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下,還不如他剛剛因着那番對話而靈機一動想出的辦法更妙。
他忍不住轉頭看了看交談的那兩個人。
不過是穿着粗布衣服的漢子,看起來都是做慣了農活的,不但皮膚因為長期曝曬顯得又黑又粗糙,就連那雙手都長滿了繭子,腳下穿着沾滿泥土的鞋子。
那雙鞋子是當下農人們常穿的幹活鞋,耐磨耐穿,就是樣式特別難看。
誰能想得到,就是這兩個不起眼兒的人,竟然能激起他的靈感來?
他又看了看這兩人的桌上。
桌上只不過是一壺最便宜的劣酒,再加一盤子油炸花生米和一小碟鹹菜,另外每人一碗熱騰騰的雲吞面,裏面湯多面少。
三皇子在心裏盤算了一會兒,再擡起頭時,發現顧三思已經結帳走出了面鋪。
“三爺,要不要再跟過去?”一個侍衛問。
三皇子搖搖頭,站起身,先前問話那個侍衛立刻殷勤地去付帳,他則慢慢走了出去。
大概是因為心裏有底兒的關系,他現在再不像之前那樣浮躁,變得沉穩了不少。
“三爺,我們現在去哪?”
“快落鑰了吧?我們回去。”三皇子手一揮。
這些侍衛悄悄松了口氣,一點兒也不敢懈怠地跟着三皇子回了宮。
怎麽能不松口氣呢?這些皇子一心血來潮,就帶他們出去,也不想想這萬一要是出了點兒什麽意外,就算主子沒傷着,他們這些當侍衛的也肯定沒什麽好果子吃。
三皇子回去了,躺在自己的床上,美滋滋地想着剛剛的那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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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時候,人還真是不能太逼自己了,轉個彎兒,往另一個方向看看,說不定就會有柳暗花明的感覺。
就像他現在一樣。
說起來,上次太子過完生辰之後,三皇子還特意找了個空閑去見過善陽公主幾次。
善陽公主身邊的那兩個侍女雨晴和雪晴已經換掉了,這兩個侍女原本是在公主面前最得力的,不然三皇子也不會花大力氣買通她們。
如果那次的計謀能成功的話,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三皇子還真有心打算照應她們一二。但那時那種情況,再加上局被破的懊惱,讓他什麽心思都沒了,雨晴和雪晴的下場可想而知。
按理說,善陽公主就算不明白這個局的來龍去脈,可身邊的兩個侍女突然就被換走,她多少會有些疑慮。可惜三皇子去了幾次,在這個妹妹的臉上卻根本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破綻來。
這算什麽?
是真的沒起什麽疑心,還是把所有的情緒都在壓在了心底?
如果是前者的話,太不可能,皇宮裏長大的孩子,哪有單純到這個地步的?不然早被吃得骨頭都不剩了。
可如果是後者的話……能讓他都看不出端倪來,那這個妹妹的城府也太深了些!
這一點,同樣不太可能。
思來想去,對善陽公主,他倒有些拿不準了。
倒是這個妹妹,每次見到他都笑盈盈地,感覺反而比以前還要熱情許多。
……分不清是敵是友的話,還是讓她早早地做些貢獻出來就退場吧。
三皇子靜靜地想。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三皇子清晨起來,一邊在侍女的服侍下穿衣服,一邊琢磨着今天要做的事情。等從頭到尾想一遍,發現并沒有什麽破綻之後,他這才淨了面,坐到桌邊吃早點。
須臾飯畢,三皇子慢慢踱到書房,對守在那裏的一個小內侍道:“傳本宮的話,昨晚睡眠不好,讓圓空來陪本宮說說話,寬寬心。”
那小內侍應了一聲,下去了。
一個多時辰之後,圓空出現在書房裏。
“大師請坐,”三皇子指着下首一個墩子,笑眯眯地道,“關于那個顧三思的事情,這段時日我想了很久。”
圓空一怔。
他以為經過那日一番說話,三皇子多少能斂住些情緒,至少會再過些日子才會考慮找太子那邊的人的麻煩。
沒想到他今天找自己來就是為的這事兒。
這種主子……真的适合捧上皇位嗎?
