第26章 (26)
我去跟老板交差,我說:“老板,你這個月打算給我開多少工資啊?”
老板糊弄,說:“着什麽急啊,這不還沒到月底麽,你這麽能幹,肯定少不了你的。”
我滿含無奈地瞅他兩眼,想說,你上個月工資貌似還沒發給我呢,又想想,人家要是有錢,那能拖着不給麽,誰喜歡欠錢的滋味兒啊,除了黎華那種厚臉皮。
這天回家,回的是我親爹後媽家,因為這邊距離公司近,而我的電動車,那天扔在馬桶店門口以後,現在還沒來得及去取呢。
一進門,又碰見了這個膠皮糖沈頌。
我皺着眉,特不客氣地說:“你怎麽又來了?”
他很客氣啊,指着放在茶幾邊上的兩個禮盒,說:“給叔叔送點兒營養品,同事給父母買了,說效果不錯。”
我說:“怎麽着,發獎金了?這麽有錢怎麽不給你媽買啊?”走到茶幾那邊把禮盒拿過來往沈頌手裏塞,“拿走,拿回去給你媽吃去,我們家不缺你這點玩意兒。”
我後媽從屋裏出來了,“你怎麽跟小頌說話呢,人家這是心意,你買不起還不準別人送了呀?”
我不樂意跟我後媽嗆着來,我每次嗆完她,她有脾氣都是往我爸身上發。我爸都快是半個殘疾人了,我也只能為了他忍着。
☆、124
還沒改錯字……起晚了,不好意思。
自從我不當演員,改頭換面好好做人開始,我後媽看我就越發的不順眼,我看她吧,是既希望我在眼前,有事兒她能用得動我,但是她本人呢,又不太想每天都能看見我。
我後媽這人就是很自私,有點沒良心,但算不上作惡多端。我肯這麽忍她,當然全是看在我爸和我弟的面子,話說我爸真的很愛我後媽,我也不知道這個女人為啥有這本事。
當年我爸身體還健康,後媽還肯和他睡一個房間的時候,有次我爸有點感冒咳嗽,我後媽嫌他睡不好總翻身,把自己也折騰感冒了。有天我聽見外面有人咳嗽,發現我爸從屋裏出來,自己去睡了沙發。
我跟藍恬聊過這事兒,藍恬說:“你親媽真是沒這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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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爸是愛後媽的,所以出于感情方面,我并不希望他們會離婚,因為不想我親爹心裏難受。
不當演員了,我确實活得沒以前風光了,之前每次從外地回來的時候,多多少少會給家裏的人帶點禮物。現在我一直發不出工資,不張口管家裏要錢就不錯了。後媽這話有點鄙視我的意思,但事實如此,我也不說啥了。
我坐到沙發上不搭腔,後媽也是有眼色的人,說完“公道話”又回屋裏去了。
沈頌就坐到沙發對面來,可憐巴巴地說:“優優,我有陣子沒見到你了,你能不能別一看見我就跟看見喪門星似得,我又不是存心想得罪你。”
我沒個好臉地說:“沒說你是喪門星,我也沒有不高興。”頓了下,我說:“沈頌,我求你了行不行,你喜歡我什麽,我改還不行?你就別總往我們家跑了。”
他說啥,他說:“我喜歡你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改也沒用。”
扶額望天,人說感情是盲目而堅決的,果然沒錯。我不知道該拿沈頌怎麽辦才好,起初他追我的時候,我不喜歡,會覺得他不要臉他這是騷擾,但他追得如此堅持不懈,反倒有的時候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瞎了眼看不出他的好。
可我沒心情去發現他的好,我對他不來電。
沈頌看了看我後媽房間的方向,故意壓低聲音說:“我知道你後媽這個人……你們關系不太好。這樣吧優優,我打算今年就買房,你說我是在買在市裏還是就買在咱們這縣城?”
我說:“你要買房跟你媽商量去,別來問我。”
他說:“我這不是征求你的意見麽,房子買了也不是我一個人住。”
我說:“喲,怎麽着,你這意思是,你花錢買房,還打算寫我的名字呗?”
他略略猶豫,說:“你要是想這樣,我跟我媽商量商量。”
“行了行了吧你,我不稀罕!”
