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
給的方子……。”沈殺道。
微娘搖頭:“不會的。做生意,最怕的就是被競争對手知道了自己的底細。熙味軒的掌櫃就算把方子透出去,也只會減幾味料,更不會說出這方子的來源。我估摸着,他應該會跟人說,這些方子是他祖傳的,只不過之前時機未到,所以不曾拿出來罷了。”
“就算莫出文真的吃了山茶花的甜餅,受了些教訓,也不過幾日就又生龍活虎了。實在達不到懲誡的目的。”沈殺依舊不是很贊同。
微娘神秘地笑了一下:“正因為這樣,所以我們還要做下一步。”
“下一步?我們不回府嗎?”
“當然不。”微娘道,“顧九歌嫁給莫出文之後,聽說已經和窦琳成了無話不談的手帕交。”
“窦琳?”沈殺的面前立刻出現了一張楚楚動人的臉龐,他搖搖頭道,“窦琳的父親是太子一黨,顧九歌接近她應該是莫出文的授意吧?是想打探些什麽?”
“不管她想打探些什麽,都和我們無關。不過我們倒可以利用這兩人的關系做個跳板,達成我們自己的目的。你還記得我送到窦府上的那兩盆山茶花嗎?”
“那兩盆山茶花不是被窦先德送到了太子府上?”
“是啊。精品的十八學士實在難得,而普通的不足色的十八學士還不如極品滿月。我買下的那兩盆茶花剛好都是極品,就算在皇宮之中也能占得一席之地。”微娘道。
車輪的辚辚之聲将她的聲音完全掩蓋過去,微娘并不擔心此時她和沈殺的談話會被不相幹的人聽了去,并沒有絲毫隐瞞。
“和太子相比,皇宮之中最愛山茶花的反而是皇上。太子殿下得了這兩盆山茶花之後,雖然我打聽不到後續,但想來十之八九應該是送給陛下盡孝了。現在宮外盛傳,陛下新寵了一位美人,那位美人恰巧亦極愛茶花,因此陛下喚她‘茶妃’,還曾親口贊她有‘茶花之體貌品格’。”
“陛下會将那兩盆山茶賜給茶妃?”
“這個我不敢說。不過既然茶花成了茶妃的象征,三皇子的母親宜妃娘娘可不是什麽容人的品性,自然會恨山茶得緊。再加上那兩盆山茶是娘娘的眼中釘太子殿下所獻,這恨上加恨,萬一讓宜妃娘娘得到了那兩盆山茶花,必會毀之而後快。”微娘笑道。
沈殺搖搖頭。
微娘雖然對他解釋得仔細,但他仍舊不明白微娘打算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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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看來,大姑娘做的事情很簡單,無非是給出了幾張糕點方子,外加送了兩盆山茶花出去。而且那山茶花還是她原本打算獻給太子殿下的,雖然後來運到了窦府,卻終是被窦先德獻了上去,也算是殊途同歸。
送幾份禮也有這麽深的算計嗎?
微娘亦不再說話,修長白嫩的手指輕輕地點着,這是她考慮事情時常見的小動作。
突然車身一震,再次停了下來。
沈殺眉頭一皺,按時辰算,現在應該還沒到顧府。
還沒等微娘問出來,車夫便道:“大爺,有人來找您,攔住了馬車。”
沈殺剛要說話,微娘突然伸出手,壓住了他。
他只覺得一只略帶着涼意的柔荑觸着他略有些粗糙的大手,不由怔了一下,到口的質問便咽了回去。
微娘在他耳邊低聲道:“現下還能當衆攔下我們這輛馬車的,除了東宮的那位,不做他想。”
顧家畢竟豪富,這輛馬車不是江南的那輛,卻也極盡富奢,再加上有着太子府屬下特有的暗記,普通人絕對不敢輕易招惹。
就算三皇子那邊,想動一動也要掂量一下再說。
只有太子殿下這個主子能對她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微娘下了馬車,果然見到是太子府中常見到的那個小內侍。見到微娘,他的臉上現出幾分喜色,尖着嗓子道:“奴婢去了先生府上,卻沒見到先生。因為殿下召得急,奴婢只得一路打聽了過來,還好見到了先生。現在先生就随奴婢去見殿下吧。”
微娘點頭笑道:“那就有勞公公了。”說着走上前一步,極快地将一個鼓鼓的荷包塞到了他的手裏。
