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自己是吸血鬼，我男朋友說不是

第24章

29.

阿諾這次沒哭，他的指尖有些顫抖：“你就不能騙騙我？”

“因為你現在是一個獨立的人，你有名字，叫阿諾，就像我不能跟徐凱還有天天談情說愛一樣，當你們人格獨立的時候，在一方不知情的情況下，同時跟兩個人談戀愛叫出軌。”時間拍了拍他的椅子扶手，說，“剛見面的時候……對不起。”

阿諾眼睛裏盛着兩潭絕望，看着他，看了很久：“所以，這麽多年來，我只是個誤會？”

“如果你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是；如果你作為毛小洛靈魂的一部分，不是。”時間的話近乎冷酷，一個字一個字地把兩個人的關系厘清。

“我只能作為他的一部分活着？”阿諾的下颌稍稍向前，聲音有些低沉。

時間知道這個時候已經不能再刺激他了，原本是想勸他去看心理醫生，可事态明顯朝着另一個錯誤的方向狂奔而去。“阿諾，你累了，休息一會兒吧。”

阿諾兩手緊緊抓着扶手，嘴唇緊繃地看着他，不像之前脆弱的模樣，整個人呈現一種攻擊的狀态。

時間開始思考弑父這事的真實性，或許真的是阿諾殺了毛小洛的繼父，母親回家時正好撞見這一幕，甘願為兒子頂罪？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張子敬那邊……

他本想再問下去，可阿諾今天的狀态顯然已經超負荷了。“我給你煮了甜酒湯圓，餓不餓？要不要嘗嘗？”

“給我煮的？”阿諾聽見這句話，又稍微卸下防備。

“是，給你煮的。”

他不餓，但他想嘗嘗時間的手藝，他還沒吃過時間做的食物，而且是專門做給他的。

甜酒湯圓裏的小圓子沒有餡兒，是用糯米粉團出來的，溫度剛剛好。阿諾喝了一半，意志有些渙散，臉上呈現出一種精神不濟的困意似的，時間盯着他，過了一會兒，果然換了天天出現，天天吃了一口湯圓，說：“為什麽沒有餡兒？”

“下次給你包有餡兒的。”

“能做成小兔子的形狀嗎？還有那種貓爪形的，我在網上見過，就是那種邊上是白的，中間是粉色的……”他舉起自己的手曲起五指給時間看，“就是這種……”他原本在向時間展示，自己看了兩眼，咦了一聲，“诶？我的手怎麽這麽大了？”

時間立刻趁機說：“因為你長大了啊，天天，你現在已經長大了。”

“真的嗎？”天天有點迷茫的樣子，“我的手真的好大啊……”

“你的人長大了，你的手自然也會長大，以後它會更有力量，可以做更多的事，舉起更重的東西，完成更複雜的工作。”時間希望能讓幾個人格的年齡趨近，這樣會更好融合一些。

天天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半天，又放下了，繼續吃湯圓：“真好吃。”

“等你長大了，我就給你做貓爪湯圓。”

“真的嗎？”天天又問了一遍，想了想，又說，“那等我長大了，能不能玩兒一會兒電腦？”

“可以，現在你可以每天玩兒十五分鐘，等你長大了就可以玩兒半個小時。”時間用他感興趣的事物引誘他，又想到毛小洛，按照他現在轉換人格的頻率，學校那邊的工作明顯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天天吃完湯圓，就要求時間兌現讓他玩兒半個小時游戲的諾言，時間就幫他打開了電腦，看了一眼表說：“現在是九點一刻，你可以玩兒到九點半。”

天天乖順地點點頭表示同意，并且感謝了他的湯圓。

時間在餐廳裏收拾了碗筷去洗，又簡單打掃了一下衛生，結束之後擡頭看表，發現時間已經差不多到了，便對天天說：“天天，時間到了。”

天天依依不舍地放下鼠标：“我可以再多玩兒一會兒嗎？就一會兒。”

“不可以，等你長大才可以。”

“為什麽長大才可以？”

“因為長大之後你會有更強的自制力，更能控制自己不沉迷于游戲。”時間說，“好了，現在可以去洗漱睡覺了。”

天天關掉電腦，趿拉着拖鞋走到衛生間，一擡頭忽然看見自己鏡子裏的臉：“我……”他的五官一起睜開長大，眼睛裏非常驚恐，“我怎麽會是這個樣子？”