正想着,耳中卻聽三皇子又道:“我覺得,給他指一門好親事真是再好不過了。”
圓空擡頭看向三皇子。
指親?
難道三皇子是那日被顧三思氣得太厲害,糊塗了?
“殿下……。”他開口道。
三皇子揮手打斷了他的話:“大師,你說,我要是把我那個妹妹指給他,他會怎麽樣?”
皇宮中的公主和前朝幾位比,不多,但至少也有四五位。因此三皇子陡然一說妹妹,圓空并沒有想到善陽公主的頭上。
“那日太子生辰上的事情,雖然被顧三思破了我布的局。但是他害我妹妹失去了雨晴和雪晴兩位侍女,肯定會對善陽妹妹心生忌憚,這個時候我要是把善陽妹妹嫁給他,你說……他是會猜忌善陽妹妹而有家歸不得呢?還是幹脆拒了婚而得罪整個皇家呢?”三皇子唇邊含笑地問道。
圓空握着佛珠的手一頓。
他的第一反應是,三皇子是異想天開。
別的不說,難道那善陽公主是三皇子想嫁給誰就嫁給誰的?自古以來,哪位尚了公主的驸馬不是被選了又選,相看了又相看的?
“尚主……只怕那顧三思還不夠格。而且殿下不怕顧三思會因為尚主而得了更大的勢力嗎?”圓空考慮了一會兒,這才斟酌着用詞慢慢地問道。
第 86 章
“這件事,只怕并不容易。”圓空道。
他雖然胸中有謀略,但早年便決定不插手凡俗事務,再加上皇家之事牽扯太多,牽連太廣,一個不小心陷進去,最後只怕想再囫囵着爬出來都難。
只是就算這樣,他也知道,公主的婚事,并不是皇子就能決定的。別說皇子,就連太子都沒有決定權。
這個世上,只有一個君,也只有這個君才有資格擺弄所有人的親事。
三皇子微微笑了笑:“大師,您別問我用什麽辦法才能讓善陽妹妹嫁給顧三思,您只說我這個辦法,可不可行?”
圓空沒有說話。
辦法不是不好,但是在操作上基本成功率為零,那怎麽能說得上可行。
他想了一會兒,最後只問了一句:“不知道殿下可有什麽辦法讓善陽公主願意下嫁嗎?”
三皇子自得地笑了笑:“嫁給誰不嫁給誰,向來不是由公主本身說了算。”
可也不是由皇子說了算。圓空在心裏暗暗想。
“如果那顧三思真的能尚主的話,他對公主有心結,自然會心生防備,想來至少幾年之內是不會有什麽緩和餘地的。”圓空道。
公主嫁人之後,不可能還住在宮裏,但也不可能住到男方家裏,而是在宮外另開一個公主府。嫁人的公主平時住在公主府裏,想與丈夫見面時才會叫人召見,或者自己去丈夫府中。
平日裏就算稱不上是各過各的,也差不了多少。這種情況下,兩個人還想化解心結,确實相當有難度。
“只是,殿下怎麽能保證善陽公主會下嫁顧三思呢?換句話說,就算顧三思真的想尚主,宮裏的公主有好幾位,适齡的至少有三個,未必就一定是善陽公主。”圓空提醒他。
“這個大師就不用多想了,”三皇子指了指腦子,“您負責幫我把把大方向,其他的,自然由我自己來做。”說着端起了桌上的茶杯。
圓空和他沒頭沒腦地說了一通,見他到最後也沒給自己兜個實底兒出來,心裏倒也不意外。那些皇家的腌臜事情,如果不是不得已,他還真不想沾。
一看到三皇子端了茶,他立刻起身告辭了。
三皇子想了很久,坐到桌邊,提筆寫了一份奏折。
包括他在內的三位皇子的字都不錯,當初是下了狠功夫練過的。此時他筆走龍蛇,将心中的想法一揮而就,寫完後回頭再看看,仔細思慮了一下,将其中幾處做了些小改動,又重新謄寫了一份,吹幹墨跡,這才不慌不忙地折好,帶在身上。
這些時日,父皇的心情一直不是很好。
說來也是那些臣工無能,好好的太平盛世,非要攪和些事情出來。就算平時對邊疆地方的那些開市之舉,開了也就開了,何必非要取消?
