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
這種事情上抛頭露面?
可要是微娘不露面,就算當場抓到王掌櫃和人私通,效果也要打些折扣。王掌櫃必然會意識到,就算新東家有千般手段,畢竟還只是個顧慮多多的文弱之人。
微娘看出了沈殺的顧慮。
“你放心吧,這事兒必然要我出面。我既使出了這種手段,難道還怕看不成?”
事情的發展果然如微娘預料一般,沒過兩日,王掌櫃再和那妖妖嬈嬈的小寡婦混到一處,兩人正光着身子在床上肉搏時,沈殺帶人闖了進去,直接捉JIAN在床。
微娘雖然沒進屋裏,卻一直站在房門外和王掌櫃讨價還價。此時他和小情人光光溜溜地,底氣被抽得一點兒不剩,不得不含恨點頭,在微娘帶來的契書上按了手印。
微娘和沈殺離開之後,王掌櫃松了口氣,正琢磨着要用什麽手段在其他掌櫃面前為自己遮掩,順道再栽新東家一贓時,屋門卻被踹開,他家那只母老虎帶人沖了進來,一時間,屋子裏再次雞飛狗跳,獅吼之聲在大街上都聽得到。
彼時阿沈和微娘都坐在馬車裏,阿沈聽着院子裏傳來的吼聲,有些不解地道:“大姑娘,有必要讓他的妻子過來嗎?”
微娘淡淡一笑:“我二叔這個東家對這些掌櫃的約束不大,讓他們的心年複一年地大了起來,甚至生了不該有的心思。這一次雖然姓王的吃了虧,不得不低頭在契書上畫押,但心裏必是不服的,定是想着該如何扳回這一局。我叫人通知他家的河東獅,也只是絆住他,讓他沒辦法再多顧及這些事情。時間不用太長,只要在下次的會上他來不及布置搗亂,那就足夠了。”
說着,她微微垂下眼睛。
這些掌櫃的,雖然心大了些,可不得不說,本事還是有的。她會慢慢考察,合用的,就收過來慢慢用。不合用的,待有了合适的人選之後,便撤換掉。
但在撤換之前,她還要用着他們。
對于微娘和沈殺兩人的這一番折騰布置,秋諺的爹是不知道的。自他來後,就住進了顧府裏,見到自家女兒竟然也一副姑娘派頭,父女倆抱頭大哭,哭過之後,秋諺爹說了說家裏的近況,無非是在老爺的照顧之下,一切都好雲雲。接着又絮絮說着顧家對自己家的各種恩情,讓秋諺不要過上幾天好日子就忘了自己的身份,要做好該做的本份一類的話。
還好他說這些話之前,秋諺已經提前将下人們都支了出去,就連福圓都沒在跟前,不然真要叫有心人聽去的話,定會起了疑心。
緊接着,秋諺就安排自家老爹的住處,對外則說是顧府的遠房親眷長輩來辦事,借住幾天,撥調了幾個下人過去伺候。
秋諺爹亦乖覺得很,知道自家女兒既然已經被大爺和大姑娘收為義妹,自然不是當年那個任他呵斥的小丫頭,倒也不擺譜,再加上秋諺又私下囑咐了幾句,因此兩人間瞞得滴水不漏,連貼身伺候的下人都沒看出來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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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住幾日,直到微娘派人來通知他說,可以進行鋪子間的交接了。
上次那些掌櫃們的推脫他是看在眼裏的,本以為這次還要經過一番扯皮,甚至還要不了了之,沒想到到了之後,才發現那些掌櫃們已經收起了當初的輕慢之色,一個個笑臉相迎,簡直比門口那些夥計們還要殷勤。
等到微娘拿出契書時,他用帶來的印信按了下去,那些掌櫃的亦無二話。
一切都順利得讓他覺得不太真實。
那些掌櫃們則眼觀鼻,鼻觀心,誰也沒有多擡頭看看上座的新掌櫃。
原以為只是一個文弱的書生,極好拿捏的。沒想到幾日前那書生旁邊的男人一一找到了他們,将他們這些年來的那些陰私全都抖了出來,鐵證如山,讓他們想抵賴都抵賴不了。
這種情況下,他們再敢挺着脖子硬犟,那可真是嫌命長了。
誰還能不老老實實地?