時間一直跟着他，聲音很輕柔地向他解釋，“這就是小洛的身體，也是你的身體。”

天天顯然有些無措，他看着鏡子，眼睛裏不自覺地流出淚水：“怎麽會這樣？”

時間走到他身邊，但沒有觸碰他，同屬于男性，他怕毛小洛繼父的侵犯已經給他留下了陰影，只是輕聲地安慰他：“上次送給你的那只粉紅豹，你還記得嗎？”

“記得……”

“你要不要跟它玩兒一會兒？”

天天點點頭，像孩子一樣擡手牽住時間的手，另一只手則用來擦眼淚。

時間一邊安慰天天，一邊想着等毛小洛醒過來該跟他商量一下請假或者辭職的事，現在這種情況絕沒有可能繼續上班。

天天抱着粉紅豹玩兒了一會兒，時間就在旁邊陪着他，從網上找了少兒故事給他念，聲音盡量放得輕柔和緩。

念完一個故事，時間看見他半垂着眼睛，像是要睡着了，就放下手機打算幫他關上燈離開卧室，天天卻醒了，問：“我是不是得先刷牙再睡覺？”

“你想刷牙嗎？”時間怕再刺激到他。

天天點點頭，自己跳下床到衛生間去刷牙。時間不放心，跟過去看了一眼，天天正盯着鏡子裏的自己，認真地看了一會兒，表情從驚恐無措變成了好奇，然後開始拿起牙刷刷牙。

這一晚毛小洛沒出現，時間卷鋪蓋睡在客廳的沙發上。

早晨醒來時是徐凱跟時間打招呼：“早上好啊小吸血鬼。”

時間：“……”

30.

請假電話是徐凱打的，直接請了一個星期，他跟時間商量，準備等毛小洛醒過來叫他親自去學校辭職。

“那咱們一會兒再去師兄那兒一趟吧，昨天小洛受的刺激不小，而且阿諾也……”時間沒說完，估計徐凱能懂。

徐凱說：“我無所謂去不去，但我估計就算去了他們兩個也不會出現。”

時間煩躁地撓了撓頭發，自從昨晚在天使街的沙發上睡着，毛小洛已經足有十二個小時沒有出現了，往常都不會出現這種現象，他還是被那些血吓到了……

“小洛表面接受現狀，其實內心仍然很抗拒，他從沒跟我們有過任何交流，我留在桌子上的筆記本他看到了，但沒有回複。阿諾你是知道的，他抗拒被融合。”徐凱淡定地看着他，“不過你不用擔心，目前他們兩個都沒有自殺傾向，我們不會有生命危險。”

時間聽了他的話不得不擔心，深深嘆了口氣，換了個話題，問：“你早餐想吃什麽？”

“随便什麽都行，櫥櫃裏有面包片。”

“那我随便做點兒吧，你有忌口嗎？”

“沒有。”徐凱轉身去了衛生間洗漱。

待他從衛生間出來，時間端着一盤早餐從廚房裏出來，盤子裏盛着煎蛋、燙蘆筍還有三明治，飲料是一杯熱牛奶。徐凱對食物的要求不高，說了句謝謝便沒再多做評價，時間坐在那兒看着他吃了一會兒，反倒把他看得消化不良。“你如果有別的事，可以去忙，或者喝點血補充一下營養。”

時間站起身又走回客廳的沙發，對于吸血鬼，早晨這段時光往往是最疲憊難過的，他躺回沙發閉眼嘆了口氣，小洛不在，天天不在，阿諾也不在，他就懶得做出精神百倍的樣子了，徐凱是個理智的大家長，他只要不反社會，時間沒必要時時刻刻盯着他。

過了一會兒，徐凱吃完飯将餐具收回廚房洗好，見時間在沙發上躺着，說：“你去卧室裏休息吧。”

“你呢？你一會兒有事嗎？”

“我查一些資料，順便想想小洛辭職之後我們靠什麽生活。”

“這個你不用擔心，小洛是我男朋友，我可以負責他的生活。”

徐凱挑着眉看了他一眼，說：“你是他的男朋友，可不是我男朋友。”

時間意識到自己的冒犯，立刻道歉：“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怕一邊治療一邊工作對你們來說太難負荷。”

徐凱沒有再開口，一副拒絕跟他交流的樣子，坐到電腦前，在鍵盤上敲敲打打了一會兒，打開一家外文網站，剛打算開始閱讀，聽見時間在背後小聲開口：“凱哥……”