這下好了,市還沒定下來要不要真的取消,邊疆那邊的游民部落不知怎麽地得到了消息,搶先鬧了起來。
邊境上原本就不安穩,那些人一鬧,看着就更笈笈可危了。
那些幾百裏加急的軍情,每隔個十天半月左右就送進來一封,內容寫的什麽不得而知,但看父皇的表情,卻是越來越不好看,脾氣也越來越急躁。
這種時候,最忌盲動。
這件事,三位皇子都看得很清楚,所以不管是太子,還是二皇子和三皇子,基本上都在朝堂上努力削弱自己的存在感,免得礙了陛下的眼,成了他的出氣筒。
可是,光縮着是不行的。
萬一讓父皇覺得這三個兒子都是沒事的時候搶着上來做戲,有事了就都躲得遠遠地,到時候肯定會吃排揎。
如果他找準時機表現一下的話,說不定……
他摸了摸袖子中的奏章,慢慢向上書房走去。
善陽公主自從少了雨晴和雪晴之後,身邊兩個最得重的宮女沒了,便從舊有的人手裏又提拔了兩個叫月晴和圓晴的上來。
這兩個宮女,月晴身材窈窕、面目清秀,圓晴則相對話少一些,說話時聲音微微拉長,聽着很是溫柔。
最重要的是,這兩人的忠心雖然有待觀察,但是絕對識時務,不管她平日裏做什麽,她們都會像沒看到一樣,還會在其他人面前替她隐瞞。
放在以前,善陽公主并不在意這種小動作,不過現在她有了不可說的秘密,這種品質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此時她午睡剛醒,圓晴進來幫她梳了頭,勻了面,狀似無意地道:“主子,奴婢聽說陛下似乎要為您指婚了。”
善陽公主正拿着白玉梳子端詳,聽了她的話,不由手一頓,擡眼看向鏡中的人。
圓晴卻好像沒發現她在打量自己,繼續道:“奴婢的姐姐在皇後娘娘那邊當差,奴婢也是昨日姐姐來探看奴婢時,兩人閑話了一會兒才聽說的。”
善陽公主握着白玉梳的手開始用力。
像圓晴這種宮女,她并不陌生。現在在皇宮裏,她雖然不是最大的那個,但畢竟是這些人的主子,這些人既然給她當差,肯定就想努力謀求一個好出路。以前她的身邊有雨晴和雪晴擋着,很多人就算想得到她的青眼都很難,但現在雨晴和雪晴已經沒了,兩個位子一下子空了出來,她的宮裏似乎人人都有受到重用的可能性,這種情況下肯定會有很多人跳出來向她表忠心,幫她做事,打探消息。
圓晴給她透露這個消息,無非是想加深她心中的份量罷了。
“消息确實嗎?”善陽公主開口問道,聲音倒是平靜得很,如果不是握着梳子的手都已經泛白的話,圓晴差點兒就以為主子對自己這個話題不感興趣。
感興趣就好,感興趣就說明主子有可能用得着自己,自己就有可能出頭。
圓晴輕輕吐了口氣,道:“十之QI八吧。”
陛下既然已經和皇後娘娘開口商議,這事情大概就會訂下來了。
善陽公主垂下眼皮。
圓晴見她沒斥責自己,大着膽子繼續道:“奴婢聽說,是三殿下去陪陛下說話解悶時,順口提起了宮裏待嫁的……。”
善陽公主突然冷笑一聲,打斷了她的話:“提到宮裏待嫁的公主該訂下婚事了,所以拿這個做談資,順便表現一下他的兄妹情深,看他有多看顧手足,是嗎?”
