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
石頭看着她,眨了眨眼睛。
微娘嘆了口氣,繼續道:“等到了邊城,那裏城牆高築,邊塞部落裏的人再強悍,也不敢直接攻城,不然那就是拿雞蛋往石頭上碰。進了城裏,我們就徹底安全了。”
石頭點點頭,就在微娘以為他已經被安撫住時,他又出人意料地問了一句:“我們什麽時候能回京?”
回京嗎?
這個得看上位者的心思了吧?
如果他們想不起來邊塞還有這麽一支軍隊的話,只怕讓他們守在這裏幾十年也是有可能的。
“放心吧,朝廷不會忘記我們的。不管怎麽說,就算他們不想召我們回去,可是呆了幾年,我們年紀大了,拿不動武器,誰也不會留一批老掉牙的硬守在這裏不是?”微娘道。
石頭點點頭。
微娘和他說了幾句就能感覺得到,這是一個很好忽悠的軍漢子,和軍裏的大多數其他人都差不多。
石頭現在是第一次殺人,殺完之後必然會有一個适應的過程。現在的他需要的并不是她的什麽實際行動,只要她能用話慢慢地安撫他,他的情緒是會被調整好的。
當然,前提是不要再碰到這種莫明其妙就來一仗的情況。
想到這裏,她站起了身。
王大平在另一邊走過來,頗有幾分心疼地看着金丹鳳的臉,最後從袖子裏掏出個什麽東西就往她臉上搽。
微娘無意中掃了一眼,發現那是條汗巾子。
金丹鳳卻根本就不領他的情,臉微微一歪就躲開了王大平的示好。
“丹鳳,你臉上的血需要擦一下,上點兒藥,不然很有可能會留疤的。”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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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凡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留疤就留疤呗,那又怎麽了?難道你還會因為我臉上有道疤就不要我?”
她這話說得坦坦蕩蕩,但畢竟也不是閨閣女子們好挂在嘴上的話。
當下,四周聽到的人似乎全都忙着自己手頭的事兒,打掃戰場的打掃戰場,找戰利品的找戰利品,相對來說身體稍微弱一點兒的則全都坐到在上,呼哧呼哧不停地喘着氣。
王大平眉頭稍皺了一下,道:“我只是關心你。”
金丹鳳不在意地道:“我知道你關心我,不過我現在更關心接下來的事兒。”說着,她走到微娘面前,認真地問道,“顧軍師,你說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
這話一說出口,她自己沒覺得怎麽樣,王大平卻把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金丹鳳和王大平都是三皇子一派的人,絕無反水的可能。顧三思則是東宮那邊派出來的,彼此立場不同,派系不同,又是視對方如敵人,自然不可能真的抛棄前嫌精誠合作。
這一點他們知道,顧三思知道,甚至所有的士兵都知道。
顧三思在這一路上也确實被他們冷落了個夠兒,以至于現在她在軍中一點兒威信都沒有。
可是讓王大平萬萬沒想到的是,僅僅兩場遭遇戰之後,金丹鳳竟然就改了自己之前待人的态度,不但主動向顧軍師開口,還有繼續問策的趨勢。
“丹鳳,你受了傷,還是快過來上點兒藥吧。”王大平道。
他知道,很多龌龊事兒,背地裏幹是一回事兒,拿到桌面上攤開說又是另一回事兒。他們已經把顧軍師擠兌成這樣,現在眼看着要到邊城了,未來的妻子反而變了。
難道她也讓邊塞的部落吓傻了不成?
第 110 章
微娘嘆了口氣。
這兩個參領,只在真正需要的時候才想得到她。而且就算問策,也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完全相信的表情。
“我想,這種時候,問對這裏相熟的人更好些吧?”微娘轉頭看了司徒睛一眼,卻發現對方也正盯着自己看。
她沒有多想,繼續道:“連續遇到兩個部落,這不太尋常,照着我們原定的路線,已經不夠穩妥,還不知道有多少部落在等着我們。”
金丹鳳想了想,看向王大平。
王大平眉頭皺了半天,終究想着這是在外人面前,很多話還是私下裏和金丹鳳說的好。他點點頭道:“不若我們就這樣辦吧。”
金丹鳳擡頭道:“司徒睛是吧?你可知道有沒有能快些到邊城的近路?”
