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無表情心情惆悵。
今天一大早我就在拍哭戲,拍的是小海妖的回憶,眼睜睜看着自己的阿爹被亂棒打死的鏡頭。
我需要一邊哭一邊喊,這會兒喊得嗓子都快啞了。
李拜天摸摸我的頭,用手指頭刮了下我被眼淚泡過的臉,問:“怎麽樣?”
我抿了口茶水,沒搭腔。
他覺得有點奇怪,逗樂似得那麽一笑,“還在戲裏出不來呢?醒醒姑娘。”
我是還在戲裏出不來呢,主要拍那種苦逼哭戲太累了,哭的身心疲憊,然後我就惦記起黎華這檔子的事兒了。
我說:“天哥,你說要是一個人你忽然找不到了,是不是就跟他忽然死了差不多?”
“那能一樣麽?”
“哪兒不一樣?”我确實不懂,此時我還沒經受過真正的生離死別,雖然我家庭不幸,但好歹還爹媽健在。
李拜天跟我講:“你看,一個人找不到了,你沒事兒還能想想,想想他人在哪兒呢,幹嘛呢,還記不記得我這個人呀……但要是死了,就好像想着想着,撞到了一堵牆,什麽都想不下去了。人還在,就有很多種可能,每個可能都夠你想一個通宵,可這人要是死了,就什麽可能都沒有了。”
他可能覺得自己說得不清楚,或者是他想表白的東西,卻不能用語言表達出來,咂了下嘴,說:“就是死了,你明白嗎?”
我糊裏糊塗的,好像明白了點。難得看李拜天那麽正經的說件事情,我忽然問:“天哥,你死過親戚啊?”
李拜天白我一眼,誇張地說:“嗯!我兒子的媽。”
我就笑了,說:“別瞎扯了,你兒子他媽還在幼兒園等着你呢。”
李拜天也跟着笑,想起點兒什麽,問:“誰沒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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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回笑意,繼續惆悵,輕聲說:“我找不到黎華了,那天他說等我,我沒去。然後就找不到他了。”
我找不到黎華了,就和黎華當年忽然找不到他爸了一樣,真是親父子!
李拜天今天沒具體打聽我和黎華之間的八卦,他聽別人的事情,通常是圖一樂呵,聽了也不往心裏去,聽不聽看心情。
當然,我其實也不想跟李拜天說什麽了,他知道的已經太多了!
李拜天走了,我繼續惆悵。
我知道黎華肯定不是死了,但我找不到他,很可能是他不想讓我找到他了,他不想理我。于是又想,我到底是怎麽得罪了他,因為那天我陪副導演吃飯放了他的鴿子?還是因為什麽話我說得太重了。
是有點重了,我覺得我不該把他那一個月一千五百塊錢的工資拿出來說事兒,再說那只是底薪,人家演出還有演出費呢。黎華那倔脾氣,會不會覺得我是在看不起他?
還有,我對他說什麽,我不會拿自己的未來去陪他胡鬧。可這話,即便我現在想起來,我雖然覺得不該這麽直白地說出去,但它确實是個事實。
就算我今天能跟黎華好,誰敢保證好多久?我憑什麽讓他養我,他打算養到幾時,等到某一天他不養我了,我不傻眼了?我一直相信,一個女人要活得有安全感,那就必須得有自己能安身立命的本事。
他在哪兒呢,幹什麽呢,有沒有想我,我們以後會怎麽樣,有沒有機會再找他道歉?