沈頌哪裏好我不知道,但有一點我特不喜歡,我覺得沈頌這個人很小氣。雖然我沒有花別人錢的愛好,但我就是見不得人小氣,見不得一個人一邊窮裝大方,一邊把花錢肉疼的模樣寫在臉上。
我把沈頌攆走了,但是他給我爸送來的東西,死活不願帶走。他這一天天的,成天逼我欠他人情,就欺負我這人臉皮薄,想着欠人家人情,我就不好意思太嚣張,招惹上沈頌,我很無奈的。
第二天去上班,我坐公交跑到那家馬桶店去找我的電動車,然後沒找到。
我去店裏問過,他們說第二天開門,還見着有呢,後來沒了,以為被車主騎走了呢。得了,我這電動車是讓小偷拐跑了。
我恨恨地回了公司,覺得自己怎麽這麽倒黴,找黎華要個帳,把賴以為生的交通工具給要沒了。心眼一小,我就把這筆賬記在了黎華頭上。
要是以前,我可能會找他抱怨兩句,可想想黎華現在可能還在發愁二百萬的事,我這點破事兒,也不好意思嚷嚷了。
跑業務,沒有交通工具,幹起來得多艱難。我親媽家太遠,我就只能天天跑到後媽家去住。
然後每天晚上都過得不大開心。
我去找老板要工資,我知道他是真沒錢,窮得都加不起油了。現在是我們整個公司都跟着窮,那天老板借錢加油,一個公司的人錢包裏的錢加起來,都沒超過兩百塊。
但該要錢我也得要啊。
我說我電動車沒了,我啥也幹不了了,老板咬咬牙,打電話找人送了一千塊錢過來,就差聲淚俱下地跟我告白了,他說:“優優啊,真不是想拖你們工資,印刷廠那邊催着我的帳,你們也催着,我也在催着別人的帳。你都看着的。”
我們老板唯一的好處就是,沒有派頭,也是個年輕人。前段時間老婆又剛生完孩子,我也不想太逼他。
拿了這一千塊,也沒真舍得去買電動車,但有個實實在在的念頭是,這活我有點不想幹了。
拖一個月兩個月還行,真拖上半年,到時候再決定走,這半年搭進去,就更不舍得走了。
但好歹,在這地方幹了将近三個月,我也是有收獲的,比如一些廣告業務方面的知識。
這天回家,在茶幾上發現一張宣傳彩頁,是W市市區裏一個新開的商盤,正在招商戶,我就多看了幾眼。我對W市區比較熟悉,知道這地方位置還不錯,做個服裝鞋包之類的小買賣,穩定以後人流量應該會不錯。
我正看的時候,我後媽又攙和過來了,說:“你覺得這地方咋樣啊?”
我後媽手裏有點小錢,我說:“挺好啊,你想在這地方投資幹點小買賣?”
後媽說:“這都是你們年輕人弄的地方,我是拿回來讓你看看,優優你年歲也不小了,那廣告公司又發不出工資來,不如試着幹點別的,以後自己手裏也能有點東西。”
她這也算按這份好心,畢竟只要她和我爸不離婚,我以後混得好了,還是會孝敬她的。她就算再不喜歡我,也還是會希望我能混得好點。
可惜,我說:“我又沒有錢。”
後媽悻悻地撇撇嘴,“這地方打算九月就正式營業,招商經理你爸認識,我們還想着你要是肯幹,讓你爸拖個關系,房租算便宜點,哪怕不掙錢呢,你有個正經事幹,你爸也放心啊。”
她說再多也沒用,我還是沒錢。
我弟聽說這事兒,他可動心了。這小孩子很有生意頭腦的,上小學的時候,就會倒賣學校門口的卡片兒,高中開始倒賣舊手機,經常給自己掙些零花錢。可惜他還是個學生,他幹不了正兒八經的生意。
我弟跟我說:“她不是想讓你幹麽,那你跟她說,讓她給你拿錢,你掙了錢再還她。”
我很久沒有張口問家要錢的習慣了,這回哪怕是借,我雖然心裏也有點想,但還是張不開口。我弟特仗義地說:“我幫你問問去。”
問吧問吧,我估計也問不出什麽結果來,我爸不管錢,後媽對我那麽摳門。
這事兒就先擺在一邊了。
黎華把那二百萬追回來了,具體怎麽追到的我不知道,估計就是威逼利誘,從他二叔手裏要出來的呗。
我知道這件事,是因為那天和他們一幫人一起吃了頓飯。
去吃飯的原因,是薛家正要出國了。
