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
地看着他。
沈殺這個人,王大平對他多少有些印象。當初一同趕來邊城時,沈殺一直陪在顧軍師的身邊,中間遭遇到游牧部落之後,他還及時護住軍師,不讓顧軍師受到傷害。
但也僅此而已。
他顯露的功夫并不多,也看不出來太多深淺。
不過既然能得到顧軍師的信任,份量多少應該還是有的。
一想到這裏,王大平不但沒有退縮,心裏反而揚起了戰意。
他這次出現,就是為了打壓除金丹鳳之外的所有人的臉面的。不管是黃将軍也好,司徒睛也罷,還是這個和他們從來都不在同一個陣營中的軍師。
“怎麽?顧軍師,好像你的護衛對我的話不太服氣啊。”王大平輕笑着說。
微娘看了看沈殺:“他雖是我的護衛,我卻一向把他當兄弟看的。你剛剛那樣說話,确實失禮了些,難免他會生氣。情有可原。”
一句“情有可原”,便輕飄飄地把所有責任都卸掉了。
就算他不是軍中人物,就算他對王大平動手稱得上以下犯上,但那又如何?
是王大平對她不敬在先,一切,情有可原。
王大平咧嘴一笑。
果然是個愛賣弄嘴皮子的文人,不過這軍師若是把他當成了那等好揉搓的莽夫,卻是差了。
他上下看着沈殺:“不然我們較量較量?”
沈殺正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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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娘知他是為自己出頭,心中感念,同時也想借此打壓下王大平的氣焰,畢竟他為難的是自己将來的親衛,真讓他得逞,自己的臉面亦不好看。
她點了點頭,轉頭囑咐沈殺道:“點到即可,別太任性。”
別任性的意思就是,要收斂住殺意,不能在這裏鬧出人命。
就算他們分屬不同的陣營,就算他們面和心不和,但畢竟都是朝廷的人,一旦內鬥起來,只有讓游牧部落們看熱門的份兒。
她不可能讓情況惡化到那種程度。
沈殺和她在一起這麽長時間,很多事情早不就多說,只需一句話,幾個字,甚至一個眼神一個表情就能明白。
他點點頭:“是。”
緩緩走了出去。
他并沒用腰間的長劍,反手從旁邊士兵的手中接過了一根長棍。
劍有氣,槍有刃,以他的習慣來看,一旦出手,只怕非死即傷。
王大平緊握着手中的棍子,斜睨着他。
沈殺冷靜地回看過去,眼中無悲無喜無驚無怒。
兩人對峙片刻,訓練場上一片寧靜,那些原本仍在訓練的兵士們都悄悄地停下來,一點點地朝這邊湊着。
參領和軍師的護衛要打起來了,到底誰能贏。
對他們這些士兵來說,不管是王大平還是沈殺,和他們的交集都不多,因此他們對結果并不是很關心。
無非是想看個熱鬧。
倒是石百長手下的這些人,都緊緊地抿着嘴唇,巴不得沈殺一出手就給王大平個好看。
他們當真是恨死了這位監察參領。
王大平嘴角含笑,慢慢擡起空閑的一只手,小手指微動,朝沈殺勾了勾。
那意思是:小樣兒,過來呀。
分明是不屑的意思。
面對這樣輕慢的監察參領,雖然是他們的官長,士兵們依舊忍不住了。石百長大喊一聲:“幹死他!”
至于是誰幹死誰,他倒沒明說。
但他手下那些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不約而同地附和起來:“幹死他!幹死他!幹死他!”