那內侍一入手就感覺到份量不輕,不由臉色更加緩和。以前微娘每次給的打賞,都極豐厚。這一次亦是如此,也不枉他奔來跑去的辛苦了。
微娘重新上了馬車,馬車轉了個方向,向太子府的方向駛了過去。
馬車在宮門外停下,兩人下了車,在小內侍的引領下穿過宮門,向東宮走去。
待到書房外面,候在那裏的另外一個內侍卻攔下了沈殺,道:“沈護衛,殿下只喚了顧先生一個人,您還是先去後面客房裏候着傳喚更好一些。”
沈殺臉有些不好看,卻也無可奈何,只能擔憂地看了微娘一眼,道:“你多多注意一些。”雖然有心将剩餘的雪顏丹交給她,又知道她不可能會要,只得轉身離開。
微娘站着看他走遠,這才轉過身。雖然之前有雪顏丹的作用,讓她好受了不少,但今日天氣着實寒冷,她既然做男裝打扮,便要順着兄長的習慣行事。顧三思一向沒有帶手爐的習慣,她當然不可能畫蛇添足地拿一個出來,雖則衣物穿得不少,但在外面呆得時間長了,卻依舊覺得寒氣一陣陣地往身體裏鑽。
眼下雪倒是比之前更小了些,但氣溫卻沒有變高。
小內侍看了看微娘的臉色,引着她進了書房。
書房裏倒是很溫暖,不但生了火龍,而且還放着好幾個大火盆。太子正端坐在書案後面,中衣外面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綢襖,正拿着毛筆在宣紙上奮筆疾書。
一陣暖氣襲開,和那股幾乎将她凍僵的冷氣相遇,讓她不由打了個哆嗦。
小內侍悄悄地退了出去。
太子雖然沒有擡頭,卻知道微娘已經進來了,他停了筆,擡頭打量了一下她的臉色,關切地問道:“外面可是很冷?”
微娘道:“謝殿下關心,還好。”
太子放下筆,大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一股溫暖的感覺立刻從他的手上傳過來。
微娘趕緊後退一步,将手抽了出來,頭低低地道:“殿下有什麽吩咐?”
太子卻沒答話,只嘆息了一聲:“怎地不多穿些?便是帶個手爐也好過這般。”說着不顧她的反對,硬是将她拉到了左近的一個火盆邊,道,“便在這裏烤烤罷。”
微娘确實覺得有些冷得狠了,再加上身子不适,頭似乎越來越沉,到現在為止,都只是在勉力支撐。如今熱熱的火盆烤着,讓她整個人都仿佛放松了不少。
火盆邊有一個矮墩,太子直接把她壓坐到墩上,這才松開手,道:“你便在這裏烤着,有什麽話我們呆會兒再說。”
話裏帶着不容置疑。
微娘實在沒力氣再争辯什麽,索性真的坐了下去。
漸漸地,眼皮越來越沉了。
太子慢慢地走到窗邊,若有所思地盯着微娘。
從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微娘完美的側臉。一連幾日沒見到微娘所郁積着的不耐,此時仿佛全都消散了。
他低下頭,看着自己的雙手。
剛剛那種柔膩的感覺,似乎還在手上圍繞着,不肯散去。
若說以前還不知道對顧三思到底是什麽感覺,這幾日的焦躁不安便讓他慢慢清楚了。
只是,不知道這個人對他是什麽觀感?
不管是什麽感覺,既然他看上了,便只能打上他的标簽。
反正,顧三思在外人眼裏已經是太子府的人了。
他不過是把和這個人的關系拉得更近一點兒。雖然這個人在別人眼中确實是個男人,可一想到那纖細的腰肢以及小小的手掌,他就覺得有些不對。
太子想到這裏,握了握拳,緩緩向微娘走了過去。
微娘正在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發覺有些異樣。她立刻睜開眼睛,卻看到太子殿下正站在對面,和她隔着火盆兩兩相望。
他眼中透出來的意思,讓她心裏“咯噔”一下。
前世她在三皇子府上時,三皇子有段時間看着她的目光也曾是這樣,只是不曾有太子殿下的濃郁罷了。
可是前世她畢竟是女兒身,此時她站在太子殿下面前,卻是着了男裝的。
看樣子,果然是如沈殺所說,太子殿下怕是有斷袖之癖。
“你看起來好像不是很舒服。”太子問道。
微娘苦笑了一聲,道:“昨日裏沒有注意,着了涼。本以為吃了一副湯藥就好,沒想到現下反而加重了。”說着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又問:“殿下可是有什麽緊要的吩咐?”