至于王掌櫃,家裏後院失火,尚且自顧不暇,自然沒時間再搞別的鬼。他過來時,雖然裏面穿着高領的衣服,但是這些掌櫃們個個都是人精,眼尖得很,一眼就看到他脖子處隐約露出來的血痕。
那明明是女人指甲抓出來的。
再聯想到他家中那只兇惡的母老虎以及這幾日私下裏的傳聞,誰還敢再起什麽不該有的心思?
這個新東家,太狠了!
狠得讓他們再不敢有二心。
微娘收回了鋪子,秋諺爹在京城中又盤桓了兩日,便告辭回去了。
他還要向顧長卿複信。
秋諺留不住他,只得親自送他出了城,回來後很是萎靡了幾日。
微娘見她如此,勸慰道:“你若真是挂念他,便回江南那邊去呆些時日罷。只是這路途遙遠,來京的時候你就病了一次,回去時還要當心才是。京城裏面鋪子剛剛收回來,事情太多,我實是沒辦法和你一同回去的。”
她這話說出來,本以為秋諺會高興應承,沒想到她猶豫了一下,便堅決地道:“姐姐在哪裏,我自然便要守在哪裏,哪有一個人溜回去的道理?”
大姑娘在外面做的那些事情,她雖然從沒聽說過,但心裏也知道定是極重要的,不然的話,好好的商家,怎地別人家都平安無事,偏只她們接二連三地遭火遭賊?就算她替大姑娘做不了別的事情,這顧家女的名頭,她是要做足的。
若是她回了江南,一旦大姑娘需要恢複女裝行走,該如何對外說話?有些事情,她不問,不代表一點兒都沒有察覺。
待微娘再勸幾句,她便只是搖頭,連話也不肯說了。
見她如此,微娘只得做罷。
倒是沈殺,在這件事中,一直替微娘跑前跑後,卻從來沒有多問過半個字。
微娘忍不住問了他一句:“阿沈,你覺得我這事,是不是做得有失厚道?”
沈殺擡起黑亮的眼睛,專注地看着她。
他知道她說的是威脅衆掌櫃的那件事。
“大姑娘,你太心軟了。”最後,他說了這麽一句。
微娘一怔。
利用別人的陰私把柄去進行威脅,同時還留下了鐵證以備後用,這還叫心軟?
“按照我們江湖人的規矩,若是他們敢起了異心,直接殺了就是,哪用得着還費這麽多心思在他們身上。”沈殺直接道。
“……。”好吧,微娘不得不承認,她可能問錯了人。
沈殺就算和她呆的時間久了,但畢竟骨子裏還是江湖人,人命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麽,至于這些小小手段,就更不值一提了。
不過,他這話是不是也反映出,其實她的做法不夠光明磊落?
想到這個可能,微娘突然有點兒沮喪。
“阿沈,我這人,是不在意別人怎麽看我怎麽說我的。你因着你師父的事情,現在不得不與我合作,很多事情我差遣你去做,你做得一向很好,但心裏卻未必是贊成的。這個我知道,也都記得。若是你實在受不了我的手段,不必遷就我,直說就是,我必不會勉強你的。”微娘輕輕地道。
江湖人的事,她不懂,或許在這些人眼中,非黑即白。
而她的眼中,卻沒有純黑純白,總是各種各樣的灰色。這是他和她兩個人最根本的不同。
沈殺沉默了好一陣,才道:“大姑娘,我不贊同你的手段,不是因為它拿不上臺面,而是因為他們不值得你在他們身上耗心神。”
微娘怔住了。
沈殺走上前一步,低下頭,黝黑的眸子裏發出的光似乎要将她吸進去一樣。
“大姑娘,”他輕輕地道,“在我眼裏,在我心裏,誰都沒有你重要,誰都不值得你去費心。”
微娘的心突然跳錯了一拍。
沈殺的話語神情,讓她覺得有些無措。
他這是……
微娘輕輕低下頭,咳了一聲,道:“我,我想起來還有事要辦。”
落荒而逃。
沈殺站在原地沒動,只那目光一直落到她略微慌亂的身影上。
微娘剛剛走出去沒幾步,迎面遇上了鈴姑。
“大姑娘,出事了。”鈴姑道。
微娘腳下停了:“什麽事?”