燕小嫦、邵思偉、藍恬,先後給我打電話,才把我從縣城幾十裏迢迢叫到W市去。我總覺得,我跟薛家正沒幾毛錢交情,本身不願意來。
我們這幫人,似乎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團聚過,這天黎華也來了,看見我,他翻了翻眼皮,我依然用一種讨債的架勢瞪着他。
我們在一家自助燒烤吃的飯,圖個熱鬧。
這家自助燒烤呢,有自助啤酒,就是他們店裏自己釀的,可以敞開了随便喝。藍恬坐在薛家正和黎華中間,我、燕小嫦、邵思偉坐對面。
燕小嫦也真是,都結了婚的人了,這種活動她還真不舍得錯過,據聞她老公管不了她。
吃飯的時候,還是一團和諧的,大家都在講以前上學時候的事情,互相揭揭短其樂融融。
薛家正這次是出國求學,他都畢業在社會上混兩年了,這才想起來去求學,大約是混得也不大如意。
黎華今天似乎狀态不錯,胃口很好的樣子,桌子很大,拿東西不方便,我吃着吃着,被人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腳。擡眼瞪着對面的黎華,他笑眯眯地說:“味碟遞過來。”
我就把味碟遞過去,沒理他。過一會兒,他又踹我一腳,“那個盤子給我。”
反正吃了個把小時,我讓他踹了很多腳,嘿我就不樂意了,我說:“要不咱倆換着坐,你到我這邊來!”
我有個特別大的毛病,就是一激動說話就管不住自己的音量,旁邊那幾個人就齊刷刷把目光投過來了。
然後又分別很識趣地不吭聲指點,薛家正悶頭咳嗽一下,“那個小嫦啊,你先跟華子換個座,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125
燕小嫦是明白人,還能不懂薛家正什麽意思,當場站起來,讓我給她讓條路,她好走過去。
我琢磨着,燕小嫦過去了,我就得往裏面坐,然後黎華就得坐我旁邊來,這幫人肯定等着看我和黎華前任見前任,針鋒相對的畫面呢。我不能讓他們這麽輕易得逞。
剛好也想上廁所了,給燕小嫦讓完地方,我直接去了廁所。在廁所蹲得腿都快麻了,我也沒着急出來,我在這想啊,黎華到底想幹什麽。
他這個總踹我的舉動,像是在刷存在感,就和小男生喜歡小女生,總樂意揪人家小辮兒玩一個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在自作多情,關鍵黎華以前也不像這麽無聊的人,可他幹這些小事兒,撓得我心裏癢癢,特別想弄明白。
弄明白了他的想法,我才能好好縷縷自己的想法。
回頭草不是不能吃,但我覺得不能瞎吃,這一口下去沒吃到底,白白回一遭頭,還得鬧通笑話。
我這麽好面子個人,是吧。
算了,還是先從廁所出去,見招拆招吧。
出了廁所,又碰見黎華。天地良心,人家這次就是來上廁所的,無奈大多廁所通道都開得比較窄小,我給他讓路,他給我讓路,讓着讓着,又堵到一起去了。
我就自作多情了,我說:“都這麽久過去了,你這個在廁所門口堵人的毛病,怎麽就還沒改呢?”
他口氣淡淡,“想多了吧你。”
算我想多,我打算從通道走出去,他打算走進來,可惜我們太不默契,彼此讓了兩回,還是沒一個能走出去的。
我說:“你幾個意思?”
他說:“你這一副跟我欠你錢似得樣子,你又幾個意思?”
“你不就是欠我錢麽。”我看着他說。
他好像很無奈地樣子,瞟了眼男廁那邊,“我不是給你了麽?”
我就好奇了,态度放得溫和了點兒,我眨巴着眼睛說:“那你剛開始為什麽故意不給我啊?”
我就是在打聽,黎華的目的是不是和我猜想的一樣。可他向來是個不愛嘴巴上說的主,就瞅着我不回話,那眼神兒像是在說,“你猜?”
我于是就猜了,我說:“你該不會是故意想跟我套近乎,拿這當理由吧?”