在這樣的聲威時,王大平面色不變,只是緊緊盯着沈殺。
這個男人,他必須打敗。
這樣,這次出現在訓練場的目的,他就算是成功達到了。
當然,也有個別的士兵不大相信沈殺這種看着就沒在邊城歷練過的男人會打得過王大平,有這種想法的人多是從京城裏過來的,對王大平的名聲和身手多少有些了解。
如果王大平是廢物,三皇子不可能派他過來。
“畢竟之前一下子打倒他們那麽多人呢,怎麽可能這麽容易就敗下來?”一個京城士兵低聲說。
石百長聽到了他的話,惡狠狠地瞪過去。
那個士兵倒不在意。
石百長雖然是長官,畢竟不是他這隊的,他才不在乎呢。
兩人都慢慢伸出長棍,試探性地搭在了一起。
很沒有危險性的樣子。
慢騰騰的模樣幾乎讓人想睡覺。
圍觀的人正這麽想着的時候,突然之間兩人就動了。
一個翩若驚鴻,一個矯若騰龍。這邊探出一棍,那邊立刻仰躲回擊,兩人你來我往,翻翻滾滾,兜兜轉轉,倒把訓練場上的塵土激起來不少,那棍子帶着呼呼風聲,又透着無限兇橫之意,直逼得圍觀的士兵們不住地往後退。
其實若是論起真正的功夫,王大平不可能及得上沈殺。但王大平本身是武将出身,現在是兩人考較印證戰場上的功夫,雖然KUA下都沒騎着戰馬,閃展騰挪畢竟遠非一邊的江湖功夫可比,再加上微娘事前提點過沈殺,要他不許殺人,甚至不能輕易動了對方,這才讓他收了很多辣手回來,顯得王大平和他勢均力敵。
兩人鬥了一會兒,忽地各使長棍狠狠地向對方砸去。
長棍在半空中交擊,用力太大,在撞擊之處盡皆斷了。
每人手中都只拿着一小截木棍。
沈殺頓了一下,倒是王大平殺得性起,索性回手在身後士兵的手中又搶過一把兵器,卻是柄長槍。他槍尖一點,閃出萬千寒星,向沈殺籠罩過來。
沈殺本以為兵器既毀,罷手就是。哪知道對方不依不饒,他亦不是肯吃虧之人,閃身躲過後,不知誰恰巧遞來樣東西,他随手接了,就重新回了戰團之中。
微娘站在一邊卻看得清楚,那主動把兵器遞上來的士兵,正是易過容的鈴姑。
鈴姑本來就是微娘的人,對王大平不可能有好印象。再加上他剛一出現就勒令石百長這些人繞着訓練場跑,鈴姑雖然功夫不錯,現在冒充的是普通士兵,當然不可能提着真氣跑,只能老老實實地一步步跑下去,當真是受了一把累,跑完之後,簡直撐不住身上的盔甲。
再看到有人要教訓王大平,尤其那人竟然還是沈殺後,她幾乎要樂歪了嘴巴。
這時候不落井下石,她就不是鈴姑了。
“軍師大人加油,護衛大人加油!”她把兵器遞上去之後,先喊了一聲。
沒什麽人敢附和她。
畢竟,在心裏偷偷罵王參領和當面作對是兩回事兒。
一旦真要跟着她喊出聲,日後保不齊就得被這位王參領抓小辮子。
就算黃将軍已經決定把他們調往顧軍師身邊,但這位軍師看着細細弱弱的,誰知道性子如何,能不能護住他們?
萬一是個明哲保身的性子,吃虧的不還是這些士兵嗎?
鈴姑倒不管這些,就算沒人跟着她喊,她依舊是喊了一遍又一遍。
喊到後來時,竟然真的有人出聲附和她了。
出聲的人是石百長。
以石百長的性子,其實在軍中圓滑得很,就算時常幹些欺壓新兵充大爺的事兒,陰損招兒也有些,但畢竟更多的是眼力勁兒,一般來說主動出頭得罪官長的事情絕對不會傻乎乎地挑頭去幹。
就算要幹,也得偷偷地來,讓官長們抓不到小辮子才行。
可是今天的王大平确實惹惱了他。
石百長油滑,看着像是滾刀肉,死豬不怕開水燙那種。但其實他有自己的罩門,他的罩門就是司徒睛和黃将軍。
他對司徒睛和黃将軍是打心眼兒裏的佩服,凡是有背地裏說他們壞話的人,被他聽到了,肯定會大巴掌抽過去,大棍子敲下去。
敢诋毀官長,找死嗎?也不看看自己有幾個腦袋。話說回來,司徒大人和黃将軍那是什麽人?碎嘴子的家夥連他們的名字都不配提!