司徒睛“嗯”了一聲,目光卻依舊在微娘臉上盤旋了幾圈,這才收回來道:“我來的那條路,一路上都沒有碰到游牧部落的人,相對來說安全很多。”
金丹鳳聞言低頭和王大平低聲商量了半天,這才道:“那就勞煩你帶路了。”
司徒睛道:“好的。”
金丹鳳見衆人都歇得差不多了,這才一揮手,示意士兵們列隊前行。
沈殺和之前一樣,伸手帶着微娘上了馬,讓她側坐在自己懷裏。
司徒睛眼睛眯了一下,轉過頭去,再不看向二人。
由這位次參領帶路,效率确實比之前高了不少。雖然路上依舊碰上了兩次小股騎者,但只是小部落中的勇者,不過十幾二十人,幾下就被軍隊沖散了,和之前尤章及五倫的陣勢壓根沒法兒比。
等他們終于到了邊城,所有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氣。
這一路上,着實走得太艱苦了。地方苦寒也就罷了,時不時遇上的那些部落實在讓他們頭痛,搞不好就要把小命丢下。
黃将軍親自出城迎接了一行人。他早早就接到了朝廷的邸報,知道會有兩位參領和一位軍師到來,早早就為三人準備好了下塌的地方。
晚上接風洗塵之後,沈殺護着微娘回了住處。
黃将軍看着幾個人的背影,半晌沉默不語。
司徒睛走上來,輕聲道:“舅舅。”
黃将軍轉頭看了這個外甥一眼,問道:“睛兒,你看這幾人如何?”
司徒睛想了想,道:“那兩個參領的身手不錯,顧軍師看着是個能聽得進去他人言語的。”
身手不錯的人不少,可不是每個人都适合參領的位置。
自家外甥只提身手,不提別的,明顯對這兩個參領觀感不佳。
“無妨,朝廷派他們來,也只是輔佐我罷了,沒有奪權的意思。”黃将軍道。
司徒睛冷笑一聲:“我看他們不一定會這麽想。”
黃将軍若有所思地撫着胡須。
第二天,黃将軍正在帳中看剛剛收到的情報,突然外甥走了進來,道:“舅舅。”
黃将軍擡頭看他一眼,低頭繼續看情報,只随手指了下對面的座位:“睛兒來了,你坐吧。可是有什麽事情嗎?”
司徒睛道:“舅舅,已經入冬了,現在參領和軍師也都到了,可是軍備還不齊全,怎麽辦?尤其是糧草,如果不能盡早送達的話,再過段時間,天寒地凍,路都封了,只怕我們連這個冬都過不了。還有,剛剛我在軍營裏走了一圈,很多士兵手裏的武器都有了損傷,有的很難再将就用下去,但庫房裏的備用武器根本不夠發。”
黃将軍放下情報,道:“再等等吧,現在不是還沒封路嗎?朝廷不會坐視我們挨餓的。至于武器,現在我們至少能做到人少一把,總比幾年前三兩個人合用一個武器強得多。慢慢來,早晚會好的。”
司徒睛皺着眉頭:“還有件事兒,舅舅,現在朝廷來的人,那個顧軍師倒也罷了,畢竟我們城裏沒有軍師,養着他一個倒也養得起。可是那兩個參領怎麽辦?既然是參領,總不好不讓他們帶兵。可是我們的兵都是一起經歷了多少回生死之戰的,我看他們那模樣,要真放到他們手底下,說不得明天就得把士兵們全趕上戰場送死。我可不放心他們!”他直截了當地道。
黃将軍想了想:“這事倒沒什麽,雖然他們是參領,但我們這邊的人員都已經滿了,總不能他們一來,就讓別人挪位子吧?不用給他們派兵。”
“可要這樣幹了,舅舅不是擺明了得罪他們嗎?他們後面站着的可是三皇子啊。”司徒睛提醒道。
“睛兒,你忘了參領也有不帶兵的一種嗎?”黃将軍眼裏閃着老JIAN巨滑的光芒。
司徒睛想了想,恍然大悟。
軍隊裏的編制,原本都是本朝經歷了一系列改制形成的。參領一職,一般來說是将軍的輔助,算得上是将軍的左膀右臂。但還有一種參領全稱叫征監參領,這種的卻只有自己的幾個護衛,主要作用則是監視監察軍隊裏的所有人,以防止“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的情況發生。
正因為這樣,征監參領大多由文職人員擔任。
像金丹鳳和王大平這樣的武将原本是不适合這個位子的。
但就像黃将軍說的那樣,每個人的軍中職務都是積累軍功慢慢爬上來的,總不能他們兩個人一來,就讓別人給他們騰地方。
司徒睛笑了笑,對舅舅豎起了大拇指。
這麽一來,就算是在兵權上把金丹鳳和王大平完全架空了,但又不用擔心會得罪他們背後的人。畢竟,在上位者的眼裏,征監參謀這個位子的重要性甚至遠遠高出一般的參領。
金丹鳳雖然魯莽了點兒,但王大平可不傻,司徒睛一把這事告訴他們,他立刻就知道黃将軍心裏的打算。
看到司徒睛轉身要出營帳,他急忙道:“司徒參領請留步。”
司徒睛後退一步,客氣地道:“不敢不敢,在下只是次參領,不敢擔參領的稱呼。”
王大平笑眯眯地道:“是這樣,既然黃将軍信任我們兩個,讓我們做征監參領。可是你也知道,我們都是剛到這裏的人,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對軍裏的情況一點兒都不熟悉。所以我想,不知道黃将軍能不能把軍名冊交給我們看一看?”