“大姑娘這幾日讓我一直盯着那王掌櫃,他這幾日一直縮在家裏,昨晚上灌多了幾口酒,竟然壯着膽子和他家那只母老虎對罵了幾句。那母老虎認定王掌櫃敢這樣對他,定是受了那小寡婦的撺掇,今天一大早就帶了人去小寡婦家裏,把她打了一頓,沒想到竟失手把人打死了,吃上了官司。”鈴姑道。
微娘一怔。
王掌櫃本就是她要替換下去的人選,這人積威已久,私心甚重,對鋪子裏的各種油水實在是沒少撈,在各掌櫃們中又是個領頭的,不适合再用下去。
只是她現在還沒有合适的新掌櫃人選,也只能先用他頂着。
估計他心裏亦知道這一點,煩悶之下,借酒澆愁。
沒想到這一澆就澆出了人命。
第 99 章
王掌櫃的事情雖然出乎微娘的意料之外,但她本就打算徐徐圖之,換下王掌櫃。如今他既然人命官司纏身,自然不适合再擔當掌櫃,現在換下他也算是師出有名。
只是微娘一時半會兒間竟找不到合适的人手,幹脆就在自己原本在京城的鋪子裏調了一個姓肖的管事過來。那肖管事能力很強,又有手段,只是他頭上的掌櫃更強,便只能在管事這個位置上呆着。現在有了微娘的提拔,他一時間又驚又喜,對份內事上心得很,鋪面的情景蒸蒸日上,竟比王掌櫃在時還好上一兩分。
倒是鈴姑,因着過慣了直來直往的江湖生活,對生意場上這些彎彎繞的事情很是看不慣,因此微娘每次出去看鋪子時,她都在門外候着,無召絕不進入。
這一日,微娘在府裏正合算着帳本,忽聽鈴姑進來道:“大姑娘,門外來了個叫莫出文的,說是桑園那邊的生意事要和大姑娘商量。”
微娘怔了一下。
莫出文和九歌成親之後,兩人再沒在她面前出現過。甚至微娘一度以為三皇子會将莫出文再次派到江南去,沒想到他竟然還在京城裏。
而且,聽他這話裏的意思,難道胡心把桑園在京城的生意交給莫出文打理了?原來的掌櫃呢?
莫出文是知道她的女兒身份的,這時候她自然不好再以男裝示人,索性便換了女裝,去了顧三思的書房裏。
鈴姑性子直爽,一打眼看到莫出文眼珠子靈活地亂轉,心下便極是不喜,把他引到書房之後,一出來正碰到了沈殺,便悄悄地對他道:“那個家夥,不是什麽好東西,你仔細盯着點兒。”
沈殺長眉皺了一下,看看她:“他可是和你說過什麽?”
“我引他這一路,老是旁敲側擊地向我打聽大姑娘的事情。姑娘家的事情,他問那麽仔細做什麽?也不看看他這德性,難不成還對大姑娘有什麽企圖不成?我去端茶,等下大姑娘來了,你千萬注意些,別讓大姑娘吃了虧。”鈴姑說着便走了。
沈殺果然依她的話,乖乖地站在了檐下面。那邊微娘出來,一身素淡的衣衫,一擡眼就看到了靜伫在那裏的沈殺。
微娘對他點點頭,倒也沒說什麽,掀開門簾便走了進去。
莫出文聽到聲音,立刻站了起來,擡眼看過去。
陽光從微娘的身後照過來,看着竟給她纖細的身影鍍了層光影一般,給她帶了幾分超凡脫俗的味道。只是他目光一轉,竟然看到微娘身後露出了沈殺的半個身影,不由愣了一下。
他早忘了這個在江南見過一面的下人,只以為沈殺不過是個普通的小厮。只是小厮竟然能守在這裏,未免太不顧身份了。
但是再想想,微娘一介女兒身,在江南時也曾在外抛頭露面。所謂商家,在規矩上總是比真正的大家閨秀差了很多。這樣一想,他心裏那幾分異樣的感覺便消去了。
微娘進門後,随手松了簾子,她身上的陽光散去,少了那幾分聖潔味道,倒更能讓莫出文看得清楚。只見她今日穿了一身淺黃色的裙子,籠住雪嫩手臂的是京城眼下時應的琵琶袖,卻少了那些繁複不堪的花紋,只在衣襟和袖口的地方點綴了兩支淺綠色的竹葉。臉上雖然脂粉未施,卻雪膚玉肌,顧盼生姿,更加讓人難以忘懷。
他突然就想起了新婚之夜上收到的顧府賀禮。
如果當時在他身XIA的顧氏女子是眼前這個姑娘……
他只覺得喉頭發緊。
微娘對他點點頭,這才緩緩開口道:“莫掌櫃的,府裏事情繁雜,現下才得了些空兒,倒是勞你久候了。”聲音清冽如山間清泉,仿佛一直流淌到了他的心裏。
莫出文忙笑道:“顧姑娘說得這是什麽話?與其說有勞在下,倒不如說是在下來得太突然了。”
他既說出了這話,微娘便順勢做出迷惑神情:“剛剛我聽說,莫掌櫃此次來,實是因着桑園的事情?如果小女子記得不錯,桑園在京城的生意,本來另有掌櫃的在打點吧?”
