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家産,自然沒時間理會這些事情。
等她二十來歲時變賣家産上京之後,善陽公主早就出嫁了,嫁人之後大概也比較消停,并沒什麽值得人關注的地方。
唯一有些奇怪的是,如果善陽公主下嫁的人在京城裏,她在三皇子府那麽多年,至少該聽過這位公主的名頭。
但她就是一次也沒聽過。
這只能說明,善陽公主前世嫁得很遠。
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突然被遠嫁,人生地不熟地,其實挺可憐。
別人都說,站在什麽位置,就要承擔什麽樣的責任。這句話微娘一直很贊成。
可是如果把這句話套在公主們的頭上,好像就有點兒變了味。
最起碼,微娘知道,公主們雖然是金枝玉葉,說起來錦衣玉食,好像多了不起,其實她們的日子并不好過。別說平日裏在宮中就規矩多多,平時一舉一動都有專門的人盯着,就連吃什麽不吃什麽都很難有自己的自由。
她們就像是用線提着的木偶,每天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自有人替她們規劃好,她們甚至可以不用長腦子,只要有耳朵聽話就行。
這一世,她提前到了京城,又投到了太子門下,和三皇子成了對立之人。看太子的樣子,對善陽公主這個妹妹還是很疼寵的,有他罩着,不知道她能不能避免遠嫁的結局?
善陽公主坐在桌子後面,把手伸出來,手心朝上放在桌面上。看到微娘沒上前,她不由催促道:“嗳,你到底過不過來?”
微娘幾步蹭了過去:“公主殿下,那小人就失禮了。”
善陽公主道:“別弄這些虛的糊弄我,你就趕緊看吧。”
微娘不由擡頭掃了太子一眼。
我這蔔算之術可不是等閑就能出口的,畢竟禍從口出。等下給公主看手相時,到底要說到什麽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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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說,你這個太子打算護着善陽公主到什麽程度?
太子雖然不明白微娘怎麽一下子變得扭扭捏捏磨磨蹭蹭起來,但只以為她是第一次見到宮裏的公主,心裏緊張,便道:“三思,莫多想,你只當這是在幫本宮看手相就是。”
把善陽公主當成太子殿下?
這意思就是讓她實話實說吧?
看來,太子确實是想一直護着善陽公主。
有了這個底,微娘鎮定多了。
她輕輕咳了一聲,就着善陽公主的手相就開始大侃特侃起來什麽“骨肉勻亭,一看就是富貴之相”等等,不要銀子的好話拼命往公主的頭上扔。
管她怎麽樣呢,反正“伸手不打笑臉人”,多說好話肯定沒錯。
公主開始還聽得稀奇,到後面就困得直打呵欠。微娘的這些話,她都聽過不知道多少遍了,就算微娘不說,以她這公主之尊,當然是富貴之相。
說了等于沒說。
還以為這人小小年紀就能在太子哥哥手下做事,會是個得力的,沒想到也不過如此。
善陽公主很失望。
這種失望之色在她的臉上顯了出來。
微娘自然看到了,不過她也沒辦法。
誰知道公主會嫁給誰啊?她現在信口雌黃沒關系,萬一以後善陽公主嫁人了,回過頭來想起她現在的說辭,再來找她算帳怎麽辦?
她正思忖着,就聽到書房門口有內侍細細的聲音傳來:“殿下,蕭護衛求見。”
那聲音很獨特,她立刻聽出來,是太子的貼身太監同福。
太子看了善陽公主一眼,猶豫一下,這才道:“叫他進來吧。”
他身為兄長,雖然不會強行把這兩個人捏到一起,但如果蕭紫真對善陽妹妹起了心思,他也絕對不會阻攔的。
畢竟,一個是他的同胞妹妹,一個是他的兄弟,兩個要真是能在一起的話,他樂見其成。
同福說那話時,微娘正在看善陽公主的手。
善陽公主的手很纖瘦,很小,也很細膩。
當同福的話傳到書房三人的耳朵裏時,善陽公主本來微微有些彎着的手突然就緊繃了一下,雖然速度很快,微娘卻看得清清楚楚。
對于一個能随意就闖進自己兄長書房的公主來說,只是一個小小的侍衛來訪,絕對不會給她造成什麽震動。
除非……那個侍衛對她有什麽特殊意義。
蕭紫……
微娘想起太子生辰宴上的事情,當時的事情有很多是鈴姑幫她辦的。由于時間太緊,來不及細說,所以沈殺當時算是孤軍奮戰,幸好鈴姑援手得及時,沈殺最終全身而退。
後來沈殺說,之所以他到那麽順利找到偏殿,還多虧了蕭紫幫他的忙,甚至後來還幫他把公主帶走。
等等!