黎華眯了眯眼睛,擺出不屑的姿态來,“你要這麽想就太小兒科了,叢優,我又不是沒見過女人,我這一年泡妞也算練出來了,真要找你,你一個回合都擋不了。”
唉我就不樂意聽了,把不屑的眼神飄回去,“你泡的妞都是胖大海吧?”
他瞪我,“你先讓開。”
他好像真的着急上廁所,我無辜地說,“我不讓。”還故意展了展身軀,把路擋得嚴實點。
“你想幹嘛呀?”他問。
“我就想知道你為什麽拖我廣告費。”
他咬咬牙,“我故意的行了吧?”
“那你總得圖點兒什麽吧,你圖的什麽呀?”
黎華急了,“哎喲你先讓我上廁所行不行,大姐,我回去跟你說。”
“不。”我癟着嘴巴噴出個屁聲,還是沒有讓路的打算。
“你到底讓不讓?”
我看着他,一副我就不讓,你拿我怎麽着的樣子。這孫子,狠狠瞪了我一眼,伸手就來端我的臉,眼瞅着嘴巴就要往我嘴皮上啃過來了,我趕緊推他一下,從側面跑開了。
他的道路通暢了,用得意的表情看着我,我甩了句,“不要臉!”然後跑回我們吃飯的地方。
這地方的這個酒吧,它沒什麽度數,倒在紮啤杯裏,也喝不出量來。喝多不容易,就是讓人很着急上廁所。我估計我剛才那幾下子,也把黎華給憋壞了,心裏好歹是舒坦了點兒。
回到位置上坐着的時候又在想,我知道他是為了讓我讓路在吓唬我,但如果他剛才親我那一下,我要是沒躲,他會不會真的就親了。那我們親了,算咋個回事。
很多事情,都有千萬種可能,但只能有一種發展和結果。
黎華回來的時候,我故意回避了他的目光,他大大方方在我旁邊坐下,順手在我衣服上蹭了蹭手上的水。
我嫌棄地躲開,皺眉說:“你洗幹淨沒有!”
他擡眼看着我,用鄙夷的口氣回,“就你還嫌棄我呢?”
在我的印象中,黎華不是這樣的,他是不愛跟人貧嘴鬥嘴的,過去的他,是那麽地安靜,安靜得讓人想踹他幾個屁出來的。對于這種改變,我實在有點難以忍受,我說:“黎華你變了,你怎麽變成這樣了,一點兒文藝氣質都沒有了。”
“嘁,”他瞥我一眼,“我要不稍微變一變,早讓我二叔活活折騰死了。”
後來我聽邵思偉說,黎華這一年過得很不易,簡直是槍林彈雨中闖過來的。他二叔就是一老流氓,黎華剛回來的時候,還只是小打小鬧,逮着黎華或者他媽走夜路,找幾個小流氓圍上去吓唬吓唬。
後來膽子越來越大,在生意上使個詐下個套,但尺度把握得很好,只能說成是略不正當的競争手段,拿不出人家違法亂紀的證據。他二叔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想讓黎華滾蛋,放棄和自己争奪家産。
我覺得黎華不一定在乎章家的財産,但就算以我的性格,越是有人這麽跟我對着掐,我就越要掐回去,何況黎華是個男人,一年輕氣盛的男人,要這麽就跟他二叔認輸了,我都鄙視他。
想當年的文藝小青年啊,哎,歲月這把殺豬刀!
如今再回憶起當初那個舞臺上沉默的舞者,夜色紅燈籠罩下的灼灼其華,都好像只是一場浮光幻影。你會覺得不真實,包括曾經和那個幻影纏綿過的場面,都不真實。
我轉頭看着黎華,心生一絲憐憫。
這頓飯結束以後,我們幾個還是沒人喝多,就是都跑了很多趟廁所。然後像大學時候一樣,吃完了飯在馬路上閑閑溜達,最後溜達到一片草坪,也不知道是誰先一屁股坐過去的,然後大家就都坐過去了。
黎華覺得頭很疼,用衣服後面的帽子把腦袋兜住,痛苦地呻吟一句,“嗚嗚,我喝假酒了,好難受……”
我在旁邊掩着嘴巴笑,他瞥我,“笑屁啊,頭疼死了。”
我還是笑,夏天的晚風吹拂的人心情愉快,我也愉快不少,溫柔地說:“你過來我給你按按?”