司徒睛臉色變了一下。
他就知道,這兩個人不會乖乖地聽話。
雖然王大平說得在理,但駐守在邊城的大軍有十幾萬,那軍名冊連一個屋子都堆不下。這兩個人要是想看,只怕得看到猴年馬月去。
王大平察顏觀色,知道司徒睛的想法,立刻道:“不過,雖說我們有心想看軍名冊,但我們這裏加上護衛也只有五六個人,根本沒有時間一點兒一點地細查。”
司徒睛臉色放緩了一些。
“還請司徒參領問問黃将軍,我們只看在軍中有官職的那一部分,不知道可方便?”王大平又問。
他這樣一說,司徒睛再不贊同,也說不出反對的話了,只得道:“王參領說哪裏話來,在下定會把話向黃将軍帶到。”
“那就有勞司徒老弟了。”王大平拱了拱手,将司徒睛送出了帳外。
等他重新回到帳裏時,金丹鳳正氣鼓鼓地坐着。
“你還真把自己當成征監參領了?”她道,“也不看看你來幹什麽的。那姓黃的老兒明顯就是怕我們奪了他的權,分了他的功!”
王大平卻不怒不氣,笑眯眯地道:“鳳兒,你擔心什麽?他有他的張良計,我有我的過牆梯。”
“什麽過牆梯?給自己找了個活兒幹就是過牆梯了?”金丹鳳不服氣地說。
王大平擡手摸了摸她的臉:“傻妮子,你忘了,既然我們是征監參領,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就算黃将軍本人只怕也得讓我們幾分,這讓我們的權力其實比以前還大了些呢。”
“我沒看出來!”金丹鳳翻了個大白眼給他。
武人不當武官,偏偏當那什麽勞什子的征監參領,這要傳揚出去,以後他們回到京城,只怕都沒臉見人。
“嘿嘿,你瞧好就行了。”王大平不再細說,只扔下這麽一句。
司徒睛回去向黃将軍說了王大平的話,黃将軍想了想,皺起了眉頭。
“舅舅?”
黃将軍搖搖頭:“這王參領心思倒是不少,只盼着他能用到正地方吧,不然的話會給我們添很多麻煩。算了,就把軍名冊送過去吧,挑幾個體壯的士兵擡過去。”
“舅舅!”司徒睛不贊同地道。
“睛兒,別沖動。我們架空他們沒關系,只要面上過得去,誰也說不出我們一個不是來。可是既然讓他們做征監參領,就得賦予他們相應的權力。現在他們動用手裏的權力要求查軍名冊,我要是再拒絕,理虧的就是我們了。”黃将軍嘆口氣,“反正軍名冊上的軍官那麽多,難道他看一眼就能知道哪些是我們的心腹不成?”
第 111 章
營帳裏,王大平正在生悶氣。
朝廷派他和金丹鳳到邊塞來,給的是參領一職,地位僅次于黃将軍。
可是沒想到,黃将軍一句話,就把他們的職位明升暗降了。雖然同樣是參領,但身為征監參領,卻根本沒有領兵的權力,頂多身邊只能帶幾個保護的護衛。
這不是糊弄人玩嗎?
