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的時間裏,我什麽決定都沒有做。
我洗了手,若無其事地回去吃飯,李拜天問我怎麽了,我沒說,就說這兩天身體不舒服。李拜天才不管那些閑事兒呢,吃飽了飯,用濕巾擦了把手,看我也沒有要吃的欲望,說:“走吧,我送你回家。”
李拜天是幾十裏迢迢從W市驅車到我們這縣城來跟我吃這頓飯的,挺夠意思。他送我回家,我也沒意見,我可不得回家麽,回去好好躺躺。
之所以沒告訴李拜天,是我暫時還不能确定,并且,我現在很怕李拜天給我什麽建議,怕他的建議會左右我的想法。盡管此時我還沒什麽想法。
縣城裏有蹬三輪買水果的小販,疏于管理,這些小販有時會在路上橫沖直撞。
今天我們倒黴,就撞上一個從巷子裏拐出來的老大爺。其實不是李拜天撞翻了三輪車,是老大爺太緊張,想躲我們過來的車的時候,自己猛一拐彎,車輪子壓倒了路邊的石頭,然後車才翻了。
當然,李拜天的車也被車把給刮了一點。
老大爺躺在地上不動彈了,李拜天要下去扶他,我多了句嘴,“別是碰瓷兒的。”
李拜天笑了下,“怕什麽,又不是碰不起。”
有錢人活得就是有底氣。
李拜天還沒走近,老大爺就在盡量起身,于是李拜天幹脆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拽起來。老大爺可能是心髒給吓着了,有點腿軟,站不住。于是李拜天松了手,又讓他坐回了地上。
我也下車過去看,先看看人別摔壞了。
可老大爺看着李拜天的眼神兒,有點害怕的樣子。其實開車的怕碰瓷兒的,那不是碰瓷兒的純良老百姓,也怕被有錢人找麻煩。
李拜天發揚了為富且仁的高尚情操,特溫和地說:“大爺,您沒事兒吧?”
大爺擺手,還是有點害怕的樣子。李拜天就還那麽淡淡地笑,安慰他:“您要是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就跟我說,我送您去醫院。”
老大爺繼續擺手。李拜天說:“大爺您別怕,車有保險,我不訛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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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連他自己都笑了。
我也就跟着笑了。
李拜天沒急着報保險,雖然他這豪車,刮一下也得不少錢。他在這地方等着,就是在等這老大爺的情況,确定他沒什麽事兒了再走。
李拜天去把老大爺翻了的三輪車扶起來,我到大爺旁邊,用我們這邊的方言跟他講話。确定他只是吓着了,休息休息就能走。
然後我看到旁邊有家藥店,大爺走了以後,我對李拜天說:“你能不能幫我去買點東西。”
我就是讓李拜天去幫我買早孕試紙的,我自己沒買過,我連套套都沒買過,我有點不好意思。
李拜天用一種招了晦氣的眼神兒看我,嫌棄地撇一眼,還是走進藥店裏了。
那一刻我在想,特麽的,這事兒不是應該黎華去幹麽,怎麽成了李拜天了。
李拜天把試紙交給我的時候,說:“真行,這時髦你也能趕,看你怎麽辦。”
我撅着嘴擺出一臉委屈樣。好像我做錯了什麽事情似得,當然不該發生的事情發生了,和錯了也差不多。
在送我回家的路上,李拜天也就不多說什麽了。這種事兒他又不是沒見過,沒什麽可大驚小怪的。就算真有了,也不是他的,也輪不到他說話。
我等不到驗晨尿了,反正李拜天買了倆。回到家,我就着急忙慌地躲進廁所裏試了,心裏很緊張很忐忑,懷着這種對未來一片迷茫的心情,看到試紙上清晰的兩條紅杠。
完了!