算了,想太多,不想了。
劇組的拍攝進行得很順利,現在可不是當年了,一部紅樓夢拍三年,一部西游記拍四年,現在講究的就是快快快。
在W市的拍攝差不多也就十天,整部劇的開頭部分就基本結束了,根本沒有休息的時間,我跟着劇組趕去橫店,再補拍幾個室內的鏡頭,關于小海妖的部分,就算殺青了。
這中間我都沒機會回過學校。我想黎華應該已經從外地回來了,只給藍恬打了個電話,她跟我說話總是有點心不在焉猶猶豫豫的意思,我沒工夫像以前一樣沒完沒了的講電話,也就那麽滴了。
沒有馬上找黎華,是因為我覺得,既然已經拖了這麽長時間,也不怕再拖個幾天,反正他都沒有主動找我,誰知道他在想什麽呢。
從橫店回來以後,我試圖撥過黎華的電話,依然是關機。之前我在特別想他的時候,也給他發過短信,不過至今也沒有收到短息送達的消息提醒。他不可能無緣無故關機這麽長時間,我懷疑,他是換號碼了。
黎華,你是不是打算從此就不聯系我了?就這麽當不認識過我這個人,你真的做得到麽?這麽多天了,你怎麽能這麽狠心呢……
我回學校,宿舍的丫頭看見我激動的不得了,可拿我當個大人物了,讓我講講拍戲的經歷。我要是沒真拍過,也得像她們這麽大驚小怪,拍過之後,就一個感覺,可算能好好睡覺了。
藍恬回來了,拎着從食堂打的飯,推開門看見我那一刻,愣了。
我笑着朝她走過去,她醒了醒神,笑着說:“你回來了。”
總感覺什麽地方怪怪的,藍恬怪怪的,她腦子裏好像一直在想別的東西。當然藍恬也問了我情況,盡量裝得熱情,也恭喜我,祝福我。
然後她坐到自己的位置前,背對着我吃飯,吃得很慢,一點兒動靜都沒有。我在宿舍翻騰自己的東西,宿舍裏沒有別人的時候,藍恬收拾了吃了沒幾口的飯,背對着我說:“優優,我前段時間去X市了。”
“我知道啊。”
☆、071 失戀這件小事
我已經開始有了不好的預感,然後預感成真了。
微微踟蹰,藍恬說:“我去找華子了。”
我沒吱聲兒,心裏空了好大一塊兒,就好想那種等死的感覺,特忐忑,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會死。
她接着說:“我跟他表白了……我們,我和華子在一起了。”
聽她說這話的感覺,就像是在做夢,好像沒有聽清,好像就是個幻覺,但我實在沒有勇氣張口,讓藍恬再清清楚楚地跟我說一遍。
我最大的表現,是不作為,就坐在這兒,不轉身看她,除了眨眼睛,一動不動。
宿舍裏靜悄悄的,門外還有女生打鬧的聲音,我沒有刻意去控制,但是連呼吸都很小心。藍恬又是一陣猶豫,滿懷歉意地說:“優優,對不起,我知道你也喜歡黎華,你們本來應該在一起的。”
她知道我喜歡黎華,全世界都該知道我喜歡黎華,但我不知道,藍恬也喜歡黎華。我為什麽不知道,我怎麽就一點點都沒有感覺到,當初藍恬和薛家正在一起,沒準兒沖的就是黎華,前頭黎華分手,後腳藍恬就把薛家正甩了。
她知道我喜歡黎華,所以刻意在我面前很少提黎華,她小心隐藏着,沒打算讓我知道。
我記得以前,我跟藍恬非常要好的時候,我們假設以後喜歡上了同一個男生,然後商量該怎麽辦。
藍恬說,誰先喜歡就歸誰,後喜歡的那個不能搶。我覺得這觀點不對,雖然是好朋友,但還是應該公平競争。
看,我們是好朋友,我們的品位果然一樣。
我想,藍恬會下手跟自己的好朋友争,大概是真的喜歡到一定份兒上了,喜歡嘛,感情嘛,不是她的錯。
我終于知道,黎華為什麽這樣堅決地不讓我找到他了,他和我最好的朋友好上了,他幹了件這麽不地道的事兒,他哪來的臉見我?
我是個親疏分明的人,這事兒我不怪藍恬,但我恨黎華。
藍恬在給我道歉,很真誠很小心的道歉,她可能是怕傷害到我,但不管她說得再婉轉,誠意再足,這件事情對我來說,本身就是傷害。
我不想聽她道歉,我善解人意,我安慰她:“沒有啊,我跟華子本來就沒怎麽樣啊。”
一聲“華子”,是生分不是熟悉。我很少這樣稱呼黎華,那是他朋友的叫法,我喜歡直呼他的大名。
“你想多了,你們在一起就在一起呗,不用跟我彙報。”我用最淡定的姿态說,但我知道,我撐不住了,我馬上就要哭了。
我不想在藍恬面前哭,我也根本不想看見藍恬,我想把這件事情忘了。就當做始終沒有聽到過關于黎華的消息。
我說我要去吃飯,然後走出宿舍,藍恬也沒好意思出來追我。
我清楚的知道,我失戀了,還沒正式開始,就失戀了。但我絕對不是會拿失戀折磨自己的那種女生,我得該吃吃,該喝喝,堅強給自己看。
沒哭,堅決沒哭,努力想點別的事情,想想這次拍戲會拿到片酬,分散注意力就好了。
這時候食堂已經開始收拾衛生了,沒幾個吃飯的學生,我要了碗以前經常吃的麻辣米線,在前面窗口加了兩大勺辣椒。求過瘾。
我吃,大口大口地吃,平常怎麽吃,現在就怎麽吃,然後腦子裏稍微慌下神兒,就把自己嗆着了。嗆得咳嗽,嗆得流眼淚,我忍。
這個時候,即便是嗆出來的眼淚,我也不準它流。我覺得我沒必要哭,哭了說明我在乎,我在乎,那我就輸了。
我的人生,就是不斷地和自己博弈,和自己較勁,我從來不服輸。
然後燕小嫦給我打電話,這人消息真是靈通,我剛回來就被她知道了。她在電話那邊怒氣沖天,“幹嘛呢!”