太子搖搖頭,道:“沒什麽事兒,只是幾日沒見到你,就想着叫你進宮來,和你說說話,解解悶,卻不知道你竟然是病了。早知道是這樣,就不會……。”
不會什麽,他沒說全,只擡頭對外面守着的小內侍道:“去太醫院把給本宮看病的張太醫請過來。”
微娘一怔,急忙推辭道:“殿下,不必了。屬下不過是偶感風寒,回去再吃上幾服藥便能好了,實在不必勞動太醫。”
太子本想再說什麽,想了想卻又改變主意,道:“也罷,那你便早些回去吧,自己當心着些。……此次你可是和你那個表哥來的?”
微娘道:“回殿下,是的。”
“叫他好生護着你。”
微娘慢慢退到門邊,剛要出去,太子又道:“明日早些過來。”
她心下一沉,臉上神色卻不改變,只道:“是,殿下。”
回去的馬車上,沈殺不知道在想什麽,沒有說話,微娘也無心說什麽。馬車到了顧府,微娘在沈殺的攙扶下下了馬車,立刻去了顧三思的書房。
“哥哥!”她低聲道。
顧三思的身影在書架後面顯現出來:“妹妹,鈴姑說你在發燒,怎地不回去休息?”
微娘來不及解釋,只匆匆将東宮書房中的情景說了一遍。
顧三思皺着眉頭深思了一下,咬了咬牙,道:“太子殿下既然已經吩咐了,明白便不能不過去……明日你在家裏,我去!”
微娘一頓,擡頭看着兄長。
顧三思卻不再猶豫,道:“明日我去就是!”
“可是……可是太子殿下他……。”微娘猶豫地道。若太子殿下真的是斷袖,那明天去的就算是顧三思,也難保太子殿下就會放過兄長。
到時候她豈不是害了哥哥?
顧三思搖搖頭,道:“妹妹,你的想法是根據沈殺的話得來的,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殿下根本不是斷袖呢?”
“不是?”微娘驚訝地反問了出來,“如果不是,怎會……。”
“我只是感覺。太子殿下是身居高位的男人,如果他真的是斷袖,今天不可能真的這麽輕易放過你。我想,明天他叫你去東宮,所為的無非就是一件事,那就是想徹底确認一下,你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顧三思道。
“但我的扮相明明很成功,現在就算鈴姑都很難分得出你我了。”微娘忍不住反駁。
“就外表來說,你做得的确很好。可是妹妹你也應該知道,你和我之間還有很大不同的。”說到這裏,顧三思走到微娘身邊,拉起她的右手,又把自己的右手放了上去。
微娘的手很漂亮,很秀氣,骨肉勻婷。而顧三思的手也生得很好,手指修長白皙。
兩人手的形狀很相像,唯一不同的就是大小。
顧三思的手比微娘的要大一圈。
在男子裏,顧三思的手其實算是比較小的那類,但饒是這樣,依舊看得出來那明顯是男子的手,比普通女子的要大。
“能夠改變的地方,你做得都已經相當好,就連我這個哥哥都說不出什麽。但是有些地方,是妹妹你無論如何也無法改變的。”顧三思道。
微娘皺起了秀氣的眉。
她想起來,當初太子殿下确實看過她的手。
就在今日,他亦曾握過。
難道他真的發現了她的女兒身。
“我想,殿下應該只是懷疑,而無法确定。正因為這樣,他今日才會那麽輕易将你放出宮來。如果明日再去的話,應該就是正式的試探了。一個晚上的時間,足夠他做出準備。因此,明日我去的話,更好些。”顧三思說。
微娘想了想,堅決地搖了搖頭:“不妥!哥哥的猜想不過是猜想,萬一不是這樣,豈不是害了哥哥?再說,殿下若真的從手形大小看出了不同,明日哥哥去了,殿下難道不會發現哥哥的手變大了?到時你我脫不了幹系!不若我進宮去,随機應變就是。”
兄妹倆你一言我一語,誰也說服不了誰,就在僵持之際,忽地門板響了一聲。
兩人立刻停了嘴,微娘問道:“是誰?”