說什麽軍中沒有空餘的位子,讓他們先在這個位子上呆着。沒有參領,連次參領也沒有?他的外甥領兵打仗那麽光明正大,憑什麽到他們這裏就變了?
不把三皇子放在眼裏不成?
王大平這時候已經開始想怎麽給三皇子上密折靠黃将軍的歪狀了。
金丹鳳卻沒搭理他,只是認真地看着幾個士兵搬過來的那堆軍中官長的軍名冊。
“你看那個有什麽用?難道看就能看出來一堆士兵不成?”王大平一看到她認真的樣子就來氣,忍不住出言刺道。
金丹鳳放下手中的名冊,擡起頭,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你有沒有想過,三皇子派我們到這裏來的用意?”
王大平見帳中沒有其他閑人,帳門外也空蕩蕩地,便直言道:“還能是什麽用意,派我們到這裏攢軍功呗。可是現在那個姓黃的老匹夫架空了我們,讓我們怎麽辦?怎麽攢軍功?現在上戰場只怕都困難了。我估計之前我們和尤章五倫打的那兩仗就是我們在邊塞能打到的僅有的兩仗。”他氣憤憤地道。
金丹鳳淡淡地笑了笑:“你看看,你就是沉不住氣。虧得這一路上我一直提點着你,讓你不要去撩撥那個姓顧的軍師,不然的話,你肯定要吃大虧。”
“不過一個娘們兒唧唧的家夥,能讓我吃什麽虧?”王大平道,“不過是你們女人頭發長見識短,想得太多罷了。倒是你,不讓我去惹他,你卻一直出頭針對他幹什麽?”
金丹鳳道:“當然是想讓他以為我是個有勇無謀之輩了。到時候真要有什麽事兒,我們暗裏做起來也方便些。雖說這辦法只是以防萬一,但總歸是有備無患的好。”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王大平問。
“該怎麽辦,就怎麽辦。我們是剛到這裏,邊塞的軍隊我們并不熟悉,黃将軍一直駐守這裏,不說上下一心,也差不到哪兒去。說得不好聽些,這邊的軍隊,算得上是鐵板一塊,我們兩個突然被朝廷派到這裏來,想站住腳,很難。就算黃将軍給了我們軍職,讓我們領兵,我們能不能帶好還是兩說。”
“嘁,危言聳聽,怎麽可能帶不好?”王大平恨恨地說。
金丹鳳不和他争一時短長,繼續說:“你看,黃将軍駐守邊塞這麽多年,邊塞上雖然戰事不斷,但是倒沒什麽大的紛争,算得上是有功勞的。但是黃将軍眼裏一向只有陛下,卻從來不把三殿下放在眼裏。三殿下先後幾次派人來向他示好,卻都被他無視,裝糊塗掩了過去。這次三殿下向陛下替我們争取到了來這裏的機會,除了讓我們攢戰功之外,更是希望我們能借機瓦解這裏的局面,讓殿下的人滲透進來更方便一些,不然讓我們兩個來就是,何必還帶着那些人馬?”
“這個好說,随時弄點兒手腳,栽些罪名,不怕他們不入套。”王大平說。
金丹鳳搖頭:“真要把黃将軍弄垮了,邊塞誰守?是你還是我?”她揮手打斷了王大平一臉不服氣要開口的話,繼續道,“不是說我們帶不了兵,但我們初來乍到,對這裏的情況根本不熟悉,現在還不是弄掉他們的好時機。”
“那怎麽辦?說弄掉他們的是你,說不弄掉的也是你。”
“當務之急,我們要做的幾件事,一是先摸清軍隊裏的情況,尤其哪些是黃将軍的嫡系,哪些是他的心腹,哪些是他的死忠。二是我們要盡快弄清邊塞的局勢,不管是我們這邊的,還是游牧部落那邊的,越詳細越好。除此之外,我們還要注意一件事。”
說到這裏,她故意停了一下。
王大平果然中計:“什麽事?你快說啊。”
“就是預防着軍隊裏面,尤其是軍名冊上的這些官長,”她揮了揮手裏的軍名冊,“會和那些游牧部落裏的人眉來眼去,互通什麽消息。”
王大平坐直了身子:“你的意思是說,軍隊裏面有那些人的內JIAN?”
