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所能及的最大範圍了。
他依然被安排睡在那間小屋裏,只是經過這大半年的收拾,小屋子漸漸變得像個人住的地方了。而他老婆,還是每天跑東跑西的,回來了就是吃頓飯,特高貴冷豔。
我弟弟問我,“姐,你最近又拍了什麽電視劇,我和我同學說說去。”
我弟弟,一直以有個拍電視的姐姐為驕傲,天天拿出去在學校裏散播顯擺,我無奈地告訴他,“我以後應該都不拍電視劇了。”
我弟弟表示特失望。但我跟我弟關系比較親密,基本上都是有什麽說什麽的,我就老實跟他講了,潛規則太多,他姐姐我磨不開面兒,我弟弟表示理解支持。
渾渾噩噩過完這個年,我後媽和親媽都起了疑心,往年我要麽不回來,一回來就是急匆匆地就往外跑,成天忙得跟國家領導人似得,今年怎麽過完年還不走。
我是想走,我得想明白去哪兒才行啊。而且我也有點不想走,我在外面呆了這麽兩年,有點呆夠了,想家裏這邊的安逸清靜。
在家多好,吃喝現成,至少不用愁沒地方住。
我親媽把我叫去談話,我就坦白交代了,然後我親媽的意見是,趕緊嫁人,別跟我爸他們一家摻合。我後媽是個精明的人,什麽事兒都看在眼裏了,但沒必要的時候,不找我廢話什麽。
後媽算看明白事兒了,也和親媽一樣鼓動我嫁人,所不同的是,親媽鼓勵我嫁遠點,後媽希望我就嫁在眼前,以後家裏有什麽事,她好麻煩我不是。
人她都幫我選好了,還是當年和我相過一次親的沈頌,這兩天親媽為了鼓動我再去和沈頌相一次,對我對我爸态度都特別好。然後天天在我耳邊上吹風,人家沈頌研究生畢業以後可出息了,現在是搞信息工程的,一個月能掙兩萬。
我是見過大世面的人,這要擱以前,我覺得兩萬算個屁啊,不夠我買兩件名牌撐場面的。但是現在重新打起小老百姓的算盤來,一個月兩萬确實不算少了。
為了給我後媽一面子,我還是去見沈頌了。這沈頌啊,打從兩年前見過我,到現在還惦記着呢,見我以後殷勤歡喜得不得了。
不過他現在的形象,和當年有了很大的提升,西裝革履的,看着倒也不太像個斯文敗類,就是人悶,沒意思。
我和他坐下來,基本是無話可說,無非是他問問題,我回答問題。而他對我的了解,都是從他媽和我後媽這裏聽來的,聽說我當過演員,我說我已經不當演員了,他是什麽話都順着我說,就說不當演員也好,找個正經工作也好。
我覺得我的态度,只能算是禮貌,但不知道我究竟哪裏給了他的信心,讓他覺得我們倆這樁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了。這年正月十五,還專門跑我家來送禮,一副準女婿要進門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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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好挑明了說什麽,就是故意躲着他。主要我現在還沒有想嫁人的打算,也許作為一個普通人,真的想嫁人的話,沈頌這種是不錯的選擇。
後來我在縣城裏找了份工作,還算是李拜天的同行,就是太低端了。在一家傳媒公司,公司主要經營的業務,是做一份廣告雜志,然後把雜志投放到企事業單位,而我的工作,就是去跑門頭,忽悠商家拿錢往雜志上投廣告。
一個月底薪一千五,一個廣告百分之十五的分成。
我們這小地方,廣告并不好做。但我還是做起來了,每天八點去上班,騎着電動車滿城跑,看見街邊小門頭就往裏鑽,管你是賣什麽布藝家裝衛浴馬桶的,進去就是一通忽悠。
第一個月沒有業績,客戶認真維護下來,第二個月就開始開單了。我們老板對我很滿意,但其他同事并不服氣,他們覺得要不是我因為我長的好看,人家客戶才不花時間聽我叨叨。
我的生活已經重新開始了,還好從來沒有紅過,我不在別人面前提,也很少有能認出來我拍過電視的。即便看着像,也不會認為電視劇裏出現的那個人就是我。
自從回來以後,我就盡量保持低調,沒有通知過去的任何老朋友,包括藍恬,包括黎華。也許是因為我好面子,我現在混得落魄,就不想見他們。
最近一次想起黎華,是那天我着急回家拿點東西,出租車司機說前面路窄可能開不進去,我說:“能開進去的,以前我男朋友送我的時候都能開進去,他的車還那麽大。”
從出租車上下來,我的心就一抽一抽地疼開了。
他現在還好嗎,身邊又站着一個怎樣的她?還記得我叢優麽?算一算,一年前的這個時候,我們似乎還甜甜蜜蜜如膠似漆。
這一年一年,走得太快,變化太多。
然後燕小嫦這厮閃婚了,回家過了一年,不到三個月就和一不靠譜的毛頭楞小子,閃婚了。
接到通知的時候,我心裏猛得又陷下去一大塊,其實初中高中同學近兩年結婚的也有,但我通常不去參加。我一直都不想面對長大,不想愕然發現,我們這波人已經到了結婚的年紀。
再過幾個月,我年滿23周歲,虛歲24,我連男朋友都沒有,可憐。
悲催的我,被拉去當伴娘,我心有戚戚地問燕小嫦老朋友都請了誰。
燕小嫦說:“知道你惦記的是哪個,喜帖都發了,來不來不确定,那你也得準備着啊,老情1人見面……艾瑪,太激動人心了!”