☆、103 要不要
怕我媽發現,我用衛生紙把試紙包起來塞進垃圾桶裏,仔細做了僞裝。
之後就一直渾渾噩噩的。心裏慌得難受。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這情況來的太突然,和我以前規劃的人生路差了十萬八千裏。本來在接到經紀公司回複的時候,我是很開心的,我現在就是惆悵,這個回複來得真不是時候。
我在電腦面前,又反複把回複的郵件看了一遍,也翻了翻李拜天給我拍的那些照片。然後十分留戀地關掉了網頁,關掉了電腦。
我忽然感覺,這些東西都距離我很遙遠。
我的第一反應絕對不是要去打胎,我相信大多數女孩子,沒準備好就懷孕的女孩子,也不見得馬上就反應去打胎。
這是生命啊,生命會讓人産生留戀的。
我覺得我是想過要把他生下來的,甚至想過他出生以後的場景,那時候他的爸爸媽媽是什麽樣子。
可是我又還不想做媽媽,我一直都不想長大,我特想永遠用一種十七八歲屁颠屁颠的心态活着。我一想到以後有個小寶寶,要守着他看着他,然後自己什麽都不能幹,我就無比留戀一個人自由自在的生活。
這種可能發生的巨大轉變,讓我心裏十分害怕,腦袋裏十分複雜。
一複雜,我就想睡覺,睡醒了再說。我給黎華打了個電話,沒有打通,這個時候經常打不通,于是幹脆躺床上蒙頭睡了,入睡很快。
我媽叫我起來吃晚飯,我說我不想吃,然後接着睡。
我沒睡夠,也感覺睡不夠,不餓,也不敢在我媽面前吃飯。我怕我吃着吃着就吐了,我現在什麽都不知道,但唯一知道的一點是,懷孕的事兒,暫時還不能讓我媽知道。
我媽腦子有問題,她知道了會暴走的,會沒完沒了在我耳朵旁邊叨叨的,我會被她煩死的。
睡到七點多鐘,黎華給我回電話,講電話的聲音很甜蜜,他說:“我在吃飯呢寶貝兒。”
我“嗯”,他問我怎麽有氣無力的,我說:“我在睡覺。”頓了一下,說:“你先吃吧,吃完了給我打。”
“好。”
他挂斷電話專心吃飯。我覺得這個事情,說出來黎華也得驚得吃不下飯,所以還是讓他吃飽了再受驚吧。
我餓了,起來到客廳轉了一圈兒,我媽在看電視,我妹妹在寫作業,沒找到什麽想吃的,我就又回去接着躺。
黎華吃完飯,還得趕近半個小時的路才會到住的地方,然後他就可以坐下來專心跟我講電話。
信號依然斷斷續續的,我說:“我懷孕了。”
“什麽?”他不是沒反應過來,就是該死的信號,傳過去的時候這話不完整。我又重複一遍,他還是“什麽”,我心裏就煩躁了,懶得說第三遍了,他說:“你是不是說你懷孕了?”
我不輕不重地“嗯”一聲。
我等他的回答,等他指示,他的答案,肯定是會讓我心中的天平傾斜的。
可他卻特嚴肅地說了一句,“你別拿這種事給我開玩笑。”
他那個語氣,讓我忽然心涼了。可能是我期望太高,可能我希望看到的回應,是他很激動的樣子。
我說:“我沒開玩笑。”
他說:“怎麽會這樣呢?”
我就不高興了,用不悅的口氣說,“你問我我問誰。”
他默了一秒,又确定一遍,“真的?”
我就沖他嚷嚷,“真的!”
然後我們兩個就都不說話了。這事兒黎華肯定之前也沒設想過,所以忽然傻眼了,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之後問我怎麽确定的,我說用試紙測了,他說:“這怎麽辦?”