可以說,司徒睛和黃将軍是石百長的禁區,或者說是逆鱗。平日裏怎麽開玩笑都沒關系,百無禁忌,唯獨一涉及到這兩個人,他絕對會翻臉。
而王大平這次做的事情恰好就是要給司徒睛和黃将軍好看,黃将軍自恃身份,不一定會同王大平一般見識。石百長就不同了,黃将軍不在意的人,他不能不在意。
凡是敢給黃将軍和司徒大人抹黑、冒犯他們的人,必須要得到懲罰。
因為這個,他甚至可以暫時和看不順眼的那個小白臉顧軍師以及他身邊的護衛合作。
一看石百長跟着喊了,他手下的那些老兵們立刻也都喊了起來,雖然聲音不大,也不整齊,在這片寂靜的訓練場上,畢竟仍是相當顯眼。
比試中的兩人卻沒受他們的影響,這兩個人已經把所有的精神全都融進了這場比試當中。
第 116 章(已補全)
這場王大平挑起來的争鬥,以他被沈殺手中的長棍挑了個跟頭,摔倒在地上告終。
其時他已經挑起了沈殺的火氣,雖然倒在地上,沈殺卻仍舊舉起手中長棍,下一刻就将橫掃過去。若是擊得實了,他定是天靈碎裂,回天乏術。
黃将軍看着憂心,想阻止卻來不及。
微娘卻早看出沈殺動了殺意,在王大平剛倒在地上時就出聲說了一句:“阿沈,回來了。”
饒是她出聲早,沈殺手中的木棍依舊距離王大平的頭不過幾寸,他幾乎已經感覺到了對方木棍上帶着的煞意。
生生将他激出了一身的冷汗。
沈殺硬生生收住勢頭,轉頭看了微娘一眼,利落地将長棍扔回給鈴姑,轉身走回到微娘身後。
從頭到尾,他一語未發。
微娘知道他心裏不痛快,不由暗暗嘆了口氣。
若是在京城,她倒是可以親手做些食物賠罪,沈殺必不會再怪罪她。
但現在地屬邊城,就算她有那個心,也絕對是做不得了。
黃将軍左右看看,打着圓場說:“沈護衛果然功夫高強,不過王參領氣度更好,真正做到了點到即止。若是在戰場上,相信王參領也是有自己的絕招可用的。”
王大平慢慢站起身,轉身看了一圈看熱鬧的士兵。
那些士兵目光與他相對之後,都立刻調轉頭假裝賣力地訓練起來。
開玩笑,不管這參領和軍師的護衛間是怎麽回事,總之不關他們的事。
王參領最後指了指沈殺:“果然是個對手。不過,就像黃将軍說的,到底誰更厲害,得在戰場上看了才知道。現在這麽你來我往地,太伸展不開。”
說完,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出了訓練場。
微娘看着他的背影,和黃将軍及司徒睛客氣地泛泛說了幾句,也要離開。
司徒睛卻開口道:“顧軍師,您手下這位護衛功夫當真不錯,不知道師從哪位名家?”
微娘眯了下眼睛,道:“我對武藝一竅不通,司徒大人這話卻是問錯了人。如果大人想知道,不若直接問沈護衛如何?”
司徒睛轉向沈殺,卻是另說了一番話:“沈護衛,若是哪一日有閑,不若我們也來較量較量,如何?”
他這倒不是為難沈殺,只是邊城這邊多為普通士兵,高手實在太少。黃将軍本身算一個,可惜以他将軍之尊,指點司徒睛倒可以,但絕不可能時時陪着他喂招。
這就讓司徒睛總有幾分缺少對手的遺憾。
如今眼見沈殺功夫不錯,他便起了心思。尤其是黃将軍曾經提點過他,顧軍師這一支的人,立場與目的如何,還要慢慢觀察。若果對邊城無害,便招攬了或者共同合作亦無妨。
而王大平及金丹鳳卻是絕對要遠離的人物。
正因了黃将軍的話,司徒睛才起了這種心思。
沈殺卻只站在微娘身後,一言不發。
在他看來,黃将軍也好司徒睛也罷,甚至剛剛被他打敗過的王大平,他都不會放在心上。他眼中能看到的只有微娘,只要她一句話,讓他做什麽,都可以。
王大平這一次打臉,雖然沒打成,但是黃将軍卻從中深切地感覺到邊城軍隊急需提高身手的急迫性。
沒幾天,他就把包括石百長在內的士兵們召集起來,分派給他們一項任務,那就是每天上午穿着盔甲帶着武器繞訓練場跑圈。
這一下石百長他們可炸鍋了。
不是嗎?穿戴着盔甲繞圈跑,那是傻子才幹的事兒。他們又不是專門和黃将軍做對,只要不穿盔甲,怎麽跑都沒關系。
可惜這次黃将軍鐵了心,不管他們怎麽說都不松口,總之就是一句話:“要麽跑,要麽就像前幾天一樣被個監察參領打到爬都爬不起來。”
他這話一說出來,再油滑的士兵也老實了。
不是他們聽話,而是怕萬一黃将軍真的把王大平找過來。本來這幾日王大平一見到他們這些人,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要是真讓他給自己這些人喂招做訓練,那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黃将軍的話很果斷,石百長卻依舊在心裏打着小算盤。
在他看來,別人跑不跑都和他沒關系。不過依着他和司徒睛的關系,平日裏連黃将軍都要給他幾分面子,這一次應該也不例外吧?