☆、118 見面
小人物結婚,沒那麽大的排場,就是包了一酒店大堂,然後請個婚慶公司,搭個臺子,整倆小節目,新人以及親戚好友發表下感言,剩下的就是吃飯了。
燕小嫦沒幾個親戚,為了撐場面,能招呼的朋友都招呼了一遍,什麽薛家正啊邵思偉啊,酒席名單上都有。當然這些人位置是安排在一起的,我好說歹說求燕小嫦給我安排得離他們遠點,燕小嫦才同意讓我去坐伴娘席。
到了喜堂,燕小嫦讓我去車上拿落下的陪嫁禮單,我在停車場遇見了黎華。他是和藍恬還有薛家正一起來的,三個人都打扮得很精神,藍恬穿的一件鵝黃色連衣裙,走在兩個人中間氣色不錯。
看樣子那些事情過去兩年以後,她已經完全恢複過來了,至少表面是這樣。
車是藍恬開的,可能因為薛家正和黎華待會兒多少要喝點酒,所以女人開車比較保險,開的是一輛白色寶馬nimi,算低配,也得差不多三十萬。我琢磨黎華和薛家正應該不能開這麽娘炮的車。
那個瞬間,我心裏挺落寞的。我是個挺世俗的女人,會虛榮也會比較,當初我接到戲拍,曾經一度很拿自己當個玩意兒,但現在兩年過去,每個人似乎都找到了自己的生活方向,而我就是一分文沒有的廣告業務員。
我連駕照都沒來得及考。一下子,在我心裏藍恬就把我比下去了。
看見他們了,也不能不打招呼啊,還好是離得有點遠,黎華本來在跟薛家正和藍恬說笑,薛家正腳步頓了一下,先看見的我,然後黎華也看過來,表情明顯是愣住了。
他可能沒想過我會出現在這裏,他可能以為我現在還是一大忙人,沒空參加小老百姓的婚禮。
這是個陽光非常明媚的五月天,明媚陽光照耀下,我看不清他望着我時的眼神,只覺得他一身銀灰色休閑西裝,身形挺拔,乍一看去像個精致的小王子,藍恬是公主,薛家正是騎士,都很高端的樣子,而我是一仰望着他們的黎民百姓。
有時候我甚至不敢相信,那個小王子曾經被我怎樣地搓圓捏扁狠狠禍害過。
隔着幾十步的距離,我搖了搖手裏的信封,這就算打完招呼。藍恬有點激動,想跑過來跟我說話,薛家正自巋然不動,黎華牽開唇角微微笑。
我就這麽跑了,穿着皮粉色的露肩雪紡裙,裙擺招搖在晚春初夏的微風裏。
我知道我和黎華終有一見,我以為我會若無其事地對他說哈喽,但沒想到,原來心态是如此地狼狽。
我像個欠債的人,時刻小心提防着自己的債主一樣提防着他。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懼怕他什麽,反正我坦然不起來,但這并不能證明,我對他依然舊情難忘。
新娘很忙,燕小嫦沒工夫管我這些小緊張。黎華他們是來的晚的,賓客到齊以後,這邊的婚禮也該正式開場了。
好在,燕小嫦找了四個伴娘,那邊也有四個伴郎,舞臺上呼啦啦站了一票人,我隐匿在其中,目标并不算大。
黎華他們被安排的座位,距離舞臺不算很遠,我在上面很容易能看到他,但他基本不大注意舞臺這邊,一直在和桌子上的幾個老同學講話。
伴郎和伴娘一起做了個小游戲,伴郎輸了罰喝一瓶啤酒,要一口氣喝完。伴娘輸了,要給相應的伴郎抱一下。
我特麽光顧着緊張了,就輸了兩個會合,主持人吩咐伴郎過來跟我擁抱,我謹慎地往臺下瞟一眼,發現黎華投過來的涼涼的目光,笑嘻嘻地對主持人說,“要不我也喝酒吧?”