我還是那幾句話,“你問我我問誰。”
我感覺出來了,黎華現在也沒想過要孩子,其實我自己也不是很想要,可是感覺他不想要,我心裏就不爽。
我說:“你明天就回來。”
他想了想,也覺得這是個大事兒必須得回來,就說明天不行,他先在工地那邊交代下,保證後天就趕到。
于是我等。
那天我們沒說幾句,就把電話挂了。我心情不好,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覺得這麽煩,一句話都不想跟他說,就想自己清淨着,用睡眠把自己封閉起來,暫時回避這個現實。
也許挂掉電話的時候,他也想了很多。
挂電話之前,黎華讓我起來去找點東西吃,我因為煩他,就折磨自己,說少吃一頓又不會餓死。
但其實我還是起來找吃的了,才不是因為他說的話,是我自己真餓。看見我媽他們晚上吃剩下的飯,涼的,我自己又懶得熱,幹脆接着回去躺着。
我根本不是個稱職的孕婦,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就想怎麽舒服怎麽懶怎麽來。
可我睡了一下午,睡不着了。我媽他們都睡覺去了,我實在糾結,開始給李拜天發短信,我說:“我中獎了。”
這時候我想不到去跟誰說,如果有閨蜜還好,可我的閨蜜藍恬現在自己都半死不活的。而李拜天幫我買了試紙,大約是有數,我就只能找他傾訴傾訴了。
李拜天跟我鬼扯了幾句,最後總結出來,中心思想就是,這事兒我不能問他,他說不上話,要也行不要也行,但唯一的原則是,不能拖,得早做決定。
一晚上我都沒睡好,到早上四五點鐘才睡着,睡起來家裏已經沒人了,桌子上有我媽給我留的面條,都泡成那樣了。
我媽這個人特別固執,早上我妹妹要上學,早飯她就做得比較早,我說過好多次,我起不來,你就別做我那份,可她每次都非要做上,總覺得明明是順手的事。
我本來又不愛吃面條,這面條還泡成了這個死樣子。但我餓,我又懶,就硬着頭皮吃,吃了兩口太惡心,又跑去吐。
現在我最擔心的一件事,就是在我媽那邊兜不住。
好歹黎華明天能回來,他回來了,我就可以不在這邊住了。可是晚上的時候,黎華給我打電話,說明天回不來了,那邊工人打架,鬧出了一條人命。
我就火了,跟他撂狠話,“你要是不回來,我明天就自己去醫院做人流!”
黎華在那邊勸我消消火,反複承諾盡快回來。我這火就消不下去,我現在很煩他,一直在罵他,我說:“都怪你,你他媽是沒事兒人,受罪的都是我!”
罵着罵着我開始哭,他也積極認錯,但我還是生氣。其實我也知道,不能完全怪他,我自己當初也沒注意,但我現在就是很想怪他。
第二天他沒有回來,我也沒有真的跑去醫院做手術,我不想自己去。
我一直在催他趕緊回來,天天放狠話,天天罵他,把他罵得跟一孫子似得,他也沒話可說,他一直在承諾哪天哪天就到家。
我說:“你再不回來我媽就知道了,我怎麽辦啊。”
黎華說:“你聽我的話,明天先去醫院做個B超檢查下,好不好?”
這種對話,我們每天要說上好幾遍。我不是不知道要去做檢查,我就是不想自己去,我現在什麽願望都沒有了,就是想去檢查也好,去手術也好,他能陪着我。
我終究還是自己去了,因為想确定到底懷了多久,因為李拜天說,這事兒拖得越久越麻煩。
B超做出來,說懷孕42天,具體怎麽算的我也不懂。我問健不健康,做B超的醫生說現在還看不出來,現在就是能确定在宮內,沒有宮外孕的危險。
我拿着單子去看大夫,醫生往我身後瞟了一眼,“一個人來的?”
我:“嗯。”
醫生可能就有數了,我這歲數,一個人來,通常情況這孩子就是不要。不過她還是問了一句,“準備要麽?”
我于是猶豫了,“還沒想好。”
醫生把寫好的病歷本合上交給我,說:“那再好好想想吧。能要就要呗,不要的話,越早對身體傷害越小。”
這基本已經算是常識,我知道,于是點頭。
許多話,我都沒當着醫生的面問,我可能是臉皮太薄了,可能是因為自己一個人來的,說話做事都感覺沒有底氣。
能不能要還得考慮一個問題,我前段時間生病了,又是吃藥又是打針,又是發高燒的。
我裝沒事兒人跟我媽打聽,剛懷孕的時候生病會怎麽樣。我媽就絮叨上了,說誰誰家的媳婦啊,早前懷孕的時候吃藥打針了,懷了幾個月才發現是畸形,後來就引産了。又是誰誰家的媳婦啊,怎麽怎麽的……
我發現這事兒我不該問我媽,因為我媽嘴裏根本就沒有好的事情。
于是我從網上找了幾個醫院婦産科的電話,在電話裏問問題我比較問得出口。這次問得很全面。
問了好幾個,答案因為醫院的屬性不同,多少有些不一樣。正規醫院呢,就是說,從優生優育的角度上說,建議不要。私立醫院就是一口咬定,堅決不能要。正規醫院說打胎,日子短第一次建議藥流,私立醫院說,有微創的可視的無痛的,要做早做。
☆、104 跟我回家
唯一的一點好處是,不管到底什麽情況,錢的方面不是問題。
這次我真要是怎麽着了,我打算狠狠訛他一筆,發洩下我心裏的不痛快。
我已經等了黎華足足五天了,等得覺得怎麽等都無了個所謂了。我知道那邊鬧出人命,他作為一個負責的,有良心的工頭,對這事情的重視,我也知道,懷孕麽,是個長久的事,就是耽誤個十天半個月也沒什麽。
我什麽都知道,但是我不爽,這誰能攔得住。
很多事情,沒做的時候,就希望有人能陪自己一起做。真到我自己去了一趟醫院做檢查,再回來之後我覺得,真要我再自己跑醫院去做手術,我也能撐得住,不是非得有他。
我都不想給他打電話,我聽見他的聲音,聽見那些理由就煩。
就從這件事開始,我開始讨厭黎華了。也可能我們确實已經到了厭倦期,和他在一起這大半年的經歷,讓我有些厭倦了。
這時候,腦子裏想的都是不好的東西,所有的苦水開始往外翻湧,似乎每次我很需要他的時候,他都不在我身邊,那我有他沒他,到底有什麽意義?