外面有寒銘守着,不相幹的人根本不可能無聲無息地到書房來。
沈殺的聲音傳了進來:“是我。”
微娘松了口氣,顧三思道:“進來吧。”
沈殺走了進來,随手将門帶上。
“有什麽事嗎?”顧三思問,聲音裏帶着毫不掩飾的不耐煩。
沈殺走上前幾步,道:“因為擔心大姑娘和公子說的話被不相幹的人聽到,我在外面巡視了一圈,聽到了你們的話。我這裏有一種藥粉,具有暫時縮骨的功效,倒是能幫助公子将手縮小一些。當然,藥粉的藥效有限,只能支持十二個時辰,若公子留宿在宮裏的話,雙手恢複原狀時就要當心不要被人注意到才是。”
他雖然沒有什麽勸說,但已經通過這番話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同樣千萬讓顧三思頂替微娘進宮。
微娘眉頭大皺,制止道:“阿沈!”
顧三思卻急急地打斷了她,道:“将藥粉拿出來我看看。”
沈殺從懷中拿出一個紙包,道:“便是這個。這藥粉是當初我從一個慣盜的手中得到的,那慣盜本是一位武林神醫的弟子,只是因為品行不良,被那位神醫逐出了師門。他索性自己配制出了藥物,以彌補無法練習‘縮骨功’的缺憾,行些雞鳴狗盜之事。因着是他自己琢磨出來的,江湖上除我之外,再無人知道有這藥粉的存在,更不知道它的功效。”
顧三思原本對沈殺一直觀感不佳,但此時他的所作所為算是解了顧氏兄妹的急,保住了微娘的清白,這不由讓顧三思對他印象轉好了些,只是前世的遭遇畢竟不能當做沒發生過,便只是點了下頭,沒說出什麽感謝的話。
沈殺将藥粉交出來,又細細說了用法,卻沒退出去,反而和顧三思你一言我一語地商量起了第二日有可能發生的各種情況以及應對的辦法。
微娘越聽越是不對,開口打斷道:“哥哥!我不同意!你從沒進過宮,更不曾見過殿下!萬一這事露出什麽馬腳,卻是我害了哥哥!”
顧三思道:“有沈殺在,而且你忘了我以前是做什麽的,會露出什麽破綻來?總之我是兄長,一切都聽我的。如果你不聽,我現在就叫沈殺把你關到房裏去,等我從宮中回來再把你放出來。”
微娘咬着嘴唇看向沈殺,見他果然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心知胳膊擰不過大腿,此時是無法再和兄長争下去了,只得将宮中的情形一一詳細說了出來,力求明日能讓兄長安全過關。
第 101 章
第二日,太子殿下早早地就派了小內侍過來召顧三思入府。
顧三思頭一日已經和微娘将所有的事情都一一商讨過,再無半點遺漏。因為微娘感染風寒,他甚至半夜穿着單衣去外面站了半個多時辰,直到頭腦昏沉,這才回去灌了一碗湯藥,睡了過去。
因此小內侍見到的顧三思比着頭一日風寒反而又重了一些。
沈殺陪着顧三思到了東宮,同上一次一樣,照舊有內侍将沈殺帶到了後面客房裏。顧三思進了書房,見過太子之後,太子便笑着對他招了招手。
“三思,你來看看本宮的這幅畫怎麽樣?”
顧三思走過去,見是一副富貴牡丹圖,墨跡尚未全幹,出自何人之手不說自明。
他說了些恭維的好話,太子哈哈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別捧本宮了,本宮有幾斤幾兩,自己還是知道的。”
顧三思讪讪一笑,剛要說些自己本就不擅書畫一類的謙詞,卻覺得鼻子發癢,便急忙用手帕掩住,側着頭勉力壓抑着打了一個小小的噴嚏。
太子眉頭一皺,道:“本宮倒是忘了,你還病着。”說着伸手在他額頭上摸了摸,“怎地好像比昨日還熱了許多?”