主持人不幹,加上新郎官那邊的人起哄,老娘就咬牙給他松松抱了一下。這波伴郎年紀都比較小,姐給你當衆抱一下,也就不說啥了。這個抱了我的伴郎孫子回去以後,不知道他們伴郎那邊密謀了什麽,下次我輸的時候,他抱我就抱得緊了點。
我這讓人抱着,手也不知道該往哪放,就覺得今兒這人丢的不行不行的了,也不敢去瞅黎華他們那幫人什麽反應。
先不說黎華,那邊那幾個,誰不知道我叢優是黎華的前女友啊,這一個個看在眼裏,估計腦袋裏都得想點有意思的玩意兒。
我打算活動結束,吃完東西趕緊找個理由遁了,省的有老朋友過來跟我話家常。
這邊這個小伴郎抱我的時候,手上還有點小動作,當時因為心裏太緊張,我也沒太注意。游戲結束以後,我們被轟下場,到伴娘席坐着看臺上一個個上去發表感言。
看着燕小嫦嫁人,我內心感觸良多,在這邊哭得是稀裏又嘩啦,也就不去在意什麽黎華不黎華了。其實今天在座的,貌似就我哭得最慘,還顯得挺矯情做作的。
妝也快哭花了,我去洗手間擦臉,在鏡子裏看到走近的黎華,心裏就又漏了一拍。他是要來上廁所的,我轉過身來,對他擠出個尴尬地笑臉,甩甩手上的水打算走出去。
給他讓路,我往左邊走,他也往左邊擋一下,我往右邊走,他就往右邊擋一下。我擡頭看着他,心想他可能是有什麽話打算跟我說,于是用虔誠謹慎地目光看着他,腦袋裏集中注意力,随時做好戰鬥準備。
黎華眯了眯眼,看了看我的臉,問了一句,“你胸1罩開了你知道麽?”
“啊?”
我愣。低頭看自己的胸部一眼,好像是松松垮垮地有點奇怪。無奈我尺寸小,剛才又一直在哭,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
我這才反應過來是那個伴郎混小子幹的好事兒,下意識把手背到身後想去扣上,但是隔着衣服搞不定啊。
我琢磨跑廁所間裏去好好整理,黎華用眼睛左右瞟一眼,沒人,拉過我的肩頭把我轉過來,直接拉開我衣服後面的拉鏈,以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扣上被解開的扣子,然後拉鏈收好,結束後推了我一把。
我轉過頭來尴尬地說“謝謝”。他目光冷冷淡淡的,但是在打量我。我讓那眼神兒看得心裏發毛,再擠個僵硬的小臉兒,“我先回去了。”
說話都有點打顫的意思。
黎華站着沒動,在我經過他旁邊的時候,說:“叢優,你這麽怕我幹嘛呀,明明是你把我甩了。”
我撓了下頭發,“額,沒有啊,那個,舊賬能不能先不翻了?”