聲音冰冷,含着濃濃的諷刺。
圓晴沒敢接話。
向主子透露消息沒關系,但是背地裏非議主子,哪怕被議論的主子不是她伺候的這個,也是個極大的忌諱。
“你先下去吧。”善陽公主道,“有事我會叫你進來的。”
圓晴應了一聲,退出屋子。
善陽公主的臉色立刻變了,她抓起桌上的梳妝盒子就要往地上摔,舉到一半時想起了什麽,硬是慢慢壓住了火氣,将手中的盒子重新放到臺面上。
放到以前,她還什麽也不确定的時候,三皇兄這種做法,她說不定還由衷地感激。
可是現在,她只是覺得憤怒。
皇子之間的争鬥,憑什麽要拿她來做人情?
只是,反抗又能怎麽樣?
善陽公主思來想去,最後還是頹然地倒在了椅子上。
不錯,她是公主,金枝玉葉,比這世上的絕大多數人都金貴得多。
但那又如何?
圓晴既然敢向她透話,說明這消息不但假不了,而且很有可能已經定了下來。
雖然不知道能尚主的那個男人是誰,她至少能确定,絕對不是她屬意的那個。
一想到這裏,她就坐不住了。
只是年幼時的驚鴻一瞥,她就把那個人的身影放在了心上。後來陰差陽錯,那個人還幫過她一回,雖然他早不記得,她卻一直記着。
直到在太子哥哥那裏,她在宴席中途覺得頭有些沉,于是在後面的屋子裏休息,不知怎地睡了過去,醒來後發現身處其他地方,而且還被個男人抱着。
換了是其他的任何一個女子,當時只怕都會大叫出聲。
可她只是覺得心安,畢竟那時的情景,她在夢裏悄悄想過多少回,以為今生都不會變成真的。
沒想到,老天居然聽到了她的禱告!
她知道這其中的事情并不簡單,但她并不追查,只是任由那個男人抱着她離開,甚至還在中途指點他該到哪裏去。
之後兩人一番談話,善陽公主得知他竟然和太子哥哥有點兒關系,不由心下竊喜。
這種身份的話,已經可以尚主了。
就不知道他願不願意?
于是善陽公主再次禱告,如果能讓她嫁給所愛的男人,她願意從此只做他一個普通的妻子,替他洗手做羹湯,而不是以公主的身份高高在上。
可是這次,好像上天沒聽到她的話。
她猛地站了起來。
不行!
她必須去太子哥哥那裏走一趟。
太子哥哥一向愛護她,肯定不會眼睜睜看着她就這麽被人設計進去的。
她眯了眯眼睛。
再說,上次那個局,仔細一想就是針對太子哥哥的,就算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怎麽也得出手撈她一把。
善陽公主去東宮去得急,得知太子哥哥在書房之後,也不管其他,直接沖了進去。
書房裏,太子正和微娘說話,見妹妹直愣愣地進來,不由心裏有些不快,但仍站起身,笑着過來扶她的手,道:“妹妹怎麽來了?”
聲音和煦,聽不出一絲火氣。
倒是微娘,因為避之不及,只得整個人跪伏到地上,頭都不敢擡一下。
善陽公主來不及計較他書房裏還有什麽人,畢竟能進到太子書房的,都是他的心腹。
她急匆匆地問道:“太子哥哥,你有沒有聽說過最近有關我的什麽事?”