好像我幹了什麽對不起她的事情一樣。我說:“沒幹嘛,吃飯呢啊。”
“黎華和藍恬那婊子好上了你知不知道!”
哎喲姐姐,有事兒說事兒你罵人幹嘛呀。
我輕飄飄地回答:“知道啊,恬恬跟我說了。”
“那你還吃!”
“他們好上了關我吃飯什麽事兒?”我繼續裝若無其事,我的堅強,從來都是越挫越勇的,越受刺激,我越橫。
燕小嫦就不解了,語氣稍微正常了點,她說:“你不是跟黎華好着呢麽?”
我不高興了,“沒有,我們倆沒好過。”我們确實沒正兒八經好過。
燕小嫦那邊替我急的啊,“我操我就看不下去了,你們一個個到底怎麽回事兒,都他媽腦子裝屎了吧,一個你,一個薛家正,還有那兩個死逼。”
我好聲好氣地勸,“哎喲姐,你別罵了。我都還沒怎麽滴呢。”
顯然,黎華和藍恬的事情,燕小嫦應該是早就知道了,只是之前我在外面拍戲,怕影響了我的情緒,忍着沒告訴我。燕小嫦咽不下這口氣,非讓我去學校外面找她,我尋思人家是在替我不服氣,我得給她看看我現在美好的精神狀态,好消消她的火氣。
又顯然,燕小嫦從來都是個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主。
這邊把我招呼出去,那邊就招呼了黎華藍恬薛家正,來來,大家都出來,一起來把話說說清楚,把關系縷縷明白。
KTV包廂,該到的都到了,就差男主角黎華了。我繼續裝沒事兒人,坐在點歌機前點歌,然後拿着麥克風,霸着點歌機唱。
燕小嫦在跟薛家正喝酒,藍恬跟個小可憐似得在角落裏窩着。
門被推開的時候,我還坐在點歌機前唱歌,唱那種淡淡的情歌,轉頭朝門口掃了一眼,看到黎華。
但我沒怎麽看他,只是掃了一眼,确定是那麽個人,轉過頭去接着唱歌。
我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黎華,只能無視了。
燕小嫦的滿腔熱血,在黎華出現以後,似乎也冷卻了。她吧,沒見着人的時候咋呼的聲音老大,真看見了黎華,你倒是指着他鼻子去問一個試試,壓根兒問不出口來。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一口氣唱了多少歌,其他幾個麥霸也沒來跟我搶,我也刻意不去關心他們都在做什麽。
直到藍恬哭了。
藍恬哭了,但沒人惹她,她是自己莫名其妙就哭了,估計是覺得內疚,還是覺得尴尬?反正她特別愛哭,不管她。
我餘光瞟到黎華安慰藍恬,但他們好像又沒說什麽,只是那麽坐着。後來藍恬不怎麽哭了,黎華出去上廁所,我唱累了,放下麥克風去和薛家正喝酒。
薛家正和上一個女朋友又分了,學校裏談戀愛麽,經常這樣。
燕小嫦坐了半分鐘,也起來拍拍屁股走人。然後很久,燕小嫦和黎華都沒有回來,我琢磨肯定是拉角落裏說事兒去了。
我好奇,怎麽可能一點不好奇。于是我也去上廁所,果不其然在廁所門口偶遇了他倆。
并且我看見的第一個鏡頭,就是燕小嫦甩了黎華一個大嘴巴,黎華緊着眉頭,沒說一句話。
就黎華那小鋼炮脾氣,沒親沒故還敢甩他巴掌的,可能也就只有燕小嫦了。
然後黎華看見了我,眼神有片刻閃動,我卻故意淡淡地去看他,甚至故意在眼神裏寫下一絲輕蔑的意味。
我怪他,我怎麽不怪他,我是不是跟他說過,跟誰都可以藍恬不行。我還鄙視他,前面還喝多了嚷嚷要養我呢,出去演個出就變心了?