徐凱聽他叫哥才答應了一聲：“什麽事？”

“我想問您一件事，是有關小洛父親的那件事。”

徐凱放下鼠标，姿勢很優雅地将轉椅轉了半個圈，剛好跟後面床上坐的時間面對面，他皺了皺眉：“你離我太近了，坐遠一點。”

“……哦，好。”時間挪了挪屁股，坐得更遠一些，才開口，“阿諾跟我說，是他殺的小洛父親，還喝了血。”

“這件事我也不太清楚，那天晚上先出現的是天天，最後出現的是阿諾，前者是為了承受痛苦，後者是在小洛母親回家之後出現的。阿諾确實是一個比較反叛的人，他說他殺了毛小洛的父親，原則上來講，我們之間約定了不能欺騙對方，所以，雖然我不認同他的做法，但他既然說是他做的，我也願意相信真的是他做的。”他看着時間，臉上的表情很淡然，“不過小洛母親不能接受兒子背負牢獄之災的命運，拼命阻止我們說出實情，而且……”他抿了抿嘴繼續道，“殺死繼父的兇器上确實只有小洛母親的指紋。”

“有沒有可能，是阿諾出現了幻覺或者……”時間沒有說完，看到了徐凱的表情，那表情很淡然，似乎看透了他的意圖。

“目前來說，這件事的經過已經不重要，即便真的是阿諾做的，你出于一個奉公守法的公民的自覺，想把我們送進監獄，也沒有任何的物證可以證明，早在十三年前，滿屋子只有那支碎啤酒瓶被認作兇器。”徐凱說，“而且那兇器上沒有阿諾的指紋。”

“我不是這個意思……”時間無力解釋。

“你是想要一個沒有歷史污點的戀人，某種程度來說，你的戀人确實沒有污點，小洛沒有做過任何觸犯法律的事，這點你可以放心。”

“凱哥，你不要總是故意曲解我的意思。”時間嘆了口氣，“我只是想問清楚這件事，不管誰是誰非，這件事總歸是存在過，還把小洛的母親送進了監獄，我認為，這是治療的一項必要環節。”

徐凱放松脊背靠到椅背上看着他，大概是不信他的話。

時間又問：“除了你們三個之外，真的沒有其他人了嗎？”

徐凱沒有答話，而是問：“你現在是以心理咨詢師的立場來問話嗎？”

“不是，是以小洛男朋友的立場。”

“抱歉，那我沒有回答你的義務。”徐凱說完又把椅子轉回了電腦前，不再搭理他了。

時間：“……”

31.

一整天，時間都跟徐凱待在一起，他們開始的時候各幹各的事情，徐凱在網上查看文獻，時間則在廚房或者客廳忙碌，午飯時叫他出來吃飯。縱使徐凱對食物的要求不高，也得不得不贊一聲時間的體貼，找這麽個男朋友，噓寒問暖、加飯添衣，在外能當铠甲堡壘，在內能當保潔廚師，這麽知冷知熱的對象，怕是打着燈籠都難找。

“我剛跟師兄打電話說了昨晚被小洛發現身份的事……”時間照例陪着當個下飯對象，吃點兒人類的食物。

徐凱擡頭看他一眼：“張醫生知道你的身份？”

“嗯。”時間說，“但你不用懷疑他的醫德和能力……”

“他的醫德和能力跟你有什麽關系？他這麽久都沒跟我爆料你的身份，恰恰證明了他的品德。”徐凱說到這裏，又頓了一下，“他也是吸血鬼嗎？”

“他不是……”時間猶豫着要不要告訴他。

“怎麽吞吞吐吐的？”

“我不知道這會不會影響你對他身為心理咨詢師的信任。”

“什麽？”

“師兄是狼人。”

“狼人？”徐凱一貫嚴肅的臉上竟然出現了些微笑意，“文藝作品裏不是總把吸血鬼和狼人對立嗎？你們倆怎麽這麽要好？”

“按照常理來說确實對立，但因為我從小素食，從沒喝過人類的血，他從我身上聞不到殺戮的味道，就沒有動起幹戈，剛認識的時候确實也有敵意，後來慢慢接觸多了才要好起來。”時間說着笑了，“其實也不算要好，我們讀書的時候他是全院教授的寵兒，我是我們專業的學渣，從那時起就佩服他，有點兒崇拜吧，他倒不怎麽搭理我。”