顧三思道:“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雖然藥一直在吃,不過病總是要一點一點地去。”
“這怎麽成?!”太子一皺眉頭,道,“說起來,昨兒張太醫來給本宮請脈時,本宮倒是聽他提起過,說身上不舒服不爽利時,泡一個藥澡是最好的。本宮本來想着今天便去池子裏泡一泡的,既然你也來了,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你便和本宮一起去吧。”
顧三思提着的心在聽到他這句話時終于放了下來,臉上卻顯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推辭道:“這怎麽可以?屬下不過蝼蟻,殿下乃是千金之軀,屬下怎麽能……。”
“哎呀,你怎麽又酸起來了!”太子好像很不耐煩,打斷了他的話,“本宮說讓你去,你就去!別那麽多廢話,不然信不信本宮治你一個抗旨不遵?”
顧三思不敢再說什麽,但臉上的表情明顯沒放松下來。
“現在你就跟本宮過去吧。”太子說着,出了書房。
顧三思微弓着身子跟在後面,最前面則是一個引路的小太監。
一行三人到了專供太子洗澡的白玉池那邊,池子裏的水散發着熱氣,還夾雜着說不清的藥香味道。
太子狀似無意地掃了小太監一眼,突然一揮手道:“別跟着本宮了,如果沒有本宮的傳喚,誰也不要進來。”
小太監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太子偏頭看了看顧三思,忽然道:“三思,過來幫本宮寬衣吧。”
顧三思緩步走了過去,不見一絲滞澀地伸出手,将太子的外衣中衣都解了下來。雖然他動作優美,太子卻似乎遇到了什麽不解的難題,眉頭反而越皺越緊,最後簡直是緊緊地盯着他的臉。
顧三思将解下來的衣物都放在池邊,見太子仍舊沒有動靜,便半是遲疑半是迷惑地低低喚了一聲:“殿下?”
太子猛地擡起頭,目光銳利,如同盯着一個獵物般。
“三思,你可知道本宮為何帶你來這裏?”他突然問道。
顧三思想了想,道:“這池子裏的水氣裏有草藥味,剛剛殿下不是說要帶屬下泡個藥澡嗎?”說到這裏,他仿似恍然大悟,道,“不過屬下一介JIAN軀,當然不可能真的和殿下同在這白玉池中,屬下還是先行告退,候在外邊就是。”
他剛要轉過身,忽地手上傳來一股大力,拉得他整個人都倒了下來,直接掉進了池子裏。
太子也進了池中,看着手忙腳亂才站起來的顧三思,一步步走過去,沉着聲音道:“顧三思,你還要和本宮裝下去嗎?”
顧三思抹了一把臉上滴落的水珠,不解地問道:“殿下,裝什麽?”
太子一把抓住他的手,咬着牙道:“顧三思,莫非你真的以為,本宮是那麽好糊弄的人?堂堂男人,會長這麽秀氣小巧的一雙手嗎?”
顧三思怔了一下,才喃喃地道:“原來殿下早就發現了,屬下确實手要比平常男人小一些,因此屬下平日裏并不喜歡把手暴露在人前。”
他的解釋看在太子眼裏,不過是無措之下的掩飾。顧三思雖然因着之前太子的舉動,斷定這位殿下确實沒有龍陽之好,但終究戲要做足,不可能半途而廢,因此一字字一句句,甚至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是按之前想好的來。
他唯一沒想到的就是這位殿下對自己竟然這麽自信,竟然不等他脫了衣服,就直接把他掀到了水裏。
“是嗎?”太子笑了一聲,臉上的神情卻明顯并不信。
顧三思好像還在掂量着怎麽說,太子已經放開了他的手,他剛要退後幾步,卻聽到布帛裂開的聲音,竟然是太子伸手将他的外衣撕了下來。
顧三思大驚,叫了一聲:“殿下!“
太子卻只是笑道:“既然已經進來了,當然要好好地泡個澡,三思這樣裏三層外三層地穿着,可要怎麽泡?”說着手下不停,幾件下去,顧三思上身已然光LUO,下面也只剩了一條下裳。
目光落到顧三思的胸膛上時,太子不由怔住了。
在他想來,顧三思若是男扮女裝,胸口必然會纏着布條。因此他那幾下看着猴急,卻其實很有分寸,沒想到露出來的不是纏着布條的胸口,而是男性的胸膛。
不是小胸,而是男人的胸。
怎麽會這樣?