李拜天忽然給我打了個電話,我問他幹嘛。
他說:“看看你還活着沒有。”
我說:“活着呢,還不如死一死去算了。”
他說:“想開點,孩兒他媽,這種事兒也不是就你一個人遇上。眼前的事情都覺得比天大,其實過去了也沒什麽。”
确實是這樣,小時候考試考砸了,會吓得連家都不敢回,拿成績的時候覺得天昏地暗的。可是現在再看那些事情,有什麽呀。
我說:“謝謝你天哥,一直想好好跟你說聲謝謝的,又覺得說出來是不是顯得太假了。你真的幫了我挺多的,以後有用得着妹妹的地方,我一定會盡力。”
雖然李拜天基本沒什麽非用得着我的地方。
他說:“嗨,這有什麽,還不是因為哥喜歡你。”
“啊?”我就沒聽懂了。
他一本正經地說,“正常男人對漂亮小姑娘的喜歡。”
“嘁。”
我都成孕婦了,他還惦記個毛線,我果斷當是個玩笑了。反正按照李拜天的意思,只要是漂亮小姑娘,他都挺喜歡的。
話說李拜天這個人,二十好幾快三十了,還真是一點都不着急成家。
黎華回來了,我下面也流血了,去醫院看,說是先兆流産,醫生說:“你們現在的年輕人身體真差,想清楚沒有,還要不要,要就現在拿藥保,不要就抓緊時間手術。”
然後我出來和等在門口的黎華商量。
可能也是因為分開的時間不是太久,他這次回來,我連看都沒怎麽正眼看他,我主要就是心情太差。
黎華還是平淡的表情,問我:“怎麽說?”
人就在我面前,我也不想像電話裏那樣跟他發火了,就把該說的說了。然後我們一起坐在椅子上糾結。
其實我沒那麽糾結,我完全就是在等個黎華的答案,他說怎麽辦我就怎麽辦。但我等得唉聲嘆氣,完全是被他這個踹不出悶屁的态度給氣的。
我覺得身邊這個男人,怎麽這麽不利索。
可是黎華想了很多,他得考慮很多,不要也就算了,如果現在要保,保不住,之後情況會不會比現在麻煩。保住了,孩子有問題,那更更更麻煩。
黎華做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不喜歡用嘴巴表達自己的感情。無奈我是個直腸子,不愛猜來猜去。
他沒說過他想要,我就以為他不想要。
等了一會兒,他還是沒說話,我嘆了口氣,自己起身回去找了醫生,問手術的事情。醫生說現在這個時候,還是手術比較保險。
我就預約了後天早上的手術,醫生給我開了些提前護理的藥,我出去把單子交給黎華,他沒說什麽,下去交錢拿藥,然後回來找我。
他一回來,我搶了他手裏的藥就往外走。走得飛快,黎華在後面跟着。出了醫院,我還是大步流星地走,心情差得一塌糊塗。
我也不知道該去哪兒,就順着路一直走,然後有車子經過,差點撞到我,黎華在旁邊拽了一把。那一把拽得我很疼,他問我:“你要去哪兒?”