徐凱深邃的眼睛裏清明又溫和：“我看他不是不愛搭理你，他這個人本身就挺冷淡，游離于世界之外，跟誰都保持距離，要是真不愛搭理你，根本就不會接你的電話，更不會犧牲休息時間來幫你治療我們。”

時間愣了半晌，才道：“凱哥，你這是在安慰我嗎？”

徐凱又不理他了，不過兩人的相處模式顯然比剛認識的時候要熟絡一些也自在一些了。

飯後徐凱收拾餐具，時間又忽然想起來剛剛沒說完的話：“凱哥，師兄說你們明天或者近期最好還是去診室一趟……”

“你約了什麽時間？”

時間一下被他戳穿，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明天早上。”

“你早晨的狀态不是不好嗎？怎麽每次都約在早上？”

“他那邊訪客其實·很多，只有早晨的時間比較空閑。”

徐凱哦了一聲，将盤子收進了廚房，時間沒有跟過去湊熱鬧，而是留下來把餐桌抹了一遍，又窩在沙發上把之前毛小洛說過的投影儀下單了。想到毛小洛，他總是有些擔憂，他吸血鬼的身份一定還是影響到了他，而且是以那樣血腥的場面，對于普通人來說都難以接受，更遑論一個本身就脆弱敏感的心理病患者。

徐凱洗完碗從廚房回卧室，打開電腦繼續看，時間進去取毯子的時候看見他正在翻譯一些內容。

徐凱見他看過來，解釋道：“剛看到網上有發布文件翻譯的工作，就想試試，如果可以的話以後這段時間也可以有一項收入。”

時間點點頭，發現徐凱的文字功力和英文水平都不俗，便誇贊道：“凱哥你好厲害啊。”

徐凱點點頭說：“我知道。”

時間哭笑不得地回到客廳的沙發上窩着。

毛小洛出現的時間是傍晚，這是他休眠時間最長的一次，整整二十四個小時沒有控制自己的身體。出來的時候看見天邊半褪的夕陽，還當是接着昨天晚上的日子，喊了一聲時間，迷迷糊糊從卧室出來，又湊到沙發上很眷戀地抱了抱他。

時間确認他：“小洛？”

毛小洛點點頭：“咱們幾點回家的？”

“昨天晚上就回來了，當時是……凱哥在。”

“啊……過了這麽久了。”他臉上還有些疲憊，揉了揉太陽穴，說，“那學校那邊……”

“我已經讓凱哥替你請假了，還想跟你商量……”

“什麽？”

“小洛，我覺得以你目前的狀态可能不太适合繼續上班了。”時間握住他的手，問，“請個長假，或者辭職一段時間好不好？”

毛小洛皺了皺眉，猶豫着沒有答應，整個人縮在沙發上靠着他：“你讓我想想。”

“好。”時間抱了他一下，又問，“餓不餓？我做了雞蛋餅和小米粥。”

毛小洛點點頭，又問：“你呢？你怎麽吃？”

“我從那邊帶了東西過來，你不用擔心。”時間輕輕揉了揉他的後脖頸，“你坐着，我去給你盛飯。”

毛小洛沒坐着，而是跟在他身後一起去廚房，兩人一人端着飯，另一人端着菜和餅，出來時毛小洛打開冰箱看了一眼，發現裏面放着一個醫用保溫箱，大概裝着時間的那些口糧。

兩人一起坐下，時間一向陪他們吃飯。但毛小洛已經知道了他不用吃人類的食物，便說：“你不用陪我吃，或者你吃你的，喝血也行，我不在意。”

毛小洛不在意，但時間在意，他從來對自己吸血鬼的身份缺乏認同，總覺得只有接觸到人類的煙火氣才算踏踏實實地活着，笑着搖搖頭：“我一天只喝一袋血就夠了，你不用擔心。”

毛小洛點點頭不再勸，拿起筷子吃飯，照例是先感謝時間的造飯之恩，又問他：“我看那些吸血鬼的電影裏，他們動辄就活成百上千年，你活了多久了？”

“不算久，比你多三個月而已。”時間沖他笑，“還想問什麽？”

毛小洛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要是不方便說，你就不用回答我了。”

“沒什麽不方便的。”時間看着他的目光很溫柔，這份溫柔給被關注的人鍍上了一層光環，或許在芸芸衆生之中他不過一個平凡甚至懦弱的小男人，可在時間的眼裏，他是特別的、甚至發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