一時之間,太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顧三思僵了一會兒,卻好像慢慢放松下來,微笑着說:“殿下說得是,既然已經來了,屬下便陪殿下好好泡泡吧。不過一套衣物,想來殿下不會舍不得再賜屬下一套的。”
太子揮了揮手,道:“那是自然。等下泡完了,本宮會叫人拿一套過來給你的。說來也是怪你,如果不是你推托個沒完,本宮又怎麽會親自動手?”卻輕輕巧巧地就把這件事的由頭怪到了顧三思的頭上。
顧三思卻不在意。之前太子的表現已經讓他基本能确定殿下是喜歡女人的,剛剛殿下那震驚到無法置信的臉色以及僵硬的音調就更證明了這一點。
因此,就算現在太子讓他脫光了,他也不會再擔心自己會不會有某方面的危險。
當然,如果太子不那樣說,他不會笨到去挑釁太子的底線,萬一讓太子真的惱羞成怒打算嘗嘗男人的滋味,他豈不是引火燒身?
餘下的時間裏,太子便一直老老實實地躺在白玉池裏面的斜階上泡着,頂多偶爾叫他過來幫助按摩一下。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談的無非是宮裏宮外的諸多事情。關于這些事,微娘前一晚已經全都告訴了他,而他自讀了微娘親手默出的《謀術八卷》之後,雖然還沒有完全領悟,畢竟也有了自己的想法,應付太子已是綽綽有餘。
兩人泡完之後,太子果然叫內侍重新給顧三思拿了一套新衣過來。顧三思雖然下裳沒有被撕壞,但畢竟浸了水,沒法再穿,索性便內外都換了全新的。等他換好後一擡頭,才發現太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看來,太子雖然已經确定了他是男兒身,卻終究有些不甘心,依舊盼着渺茫的希望看他,只可惜這點兒希望也随着他換衣服的舉動徹底破滅了。
看到內侍拿來的另一套衣物,顧三思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替太子穿上,殿下已經叉開手站到內侍身前,內侍輕車熟路地很快就替太子殿下穿戴好。
“三思現在覺得如何?”太子穿好衣服,随口問了一句。
顧三思笑道:“雖說病去如抽絲,但是剛剛泡過之後,果然還是覺得身上輕松了不少。”
太子點了點頭,道:“你若是喜歡的話,日後不妨常來泡泡。”
顧三思一怔,既而反應過來,雖然太子已經證實了他是男兒身,但卻不妨礙太子關心下屬的舉動,這卻是絕對與男女之情無關了。
“殿下厚愛,屬下心領了。屬下這次泡過一次之後,已然覺得大好,估計回去再吃了兩服湯藥,也就差不多了。勞殿下費心。”顧三思恭恭敬敬地道。
不管怎麽說,太子對自己人還是很好的,至少比前世時那個卸磨殺驢的三皇子要好太多太多。當初如果不是妹妹和他掉進了三皇子設下的圈套裏,也不會一心輔佐三皇子,手段頻施,以至于害死了太子殿下。
幸好,不管怎麽說,老天讓他和妹妹重活了一回,給了他們一次改正錯誤的機會。
第 102 章
一晃兒在白玉池“驗身”的事情已過半月,太子此後再見到微娘時,終究不再時常做出那種暧昧的神情和舉止,微娘放下了心。
她是她店裏掌櫃們的東家,而對她來說,太子也是她的東家。她想借着太子的勢力保全自己,自然不希望再橫生什麽枝節。
更何況,以她的商戶女身份,就算能入皇家,也必是以極低賤的身份。她前世運籌帷幄半生,早不習慣那種在後院和衆多女人們勾心鬥角的生活。
她更喜歡自由自在的感覺。
這一日,微娘在太子府書房中告退時,太子突然擡頭看她:“三思,過幾日是我二弟的生辰,你可備了什麽禮物?不要失禮。”
雖然太子府上的人身上都妥妥地打着太子一黨的标簽,但不管怎麽說,争儲的事情既然還沒放在明面上,大面兒上的事情就必須做到最好才行。
畢竟彼此還沒真正撕破臉。