只要他不跑,別人跑多少圈都不關他的事兒。
可惜他想得倒是好,黃将軍第一個就把他點出了隊,讓他繞着訓練場。
雖然是東西,畢竟身上穿得又厚又重,沒跑多一會兒,石百長就累得呼哧呼哧地,嗓子裏像是有十幾個人在拉風箱,那聲音聽得人瘆得慌。
石百長私下裏找過司徒睛,多少有點兒仗着兩人間的關系想免了這些訓練的意思,可惜司徒大人雖然和他關系不錯,卻更以黃将軍的意願為重。
“我舅舅讓你們這樣做,當是為了你們好。難道那天你被王參領那樣對待,心裏就一點兒想法都沒有麽?”司徒睛說。
石百長一愣。
他當然有想法,甚至可以說是恨得不得了。但恨歸恨,讓他下大力氣去死命做那些訓練,他依舊是不願意的。
他寧願平日裏想些陰招損招,給王大平制造些麻煩。
司徒睛看出了他的想法,臉一板:“多餘的話就別說了,你要還把我當成是自己人,就照我舅舅的話去做。不然的話,就當我再不認得你這個人!”
石百長一看司徒睛話說到這種地步,要是再糾纏下去,說不定就要翻臉了,只得悻悻地離開,心下卻把這筆帳算到了王大平頭上,對他更是恨之入骨。
而石百長手下的那群老兵,全都看他的眼色行事,見他已然乖乖地接受訓練,自己當然更沒什麽出格的想法。
這場小小的風波就這麽被揭過去了,至少表面上誰也沒有再提起,似乎所有人都忘了曾經在訓練場上,王參領以一人之力打敗十數個士兵,卻又敗于顧軍師身邊的那個冷冰冰的護衛之手。
鈴姑卻不遺餘力地執行着微娘的命令。她每每在空閑時間去城裏走動,采買些小玩意兒回來,十次裏僅有一兩次是去見顧三思的,其餘數次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
這天,她在城內行走,不知不覺中到了一處比較破落的街道,道路兩邊不但有穿着破舊的小孩子在玩耍,亦有不少蓬頭垢面拿着泥碗的乞丐在行乞。
她行了一段,卻發現前面不少人圍成一個圈,便走過去瞟了一眼。
卻是個老太太躺在那裏,頭發蒼白散亂,雙目緊閉,人事不省。
圍觀的百姓們三三兩兩地指點議論着,卻沒哪個人上去幫忙搭手。
鈴姑眉頭皺了一下,走上前去,剛要伸手搭脈,一個站在旁邊的百姓好心勸告她:“軍爺,這種事情還是少管罷,當心她是故意暈了詐你的,到時你說不得就得掏些錢財出來與她,這豈不是自找麻煩?”
原來在邊城,專有那麽一夥潑皮無賴,平日裏不事生計,卻偏偏以訛詐為生,年輕力壯的靠着力氣威脅別人,年紀大些的便多用這種招數行騙。
鈴姑搖頭道:“看她嘴唇青紫,脈息微弱,應是急病所致,并非真是假裝。”
未曾想這話一說出來,圍觀的百姓齊刷刷向後退了幾大步。
邊城這個地方,天寒地凍,缺衣少藥,普通百姓得了病,少數有銀兩的倒請得起郎中,其餘的多是挺一挺。若是病不重,挺得過去就算命大,若是挺不過去,就只能自認倒黴。
而邊城的郎中們醫術也多不高明,很多甚至還比不上軍中的軍醫,不過三腳貓的水準,看看普通的小病症還好,一旦遇到來勢洶洶的急病或疑難雜症,便只能束手無策了。
正因着這樣,邊城裏的人多是像此時的百姓一樣,一聽說誰生了病,首先便要遠離,再論其他。
鈴姑到邊城亦有一些時日,自然知道這并非是人心涼薄所致,實是無可奈何之舉。她倒不怪這些人,只彎腰抱起那老太太,問道:“可有誰知道她家住何處?”