此刻,黎華在我眼裏完全不是男神,就是個渣,活該被甩嘴巴的渣。
燕小嫦抽完黎華也不想叨叨了,轉身就走,然後也看見了我,下意識對我做了個伸手的動作,于是這廁所我也不上了,挽上了燕小嫦的手,跟她一起疾步走回那個包廂。
不過這地方燕小嫦不想呆了,拿了自己的包,特不屑地撇了藍恬一眼,轉身又走,我也幹脆跟着她走。
我們倆找地方喝酒去了,我也是第一次看見燕小嫦抽煙。我他媽怎麽覺得,失戀的像是燕小嫦,而我跟一犯了錯的孫子是的,滿世界跟着她跑。
燕小嫦今天火氣太大,把我震住了。
我們喝酒的地方就是一燒烤地攤,我也沒打算怎麽喝,我雖然能喝點,但我不愛喝,何況我覺得我得看着燕小嫦。
燕小嫦是一頓猛灌,她最近心裏事情很多,具體什麽不知道,其中有一件是,她快走了,離開W市去北京,要離別,她心裏不好受。
事實再次驗證,人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會塞牙。我們喝酒的時候,碰到了菲菲,她跟她的現任男朋友,也在這地攤上喝酒。
她的那些男朋友,都是些個地痞流氓,今天看見我和燕小嫦落了單,假模假樣地過來搭讪,請我們過去一起喝。
又是三言不合,燕小嫦那急脾氣,在菲菲和我們說話的時候,順手就推了旁邊跟着搭腔的菲菲的男朋友一把,還說:“女人說話,男人少插嘴。”
趕上菲菲是個愛找事兒的人,估計想揍我們不是一天兩天了,伸手在燕小嫦肩上推了兩下,“你他媽推誰呢?”
☆、072 嫦姐威武
燕小嫦和菲菲打起來了,還好那幾個男的确實沒上來幫忙,女人打架,他們瞎攙和啥。
但是菲菲還有姐妹兒啊,這姐妹兒一圍過來,我感覺燕小嫦要吃虧,往前面擋了擋,好嘛,群架亂戰開始了。
我真心挺倒黴,燕小嫦和菲菲是單挑,誰也沒吃着大虧,我是被仨姐妹兒群毆,沒幾下就被人家踹地上去了。那個狼狽,那個丢人現眼,打得我心裏那個不服。
圍觀的人是越來越多,老娘一個打不過你幾個,總還剩張嘴罵人,我這邊剛站起來,就破口大罵,“都是些浪貨,顯什麽牛逼,操!”
具體罵了什麽,我記不清楚,反正我一張嘴就沒停下,可恨死我了。我還是會被打到地上,挨打的感覺就是天旋地轉的。
燕小嫦才反應過來我挨欺負了,湊過來幫我。人群裏出現了燕小嫦的熟人,不能眼睜睜看我們倆吃虧,過來拉架。
也就今天,菲菲跟我說了那句,“我比你早來一年呢。”
我不想吃虧,一點兒都不想,欺負失戀的人你們不地道。拉架的人往後拉我,我還死命地往菲菲肚子上踹了兩腳,這心裏,可算舒坦點兒了。
後來菲菲那幫人就撤了,我跟燕小嫦也甩下拉架的,自己走了。
剛才打架急眼,心裏沒想那麽多,這會兒我和菲菲找個樓梯坐下,我心裏才開始泛濫無限的委屈,那種被欺負了的委屈,各種情緒夾雜在一起的委屈。
我特想哭,但是我忍着,忍出一張苦瓜臉。燕小嫦看不下去,說:“你想哭就哭啊。”
我倔,仰起頭來忍眼淚,“我不哭,我憑什麽要哭。”
我們坐在學校主樓臺階上,看着校園裏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那些散落在人群中的每一個我們,平靜了。
燕小嫦點了根煙,說:“我從來不在華子面前抽煙。”
“你喜歡他,我知道。”我說。
我想我是知道的,雖然以前不那麽确定。有句話不是說,男女之間沒有純友誼麽,除非一個打死不說,一個裝傻到底。
燕小嫦在學校裏的家底可謂清清白白,一個男朋友都沒找過。她這麽漂亮性格好的大姑娘,成天甘心跟在黎華那幫人後面當配角,能圖的什麽呢。
今天的事情以後,我就更确定了。
燕小嫦依然憤憤不平,她說:“華子太讓我失望了,還有藍恬那個賤貨,她還和家正好過,他倆怎麽能這麽不要臉。”
我說:“你就別罵恬恬了,也不怪她,誰讓人家喜歡呢。”
燕小嫦不服,轉頭問我:“這事兒是你你幹得出來嗎?”