把公主帶走?
堂堂公主,是能說帶走就帶走的?
她可以喊,可以叫。就算當時沈殺和蕭紫點了她的穴道,但只要沒害了她的性命,過後她照樣能一狀告到皇上那裏,整得沈殺和蕭紫下半輩子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善陽公主卻一直靜靜地,什麽反應也沒有。
這是不是意味着,在善陽公主的心裏,蕭紫的份量早就大過了皇家的體面?
善陽公主她……喜歡蕭紫?
她正在想,就聽到蕭紫進來問安的聲音。她裝作還在看手相,仔細盯着公主的手,果然看到公主胳膊一直僵硬地放在桌子上,動都沒有動過。
公主的手掌心裏甚至看起來好像有些汗意。
看來,她的推斷沒錯!
公主在緊張,她真的對蕭紫有想法。
看到善陽公主在這裏,蕭紫也十分意外。他對公主見過禮後,就到一邊和太子悄悄說了幾句話。
太子想了一會兒,回答了幾句。
雖然兩個人特意走到角落裏,離她們有點兒遠,蕭紫甚至對這邊連個眼神都欠奉,微娘卻依舊覺得善陽公主的身子越來越僵硬,再這麽呆下去,怕是公主都要變成望郎石了。
蕭紫和太子竊竊私語了一會兒,這才告退。
太子站在窗邊想了片刻,慢慢踱了過來。
他臉上的笑容不再輕松,而是變得若有所思。
“善陽妹妹,現在本宮這裏有些急事要處理,你先回去吧,再下次過來,怎麽樣?”太子一邊想着剛剛聽到的那個消息,一邊心不在焉地說。
善陽公主不高興了。
她是來找太子哥哥拿主意的,結果主意沒拿到,甚至連正題還沒有切進去,他就要趕自己走了。
雖然她和太子同住在宮裏,但她的宮只是一個很不起眼的小院子,太子住的地方卻是東宮。
別說她不怎麽受寵,就算她是公主裏面最受寵愛的,公主和皇子相比,哪個更重要些不言而喻。
她根本不可能有事沒事就跑到這裏來找太子哥哥說閑話。
現在就這麽被趕回去,她實在是不甘心。
但是主人下了逐客令,不甘心又能怎麽樣?
善陽公主嘟着嘴站了起來,想找借口多呆一會兒,卻實在找不到,只得一點點往外蹭。
經過微娘身邊時,突然聽到這個小幕僚低聲道:“公主殿下,不管您屬意哪一個,您一定會心想事成的。”
善陽公主怔了一下。雖然她承認在這個皇宮裏面,不管是跟別人比腦子還是比心眼,別說跟太子殿下比,就算跟其他的幾位公主比,她也差了一截,不然也不會後宮裏明明有那麽多宮女,他卻偏偏設局陷害她。
這就是宮裏的生存規則,這就是她沒有很快地找到靠山、找準位置的懲罰。
當時如果不是蕭護衛見機得快,直接把她帶走離開了那裏,後面事情到底怎麽發展還真說不準。
善陽公主看着微娘篤定的目光,竟然不由自主地就點了點頭。
等她反應過來微娘大概是什麽意思時,她已經走到門口。
同福是知道公主殿下會來到這裏的,所以看到她并不意外,只是行了個禮,就看着善陽公主匆匆地走遠了。
那速度快得簡直就像被什麽咬了一口似的。
第 89 章
微娘離開太子書房的時候,蕭紫也借機告退,兩人一同向外走。
在微娘的印象裏,或許是身為武人的關系,蕭紫更喜歡和沈殺在一起,同她的幾次基本都是有話要說。
她這次也以為和以前一樣,原本打算到了宮門處就分開,沒想到剛轉身,蕭紫就叫住了她:“顧先生。”
她有些詫異:“蕭護衛可還有事?”
蕭紫臉上有幾分尴尬:“是有件事想向顧先生讨教,在下做東,請顧先生去喝一杯如何?”