當然,太子問這話的意思倒并非是關心微娘的禮物,她這段時間私下裏的布置并沒有埋着太子。
微娘微微笑道:“殿下放心,一切都在屬下計劃之中進行。”
太子嘆息了一聲,道:“我只可惜與你相見恨晚。算起來,你是我府中最後進來的一個幕僚,可是最得力的也只得你一個。”
微娘道:“太子謬贊,屬下愧不敢當。說到本事,府中各位先生都各有所擅,屬下不過是腦子靈光了一些。”
太子以幕僚的名義召集到府中那些人,本就有着不同的目的。若非有些獨特的本事,太子府的大門并不是那麽輕易進來的。
說到底,真正以謀略見長、當得起“幕僚”這個稱呼的,竟只有微娘一個。
“三思,你會一直陪着本宮嗎?”太子有些恍惚地看着她。
雖然确定了顧三思确實是男兒身,但太子這一生中第一次動的情愫畢竟不是能那麽輕易消除的,能控制到現在這個地步,不影響他對大局的判斷已經很不容易。
微娘略略低下頭,避過太子有些異樣的眼神,斬釘截鐵地道:“只要殿下需要屬下,屬下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太子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最後卻只嘆了口氣,揮了揮手,有些萎蘼地道:“罷了,你下去吧。”
微娘深施一禮,倒退着身子出了書房,在內侍的引領下出了宮門,上了候在外面的自家馬車。
車行至一半時,略微停了一下,她輕輕挑起了車簾,入目就看到沈殺寬厚的肩背。
他一身車夫打扮,頭上戴着一頂鬥笠,遮住了大半張臉,就算仔細去瞧,也很難再瞧出之前的半分英俊模樣。
感覺到微娘的舉動,他轉頭笑了一下:“一切都很順利,大姑娘放心。”聲音極低。
微娘偏了下頭,正看到對面布莊裏秋諺和好姐妹楊環兒從裏面走出來,兩人有說有笑地,楊環兒再不似當初那一臉多愁的模樣。
微娘淡淡一笑,放下了車簾。
今天,這裏還将上演一場好戲。
她這麽長時間的布局,終于又可以再小小地摘下一枚果子了。
楊環兒走到一半時,伸手摸了摸頭發,怔了一下,和秋諺說了句什麽,便返身回了店裏。
秋諺站在門口等她時,突然一匹馬飛馳過來,馬上一個一身大紅騎裝的女子一扯馬缰,正停在布莊門口。那女子跳下馬,将馬缰繩丢給迎過來的小二,手執馬鞭朝布莊裏走去。
走到一半時,她“噫”了一聲,停下腳,看着秋諺:“你這丫頭看着倒有幾分面善。”
秋諺向後小小地退了一步,恭順地道:“小女子新來京城還不到一年,若姑娘是久居京城之人,是識錯了人也說不定。”
女子挑了下眉,道:“新來京城的?你叫什麽?”
秋諺面現為難之色,姑娘家的閨名總不好輕易透露給別人知道,就算對面的是女子也一樣。她随手用右手中拿着的一柄紗扇遮住了半張臉,道:“小女子在此等人,确實未見過姑娘。”
女子看着秋諺手中的紗扇,眼睛一亮,道:“你這扇子裏哪來的?”說着搶上前兩步,一把握住了扇柄。
微娘正端坐在馬車中,忽地有低低細細的聲音傳了進來:“大姑娘,你怎知道窦琳必會對那扇子上心?”
原來那大紅騎裝的女子便是窦琳。
微娘輕輕一笑,低聲回答道:“我前段時間先是故意使人在她耳邊說些王大家當年的名氣,使她知道王大家用過的器物,便是舊了,亦是極難得的清貴高雅之物。窦琳此人雖然一直不學無術,卻偏偏生怕人覺得她是個草包,一旦知道了這事,王大家的東西她便是割了頭也定要買下來的。只可惜王大家的東西實是好物,我費了好大一番力氣,也只得了把團扇。這種時令,拿着扇子出來有些牽強,不然這計策便是十成十的沒有破綻了。”
說到這裏,她不由嘆了口氣。就算是這把團扇,亦是她仗着前世的記憶,知道在京城那家熙味軒的掌櫃存着,這才軟磨硬泡,使出種種手段,才能把它從原來主人的手裏買下來。
只是就算她付了萬兩黃金,那掌櫃依舊一臉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