他看着我,輕笑一聲,朝外面撇了下頭,“去吧。”
我于是屁颠屁颠地跑了,回去以後看到那幾個在打量我的伴郎,狠狠地瞪了一眼過去。
坐下以後,我情緒逐漸冷靜,開始回憶和黎華分手以後的第一次見面,這才反應過來,其實我心裏也許有很多話想跟他說,但不知道從何說起,似乎也沒什麽可說。
只是有種沖動想要和他聊聊,或者只是單純聊聊他如今的近況,多少還是得好奇的。
我一直在瞟他坐的方向,看到他從廁所回來的時候,就在盤算着是不是該過去重新地鄭重地打個招呼。
但是他身邊坐着那麽多人,又知道我們倆以前那點兒破事兒,我又有點猶豫。
這一猶豫,就猶豫到黎華接了個電話,跟藍恬說了點什麽,藍恬點點頭,拿着包跟在他屁股後面走了。
他們走了,就沒再回來,我心裏挺失落。看黎華和藍恬如今的樣子,看上去也挺親密的,但又沒有親密到男女朋友的份上,我很久沒關心過他們每一個人了,也不知道藍恬現在具體在幹什麽。
直到燕小嫦敬了圈酒回來,她打算直接在朋友那邊坐下,就叫人把我一起招呼過去。反正黎華他們也不在了,我硬着頭皮去了。
沒人跟我提我和黎華以前的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地選擇忘記,薛家正和燕小嫦那酒喝得很歡,燕小嫦是一點沒多,她老公不會喝酒,剛才兩人去敬酒的時候,瓶子裏是涼白開。
這會兒才是在真喝。
邵思偉湊過來跟我說話,先是問了一句,“你現在幹嘛呢,還拍戲?”
“沒有,在廣告公司。”我說。
邵思偉做微微吃驚狀,“哦,走正道了?”
我幹笑,“混不下去了。”
“怎麽了,碰到麻煩了?”他繼續追問。
我搖頭說:“在外面跑夠了,想回來了。”
邵思偉點頭,然後把手機掏出來,“電話號碼給我留一個,”我看着他,他補充一句,“華子要的。”
我于是把電話號碼給他,然後裝個打聽的樣子,問黎華怎麽那麽快就走了。
邵思偉态度尋常地說,“他媽打電話叫他們回去。”
叫他們……這個他們,是指的黎華和藍恬兩個人?
我說:“家正不是跟他們一起來的麽?”
邵思偉說,“估計是他們家裏有事兒吧,跟家正有什麽關系。”
“那……”我本來想說,“那跟恬恬又有什麽關系?”忍了下,轉口換成,“他們兩個在一起了?”
☆、119 你還賣馬桶?
邵思偉轉了下眼珠子,我就不知道這個死基佬心裏在盤算什麽了,他斜着眼睛說,“在沒在一起你看不見麽?”
我端起茶杯來抿一口,打算跳過這個話題,我是不該多問,或許我确實已經是黎華的過去式了,他也應該是我的過去式了。這匆匆的一見一別,我自己心裏到底也反應不過來,自己對他是存個什麽樣的心思。
說不存點兒心思吧,那不可能,女人天生的小心眼兒,即便是一自己特別不待見的過去式,看見他幸福,并且自己不怎麽幸福的情況下,心裏都得有點兒不是滋味兒。
邵思偉什麽人啊,那心思細密的,湊上來接着問,“喲,看你這樣有點不高興啊?”
“我不高興什麽?”我若無其事地,掃了燕小嫦一眼,說:“這不是小嫦姐結婚,有點兒感觸麽。”
“你感觸什麽呀,感觸自己嫁不出去?”
“放屁!”我瞥他一眼,“追我的人可多了。”來,讓我掰着手指頭算算,我們公司那個成天給我買豆漿的作圖的小夥子,算一個吧,粘在後面怎麽踹都踹不走的沈頌算一個吧,偶爾巴巴的給我打電話,說要把我弄回北京去的李拜天算一個吧。
這麽一算,我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女人,活得還是有些成本的,于是也就沒那麽低落了。
邵思偉不屑地冷笑一下,說:“哼哼,是麽,改天抽空帶出來看看?”
我也不屑地瞪回去,“我帶給你看幹嘛,你個死基佬,讓你看上了我找誰去!”
為了掩飾心虛,我這句話說得聲音有點大,邵思偉不高興了,指着我的鼻子咬牙說,“叢優你要是過得不好,你哪天死就是死在你這張破嘴上的!”