微娘摸摸頭。
其實她是該拒絕的。
不過看蕭紫這樣子,應該是真有事兒。
就這麽拒絕的話,好像也太不給對方面子了。
“蕭護衛說哪裏話來?在下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微娘笑笑說。
大不了到時候找個借口,不喝酒只吃菜就是。
蕭紫一看到微娘應了,心中大喜,也顧不得別的,拉着她就去了現在京城裏面最好的一家素菜館子,這家館子位于東大街,叫做八珍樓。
那八珍樓的掌櫃的明顯認得蕭紫,一見他進門,親自迎上來,滿臉堆笑地問:“蕭爺,您今兒過來,還是要老房間嗎?”
蕭紫點了點頭:“那一間空着吧?領我們過去,再叫個夥計過來伺候就成,別的不用你多管。”
那掌櫃忙不疊地道:“空着,空着!自從蕭爺過來,用過那房間,小的恨不得把它空起來供着,專門招待蕭爺用,哪還會讓別人使用?”
這話就是專門恭維人的了。除非是聖上親來,不然誰用的房間會讓掌櫃的寧願不做生意空起來?
但是別的不說,這話裏面透出的拍馬屁的意思确實拍得讓人舒服。
掌櫃的親自把兩人領到了二樓最靠左手邊的一個單間裏。
這個單間比較寬敞,不像其他地方的單間一樣,放一張桌子,裏面圍坐一圈人就幾乎伸展不開。而且窗戶那一面靠着大街,街上人來人往地一眼就能看得清楚,稱得上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就算不想知道外面的情景,只當做風景來賞也是蠻好的。
兩人剛剛落座,一個肩上搭着雪白毛巾的夥計就走進來,點頭哈腰地請兩位爺點菜。
蕭紫把菜單交給了微娘:“顧先生,今兒我做東,您是客,您先來點。”
微娘也不客氣,拿過菜單掃了一眼,點了兩樣,一葷一素,既不奢爹,也不含酸。
蕭紫待她點完後,這才把菜譜拿過來補點了兩個菜,同樣一葷一素,同時還點了一壺酒。
“梨花白,怎麽樣?”點酒的時候,蕭紫也不忘詢問一下微娘的意思,殷勤的态度簡直做到了家。
“我酒量不好,蕭護衛喜歡喝什麽酒,自己點就是,不用顧及我,我只負責吃飯吃菜。”微娘輕輕笑了一下道。
蕭紫确實很少見到她喝酒的樣子,心下很快就信了,也沒多推讓,就打發夥計下去:“暫時就這幾樣吧,要是等下想起什麽,再叫你來點。”
微娘卻沒再說話,只是上下打量着他。
蕭紫今天不當值,并沒穿侍衛服飾,外面只罩了件藍色的細布袍子,看起來面容俊美,身材挺拔如玉樹臨風。看看他的外表,再考慮一下他的出身,微娘覺得,其實蕭紫尚主很合适。
酒菜很快就端上來了,蕭紫要給微娘倒酒,見她拒絕得堅決,亦不再多勸,只慢慢将自己面前的杯子滿上。
微娘看他自出宮門後眉頭就有些鎖着,想來确實是有什麽煩心事找她吧?
可是能是什麽事呢?
若是公事,太子不可能一點兒都不透露給她。看來,還是為私事了。
不期然地,微娘的腦子就轉到了當初他追着沈殺問做酥油卷的人是誰的情景。
微娘知道,那時沈殺并沒有告訴蕭紫真相,估計後來也沒告訴。沈殺那個人,雖然平時看着性棰大大咧咧,好像什麽都不在乎,但其實任何事情在他心裏都有數兒。
他雖然對世事經得少些,了解得也就少些。
但他從來都不缺腦子。
微娘拒酒堅決,蕭紫将倒好的溫茶推到她面前,接着起身道:“顧先生,在下這次能同您一席喝酒,簡直是三生有幸。在下先敬您一杯。”
微娘笑眯眯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在他杯子邊緣的下方輕輕碰了一下:“客氣。”
蕭紫一仰頭就把那杯酒全喝到了肚子裏,微娘則只抿了一口茶。
不是她不給面子,而是這飯前喝茶,實在不利于幼時祖母教她的“惜福養生”的教條。
兩人吃喝了一會兒,微娘見他老不說話,心裏也不急,反正求着辦事的不是她。
她這算是……看戲不怕臺高?