莫出文道:“确實。只是因着這次在下已經成親,東家念着在下來回奔波不易,再加上原來的掌櫃本就是江南人,久離故土,亦頗為思念家鄉,因此東家索性就讓在下跟着原來的掌櫃學了些日子,等所有的生意都上了手之後,就調回了那個掌櫃。現在桑園在京城的生意都是由在下接手的。”
他這話剛剛說完,簾子再次動了一下,卻是沈殺進來,将手中托盤上的茶盞都放到桌上。
這一切做完之後,沈殺并沒有出去,只是站到了微娘後面。
莫出文看到這一切,不由臉色微微動了一下。
“顧姑娘可是少了貼身服侍的丫頭?在下倒是識得幾個,不但為人穩重,做事得體,而且頗識得幾個字,就算顧姑娘想用她們整理些文墨方面的事情……。”
微娘微微擡了一下手,見莫出文識相地住了口,這才淡淡地拒絕道:“讓莫掌櫃的費心了。只是顧府這邊幾個合用的丫頭還是找得出來的。倒是莫掌櫃的這次親自過來,恐怕不僅僅是為的知會一聲桑園那邊換了在京的掌櫃吧?”
莫出文微微一笑,道:“說來也巧,我近幾日和拙荊閑聊時,才知道拙荊竟然是江南顧家二房的嫡女,是顧姑娘的堂妹。這幾日拙荊身體欠佳,在下就先來走動走動。畢竟,顧姑娘也是拙荊在京城這邊唯一的親戚了,日後還需要顧姑娘多照應照應。”
微娘拿起桌上的茶盞,打開蓋子輕輕抿了一口,又緩緩放下,這才淡淡地道:“此事也是妹妹前些日子過來時,我才知道的。正因為這樣,妹妹成親當日,我才送了份賀禮過去。”
莫出文道:“那份賀禮當真精致,在下看到後,愛不釋手,後來才知道原來是顧姑娘送過去的。那時在下覺得,顧姑娘當真是蘭質蕙心,送禮都送到了人的心坎裏。”
微娘垂下眼皮,伸手輕輕摸着茶盞的蓋子。
這莫出文還真是有意思。
說起來,他雖然稱得上面目端方,但不論是長相還是出身,都不是什麽出衆顯赫之人。如果只講容貌,以顧九歌的樣子,配他絕對是綽綽有餘的。沒想到他竟然絲毫不滿足,反而還借着顧九歌的關系,親自登門來套近乎。
照微娘之前的推斷,他對于九歌既然并非有什麽真感情,不過是出于利用的心理,那剛剛說出口的相互照應一類的話,亦不過是信口胡言而已。
所謂無利不起早,能讓莫出文親自出手,只怕所圖非小。
不知道這一次三皇子又打着什麽算盤?
她在心裏不停地盤算着,臉上卻不露絲毫聲色,只笑道:“莫掌櫃的既然喜歡,那是最好不過了。”
莫出文一臉不贊同地道:“顧姑娘,既然你我已是親戚,又何必掌櫃來掌櫃去地這般生份?不若直接叫我出文如何?”