我就抿了抿嘴巴,不想跟他嗆下去了。
燕小嫦結完婚,其實也沒我什麽事兒了,我還得趕回小縣城去,明天早上還得早起上班呢。那個沈頌,知道我要跑出來當伴娘,咋咋呼呼說這年頭鬧伴娘太厲害,說不放心,非要來接我。
我幹推沒推掉,想着今天打扮得這麽好看,跑去擠回縣城的大巴車确實不方便,于是準了他這個要來接我走的請求。
其實也就是搭一順風車,W市市區裏,到我們縣城,開車一個來小時的路程,沈頌在市區工作,暫時還沒有買房,所以下班也是要回縣城的。
平常我就不愛搭理他,今天更是不想搭理。我在安慰自己啊,人家藍恬就是真的跟黎華好上了,那也是人家的事,跟我沒有關系沒有關系。我都是過去式了,我都把黎華甩了,俗話說,好馬不吃回頭草,即便這回頭草再好吃,當初沒一口氣吃到底,那是我自己瞎眼錯過了,該。
再想想,從世俗的角度來說,我跟黎華也根本不配,一個他一個李拜天,都太有錢了。我又窮,又沒本事,空有一張終究會人老珠黃的臉蛋,就算勉強高攀了人家,以後還不知道有多少憋屈和破事兒等着呢。
出于這個念想,我就多瞅了沈頌那麽幾眼。其實我對沈頌挺差的,有點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意思。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跟他說了多少遍了,我真的不喜歡他,也沒打算試着喜歡他,可他就是不抛棄不放棄,我還能拿刀子去捅人家麽。
而且他把我爸媽巴結得特別好,弄得我們那片兒都覺得,我跟沈頌有點啥關系,就算現在沒關系,以後也鐵定會有關系。
我問過沈頌,你到底是喜歡我啥呀。
他特深情地說:“喜歡你漂亮,獨立,還孝順,反正我一直都挺喜歡你,你就是我心目中的女神。”
本來“女神”這詞兒吧,挺好的。別人開玩笑拿女神誇誇我,我心裏還挺美的。被沈頌這麽一說,我心裏卻是怕怕的,隐隐有種變态盯上了的感覺。
我說:“你能不能試着去喜歡喜歡別人,你這麽好的條件,是吧?”
他說:“我覺得你就挺好的,哪兒都挺好的。”
我說:“我窮,我爸身體還不好,我結婚的時候還沒嫁妝。”
他略略猶豫,說:“男人麽,養女人是應該的。有份工作養活自己就行了,還要多有錢啊。不過你那個工作不好,抛頭露面的,要不去我們公司幹個文職?這樣咱倆就能天天一起上班一起下班。”
哎,我跟他說不通。
早起,化個淡妝去上班,路上買個裏脊肉餅,到公司總有杯現成的熱豆漿,吃着早飯整理一天的工作行程,我現在每天的工作生活都非常規律。其實這個狀态也挺好,在我逐漸适應了它以後,我也并不期望發生什麽來改變它。
比如談戀愛。
所以在對黎華的事情,短暫悸動以後,我打算還是不要有什麽行動。凡事順其自然就好,我以前總把自己逼得那麽難受,就是因為太喜歡強求了。
中午的時候,李拜天給我打電話,他說:“經紀公司的合同給你弄出來了,怎麽謝我啊?”
我說:“發工資請你吃飯,不過得找你有空,人在W市的時候。”
李拜天于是問了問我工作上的情況,我說:“還不錯,這個月做了差不多一萬塊的業績。”
我們公司小,業務大多只做縣城之內的,這廣告并沒有想象中好拉,我跑二十個門頭,能成一家就不錯不錯的了。
廣告雜志,頁內廣告一篇才一千塊,封底一萬,封面兩萬。但一般封底和封面的廣告,都是老板自己找朋友捧場,價錢其實可以壓得很低,或者幹脆不收錢。老板也是個年輕人,雖然公司不怎麽賺錢,但也在拿自己的錢硬撐着,有時候窮的都找我們員工借錢加油。
所以我一個月一萬塊的業績,在我們公司就算最牛逼的。
李拜天看不上這點兒小錢,他說:“你要是願意跑廣告,這簡直太容易了,到我公司來,随便給你挂個崗。正好出租車LED那邊缺人,把你扔過去,一個月光數錢就夠你幹的了。”
這種話,李拜天說過兩回,在工作不順利的時候,我也會動心考慮。但人是有惰性的,你在外面奔跑着,就不願意輕易停下來,而當你停下來的時候,又不想那麽輕易上路了。
我對如今的生活,保持一種很安逸的态度,我覺得一個月掙三千塊錢,足夠我活了。也許有一天,我的業務能力修煉得更強,我會試圖往更有發展的地方跳槽,但我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
并且我不想去北京,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覺得那裏是一個讓人感覺冷漠的城市。也許只是因為曾經在那裏的經歷,不夠愉快吧。
邵思偉要走了我的電話,他說是黎華想要的,可是之後的幾天,他們那幫人裏并沒有人主動聯系過我。我如今混得這麽平平,也不想主動去找他們,只為了那麽點可憐的尊嚴。
那天我接到一通電話,說是XX店的門頭,看到我發的名片,打電話來咨詢下廣告的問題。
我很耐心且專業地跟他解答,哎呀我們公司就那點兒破玩意兒,解釋起來很輕松。然後那邊表示有興趣,讓我找個時間,去他們店裏地址詳談。
唯一讓我覺得納悶的是,這家店是個賣馬桶的,雖然衛浴的廣告,我也做過,但他給我的那個地址,我記得我好像還沒來得及到那附近掃街發名片。
先不管了,有生意還能不做麽?