微娘唇邊洩出一絲笑容。
她發現自己越來越壞了。
蕭紫果然忍不住,幾杯酒下肚之後,就開始把肚子裏的東西往外傾倒,開始還算是比較有條理,可是越到後來,他越忍不住,拉着微娘的手開始說車轱辘話,一遍一遍地,也不怕別人閑他膩疼。
微娘耐着性子聽着他颠三倒四還時不時把題跑到天邊,除了吃飯喝茶之外,幾乎就不怎麽出聲。
那幾個幕僚對她的排擠,他不是沒看在眼裏,但是嚴格說起來,她本來就不是他的朋友,他幫一幫算是道義,就算一點兒都不幫也叫做情理。
侍衛和幕僚雖然都是在太子府上做事的人,卻分屬兩個互不幹涉的系統,蕭紫這個護衛确實沒那個權力對幕僚指手劃腳地。
微娘自然不可能因為他袖手旁觀就對他有什麽成見。
不過……看樣子這蕭紫醉得還不夠厲害?不然怎麽無關的話說了一大堆,找她來的目的卻一句不透?
微娘想着,伸手幫蕭紫滿了杯酒。
“顧先生,不知道你家裏還有什麽人?”蕭紫問。
“還有舍妹。”微娘笑了笑,答。
“家裏有人,真好。”蕭紫嘆了口氣,“你知道嗎?其實我跟宮裏也有點兒關系。”
微娘眨眨眼,沒說話。
她當然知道蕭紫和太子沾了點兒親。
蕭紫卻湊過來,低聲說:“宮裏的德妃娘娘,是我們蕭家的嫡女,說起來,我得管她叫一聲三姑姑。”
微娘一怔。
她知道蕭紫和太子的娘家人有點牽扯,卻不知道原來他本身的家族裏就出了位寵妃。
德妃,雖然論地位比不過皇後娘娘,位份上卻也是宮中的四大妃之一。
還沒等她說什麽“聖恩隆寵”一類的套話,蕭紫卻拍了拍她的胳膊:“我說,你家那個酥油卷到底是在哪兒學的?不能告訴我嗎?”
這話題跳得太快,饒是微娘是個人精,也不由有些反應不過來。
皇宮和酥油卷有什麽關系?
蕭紫這般看重這個配方,難道說配方有什麽問題?
這個酥油卷本來在她前世時,是過幾年才會出現的一種小點心。微娘學會了這種點心的做法之後,又自己進行了一些改良,讓它的形狀和口感吃起來更好。
難道說,是那家點心鋪子的師傅有問題?
不知道現在那家店主是不是已經開了鋪子?
她并不推托,直接開門見山地問:“蕭護衛,不過一道小小的點心,你竟然對它這麽上心,從江南一直追到京城,我能問一下到底是怎麽回事嗎?”
蕭紫苦笑了一聲。
怎麽回事?
無非是他三姑姑的事情罷了。
可是這種事情實在不好往外說,現在三姑姑在宮裏,一舉一動都有人看着。在那個位子上,不知道多少女人想把她拉下來。
絕對不能行差踏錯。
更何況,這事兒還牽扯到了三姑姑的秘密,那可是整個家族都在勉力遮掩的。
別說他只是喝個半醉,就算他爛醉如泥,這種事情也絕不會從他的嘴裏傳出來。
“不過一道點心方子,顧先生難道還舍不得割愛說出來由嗎?又不是我們知道了哪裏做的,你們府裏就做不出這個味了。”蕭紫避重就輕地說。
微娘失笑。
這個蕭紫,自己揣着一肚子鬼心眼兒來找她,不給她交個實底,現在反倒怪她不仗義起來。
胡攪蠻纏說的是這個意思不?
門被輕輕敲響。
卻是剩下的最後一道菜被夥計送了進來。
蕭紫看着夥計走出去,拉好門,轉頭繼續充滿希望地看着微娘。
微娘拿起筷子,在菜盤中慢悠悠地挑起一根脆生生的瓜絲,輕輕地道:“那道點心啊,是我們睡了一覺之後,醒來了,就會了。”
蕭紫一愣,既而反應過來微娘是在調侃他,不由有些生氣。
微娘卻放下筷子,正色看着他。
那表情分明是在說:你能忽悠我,為什麽我不能調侃你?