圍觀百姓俱都沉默不語。
最後還是一個路過的人無意中看到,驚呼了一聲:“這不是二丫的娘嗎?怎地在這裏?”
鈴姑等了許久,總算盼到一個識得的,急忙問那路人道:“不知那二丫家住在何處?這老太太得了急症,得回去好生調理才是。”
路人點點頭,帶着鈴姑左彎右繞地去了二丫家。
幸好鈴姑現在雖然是醜漢模樣,這老太太畢竟亦是上了年歲的人,又是普通貧寒百姓,倒無所謂京城人家裏那些所謂的“男女授受不親”的一套。
幾人到了一處破落院子,路人對鈴姑道:“這便是她家。”接着上前喊了一聲,“二丫,在家嗎?你娘又犯病了!”
聽這話的意思,二丫娘倒不是第一回這種模樣。
話音剛落,一個梳着大辮子的姑娘立時急匆匆從屋裏走出來,一臉焦急的神情:“我娘在哪裏?”接着目光落到鈴姑懷裏的老太太身上,“娘,娘,你怎麽了?快醒醒!”
鈴姑見找到了正主,便把老太太送到屋中火炕之上,二丫急忙抱來一床被子,把老太太蓋好,又去炕下角落裏翻一個黑乎乎的藥罐子。
只是盡管翻了個底朝天,那罐子裏依舊是一粒藥丸也倒不出來了。
直把二丫急得跺腳。
“我這裏有些散碎銀子,你去給老太太抓幾副藥來吧。”鈴姑見她這樣,心有不忍,便把身上的碎銀子掏出來遞過去。
此時那路人已然走了,二丫原本還在猶豫,最後目光落到老太太青白的臉上,一咬牙,伸手接過去就沖出了門外。
還好鈴姑送來的及時,二丫又很快拿回了藥,給老太太灌下去後,沒多久,人就醒過來了。
二丫欣喜若狂,和老太太說了半天的話,這才想起來鈴姑。她四周看看,卻再沒看到那醜漢的身影,心裏奇怪,走出門才看到門前的木柴已經被劈好放得整整齊齊,恩人正往她院中的水缸中倒水。
原來鈴姑看到她家徒四壁,被子也只有一床,除了老婦少女之外更是沒有勞力,不由起了恻隐之心,索性好人做到底,幫她幹些體力活。
第 117 章
二丫走上前,鼓起勇氣想說銀子的事,再表達一下感激之情,沒想到只剛開了個頭,鈴姑就一揮手,道:“那點子銀子值得什麽?難道還比人命值錢不成?莫再這樣說,我們到邊城來,不就是為了保衛邊城百姓安危麽?若是看到人病倒在路邊都不扶,那還叫什麽士兵?”
一番話說得理直氣壯,一時間二丫幾乎忘記了她粗陋的外表,幾以為面前的這個男人是上天派下來的好人。
“那恩人留下名字總可以吧?”二丫問。
鈴姑想了想,覺得這倒沒什麽:“我姓李,李鈴。”
“原來是鈴大哥……。”她話還沒說完,便見院外來了幾個着厚襖的漢子,雖然穿着在京城實在稱不上名貴,但邊城一向苦寒,這種打扮已然算是上等人家出身了。
“二丫,怎麽樣,有沒有考慮好?跟爺在一起,保你不會吃苦!”為首的那個一臉YIN意的年輕人大笑着道。
鈴姑一愣。
她救人回來并沒仔細看過二丫的長相,此時下意識看去,就見二丫雖然同邊城的普通百姓一樣皮膚粗糙,青黃臉色,但其實眉眼細長,嘴唇嫣紅,頗有幾分姿色。這種容色的女子若是放到京城中好好将養一下,再換上一身好衣裙,好好打扮一下,倒也稱得上是動人的女子。
二丫一見這幾個人過來,臉上出現幾分驚慌之意,立刻去院邊拿了把大掃帚緊緊抓着:“你們死了這條心罷!若是敢進我家的院子,信不信我一下打死了你們。”
幾個漢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起來。為首的年輕人道:“二丫,你三番兩次不理爺我的好意,卻原來是看上了這麽個下作的玩意兒麽?”他說着,手擡起來,虛指向鈴姑,“不是爺我說你,你看看爺,怎麽也算是一表人才吧?這身上穿的,在這邊城裏不說數一數二,可也是多少人及不上的。你要是從了爺,從此後吃香的喝辣的,不比苦哈哈在這裏陪着你那快死的老娘熬日子強?更別說還看上這種男人,要長相沒長相,要銀子沒銀子,不過是個小兵,憑什麽和爺我比?”