我帶着公司的另一個小姑娘去了,這家店是搞代理的,代理的是一種全自動馬桶,就是那種你噓噓完,它會自動噴水給你擦屁屁的那種高科技。
我以為這個單子,做個一千塊的頁內就差不多了,結果人家看過我拿的雜志樣本以後,說要跟大老板商量商量選個什麽位置。
我一看,哎媽呀,這單位不差錢啊,他們一個馬桶最低賣三千,多了上萬呢,這是暴力啊。我趕緊推薦其他的位置,什麽彩頁啦,封底啦,越推薦價錢越高。
這個人大概是看中了封底,但沒有當場答應,說之後跟我電話聯系,我于是屁颠屁颠地走了,心裏美的呀,一千五百塊,沒準兒就這麽到手了。
經過幾天維護,這個老板又約我見面了,但約的是家咖啡廳,而且是在個非上班的時間,晚上七點鐘。
沈頌屁颠屁颠地要請我一起吃飯,我說我要去談客戶,他就說談完客戶一起吃,開車把我送到這家咖啡廳。
反正這是公共場合,我也不怕這老板對我幹點啥,結果一進去,撞見的人是黎華。我跟黎華客客氣氣地打了招呼,正經八百跟個人物似得,說我來談業務。
他點點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像是在等人。
我于是接着找那個老板,打老板的電話,老板說他的大老板就在這兒呢,姓黎。
黎華眨巴着眼睛看我,我扭頭不禁瞪他,“你還賣馬桶?”
☆、120 叢優你胖了
我翻遍腦袋裏所有的硬盤,也搜不出來,黎華家的産業裏還有這麽項業務。
黎華沖我瞟了下眼睛,示意我先在他對面坐下。我心裏多少有點擔憂,怕這裏面有什麽花招,比如利用財力手段,對抛棄自己的前任進行打擊報複什麽的。
當然黎華不應該是這麽不大度的人。
在我眼裏,黎華首先是我的前任,然後才是一個客戶,我對着自己的前任,實在說不出那些頭頭是道的業務條款,嘴巴一秒鐘就變得很笨很笨了。
我捧着杯茶,近距離觀察他,嗯,經過這一年的修養,這小子已經調養回來了,又變得白淨了,就還是有點瘦,臉上的輪廓更深邃了點,沒以前那麽水嫩了,但也可能是因為又長了一歲的緣故,顯得成熟了。
如今黎華這坐姿是越來越有當老板的派頭了,看我不吭聲,他似笑非笑地說:“你都是這樣做業務的?”
我依舊捧着茶杯幹笑,氣場全無。以前跟別人談業務的時候,我雖然年紀小,但還是很有氣場的,嘴巴叨叨起來,一口氣說到簽約事宜,都不帶給人思考機會的。
黎華變魔術似得摸出來一本雜志,也就是之前我送去那個衛浴店的,我們公司制作的雜志樣刊。他輕飄飄翻了幾下,讓我給他講講這雜志廣告具體什麽情況。
我就講呗,剛開始還不怎麽放得開,講着講着進入了工作狀态,也就真的說了起來,最後提到他下面那個經理,看中的是封底廣告。
“多少錢?”黎華問。
“一萬。”
我說得有點沒有底氣,平常沒底氣,是怕人家覺得一萬太多了,跟黎華提這個數字,我怎麽覺得有點少。他家那麽有錢,沒準兒根本看不起這小打小鬧的一萬塊廣告。
黎華就把雜志翻過來,看了下封底的模樣,又問我:“做這個公告你能拿多少?”