說來說去,還是他自己不厚道在先才會這樣。
可是那件事,實在是不能說。
蕭紫想了半天,這才一咬牙,拱手道:“顧先生,你是自己人,我也不和你繞圈子,這件事對你來說只是舉手之勞,不值一提,但對我來說,卻是十分重要的一件大事。還望先生不要在心裏怪我不據實相告,在下這裏給先生先賠個不是。”
說着他站了起來,看那架勢竟然是要跪下去。
微娘駭了一跳,急忙把他扶住。
第 90 章
微娘最終并沒有難為蕭紫。
關于前世的點心方子,雖然她不可能說出真相,但卻托辭府裏曾經收過一個來自京城的點心師傅,從那點心師傅手裏學到的。據說那人是從京城的一個點心鋪子裏出來的。
至于哪一家,她卻是不太清楚。
蕭紫聽完後不但沒有微娘想像中的失望,反而興奮起來,不停地拿着酒壺要灌她的酒。
微娘無法,正好那時沈殺來了,她索性把蕭紫丢給他,自己一個人出了酒樓。
外面,顧府的馬車正停在那裏。微娘站在門口等沈殺,回想起剛剛的談話,意識到一件事。
那就是,其實蕭紫對點心方子的來源這件事,根本不知道何處下手。雖然她這次沒給他确實的消息,最起碼給他指了一個大概的方向。
那就是京城。
也難怪他興奮了。
京城可是蕭紫的地界,堂堂一個太子府的侍衛,又和宮裏的貴人們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在他想來,想查個人算是十拿九穩的事情吧?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只是可惜了。
估計這一次蕭紫是不可能查出什麽來的。
那個掌櫃的不知道現在有沒有開點心鋪子?
微娘胡思亂想了一會兒,轉頭看到沈殺扶着蕭紫出來。那蕭紫到酒樓外面一吹冷風,滿肚子的酒全都湧上來,趕緊扶住身邊的一棵樹,大吐特吐起來。
微娘皺了下眉頭,徑自上了車。
蕭紫吐完之後,清醒了一些,沈殺要送他回去,他擺了擺手道:“我自己回去便是,又不是找不到回府的路。你們也回吧,莫管我。”說着搖搖晃晃地走了。
沈殺轉頭上了馬車,對車裏說了一句:“馬車要動了。”說着喝了一聲,趕着馬慢慢向前走。
他生怕馬車跑得太快,讓微娘不舒服,車速比平時慢了足有一半。
等兩人到了府裏之後,微娘下了車,沈殺在後面把馬車交到府裏的車夫手裏,舉步跟了上來。
兩人一前一後向書房走去。
此時三皇子也正坐在自己的書房裏,看着手上的幾頁紙,沉思不語。
那幾頁紙上,細細密密地寫滿了顧家兄妹的事情,但是墨跡早已不新鮮,一看就知是很早前寫就的。
這幾頁紙是當初他在江南設下的耳目幫他傳遞回來的消息。
當今聖上的兒子不多,只有三個。而在這三位皇子裏面,三皇子算是最早慧最有心機的一個。他早早就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麽,并且一直在積極地為這個做着準備。
想登上那個位子,需要天時地利人和,而這三方面,除了天時之外,地利和人和都需要用心去經營。
想經營,就要有銀子。
想登上那個位子,就需要大筆的銀子。
和兩位兄長相比,他的長處在于起步點比他們早得多。短處則在于,他是最小的那個皇子,而大皇兄則早早就被确立為太子。
如果他要成為皇帝,要擊敗的不止是太子,還有二皇兄。
不然的話,只怕這皇位還是輪不到他的頭上。
身處深宮,做什麽都不方便,做什麽都需要銀子。
可是,要到哪裏去弄銀子?
這個時候,顧家就進了他的眼。
誰叫他家據說是“天下第一富”呢?