“只是預防,軍隊裏的事情,就是非黑即白這麽簡單。那些想兩面讨好的家夥絕對不能讓他們在軍隊裏面出現。所以,我們要抓那些敢弄些小手段暧昧不清的家夥,更要在這個過程中防止真正想投到部落那邊去的人,或者說是內應。而以我們現在的身份,征監參領,做這種事情再合适不過。這段時間就讓黃将軍盡情地樂吧,我估摸着,過些日子,他就會連想哭都哭不出來了。”金丹鳳說。
王大平一拍巴掌:“妙啊。這個辦法果然厲害,這下子,我看那姓黃的老匹夫還怎麽睡得着覺?還有那個叫司徒睛的小白臉,還有那個姓顧的娘唧唧的家夥。我非把他們全弄到牢裏面去不可。”
金丹鳳拍了他一下:“你輕點兒,當心讓別人聽到。還有,師出無名的可不行,我們就算要找他們的麻煩,必須得有确實的證據。你可別忘了,這裏是邊塞,可不是在京城。雖然有三皇子替我們撐腰,但邊塞離京城那麽遠,黃将軍又時常對三殿下陽奉陰違地,不是什麽好對付的善茬,一個不小心,只怕吃虧的會是我們。”
“放心吧,”王大平嘿嘿笑道,“有你這些話,我就踏實多了。以後我要注意的人大概也就是這麽兩類,一類是和那些部落私下聯系的,還有一類就是對三殿下不忠心的!”
金丹鳳點點頭:“你看,這些軍名冊,除了官長的名字和職位之外,甚至連這些人什麽時候入的伍,大概經過什麽比較大的戰役都記了下來。這樣有個好處,就是便于我們查找。一般來說,從這些地方,基本就能初步确定出一個人是什麽樣的,值不值得信任一類的。”
王大平點了點頭。
金丹鳳和他說了這麽多,他的心氣漸漸消了,也學着她的樣子,有模有樣地拿了一卷軍名冊過來,翻開仔細琢磨着。
微娘那邊卻沒她們這裏這般氣氛僵硬。
已經是冬天,邊塞又一向是苦塞之地,黃将軍派人送她回帳子時,特意囑咐士兵先在營帳中升起了火。
微娘畏寒,坐到火邊,白玉般的小手攏着火,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沈殺抱着劍坐到另一邊,雖然營帳內算不上暖和,他卻好像并沒覺得寒冷。
微娘別別扭扭地烤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擡頭對他道:“阿沈,你也來烤烤火吧,那邊坐着會冷的。”
沈殺轉頭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之前他在馬上抱着微娘一路行進,又把身上的披風解下來裹住她,雖然她心裏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好,但終究是個姑娘家,尴尬是難免的。
在外人面前時,她強忍着沒讓人覺出什麽異樣來,回到帳裏,她便寒着臉,不肯開口。
她不開口,沈殺也不開口。
兩人靜坐到現在,最後還是微娘熬不住這種沉默了。
“對了,你聽說沒有?金參領和王參領都成了征監參領。你知道征監參領是做什麽的嗎?基本上沒有什麽領兵權。黃将軍這樣做,明顯是把他們兩個排到軍權之外了。”微娘說。
沈殺站起身,慢慢走過來,坐到她對面,認真地看着她。
微娘道:“不過,我覺得,這兩個人應該不會就這麽輕易吃下這個啞巴虧,應該還會有後招的。後招倒沒什麽,反正他們再怎麽掐,都是沖着黃将軍去。我就是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到時候萬一波及到了我,我在軍中可是沒什麽威信地位的,只是挂了個軍師的牌子而已。”
她嘆了口氣。
沈殺道:“不怕。”
“呃?”