微娘手指微微一動,用的力大些,碰到了茶盞上,發出了清脆的一聲。
如果她真的照他說的來,只怕下一步他就要說要以閨名相稱于她了。
一想到她的名字從面前這個男人嘴裏出現,她就從心裏覺得有些發膩。
微娘并非真的是前世那個二八年華的少女,不然聽了莫出文這些體貼的話,只怕會心生感動。而現在,這個男人千方百計地想和她拉近距離,這不能不讓她多想想。
尤其知道他身後還站着三皇子的情況下。
“剛剛聽你說妹妹近日身子不太好,可是受了風着了涼?”微娘轉了話頭。
莫出文見她不接前話,心下不由有些失望,打起了精神道:“可不就是着了涼?現下已不是夏天,她卻還貪愛那些輕薄的衣衫,我平日裏出門忙生意,實在沒辦法時時照應着。今日厚顏登了顧府的門,也是希望顧姑娘能替在下多照顧照顧這個不甚聽話的妹妹。”
微娘輕輕點了點頭,卻不多話。
莫出文偷眼看了看她的臉色,突然長嘆一聲,道:“說起來,我亦是這幾日和拙荊聊天,才知道原來江南顧家的二房當日竟是出了那樣的意外。”
微娘應和道:“是啊,不過還好二叔無事,當日的事經了官府,想來竟會還給二叔一個公道的。”
莫出文心下撇嘴,想着微娘就算再能幹,亦不過一介女流,不然如何還會指望着官府能給什麽公道?
說到這裏,她只覺得風冷了些,不由摸了摸身上,這才回頭對沈殺道:“你去告訴鈴姑,将我那件銀色緞面兒的立領披風拿過來。”
沈殺應了一聲,這才擡腳走了出去。
莫出文出神地看着沈殺的背影,等他完全出去了,簾子隔斷了視線,這才轉頭對微娘道:“顧姑娘,大家都是親戚,我就不說客氣話了。雖說我們都是商戶,平日裏的規矩比之大戶少了不少,但是這該注意的地方還是要注意。比如說,像這身邊幾尺之內,多了個年輕的男下人伺候着,傳了出去,只怕會對姑娘的名聲有礙。”
微娘臉現黯然,輕輕道:“家中父母逝去的早,萬事都壓在我們兄妹的肩上,實在是覺得壓力頗大。當下我們兄妹也只是勉力支撐,只要能把顧府的家業保住,像名聲一類的,終歸是顧不得太多了。”
莫出文見她這樣,心中微動,當下就忍不住想站起身,好生安慰一通。沒想到他剛剛走過去,手還沒落到微娘肩上,沈殺已經再次掀簾進來,手中拿着件厚重的披風,道:“大姑娘,半路上正巧碰到了鈴姑來送披風,我便順手拿過來了。另外,剛剛聽人說,外面鋪子裏有事,需要人去看看。”
微娘點點頭,将披風接過來披上,接着看着莫出文歉意地道:“莫掌櫃……。”
莫出文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刻道:“那在下就先告辭了。日後姑娘若有空閑,便去在下家裏轉轉,和拙荊多說說話,拙荊想來會很開心。”
微娘笑着應了。
沈殺見他走了出去,這才對微娘道:“大姑娘,我聽鈴姑說,你昨兒夜裏受了些風,有些咳了?可有喝些枇杷露沒有?”
微娘搖搖頭,道:“無礙的,早晨廚房那邊煎了碗湯過來,喝下後已經好了很多。等下出去了又有暖爐護着,不會有事。”
沈殺皺了下眉頭,上來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又反手摸了自己的,有些凝重地道:“竟有些發熱呢。不然今兒就在府裏歇了吧。”剛剛說的那些什麽鋪子裏有事,不過是托辭,但微娘今日要出門做些布置卻是真的。
微娘搖搖頭,起身回屋換了身男裝,這才出來對沈殺道:“我們走吧。”
沈殺知道她性子極拗,又看她穿得不少,目光卻仍是在她極細的腰肢上多停留片刻,才道:“等下若是不舒服,千萬要說出來。”
微娘只覺得額頭上似乎仍留着他手掌上的熱度,側頭避開他目光,道:“好的。”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門,剛剛走到垂花門的地方,迎面就吹過來一股冷風。微娘受這一激,壓不住喉間的咳意,忍不住伸手掩住了口,咳了幾聲。
沈殺不贊同地看着她,剛要再說什麽,微娘已經搶先道:“別再說那些讓我回去休息的話。這裏沒有別人,我不怕對你說,今日的布置對我來說,極是重要,我們已經做了那麽多的事情,如果少了今日的布置,只怕就會功虧一篑。若果如此,我們之前不就白做了那麽久的功?”
沈殺目光炯炯地直視着她:“大姑娘說的話都是對的,但對我來說,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姑娘的身子。”
他的話讓微娘心裏有了些異樣的感覺,但她很快把那種感覺壓下去,道:“放心吧,我自己會注意的。今日的布置做完之後,我一定依你的話在府裏好好休息幾天,這樣總該可以吧?”