富了這麽多代,積累的家業一定不少吧?只怕夠他登上好幾次皇帝寶座了。他把他們這些黑心商人的銀子拿過來收為己用,算是幫他們消化掉一部分不義之財,他們不但不該怪他,說不定還要感謝他對他們的幫助呢。
三皇子一邊這樣想,一邊往顧府派釘子。
可是他沒想到的是,顧府雖然是商人,祖上幾代都沒出過做官的人,但人卻相當精明,個頂個的人精,難怪會斂到那麽多的銀子。他派去的那些人,也算是出類拔萃了,卻不知怎地,總是被大房那邊的人識破,不是被冷落就是被趕出府,到最後根本沒有一個能打探到實用的情報。
倒是他接手的勢力裏面,有幾個早年間就被派出去的暗樁很是得力,其中一個女子甚至成功嫁到了二房,成了二房顧長卿的正室夫人。
于是,這個二房的夫人張氏便成了他斂財的主要工具之一。
只是二房的財富終究不比大房那麽多,再加上顧長卿既然在,張氏便沒有光明正大插手生意的道理,能獻上來的銀子有限。
這一切都逼得他不得不更想辦法。
接下來,微娘的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先後離世,而且原因看着都稀松平常,根本不引人注目。
在三皇子看來,能做到這一步,顧家的財産就已經變成他的囊中之物了。
只要假以時日,讓張氏挑着大房這邊更加七零八落就成。
這麽一想,三皇子就把目光放到了另一處,也是登上那個位子所需要的第二個必要條件。
那就是暗衛。
他身邊有父皇派給他的一個暗衛,這是他的保護符,關鍵時刻能替他死一次的。可是對他的野心來說,這個暗衛并不合适。暗衛是父皇的人,不可能站在他這邊,他為了皇位而做的一切努力,不可能讓父皇派的暗衛去做。
他決定培植自己的勢力。
可是,勢力哪是那麽容易培植的?莫說他現在只是一個小小的皇子,就算真的站到外面跟別人說:“我打算當皇帝,你們來幫助我吧。”只怕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些人把他當成瘋子看。
所以,機會只能自己制造。
他開始對江湖人物一個個排查,在熟知江湖各事的圓空的幫助下,排除了一大批不适合籠絡的人,剩下來的幾個,就是他要重點拉過來的對象了。
可是,事情從這裏開始,好像就不太順利起來。
先是他盯上的那幾個江湖人物,雖然大多數都确實被他設計投奔到他這邊來,圓空重點關注的幾個卻都不見蹤影,最後還誤殺了一個。
到這地步時,他甚至有一度懷疑圓空這老和尚并不像傳說中的那麽厲害,不然怎麽做事會出這麽大的纰漏。
當然,他可以随意換下任何人,唯獨圓空是例外的那個,這就注定了他不得不繼續忍受這個老和尚。
顧府那邊也不像想像的順利。
原以為顧家長房那邊的支柱都被砍倒了,整個長房的倒塌只是早晚的事情。沒想到這時候長房那個剛及笄的小丫頭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竟然将将把長房的生意給撐了起來。
雖然張氏在其中多次使壞,讓長房的生意受到很大影響,甚至一度看着搖搖欲墜,但最後還是給她平安度過了。
張氏給他的情報裏面,這些寫得清清楚楚。
不過三皇子是不那麽相信的。在他看來,這裏面只怕有很大一部分是張氏為了掩蓋自己的無能,故意誇大了那個小丫頭的本事。
試想想,一個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丫頭,怎麽可能只是因為及笄了突然就這麽厲害?裏面只怕還有那個她的同歲的兄長的功勞。只是大概她的兄長還沒有束冠,生怕說話沒有什麽威信,這才假托讓她出來管理生意吧?
三皇子是這麽推斷的。
甚至他還想過,要不要讓顧三思也一并消失。
雖然顧府大房那邊好不容易插進去的幾個釘子已經為了執行弄死顧家長房長輩的任務而全都折損了,不過只要做得到,哪怕折了張氏都沒關系。
沒想到,張氏幾次出手都落了空。
張氏雖然替三皇子做事,但嚴格說來并不完全算是他的人,也不可能得到他的全盤信任。所以張氏落空的那幾次打算,在三皇子看來,也只是為了邀功而自己演的戲碼。
一個小丫頭,就算再加上一個還沒束冠只會讀書的書呆子哥哥吧,這會有多厲害?張氏這個心狠手辣的女人怎麽會鬥不過他們?