他黑亮的眸子一直盯到她的心裏去:“有我在你身邊,護着你,不管發生什麽事情,不管誰想找你的麻煩,你都不用怕。”
微娘一怔。
如果說以前在京都及在來邊塞的路上時,沈殺偶爾對她做的一些略有些過格的舉動還能讓她以“保護她”為借口外,現在的情形就不能不讓她多想了。
只是她還沒說出什麽,營帳外已經傳來了走動聲。
她轉頭向外望去。
只是厚厚的皮毛擋着營帳入口,她什麽也看不到。
沈殺起身出了帳門,半晌回來,道:“是那邊叫人,好像說是要查一遍這些人的軍功以及其他的一些情況。”
有後面這句解釋,前面的“那邊”就算不說,微娘也知道是指的誰了。
黃将軍和司徒睛沒那麽閑,會把一堆已經升了官的軍人們集合到一起查這個查那個。
唯一能做出這種事情的,而且還是在權力範圍之內允許的,也只有黃丹鳳和王大平了。
沒想到這兩人的反應這麽快,黃将軍剛剛架空了他們,他們的反擊就到了。
“這日子,以後只怕不會再有什麽太平日子。”微娘嘆息了一聲。
大約半個多時辰以後,腳步聲再次響起,只不過這次是沖着回去的方向。
微娘走到帳口邊,輕輕将擋風的毛皮挑起一條小縫,立刻刺骨的寒風就刮了進來,沖到她的臉上,就像是有刀子在割一樣。
她眯着眼睛向外看去。
那些回來的官長們看上去狀态很不好,一個個蒼白着臉,雖然是冬天,他們中的不少人竟然還不停地在擦冷汗。
到底金丹鳳和他們說了什麽,竟然讓他們這些在戰場上殺人時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的人出現這種反常的情況?
官長們都走了過去,沒人發現在旁邊的帳子裏,一雙眼睛正悄悄地注視着他們。
“他奶奶的!這是個什麽事兒!”最末尾的一個看起來有些吊二郎當的官長突然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低聲咒罵了一句。
前面的那個官職看起來比他要高的軍官立刻回頭低聲斥道:“胡老二,你亂說什麽呢?以為這裏是你的地盤?有什麽氣,都回你的地盤上撒去。這裏眼多嘴雜,你不要命了?”
被叫成胡老二的家夥看上去不過二十多歲,沒戴頭盔,只提在手裏,頭上則系着一截長長的布條。
雖然胡老二每逢被人問起長布帶的來歷時,都會先胡扯爛绉一些讓人忍不住噴笑的理由。不過有一點不變的是,他頭上的那根布條确實沒換過。
胡老二雖然一臉流裏流氣的模樣,但是明顯很聽那個斥責他的軍官的話,他捧着張笑臉說:“王定謀,不是我胡老二亂說,實在是這事兒讓人生氣。你說我們在邊境這裏吃風吃露水,常常連肚子都吃不飽,就這還替他們看着大門呢。結果現在人家噔一下就換了兩個參領過來,說是照顧,其實是怎麽回事,誰心裏都明白。就說剛剛問我們的那些話,那叫人話嗎?我們把腦袋別到腰上給她們幹活,結果在她們眼裏面心裏頭,我們就是那養不熟的白眼狼,天天淨想着怎麽通敵叛國不成?這也太過份了!”
“老實走你的吧,就數你話多!”王定謀呸地一下往地上吐了口口水,轉過身走了,再不肯多和他說一個字。
第 112 章
獵獵寒風。
簡陋的操練場上,一群士兵正三三兩兩地圍在那裏,天南海北地吹着,不時發出大笑聲。
這些士兵大多數穿着整齊的盔甲,有的拄着長槍,有的長槍放在一邊,還有的雖然手裏沒有槍,但腰間卻挎着柄刀。
在這裏人裏,最顯眼的是被十多個士兵圍起來的那一個。從服色看,他在軍中的職位應該比這些士兵高一些,起碼是個百長。軍隊裏面的軍制,十人分為一組,由一個人統領,這個人被稱為十長。每十組又合成一個隊,由更高級別的官長統領,被稱為百長。
百長之上,是千長。
千長之上,就是次參領了。
從十長到次參領,升遷基本是由軍功累積出來的。當然,也有部分人的升遷之路不是按這個路子。比如說哪個百長千長在平時的戰鬥中表現突出,智謀出衆,也有可能被升到輔軍的位置上。輔軍不歸次參領或參領管轄,頂頭的上級有兩個,一個是黃将軍,另一個,就是軍師。
輔軍,全名就是輔軍師。