沈殺無奈地搖頭,不再說話。
顧府的馬車被趕了過來,沈殺和微娘都走過去,微娘剛要上車,忽然覺得臉上落了些涼涼的東西,不由愣了一下。
她伸手抹了下,将指尖拿到眼前看了看,見竟是一滴水。她擡頭看看天,這才發現早晨起來時就陰沉沉的天,此時竟然開始下起了小雪。
雪不大,畢竟只是北方的初冬時節,雪花飄飄灑灑地下來,偶爾會飄落一兩朵到她的臉頰上,細小的雪羽很快就化掉了,只餘小小的一滴,像是淚一般。
沈殺看着她的臉,在這場初雪中更顯出了幾分不正常的潮紅,目光中不由帶上了幾分擔憂。
馬車一路行駛,微娘漸漸覺得眼皮發沉,正在半夢半醒中時,突然覺得口中似乎被人塞進了什麽東西,接着一股清涼的感覺從舌尖一直透到了腦中、心裏。
她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看了過去。
沈殺低聲道:“這是師父當初給我的雪顏丹,雖然不能包治百病,但對你的身體有很大好處。吃了它,你今天不至于支撐不住。”
雪顏丹?
雖然沈殺努力說得風輕雲淡,但既然是他師父交給他的東西,平日裏又不曾見他拿出來用過,顯然便是珍貴至極了。
沒想到竟然用到了她的身上。
“你那裏也沒幾粒吧?”微娘問了一句。
沈殺顯然會錯了意,怔了一下,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瓷瓶來,道:“這是全部了,裏面還餘兩粒。當初師父說過,就算不能生死人肉白骨,但傷勢病情沉重的時候吃了,至少能吊住幾日性命。師父前半生都用來尋找調配雪顏丹的材料,也不過得了五顆,當日師父用掉了兩顆,餘了三顆給我。”
“這麽貴重的藥,竟然說給我用就給我用了,真真是浪費,我這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病痛。”微娘嗔怪地說了一句,卻沒伸手接他的瓶子。
“對我來說,你比什麽都重要。”沈殺說。以前這類的話他也說過不少,但那時都會尊稱她一聲“大姑娘”,她聽了倒也不覺得怎麽樣。現在這樣大喇喇地說出來,反而讓人覺得有一種異樣的意味在裏面。
微娘正要再說什麽,馬車突然一震,緩緩停了下來。
她敲了敲車壁:“怎麽回事?”
車夫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到熙味軒了。”
熙味軒是京城知名的一個糕餅鋪子,也是兩人此次的目的地。
沈殺先掀開簾子跳了下去,随即轉過身,扶着微娘的手讓她下來。
初雪還沒有停,微娘深深吸了口氣。大概是适才服了那雪顏丹的緣故,她只覺得現在的頭腦無比清醒,對于接下來要做的每件事都充滿了信心。
她大步走進了熙味軒中,熙味軒的掌櫃迎出來,笑道:“顧公子,您總算過來了。前些日子您點名要的那種山茶花餡的甜餅,我們已經試制了出來,您試試看,和您的要求是不是一樣?”
微娘點點頭,掌櫃立刻将兩人迎到了後面,吩咐人将新制出來的那種糕餅端過來。
甜餅很快就到了,看上去幾塊小小的,做成了花瓣形狀,離得遠遠地就能聞到一股清淡的香氣。這種香氣不同于普通的食物甜香,更類似于花香。
微娘拾起糕點旁邊放着的幹淨筷子,夾起一塊放在嘴裏輕輕咬了一口,立刻一股甜香的味道充滿了口腔。
那掌櫃眼巴巴地看着微娘,這時便忍不住道:“顧公子,您覺得這種糕點怎麽樣?可達到了您的要求?”