張氏也不能留太久了,一個對他生了異心的屬下,他還真不打算用下去。
也是該敲山震虎的時候,不然的話,其他人還不知道會怎麽怠慢他呢。
三皇子的目光落到了早先張氏送來的情報上,恰好看到了裏面的一句話:顧家長房兄妹乃雙生,容貌極為肖似。
他想起在東宮那邊時看到的顧三思的模樣。
不得不說,就算是見慣了宮中各類男女美人的他,第一眼也曾被顧三思的長相驚豔過。
真的太讓人移不開眼睛了。
出衆,出色,卻又絕對不會讓人誤認為是女人。
他的心不由輕輕動了一下。
不知道那顧家長房的女兒長成什麽樣?
他在心裏想來想去,卻始終想不出來。以顧三思的外表,就算把他換上女裝,那也還是看得出來是男人的。
或者,那顧姓女子也是個長得像男人的?
有時間不若去看一看。
這時候三皇子還完全沒意識到,他的思路已經跑得離正題很遠很遠了。
天馬行空地想像了一會兒顧女的容貌,他又想到當初長房的幾位長輩全死之後,微娘出來頂着生意。
一個小姑娘出來抛頭露面,可想而知會受到什麽壓力。
那邊人對她的指指點點,就連張氏的情報上都能感覺得到。
只不過,張氏是幸災樂禍的。
張氏甚至還在紙上推斷,說不定顧女會招婿入贅。
畢竟,想保住顧家長房的家産,這一步看起來是最好的。
張氏做出這種推斷之後,對三皇子提出建議,希望他能派幾個人去江南,萬一顧女招贅,她就可以設計讓自己的人被選中,這樣日後顧家的家産名正言順地會跟三皇子一個姓。
可惜一切準備都做好之後,遲遲沒聽到顧女要招贅的消息。
倒是後來,據說陸家那個獨子好像看上了這個女子,甚至兩家一度打算聯姻。
張氏當然不可能坐等這種事情成功,她急急地向三皇子傳遞消息,訴說兩家若聯姻成功的壞處。
那時三皇子看完她的情報後,冷冷地笑着。
她不知道,三皇子派了專門監視她的人在她身邊,甚至在陸府也打進去了可靠的釘子。她的這份所謂的情報,其實早被對她虎視眈眈的那些“同行”們掀了個底兒朝天。
她的“同行”們甚至對三皇子說,張氏似乎有把自己女兒嫁給陸家獨子的打算。
利用他這個三皇子拉虎皮扯大鼓為自己謀實惠嗎?
他故意假裝不知道這件事,等着看事情的發展,結果真如其他人報上來的那樣,張氏果然把自己的女兒塞到了陸顧兩人的婚事之間,借着他的名頭求壽王府的孺人做媒,硬生生拆散了陸顧婚姻。
壽王雖然也是三皇子想拉攏的對象之一,但現在還不到時候,而且他府上的孺人在外面作威作福虛張聲勢也就罷了,在他這裏根本連根毛都算不上,因此他不但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麽可光榮的地方,反而還因為被張氏利用了自己而惱火。
張氏為什麽請得動那個孺人?不就是打着自己的名義嗎?
到最後,張氏竹籃打水一場空,什麽都沒得着不說,還被自己人下手殺了。
他那時接到情報,忙着處理這些事情,倒是有點兒忽略了顧府大房那邊。等他醒過神來,再去讓人查時,才知道顧家兄妹已經不知所蹤。
這不由得讓他恨斷了牙齒。
有一陣兒,他甚至想過,如果把顧長卿殺了,會不會讓顧氏兄妹立刻在江南現身?畢竟顧家的生意還是需要顧家人去打點的,二房的人死絕了,這些生意除了大房碩果僅存的兩兄妹之外,已經沒有別人有資格接手。
不過,沒等他下定決心,他埋在桑園的釘子竟然給他傳回了消息,說是顧氏兄妹在京城現身。
當然,确切的說法是顧三思。
顧三思是和妹妹一起走的,他既然在京城,他妹妹當然一定在。
那時三皇子覺得老天都在幫他,顧家兄妹不往遠了逃,居然還愚蠢地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想不殺了他們都不行!
于是他派出了殺手。
沒想到殺手全軍覆沒,還讓太子抓住了他的把柄,給他好一通警告。雖然他給自己辯護了半天,但是這種事情,誰也不可能完全相信對方。
顧家兄妹來京城沒多久,竟然就攀上了太子!
三皇子悄悄在心裏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