不過,從開國到現在,能成為輔軍師的少而又少。一方面,這當然是因為從軍的基本都是粗漢,就算個別的腦子靈活一點兒,但做到胸有丘壑指點江山的畢竟沒有,因此多是走的十百千長到次參領的路。另一方面,則是輔軍師雖然有可能成為軍師,但軍中的軍師,一般來說都是由朝廷委派或者将軍推薦,從輔軍師升上來的幾乎沒有。
這次邊塞軍隊中的軍師在不久前染了風寒,剛剛過世。朝廷雖然很快就派了微娘過來,黃将軍接到軍令後,卻只給司徒睛和一些心腹看過,普通的士兵并不清楚。
正因為這樣,對軍師位子動心眼的不少。
尤其是那些自認為有些實力的。
現在這個姓石的百長就是其中一個。
“百長,聽說這次又來了些新瓜!”一個滿臉谄媚笑容的圓臉士兵對他說。
新瓜,是軍隊中流行的說法,指的就是新加入軍隊的人。
石百長伸手撓了撓腦袋,眯起了細細的眼睛:“這還用你說嗎?那兩個征監參領來了,難道還能光着過來?多少也要帶點兒兵意思一下啊。”他看上去三十來歲,人黑黑地,皮膚很粗糙,人倒是長得不醜,可惜全身上下一股流裏流氣的感覺,就算身在軍營裏,也沒能把他這種痞子氣息沖淡了。
“光了?可不敢這麽說,”另一個士兵插嘴說,“百長,那參領裏頭好像有個女的,我昨天聽另一個隊裏的兄弟說,那女的長得蠻标致的。”說着猥瑣地“嘿嘿”笑了起來。
“聽說?”百長伸手拍了他一巴掌,“少扯!你沒看過參領,難道別隊的就有那福氣能看到參領長什麽樣?”
“本來是看不着的,可是我聽他說,那兩個征監參領這幾天老是找那幾個千長過去問這個問那個的,有的千長大人回去就跟他們手底下的兄弟說女參領長得多帶勁兒!”他一邊說,一邊笑。
百長摸了摸下巴,小眼睛裏露出深思的表情:“找千長問問題?”
“是啊是啊,”第三個士兵說,“我也聽說了,聽說那些問題都厲害得緊,千長們出來時,有的連腳都軟了。”
石百長看了他一會兒,不懷好意地笑着說:“嘿嘿,腳軟了,那可不一定是問問題問的喲。”
其他的士兵聽了他的話,都領會了其中的意思,哈哈大笑起來。
“對了,二毛,你不是說有新瓜進來嗎?咱們這裏有沒有插幾個?老子的手下兄弟前幾次和那些頭上長雞毛的野蠻人對着幹,折了不少,這次說什麽也得進幾十個進來才行,不然老子挂個百長的名頭,怕是只能當個十長了!”石百長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道。
“聽說司徒參領正在考慮這個問題,大概快了吧?”
幾個人正說着,就見對面一個熟面孔領着十幾個士兵走過來。
“老劉,你幹什麽去?”石百長一見就嚷嚷起來。
那個熟面孔走過來,先往石百長肩膀上捶了一拳,這才笑呵呵地道:“司徒參領把這些新瓜分到你們這兒了,我聽人說你在這裏,就帶他們來露個臉,看你怎麽安排。”
石百長剛剛還叫着要人,現在卻端起了架子,站起身正了正歪歪扭扭的帶子,讓它們看起來不那麽歪,這才挺起胸膛走了過去。
“都站好了!”他叫了一聲。
剛剛還圍着他閑聊的士兵聽了他的話,都一溜煙跑了過去,各自找好位置站着,把老劉帶來的兵穿插在了中間。
石百長在他們面前挨個走了一遍,期間看到有一個新來的士兵大概是沒休息好,正打着哈欠,便一巴掌抽了過去:“老子面前打什麽呵欠?”
那士兵知道他是自己現在的官長,趕緊規規矩矩地站好。
石百長見他識趣,點了點頭,繼續往下走。
另一邊,剛剛還圍着石百長閑聊的幾個親信把長槍的槍尖朝下,都拄在地上,那個圓臉的甚至把全身的重量都支到了長槍上,身子一晃一晃地,頭卻歪着,目光一直随着石百長來回轉,一臉等着看好戲的樣子。
所有新被插JIN隊伍裏的士兵,在剛進來的時候,肯定都會被其他的士兵欺侮一通。用這些老兵的話來說,這叫“打掉他們身上的傲氣,讓他們懂得尊重別人,尊重老人”。這種風氣,就算在黃将軍率領的邊塞軍隊裏同樣存在。黃将軍雖然寬以治人,畢竟只是一個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