我把他的手甩開,“你別管我!”
他接着拽我,我掙紮,我說:“你幹嘛呀!”
他說:“跟我回家。”
我锲而不舍甩他的手,“我不跟你回家,我憑什麽跟你回家!你放手!”
他說:“你懷孕了亂跑什麽。”
我怒了,揮手甩了他一個嘴巴,那一巴掌抽得可準了,抽完黎華的臉就木了。
我說:“我不要了!”
然後咧嘴開始哭,一邊哭一邊看着他,我心裏特委屈,我希望沒有懷孕這事兒發生。可他懷了,其實如果這個孩子沒問題的話,我覺得我很可能會把他生下來的。
雖然我還不想當媽媽,但這是我跟黎華的,在我最愛他的時候,我多希望給他生個孩子。那樣我們的血肉就聯系在一起了,那種感覺一定非常非常好。
我哭,他就上來抱我,在我耳邊低聲說着對不起。其實我也不是真心怪他什麽,我就是情商低,經不住事兒,想發洩。
這時候除了黎華,我還能找誰去發洩。
我們倆站在醫院對面的馬路旁,我在哭,他在抱我,抱得松松的,也不說什麽安慰的話。其實說什麽都沒用。
後來黎華把我帶回家了,他和他媽媽一起住的那個家。于是我也見到了他媽。
他媽知道我懷孕的事,黎華跟他媽說了,只是還沒說我們的決定,我也不知道他媽老人家,自己又是怎麽想的。
第一次見他媽,如果在尋常情況下,我應該會很緊張,可今天不,今天覺得微微有點難堪。我以一個被人搞大肚子的不良形象出現,雖然肇事者就是他兒子,我還是覺得難堪。
黎華的媽媽是個慈眉善目的中年婦女,雖然不是很顯年輕,但打扮得挺洋氣幹練的。跟我媽比,絕對要高端很多。
這時候我也不哭了,站在門口低眉順眼地叫“阿姨”。
他媽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兒子,挺親切地說,“回來啦。”
黎華牽着我進屋,給我找拖鞋換,他媽也很熱情,但大概也知道年輕人面對家長的那種不自在。所以沒有留我在客廳說話,讓黎華直接帶我去他的房間。
我第一次見他媽,當然也是第一次到他住的地方來。那種初見他媽時的沉重,很快就被他的房間吸引了。
雖然我表現得興致不高,但我對他曾經在這裏的生活還是感興趣的。看他的桌椅板凳看他的床,看他那排成一排的獎杯。
那曾經是黎華的驕傲吧。這些獎杯,以前黎華拍成照片給我看過,我心裏想,如果我是黎華,在選擇離開舞蹈以後,可能會把獎杯都收起來,看見那些,想想被遺棄的夢想,多糟心啊。
然後黎華給我看他的相冊,基本全是他小時候的照片,相冊裏完全找不到他爸爸的身影。我挺感興趣他爸到底長什麽樣子的。
從一歲到十歲的照片都有,光着屁股坐在小盆裏洗澡的,穿着開裆褲露着小雞雞的,還有被打扮成女孩兒模樣,額頭上點個朱砂痣的。
不得不說,黎華這個小朋友,從小就很漂亮啊。
我說:“你小時候比現在粉嫩多了。”
我坐着,他站在我後面,半趴着的姿勢,用手臂包圍着我,在我耳邊開玩笑說,“以前我問我媽我哪兒來的,我媽說一個黑燈瞎火的晚上,在小區垃圾桶旁邊撿的。當時撿的時候,就是覺得這小子真漂亮,帶回家養着玩兒,誰知道長大成這樣了。”
我說:“那她現在一定後悔了。”
他說:“我長得有那麽對不起觀衆麽,我媽打擊我,你還打擊我。”
我就撇了撇嘴。我們之間的感覺才終于緩和了那麽一點,暫時都不提懷孕這檔子事了。
然後黎華他媽敲了敲門,很禮貌地就開了條小門縫,對裏面說:“小華,你出來下,媽媽有話想跟你說。”
黎華拍拍我的肩膀出去了。
我重來沒見過母子倆這樣對話的,一聲“媽媽”,讓我感覺很奇怪,好像黎華還是個很小的小朋友一樣。
但他們之間的這種禮貌,卻并不讓人感覺是因為陌生。我想想我家,可重來沒有這麽平靜的相處方式,我跟我爸講話,就是不冷不熱的,他要麽遇事兒就攪混水,要麽倚老賣老,我從來也态度不熱烈。我親媽呢,想說點啥,就是沒完沒了地叨叨。
在進黎華家之前,我從來沒想過,家人之間還有這樣的相處方式。
大概十分鐘,黎華回來了。我轉頭問他,“怎麽了?”