“幹不出來,”這是我第一反應的回答,想了想,又說:“也不一定,萬一真喜歡到那個份兒上了呢。”
“你說你們倆之前都那樣了,你就不想再問問華子了?就這麽認了?”她問。
我依然淡淡,“算了,不問了,我們倆本來就不是一條道上的人。”
有緣分的人,自然會走到一起,沒緣分的,怎麽遷就都不行。我和黎華之間,也能說是矛盾重重了,還沒真正在一起呢,就吵了那麽多架。而我們的未來,顯然也不在同一條路上,他只想安享太平,而我卻渴望飛黃騰達。
我不是那種甘心依附于男人的小女人,相比較而言,藍恬适合他,藍恬還那麽喜歡他,我也算放心了。
“你和華子都太要強了。”燕小嫦說。
我點頭。
我和黎華的過往,到這裏已經沒什麽可說的了。然後燕小嫦給我講了講她的心事,她說:“你們這也不算什麽,我喜歡華子三年了,剛開始還有心思,後來眼睜睜看着他一個一個地換女朋友,又覺得可能跟他做朋友更好,沒那麽容易失去。”
有道理。
“呵,”輕笑,她念叨:“也不知道他這次能和藍恬好多久。”
“能多久是多久吧,關咱們什麽事兒啊。”
和菲菲打架的時候,我額頭挨了一下子,現在還疼。經過這麽一番暢談之後,再回想打架這事兒,也覺得沒什麽了,甚至有點爽。
更爽的是,邵思偉給燕小嫦打電話,說大仇已報。
我們在地攤上打架,圍觀的人太多,燕小嫦在舞蹈系也是個有頭臉的人物,消息還是傳到了黎華他們那裏。然後黎華帶着薛家正和邵思偉,堵了那幫人,把債讨回來了。
我和燕小嫦在校門口見到他們的時候,薛家正是看着最沒事兒的,邵思偉一瘸一拐哎喲哎喲地跟燕小嫦撒嬌。黎華的臉有點腫,依然面無表情,藍恬在旁邊挽着他,不停用關切而心疼的眼神去看他的臉。
那個瞬間,黎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也看着他,我真是忍了又忍,才沒有走上去伸手觸摸他被打的地方。我還是會心疼的,還是想要關心他的。
這幾個複仇的勇士,他們是燕小嫦的好哥們兒,罩着她是應該的。可我不禁想過,如果今天受欺負的只是我一個人,他們知道了會不會也和現在一樣……
再一打眼,瞥見他身邊的藍恬,我忽然什麽都不想假設了。
……
幾天後,燕小嫦走了,坐晚上八點的通宵火車,第二天中午才能到北京,硬座。
燕小嫦走之前,我和薛家正邵思偉去送站,其中肯定有個人偷摸給黎華打了電話,非拖着燕小嫦不讓她進站,說再見華子一面再走。
燕小嫦也确實等了,但越等無非是越失望,那邊黎華說在趕來的路上,這邊候車廳裏在放準備發車的廣播。
燕小嫦是提前二十分鐘進站的,進站之前最後朝遠處望了一眼,我想那一眼,她望的不是這陪伴了自己多年的W市,而是終究沒有等來的那個黎華。
喜歡黎華的人這麽多,我算老幾啊。我覺得我那點兒喜歡,和燕小嫦的深沉隐忍比起來,真心是不算什麽。
黎華在燕小嫦進站後兩分鐘趕到,邵思偉想打電話把燕小嫦叫出來,被薛家正制止了。薛家正覺得,再叫出來,匆匆忙忙見這一面,意義已經不大了。
我也是這麽想的。
我們就這麽站在候車廳外,看着裏面的燈光,看着那些即将遠行的人,搜尋不到燕小嫦的身影。很多人,就這麽走着走着,混跡到了人群中,變成難以尋獲的目标。
一直到聽到遠方的汽笛聲,知道那列火車已經開走,我們才扭頭離開。
直接坐黎華開的車,我識趣地坐到了後座,然後他們商量要不要去吃點兒什麽,邵思偉看我的意思,我點頭同意了。
我不是見不得黎華,我何必不敢見他,不理他就是了。而且今天,我有話要對黎華說。
這頓飯吃的不開心,飯桌上基本都在聊關于燕小嫦的事情,看得出來大家都還挺不舍得她。其實也沒啥,只要有心,以後還是可以再見面的,只是再見面的時候,也許大家都不再是此時此刻的心境。
送走燕小嫦,就好像送走了一段青春。
吃過飯以後,在路上閑閑溜達,溜達到一個小公園兒,公園裏有秋千,我就和邵思偉去打秋千。
跟我并排打秋千的邵思偉,在燕小嫦走後,擔當起了打聽八卦的責任,悄聲問我,“優優,你喜歡華子嗎?”