鈴姑雖然是一身士兵裝束,但久在邊城裏居住的人早對軍隊中各種等級的人身着的服飾有粗淺了解,就算分不清将軍大人和參領大人的衣着區別,至少知道什麽樣的是軍隊中的官長,什麽樣的是普通士兵。
鈴姑還沒覺得怎麽樣,二丫已然先怒了,尖聲叫了一句:“不許你們侮辱我的恩人!”拿着大掃帚就沖了上去,撲打幾個人。
那幾條漢子看着也會些粗淺身手,左躲右閃的樣子,分明沒把這二丫放在心上,随随便便就躲了過去,為首那人還邊躲邊笑道:“二丫,二丫,莫惱,美人兒,千萬莫惱。現在就跟爺回去罷,爺給你買花戴,給你殺雞吃,可好?”邊說邊伸出手摸向二丫的臉蛋兒。
只是他的手剛伸到一半就被抓住了。
他擡眼看去,就看到之前還在院子裏的那個醜陋男人竟然已經出了來,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他冷哼一聲:“識相的就快滾!你可知道我和石百長是親戚,敢惹我,當心你的小命!”
石百長?
鈴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她正想找那家夥的麻煩卻又苦于微娘的命令不能輕舉妄動呢。現在有這個人在,多少能讓她出一出心中的惡氣,很好,很好。
一刻鐘之後,幾個漢子連滾帶爬地跑了,頭上帽子掉的掉,歪的歪,身上的皮衣也多處破損。
二丫眼睛亮亮地看着鈴姑:“你真厲害!”
沒想到一個普通的士兵竟然有這麽好的身手,一個人就把那幾個人全打跑了。
那幾個人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全都學過功夫,為首的惡少叫楊成,仗着在軍裏有關系,在這一帶一向是橫着走,幾乎沒人敢管。
“李大哥,你管了這事,不怕給自己惹麻煩嗎?”二丫很快就想到了以後的事情。
畢竟,惡少楊成和石百長的關系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不少人都看到過石百長到他家裏去,楊成跑前跑後地伺候着,據說和他好像是什麽表兄弟。
鈴姑冷笑一聲:“這種渣滓,就算宰了,又有什麽關系?”
她是江湖人,平時說話并不在意。若是放在這事之前,二丫聽到他這話,可能還會多少覺得這男人未免有些冷血,現在卻只覺得他做這事完全是為自己,一顆心撲通通地跳了起來。
她覺得,那楊成的話,并不全是假的,至少她可能真的看上了面前的這位李大哥。
“李大哥,進來喝點兒水吧。”二丫道。
鈴姑搖搖頭:“我出來得久了,要回軍營了。你也回去,好好照顧你娘才是。”說着轉身要走。
二丫有些急,急忙道:“李大哥,那你總該告訴我,日後若是想找你,該怎麽做吧?”
鈴姑不解地看回去:“找我?找我做什麽?”
二丫臉漲得通紅,半天才想到一個比較合理的解釋:“那個……銀子總該還你啊。”
鈴姑笑着搖搖頭:“剛剛都說過不用了,你NIANG的身體不太好,你最近要多照顧她一些。那些銀子,就當我送你的,不用你還,也算是我對老太太的一片心意吧。”
“那怎麽成?”二丫道,“我們非親非故的,剛剛實在是出于無奈,才不得不用了您的銀子。可是絕對沒有拿了不還的道理,李大哥覺得這沒什麽,可是我們家就從沒做過這種事情。”
鈴姑看了看二丫,又看看破敗的院子。
都說人窮志不短,看來這還是個挺有風骨的家。
她随口說了自己的地方,卻從沒想過會真的接到二丫還回來的銀兩。在她看來,這母女倆能有個容身的地方已然算是不錯了,別說那老太太,就連二丫自己也是一副時常挨餓的病弱模樣,怎麽可能會真有餘銀還給她?