黎華說,“我媽出去買菜了。”
“你們說什麽了?”
“沒說什麽,就問問你的情況呗。”
我的情況似乎不大好呀,我說:“你媽是不是不喜歡我?”
他就溫和地笑,走近我旁邊坐下,用手指刮了下我的臉,笑着說:“我媽說你這麽漂亮,怎麽會看上我。”
☆、105 不想給你壓力
我對黎華他媽的印象還挺好,主要是黎華自己去營造了這麽一種好的印象。以她媽這麽新潮的生活心态,我倒是不擔心以後會有太大的婆媳問題,現在主要的問題,大概還在我和黎華自己身上。
自從發現懷孕以後,我就給不出他好臉來看。很多人都有這個毛病,習慣性地推卸責任,我雖然知道,鬧出孩子來自己也有問題,但我就是忍不住要往黎華身上賴。
主要的原因是,打胎傷的是我自己的身體,又沒傷着他。
我們總是避開不談孩子的問題,我不想談,我想反正已經做好決定了,就不要再猶豫再改變了,變來變去太糟心了。
孩子可能有問題先不說,我畢竟現在還沒有畢業,還總拿自己當個孩子,我覺得就算生了,我可能也做不了一個稱職的好媽媽。而且我還舍不得眼前的理想。
孩子該有還是會有的。
我問黎華,“你媽對我是演員什麽看法?”
他之前提過一次,暗示他媽可能不希望找個演員兒媳婦。而黎華的回答是,“還沒跟她說。”
我心裏就冷笑了。我覺得我就是我,不管什麽樣子,做什麽工作,我還是我,他隐瞞我的工作,就有點否定我的意思。
但我也沒說什麽。
他媽買菜回來,就在廚房裏做飯,我問黎華我要不要去幫忙,純屬想在他媽那裏求個好印象。黎華說不用。
我确實也有點不想去,一來,我可能幫不上什麽忙,二來面對他媽多少我得覺得不自在。
飯做好以後,他媽也沒叫我們出去吃,而是直接讓黎華端到房間裏來,然後他媽吃完飯回自己的房間看電視。
黎華他媽做飯還挺好吃的,我比平常吃得多了點,吃飯的時候沒有想吐的感覺,吃完沒多久,又跑去廁所裏全吐掉了。這頓飯等于白吃。
我躺在黎華從小睡到大的床上,想着那些穿着開裆褲的照片,又一次感覺我們的距離這麽近。而且好神奇,在我們都穿着開裆褲的時候,絕對沒有想過,世界上會有彼此,然後時間命運交錯,我們擰在一起了。
緣分吶緣分。
黎華他媽進來收拾碗筷的時候,我勉強地對他媽笑了一下,他媽也就對我笑一下,端着東西就出去了。當時黎華正坐在電腦前面打游戲,他應該很久沒玩過游戲了。
其實在他媽眼裏,我們都還只是孩子。
我在等着黎華上床來陪我睡覺,可他一直在玩兒,我心裏就在念,破游戲有那麽有意思麽!但其實就算黎華不打游戲了,我們倆也沒毛線可說的,都在一起這麽長時間了,粘在一起能說的話都說光了。
按照醫生的吩咐,這兩天我得吃點藥,是為手術做準備的。我也不了解這藥到底什麽功效。
我坐起來讓黎華給我把藥拿過來,藥就在電腦桌旁邊,他一順手就給我了。然後接着游戲,看都沒怎麽看我。
我也不想理他了,摳出藥片來,試水的溫度。
準備吃的時候,黎華忽然說:“優優我媽想讓你把孩子留下。”
黎華不知道,在每一次我離開他的時候,都在等他的一句挽留。這次也一樣,如果他态度堅決地告訴我,把孩子生下來,以我這個喜歡被動選擇的性格,肯定按他的意思辦。
我手上吃藥的動作一頓,他把鍵盤推到桌子裏面,轉過頭來看我。
我說:“你呢?”