我輕輕“嗯”了一聲,為了防止邵思偉繼續追問什麽,說:“邵邵我聽說你是個GAY?”
邵思偉就不說話了,我心裏得意了。堵別人的嘴巴,我還是比較擅長的。
我看到薛家正遠遠走來,于是從秋千上跳下來,朝剛才他和黎華談話的地方走過去。我猜黎華還在這兒,依他的習慣,應該是在抽煙。
我猜的一點都不錯,黎華坐在一個花臺子上,挺惆悵的模樣。
我在他旁邊坐下,微微清了下嗓子。
黎華轉頭看我一眼,目光回避。
“優優。”他叫我的名字。
“嗯?”
我輕輕回應後,等他接下來的話,他卻只抽了口煙,沒說出口來。
我就自己說上了,我說:“你不用解釋,我也不想聽了。你這麽多天躲着不讓我找到你,肯定是已經想清楚了。我們倆本來也不合适……”
頓了下,我接着說:“我過來就是想跟你說,小嫦姐一直很喜歡你的,我覺得你應該知道,我就想讓你再知道知道。我覺得你有點欠小嫦姐的。”
“嗯,我知道。”他擡眼,望了下遠方。
不過,我也不能讓燕小嫦輸了氣勢,再補一句,“但是小嫦姐今天走的時候,她跟我說,從現在起她對你也沒什麽了。”
“嗯,那就好。”
我真煩黎華這三腳踹不出個屁來的德行,不想跟他多說什麽了,就幫自己也說了一句,“我對你也沒什麽了。”
我是好人,我是善良的。他跟藍恬要好就好,不用不好意思過我這關,說出這句話,算是我最後送他們一程。
以後他倆是好是壞,跟我叢優一毛錢關系也沒有。
我從花臺子上跳下來,轉身要走,他又叫我一遍,“優優。”
我停下腳步來看他。他沒擡頭看我,很認真地問,“我跳舞真的很沒出息嗎?”
不知道為什麽,此刻看黎華的樣子,我怎麽有點心痛。我感覺他好像在懷疑自己,他從來沒給人展現過這麽迷茫的一面,他的輪廓看上去有點落寞而沉重。
“你開心就好。”我說。
☆、073 發錯人了
也許是最近被我們輪番打擊的,黎華開始對自己産生懷疑,對他執着于跳舞産生懷疑。
那麽多人,想變成有錢人是為什麽,也許是因為覺得有錢了就可以想做什麽做什麽。黎華是知道自己有錢的,他也不介意依靠這些錢,高枕無憂地去做自己想做的——跳舞。
可是,有錢真的就能解決一切問題了麽?錢可以買來讨好,但買不來實實在在的人心。而我們這些人對黎華的打擊,其實也并不是反對他跳舞,只是覺得對于他來說,屈尊在那小藝術團裏,感到可惜。
黎華可能并沒有想明白這個問題。
我看着黎華,他在思索什麽,我也想到,之前我對他說的一些話,不好聽,可能讓他産生了誤會,讓他心裏別扭了。我還得承認,如果現在跟黎華好着的不是藍恬,而是其它姑娘,憑我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性格,我很有可能會再争取一回。
我不一定是一個把友情看得很重的人,但我努力想做一個這樣的人。
何況燕小嫦那句,“看着他這些年一個接一個地換女朋友,”此刻還回蕩在我耳邊,我不想做被他換掉的舊情人,他不是要移民國外麽?