他就死皮賴臉地把頭枕在我腿上,我他媽哪會按頭,你捏着他的腦袋,施展了幾招九陰白骨爪。
情景一時有些暧昧,我們誰都不說話。
藍恬哭了。她基本逢聚會就哭,我反正是見怪不怪地,她哭,往往就是種發洩心情的方式,不準她哭,她是不快樂的,所以沒必要安慰。
藍恬這次哭,大概是因為薛家正。他們兩個一直在一邊說悄悄話,看上去像是薛家正在叮囑她什麽。叮囑了好久好久,薛家正把藍恬拉到懷裏,輕輕抱了抱。
那無限的關懷和無奈啊。
我始終相信,薛家正心裏是有藍恬的,特別特別有,雖然并不知道,這麽多年能讓薛家正都記挂藍恬的動力是什麽。可惜藍恬看薛家正,估計就和我看沈頌一樣,無心無力,愛不起來。
我常常覺得薛家正挺爺們兒的,不沖別的,就沖他對藍恬這股不計回報,不抛棄不放棄的一往情深,就真夠爺們兒。
也不關心他們了,黎華似乎就這麽躺在我腿上睡着了。然後薛家正神出鬼沒,出現在我們身後,一腳踹在黎華屁股上。
黎華身體打了個機靈,蹭一下坐起來,“幹嘛呀,正享受着呢。”
唔,原來他沒睡着,在享受……
薛家正:“大馬路邊享受什麽,要享受待會兒開個房間還不夠你享受的。”
很多人,都認為舊情1人見面,開房是個很順理成章的事情。但我不這麽想,開不開房和是不是舊情1人無關,只和感覺有關,感覺到了,我就可以。
顯然我和黎華今天的感覺,應該還沒到。
我清了下嗓子,薛家正也沒搭理我,在黎華旁邊坐下,兩個人互相點了根煙,嘴裏吐着白煙,絮叨起來,我在旁邊挨得很近,聽得清清楚楚。
“兄弟這一走,不知道多長時間才回來了,恬恬就交給你照顧了,你記着,他是我妹妹,也是你妹妹,你要是給我照顧瞎了殘了,少一根手指頭我都不放過你。”薛家正這滿腔真情,真是……啧啧。
我要是藍恬,我早從了。
黎華吹了口煙霧,看了看指尖上明滅的火星,說:“要照顧自己照顧,你把她帶走不就行了?”
“不行啊,她還想留下幫你。她那點兒心事我又不是不知道,這話也就是跟你說說,”砸了下嘴,薛家正對着夜空惆悵,“你說我到底哪兒就不如你了,我多少回想揍你一頓你知道麽?”
黎華微揚唇角,輕輕笑了一聲。
薛家正真把拳頭舉起來了,到底是沒忍心給黎華來一下子,然後兩個小老爺們對了下拳頭,搖頭各自苦笑。
☆、126 聚散無常
俗話說見面三分情,我雖然對薛家正,一直心存點小芥蒂,但多少還是拿他當朋友看的,如今他要走了,且不知道打算什麽時候回來,還回不回來,心裏多少有些小不舍,盡管就算他一直常呆在W市不走,我也不會閑的沒事兒想見他。
離別它是一種氛圍,容易讓人感慨。
出國,我在祖國的大江南北跑了一大圈,到底也沒想過要出國。我覺得那太遙遠了,是一種心理上的遙遠,我不舍得距離自己的故土太遙遠。我覺得,還是有很多人有和我一樣的感覺的,所以薛家正在畢業兩年後,才猶猶豫豫地決定了要出國,總感覺這個出國的原因裏面,還有些別的小理由。
比如他終于決定徹底放下藍恬,完全開始新的生活。比如他對這裏産生了厭倦。
從藍恬到黎華再到燕小嫦邵思偉,薛家正挨個話別,話到最後還是找到了我。說實話,我還真不知道我跟薛家正有毛線好別的,過去在藍恬這個問題上,他可沒少給我難堪。
我跟薛家正在個角落坐着,其他人或躺或坐,彼此都不說話,在想自己的小心事。薛家正跟我說:“叢優,看見你,讓我想起一首詩。”
“什麽詩?”我微微瞪了下眼,薛家正可不是什麽詩人,我也不是什麽如詩的女人。
然後他朗誦了,用特無奈地口氣朗誦的,“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噗。”我就笑了。
我就知道他嘴裏沒什麽好詩。我說:“你罵我是草根。”
薛家正說,“草根是草根,那也不是罵你啊,草根有草根的好處,比如弄不死。”
我說:“弄不死的那是小強。”
薛家正深吸一口氣,又嘆息一口氣,他說:“你說,你都跑了這麽一大圈兒了,你怎麽就又回來了呢?啊?”