微娘低頭看看那半塊甜餅,見裏面露出了幾瓣泡制過的山茶花瓣,滿意地點點頭,道:“清香适口,油而不膩,于清甜中帶着濃郁的山茶花的香氣,很不錯,讓人吃一口便有接着吃下去的YU望。”
掌櫃的見她這樣說,不由松了口氣,道:“既然顧公子這樣說,那我便可以将它放到熙味軒中出售了。”
當初這位顧公子主動找上了熙味軒,說是家中有幾種世面上業已失傳的糕點方子,想出售給熙味軒。掌櫃的雖然半信半疑,但看他一表人才,談吐有禮,再加上身上穿的衣物料子一望而知價值不菲,應該不會故意诳他,這才應了下來。不過他亦留了個心眼,只給了份訂金,說好等到糕點試制成功後,才會将剩下的銀子奉上。
這段時日,熙味軒試制的糕點,除了山茶花甜餅之外,其他的都已成功做出,而且一擺出去就引起了買家的興趣,甚至很多貴人們也喜歡吃,派下人來排着隊候着糕點出爐。
這就讓熙味軒的掌櫃對這幾種方子的信心大增,沒想到山茶花甜餅做了幾次後,卻總是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不是過于甜膩,就是山茶花失去了清香。
因為這一張方子,掌櫃的幾乎要把頭發都急白了。
幸好新請來的那位糕點師傅有幾把刷子,竟然真的把這糕點制出來了。一看到微娘點頭,掌櫃的立刻就決定,回去就給那位新師傅加月銀,免得別家競争對手把他拉走。
當然,最最重要的,還是要盡快把這種山茶花糕點擺出去才行。
微娘擡起頭,問道:“掌櫃的,當初我們說好的……。”
掌櫃急忙道:“公子放心,等下公子離開時就可以把餘下的銀兩帶走。”
微娘道:“除了這個,我還曾和掌櫃說過,将方子公開的問題。”
掌櫃臉色變了一下,這才道:“這個嘛……,公開是一定會公開的,不過如果真的沒人能做出來,這也就不怪我們了。”
微娘笑了笑,道:“這是當然,難道掌櫃的還怕我後悔不成?”
掌櫃暗地裏松了口氣。
反正他只是答應公開方子,卻沒說過不把方子減幾味材料。到時候就算那些競争對手們得到了方子又怎麽樣?反正最後還是只有他的熙味軒能做出最正宗味道的糕點出來!
第 100 章
微娘離開了熙味軒,重新上了馬車。
沈殺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問道:“為什麽一定要那個掌櫃将這方子公開?”
微娘輕輕笑道:“蕭紫不是一直盯着顧府麽?現在那方子夾在其他的點心方子裏,就讓他慢慢去盯着熙味軒吧。熙味軒公布的方子定然是缺了幾樣重要原料的,到時候蕭紫沒辦法照着方子做出來,一時半會兒都會琢磨方子,不會再顧着盯我了。”
沈殺有些迷惑,問道:“只是因為蕭紫?”
微娘身子微微後仰,放松地靠在了馬車壁上。馬車內壁被一層厚厚的軟皮毛圍着,靠上去不但不覺得硌,還會覺得松軟舒适。
“當然不是。”事情辦完了大半,她全身心都松懈下來,這才覺得有些疲累,“蕭紫只是個順帶。其實,我是打算另一件事情的。”
“什麽事?”
微娘抿嘴一笑:“那些人,眼睛一直盯着我,算計着我,我就算還不能狠狠地反擊回去,也總該先收他們幾分利息才是。不然的話,我不就成了吃啞巴虧了?”
看着沈殺還是不明白的眼神,她道:“前幾日,鈴姑告訴我說,莫出文這個人對山茶花粉過敏。”
沈殺眉頭動了一下,好像清楚了什麽,又好像仍舊不清楚。
“我那個妹妹,我最是了解她不過。現在既然嫁給了莫出文,又一心以為他是一位難得的貴人,當然要挖空心思地巴結他。只是對莫出文來說,京城的物事,就沒有太多他不熟悉的。倒是九歌,到京城沒多久,了解得不多。不論是吃的玩的用的,莫不如此。因此,對九歌來說,讨好莫出文實在是一件難上加難的事情。如果這時候她突然聽說,京城某鋪子突然出現了一件前所未有的新品,你說,她會不會立刻沖過去買下來,再去莫出文那裏獻寶?”微娘淡淡地道。
“或許會,但是……也說不定她從來沒有聽說過熙味軒。你這樣做,運氣的成份占了很大一部分。”沈殺道。
“所以當初我給熙味軒的掌櫃那幾張糕點單子時,一旦他把新品放出去,我就叫鈴姑盯着那邊的情況,直到聽說九歌果然來了那裏買糕點,而且買的确實全是新制的糕點時,我才來了這麽一回。”微娘道。
“萬一她知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