他垂了下眼睛,而後又擡眼很認真地看着我,“我不想給你壓力。”
他這句話其實可以理解出好幾層意思,但我心情不好,情緒是悲觀的,自然就朝着悲觀的方向理解了。
我理解成,黎華不想要,可是他又不想直說,直說了顯得他多沒擔當。
我沒說話,默默地把藥片吞了。
然後我重新鑽回被窩裏睡覺。黎華也沒抽出鍵盤來繼續游戲,就倚在椅子上,看着電腦上與自己無關的,打打殺殺的畫面。屏幕已經是黑白色的了,游戲裏的他已經死了。
後來他也到床上來睡覺,輕輕地掀開被子鑽進來,輕輕地抱着我,我裝作已經睡着。
我和黎華差不多半個月沒見面,冷不丁這麽一抱,他還是會有點邪惡的念頭。我在他懷裏,能感覺到他忍耐着的欲望,心裏更加煩躁,我真讨厭,讨厭男人那個闖禍的玩意兒。
我背過身去,黎華也沒有追上來抱,只是一只胳膊枕在我的脖子下面,在床上躺成一個疲憊的大字。
我去手術了,黎華陪我去的,做的條件最好的那種,我确實也沒吃什麽苦。反正這兩天身體都虛弱,這會兒還虛不虛,我也感覺不出來了。
針也不用打,就開了些消炎補血的藥,黎華帶我回家。
我不知道男人怎麽看待為自己打胎的女人,但女人對為他打過胎的男人,肯定有點特別的看法。好像自己在這個男人身上,正兒八經地付出過一回。
我肚子裏的這個災難沒有了,事情就算過去了,我想我也該輕松起來了。黎華覺得特別對不起我,沒事兒就總想抱着我,一副患得患失的樣子。
他說:“優優我以後一定會娶你。”
這話說得我鼻子一酸,不過沒哭。我只是感覺,為什麽這麽迷茫呢,為什麽這麽沒有指望的感覺。
我們到底怎麽了。
黎華他媽每天給我炖老母雞湯喝,人家手藝還好,炖得油而不膩。我反應很明顯,從孩子沒了以後,再也沒有過想吐的感覺,每天按時吃藥,養得還不錯,下面基本都沒流過血。
這樣過了一個星期,我跟他媽基本沒有交流,見面就是他媽進來送飯,然後把我們吃剩下的端走。
确實是個好媽媽。
我跟黎華說:“你不是說幫恬恬在你媽媽公司安排工作麽?我跟恬恬提過,她沒意見。”
黎華說:“嗯,行,我這就去跟我媽說一聲。”
然後黎華去找他媽談話了。我自己坐在房間裏,陷入了新的沉思。藍恬都要工作了,我呢,一直這麽呆在這個屋子裏,讓黎華和他媽照顧着?顯然不行,我總有不需要照顧的一天,他們母子倆也有自己的事情。
和恬恬一樣,去找份普普通通的工作,能養活自己就夠了?依然不行。
黎華家太有錢了,雖然現在還只是一般有錢,等過兩年他爺爺雙腿一蹬,黎華的身價就是幾十倍的往上漲。
說男人有錢就變壞,其實不是錢和男人和問題,而是環境的問題。他們能受到的誘惑太多,比如李拜天,都被誘惑得完全沒有想找個女人結婚生孩子的打算了。
黎華也是個男人,在村裏都能惹上個文鵑,在外面會招惹到的爛桃花更多。
我叢優,一個平凡的姑娘,除了一點點的姿色以外,哪有能栓得住他的資本。我沒有勇氣躺在這裏,做個依附他生存的豪門闊太太,我憑什麽,就憑黎華喜歡我?可他今天喜歡我,明天可能就不喜歡了。
我之所以這麽倔,一定要發展自己的事業,而且不能是太差的事業,還有個原因就是,我想配得上他。
黎華回來跟我說藍恬的事情交代好了,她媽身邊的助理懷了二胎,準備不幹了。
我說:“恬恬能行麽?”
黎華擺出讓我放心的姿态,“能行,就在我媽辦公室裏幫忙接接電話整理下資料什麽的,我媽這人愛亂跑,辦公室得有人看着。”
我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