他微微皺眉看我,挺認真地問。我心裏稍稍防備了下,擔心薛家正還和以前一樣,又要警告我離黎華遠點,給他心愛的藍妹妹和黎華留發展的機會。但我老早就有的覺悟是,黎華和藍恬要發展,那絕壁是他們兩個人的事兒,千萬別往我身上扯。
薛家正看穿了我的小心思,他說:“哎喲給你緊張的,放心吧,”說着,他拿手掌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以前對你是有點兒意見。”
我點頭,“呵呵……其實我對你也有。”
“現在呢?”他問。
我想了想,“現在還行,感覺都過去了。”
薛家正搖搖頭,朝藍恬和黎華的方向分別看了一眼,說:“你覺得真能過去麽?一個個腦子都沒毛病,你不記得,也會有人幫你記得。”
我本來以為他指的是感情,而這時候薛家正又朝藍恬的方向看了一眼。藍恬現在已經沒有在哭了,只是抱着膝蓋,望着很遠很遠地方的海,在發呆。
我想我明白了,薛家正主要指的,是藍恬曾經被兩次強奸的事情。
我說:“你放心吧,不會有人再跟她提了。”
薛家正說,“叢優如果是你,你會怎麽想?”
“我不知道,”頓了頓,“可能……會覺得自己很髒吧。”
薛家正又長長地嘆了口氣,我記得他不是個很愛嘆氣的人,他這個人做事兒很幹脆利索,遇見問題想辦法,想完辦法,不管是對是錯去實施。就是在過去,我雖然反感薛家正對我的态度,但并不否定他做人的品質。
薛家正說:“多的我就不說了,你都明白。幫我好好照顧她。那以後,她一直也沒什麽朋友,了解的也就這麽一幫人,尤其是你。”
我們這些人裏,邵思偉和藍恬混得不熟,燕小嫦自從藍恬甩過薛家正一次以後,對藍恬又有意見,黎華和藍恬呢,身份感情微微尴尬,薛家正又要走了,大概真的能陪陪藍恬的,也就只有我了。
當然,作為曾經的好閨蜜,現在雖然因為距離和時間疏遠了些,但照顧她的心情我義不容辭。
“還有個事兒,”薛家正轉頭面向我,我也看着他,“你跟華子這是……啊?”
“啊什麽啊?”
薛家正挑了下眉毛,“大腿都躺上了……”
“啊……”我掩飾地笑着,說:“他不是喝多了麽,嬌貴的,說頭疼,還怕草裏有蟲子……”
薛家正笑笑,特正經地說:“哎呀,反正你們好不好的,也不是這一天兩天的事兒,這麽久都過來了。華子這個人呢,你也清楚,嘴巴不愛講,都裝心裏呢。以後再遇見事兒啊,你要能行,就多替他想想,想不通的就直接問他,別一個個的都把事往心裏裝,嗯……”又是一口嘆息,“能好就好吧,恬恬也該死心啦。”
藍恬到底有沒有對黎華死心,這個問題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我只是能看出來,薛家正對藍恬,那是一百個還沒死心。眼下臨別,不想弄得太傷感,我也就跟薛家正開起玩笑來,說:“你這是勸我跟華子好呢,還是想讓我幫你幹掉一個情敵?”
他也抿嘴笑笑,笑得蠻親切的,“都有吧。”
青春的道路上,從過去通往未來,我們送走了一個又一個,又回歸了一個又一個,自己也在其中反反複複,從校園到社會,每個人變得越來越不同,但只要你有心,有些朋友有些感情,足以經久不忘。
或許會想起,但不聯系,然後在時間的鋪墊和命運的沖刷下,一些痕跡變得越來越淡,淡到你不記得是什麽時候将它忘記了。也許這就是感情最完美的姿态,善始善終。
薛家正走了,我們就在這片草坪告別,百米外的海上公園,波濤淺淺拍岸。他一個人,走過十字路口,一個人站在我們所有人的對面,招手攔了一輛出租車,車子揚塵而去。
走之前,他對我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明天都不準去機場送我啊。”
藍恬在哭,連燕小嫦都哭了,我面向薛家正展露微笑,我想我們已經徹底冰釋前嫌。
之後我們幾個人又在草坪上躺了一會兒,這種頗具文藝範兒的事情,大約走出校園以後,很多人都沒有機會再做了。
然後燕小嫦回家了,邵思偉回學校了,剩下我和黎華還有藍恬。我一直跟藍恬挽着胳膊,黎華問我:“這麽晚了,你回不去了吧?”