只是不說出來的話,怕是二丫不會心安,索性就依了她的意,讓她也慢慢有個念想罷。
她是這樣想法,卻沒想到那邊二丫已經是滿心歡喜。
二丫固然從沒想過要把鈴姑的銀子據為己有,一旦有了必定會還,但更重要的,她不過是想日後找到這位李鈴“大哥”方便些罷了。
別的不說,至少她縫補漿洗都會,軍中都是漢子,她若有閑,去幫着李大哥整理一下,也算是自己的一份心意。
鈴姑回了軍營之後,沒兩日就有人來叫她,說是軍營門口一個姑娘家口口聲聲要找她。
鈴姑心中奇怪,出去了才看到是二丫。二丫手裏拿着些縫好的厚襪子,雖然料子粗糙,一看就是用剩下的布匹的邊角料縫制而成,但勝在厚實,而且看着二丫熬紅的眼睛和眼底青黑的眼圈,鈴姑就說不出責怪的話了。
從小到大,除了師父,就沒人這麽關心她過。
雖說到了顧府,微娘對她一向厚待,但平日裏領的都是顧府的成例,那些衣物鞋襪月銀都是按例來的,根本沒可能有誰會專門親手替她縫什麽東西。
鈴姑伸手接過去,低聲道:“怎麽這麽麻煩?不怕累壞麽?”
二丫原本還擔心李大哥會不收,見她拿過去了,這才滿心歡喜起來,道:“不過幾樣小東西,哪裏就累壞了?李大哥,我聽人說,你們軍裏的衣物都是自己洗的。大男人怎麽可能洗幹淨那些東西,不若你把衣物拿來,我幫你洗,洗完後再給你送回來。”
鈴姑連忙推辭:“這怎麽成?不成不成!絕對不成!”
她确實不喜歡洗衣物,但不管怎麽說,也沒有把這種事情推給一個不過第二次見面的小姑娘去做的道理。
當初她幫那一下手,不過是出于難得一見的好心,可從來沒想過要據此得到什麽回報。
“不過幾件衣服,怎麽就不成了?平時我幫娘洗衣服,自己的也洗,幫李大哥洗不過是順手捎帶的事情,李大哥快去把衣服拿過來吧,我娘還在家裏等着我呢。”說着她把兩只手籠起來,放到嘴邊呵了呵。
“這個肯定不行。我本來也沒做什麽,不過是幫你把你娘送回去,又給了點兒碎銀子,哪就能讓你幫我做這個那個的?”鈴姑說。
她不說還好,這樣一說,二丫眼前一亮:“是啊!李大哥,之前我跟你說過,要把銀子還給你,可是我家的情況你也看到了,這銀子一時半會兒根本湊不出來。不若我就幫你洗衣服抵了可好?這樣我們家不算白拿了你的銀子,娘知道了也不會怪我。”
鈴姑還要推辭,二丫的臉立刻拉了下來:“李大哥這般和我見外,是不是看不起我,覺得我窮,不配給你洗衣服?”
話說到這個地步,鈴姑就再也推辭不了了。
最後的最後,還是二丫拿着鈴姑的幾件髒衣服,歡歡喜喜地離開。
第 118 章(有新)
“這是鈴姑剛剛傳進來的。”沈殺在微娘面前的桌案上鋪開一張紙。
紙上的筆跡遒勁有力,正是顧三思所書。
她一目十行地看完,閉上眼睛深思起來。
沈悄悄将紙條拿走,丢進地上的火盆裏。
紙條很快燒起來,變成了灰燼,再也看不出上面寫着的是什麽。
“我哥說,過幾日是邊城的‘打食日’,你可聽說過?”半晌,微娘才出聲問道。
沈殺搖頭:“不曾聽過。”
微娘站起身:“看來,這事兒還得問過鈴姑才能清楚些。”
鈴姑自從來到邊城,一直在下等士兵的群裏混着,雖說活得艱苦了些,但消息最靈通的也是他們,今日城裏張家丢了幾只雞,明日某兵士偷着去城裏的JI院被打了五棍,PI股都開花了等等,五花八門。
“我去問。”沈殺很快就道。
他挑簾走了進去,外面刮着的冷風在營帳的簾子裏透進來,還卷着幾朵大片的雪花。
原來下雪了?
微娘站起身,走到門邊,挑起帳簾向外看去。
外面一片白茫茫,大朵大朵的雪花不停地落下來。沈殺的背影沒在風雪裏,不多時就被吞噬了。
微娘放下簾子,将手放在嘴邊呵了呵。
不過這麽一會兒的工夫,她的手就幾乎要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