這個問題我想明白了,但某些人沒想明白,這個人是薛家正。
黎華走了,邵思偉住校外,深更半夜送我回宿舍的任務落在了薛家正頭上。到我們宿舍樓下的時候,薛家正忽然一本正經地跟我說:“叢優,你和華子的事兒我是最清楚的。”
這些人裏,最閑的就是薛家正,在旁觀問題上,也算是個很理性的人。之前我跟黎華,經常和薛家正一起吃飯。
我看着薛家正,不知道他想說什麽,然後薛家正說:“恬恬現在和華子在一起,你們兩個又是好朋友……”
“我知道,”我打斷他,說:“你放心,我跟恬恬還是朋友。”
“我不是這個意思。”薛家正說。
我就看着他,聽他一字字對我說:“你以後還是離華子遠點兒吧,畢竟不是以前那樣了。”
哎我操,我就生氣了,他到底什麽意思他?他不是比誰都清楚麽,那他就該清楚,是我先跟黎華比較要好的,先不管我跟黎華到底怎麽鬧掰的,要論先來後到,那也是我在藍恬前面。他這話怎麽讓我聽着,我才是那個死纏爛打插足別人感情的第三者呢?
我以後是會離黎華遠點的,我跟黎華遠了,跟薛家正也就攀不上什麽關系了,所以我說話的語氣也不客氣了,我說:“薛家正,你喜歡藍恬那是你的事兒,我對黎華怎麽樣是我的事兒,他倆好不好,好成什麽樣,是他倆的事兒。你跟我說這個,真搞笑了。”
我一早就知道薛家正還惦記藍恬。誠然,作為女人藍恬是很招人惦記,長得漂亮,大方懂事,溫柔體貼,身體還不大好,柔柔弱弱的,連我看着都樂意多照顧她兩分。
但你也不帶這麽看不起人的。
我有點生氣,回宿舍,想喝水。在劇組的時候,養成了個新的習慣,喜歡喝泡過檸檬片的水,我在超市買的幹檸檬片,涼水泡不開。但今晚我不在宿舍,按照暖壺的保溫性能,昨天打的水今天早涼透了,于是很小聲地向隔壁鋪上的同學借熱水。
剛張開口呢,對面鋪上的藍恬說,“你壺裏有熱水,晚上才打的。”
我朝藍恬躺着的方向看過去,很客氣地說了句,“謝啦。”
水肯定是藍恬去幫我打的,從這麽個小細節可以看得出來,她心裏還是惦記着我的,我要是因為黎華跟她記仇,故意疏遠,顯得我太不大度。
可我們之間,還是難免有距離。
我感覺藍恬這兩天都睡得不好,總是翻身,應該是有心事,我也能猜到大概是個什麽心事。
我已經失去了喜歡的人,并不想就這樣失去最好的朋友,我想我們之間的友誼還是可以修補的,只是需要有人做出努力。
我願意努力,于是我邀請藍恬陪我去逛街。
可我不知道,藍恬現在很窮,她千裏迢迢跑去向黎華表白,花掉了近一個月的生活費,她沒錢陪我逛街。
藍恬不去,托詞說:“下午有事。”
我想起來,按照慣例,每周六的下午黎華是會休息的,沒準兒人家是要去約會也不一定。那天我也沒去逛街,藍恬中午簡單收拾了以後就出去了,我在宿舍裏翻來覆去地看偶像劇。
我想忘記一個人很簡單,這事兒我有經驗,大一時候談的那個男朋友,我雖然不是很喜歡,但分手之後還是傷痛了一段時間的。而我擺脫傷痛的辦法,就是看偶像劇,找一堆帥哥,每天跟着花癡,花癡着花癡着,就把煩心事都忘掉了。
我覺得我已經快想不起黎華長什麽樣子了,想一想曾經的事情,在北京走過的長街,我們牽過的手,甚至相擁成眠的畫面,回想起來都十分不真切,好像那些都沒有真的發生過,我只是看了一部比較入心入肺的偶像劇。
藍恬很晚才回來,回來以後也沒說什麽,就睡覺了。然後第二天,她收拾東西搬出了宿舍。
也不需要怎麽告別,反正平常上課還是會遇見的。關于她為什麽要搬出去住,這事兒我沒有多問,主要是不想受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