嗯,這個時間已經沒有回縣城的車了,黎華喝酒了,也不能讓他開車送我回去。我點點頭,他又問:“晚上打算去哪兒?”
“找個地方随便住呗。”我淡定而随意地回答。
藍恬已經去路邊招出租車,黎華悶吭一聲,吸引我的注意力,而後噙着絲壞笑說,“需不需要我……嗯?”
“嘁。”
我轉身走掉了,因為我已經跟藍恬說好,今天晚上去她那裏擠擠了。我才不着急和黎華怎麽樣呢。
也許真的因為沉澱了,長大了一些,我想我開始變得更有安全感了,這種安全感能使我更有耐心,不着急去改變什麽,因為我漸漸開始真正地相信,該是自己的,總會有的,不是自己的,你淩晨就跑過去排號,也不一定幹得過開挂的黃牛。
後來黎華跟我說過一句,“叢優你別指望我再追你一次。”我就感覺,我如今這個不搭理他的做法很對,我不打算再跟他糊裏糊塗地好上,糊裏糊塗地分手,所以這次要更慎重。
陪藍恬在她住的地方睡了一覺,這不薛家正走了,她這玻璃心得起些波浪麽。臨睡前,藍恬跟我商量,問我有沒有可能換份工作什麽的,然後搬到W市來,這樣大家就可以經常聚一聚了。
我如今漸漸地,也越來越開始傾向于這個想法。
其實我在縣城裏,生活是很枯燥的,主要也就是因為沒有玩得來的朋友。每天就是工作地點,和兩個家之間來回跑。
最讓我頭疼的是,我們公司這工資到底打算拖到什麽時候,還有就是,怎麽樣能盡可能躲着沈頌。
到W市來,其實是個不錯的想法。
回縣城後沒兩天,發生了一件特別大的事情,這件事情幾乎颠覆了我過去整整二十年,對我後媽的看法。我覺得,我太小看人了,心眼兒實在太小了。
我後媽給了我二十萬。
她說:“這錢是你爸給你的,你看你那工作,幹得也掙不着錢,二十萬不夠多的吧,也夠你自己幹點兒小買賣了。上次那個商鋪就挺好,我還專門找你爸朋友問了,那邊一樓賣品牌,二樓買鞋包,三樓是服裝,你看看你能幹點什麽,就別瞎折騰了。”
拿着手裏這張銀行卡,我覺得這像個空頭玩笑。後媽走了以後,我把我弟拉到房間,緊張地問:“叢良,你告訴我這不是做夢?你媽她腦子沒事兒?她不是燒糊塗了?”
我弟點點頭,認同地說:“我也覺得她有點燒糊塗了,哎呀反正給你你就拿着嘛,錢都到手上了,還能坑你麽?坑你她能撈着什麽好處。”
☆、127 藍恬的安排
我還是覺得有點不放心,然後去問我爸,我爸現在雖然反應慢,想事情不那麽通順,但還不是個老迷糊。我問他這錢是他給我的?
他說是。
我說:“你哪來的錢?”
他說:“我的錢。”
我說:“哪來的?”
他想了想,“你奶奶家老房子拆遷,不是有錢麽?”
我奶奶人已經走了,老房子拆遷房款,是前兩年下來的,那時候我還在念書,具體拿了多少我不知道,跟我姑他們分一分,二十萬沒有,也該有個十幾萬吧。如果我爸和後媽再拿自己這些年存的錢貼點,二十萬對他們來說,倒是也不難。
只是舍得把錢給我,有點難。不過後媽也說了,這錢算他們借我的,我掙了錢還是得還的。
面對這二十萬,我怎麽能不心動呢,又不是訛來搶來的,也不是高利貸借來的。它來得正正經經的,而且來得還挺及時。
我找個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