讨厭,居然打聽別人的收入。但我現在憑本事賺錢,賺多賺少我也不怕他笑話我,于是老實巴交地回答,“我提百分之十五。”
也就是他跟我簽個一萬塊的廣告,我工資裏就能多出一千五百塊錢。
黎華想了想,皺眉看着我說:“叢優你覺得,我為了讓你掙這一千五百塊錢,拿一萬去做個沒有用的廣告,這樣合算麽?”
這年頭人都不傻,誰不知道跑業務是有提成拿的,要不業務員都那麽勤奮幹嘛。但你拿出來說,是不是忒不給人臺階下了點,再說我絕對不是那種殺熟的人,絕對不是,他要是覺得一萬太貴,其實我跟老板商量商量,八千也是可以的。
我說:“怎麽能叫沒用的廣告呢,沒用我們還整它幹啥呀,我們雜志主要投放到企事業酒店部門,你們這個衛浴也算高端産品,針對的是同一塊市場……”瞅一眼他沒啥表情,估計還是對我的話不信任,咳咳,別說他不信任,連我自己都對我們這個雜志的廣告效果不太信任。
“再說了,怎麽能叫為了讓我掙錢呢,你……”腦子一轉,我想我明白黎華什麽意思了,我說:“那要不你直接做封面吧,再送你一個彩頁,兩篇軟文,兩萬。”
我沖他比劃了兩根手指頭,他不是願意讓我掙錢麽,那你送佛送到西,做個最貴的,我能提三千。
黎華又眯眼,瞅着我說:“你什麽時候變得臉皮這麽厚了?”
嘁,我臉皮厚到大清早堵在人家店門口磨嘴皮子的時候,他還沒見着呢。我說:“那你做不做,不做我走了。”
我拎起手邊的包裝要走的樣子。
他說:“你平常就這麽談業務的?”
其實我還沒打算走,我挺樂意跟他坐下來一塊喝喝茶的,我裝樣子接着說,“平常客戶對我再不滿意,也不能罵我臉皮厚啊。”
黎華估計也看出來我在跟他裝,微微命令的口氣說,“你好好跟我說話。”
我好不容易攢起來的那點氣場,又蔫兒下去了。今時不同往日,當初我是他女朋友,是他捧在手心裏的優樂美,對他各種吆五喝六冷眼白眼的他都寵着受着,但現在他是客戶,站在一個高端大氣的位置,而我只是個為吃飯奔波的小業務員,已經沒什麽跟人家牛逼的資本。
我盡量坐得端正,擺開談業務的架勢,說:“那你要是對這個雜志的廣告效果不信任,我們公司還接出租車LED這塊,總共四百個顯示屏,一個廣告位一天一百二,包月我給你出到三千,這是最低。”
黎華就又問了問LED顯示屏這方面的問題,又說,“你們公司還有什麽業務?”
“業務多了,各大商場的門頭廣告,公交站牌,哎呀反正好多地方都有。就算沒有的,你只要看上什麽位置,都能想辦法給你拿下來。”我已經開始有點沒耐心了,說:“你要是想做,我建議還是先做雜志封面,月中就排版定稿了,二十號就能出樣刊,再猶豫猶豫就等下個月了。你要是覺得行,給我發幾張圖,明天就能開始給你排。”
這個月雜志的封面還沒有呢,我要是把它搞定了,那對公司來說是大功一件,我就是一做業務求賺錢的,我才不管他黎華是虧是賺。而且我對他那個馬桶,打心眼裏不怎麽認可,那次我去實體店談的時候,當時讓尿憋得不行不行的,念在他們店裏只有個全自動馬桶,我都沒好意思上廁所。
噓噓完了還噴水,還自動烘幹,咦,我咋覺得怪慎得慌呢。
他說:“你覺得把馬桶放在封面上好看麽?”
我也覺得有些尴尬,在打算給這個馬桶做封底的時候,我就去找經理商量過,經理也略略猶豫,然後說,管它好看不好看,先做了再說,有錢拿就行。
我說:“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