她這麽一問,太子立刻明白了她的來意。
和善陽公主的一知半解不同,太子對這件事相當清楚。
奏折是三皇弟上的,其中提及幾位公主都到了适嫁之齡,懇請陛下多思慮一下她們的親事。
正如三皇子想的那樣,皇上最近這段時間被邊境上的事情弄得焦頭爛額,看誰都不順眼,就連宮妃都被他找借口處置了好幾個。
三皇子剛剛進來時,他同樣沒打算給這個兒子好臉色。但是看了他的奏折,聽了他的話,皇上就改變了主意。
不管怎麽說,知道皇上心情不好還敢來觸黴頭,甚至是替幾個妹妹求情,這樣的兒子就算是沒眼色,至少心性是個好的。
心地純良總比心思險惡強得多。
想到這裏,皇上的氣就順了不少,三皇子自然而然地達到了目的。
皇上把他留下說話,閑聊間還就幾個公主的婚事随意提了幾句,本來只是找話題,沒想到三皇子還真的提了幾個合适的名字。
這幾個人皇上也常常聽過,不但外表出衆,而且要麽才華橫溢,要麽武藝過人,都算是有一技之長,出身也不錯,全是勳貴之後,簡直是為尚主的位子量身打造出來的。
當然,如果這個時候三皇子提出來把善陽公主嫁給顧三思,皇上肯定不會同意。顧三思就算才華再高,畢竟出身擺在那裏,現在也不過是個東宮幕僚,連個正式受封的朝廷官職都沒有,只能算是太子的私人手下。
這種人怎麽尚得了主?
他不提這個,只轉過話頭提起來當日太子生辰宴的事情。
說起來,皇上雖然把大皇子提拔成了太子,但并不是完全相信這個兒子的,東宮那邊也插了不少人手進去。生辰宴上搞出的事情,當時就被太子壓了下去,又因為善陽公主不在當場,并沒有受到牽連,于名聲無損,可皇上還是隐約聽到了一些風聲。
于是趁着氣氛好,他就提了一句。
三皇子只是笑,不說話,看着像是個不想惹禍上身的。皇上雖然失望,終究不能硬逼着他說什麽,待要放下這一段時,三皇子卻突然來了一句:“聽說那時善陽妹妹身子不适,在後面躺了段時間。大概是把病氣過給了兩個侍女,雖然妹妹這時候沒什麽事,那兩個宮女倒都被送出去了。”
這話聽起來平常,可說在這個節骨眼上,就總有些不太尋常的含意。
皇上一品,再品,品來品去,就懷疑是不是善陽有了什麽不該有的心思,鬧出了什麽事。
可是這事兒畢竟關系着皇家的體面,他懷疑歸懷疑,既不能大張旗鼓地把人找進來問,甚至讓人在私下悄悄查探也不行。
怎麽查?難道要讓他對那些心腹暗衛說:“我懷疑我女兒和別人有什麽不清白,你們去幫我看看?”
暗衛就算帶個“暗”字,畢竟也是人,是他的奴才,這事查到最後如果沒什麽事,說不定他們會在心裏笑他疑心生暗鬼;而要是查出來确有其事,他的臉在這些暗衛面前也被丢光了。
總之他裏外不是人。
皇上是個極好面子的人,三皇子就是看中他這一點,成功地在他心裏種了一棵無法拔除的刺兒。
于是,他決定,第一個就把善陽公主嫁出去。
早點兒嫁出去,就算是別人家的人了。雖然還代表着皇室的體面,自有教養嬷嬷替他管束着,也不必像現在一樣,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
可是,這個能接手的下家在哪裏呢?
第 87 章
不得不說,三皇子的這一步棋走得很妙。
既把善陽公主兜了進去,又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像沒事人兒一樣,甚至還在皇上心裏留下了“心地仁厚”的印象。
皇上憂心邊關的事情,難免心浮氣躁,看到折子就想發火。這時候有其他的事情讓他轉移一下注意力,他難免會跟着走,很快就又見了三皇子幾次。
兩人商讨的還是幾位公主的婚嫁問題。
在此期間,皇上甚至還悄悄試探了一下三皇子,想弄清那天太子壽辰時善陽公主到底做了些什麽。
可是這個三兒子雖然看起來很呆(不然也不會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敢貿貿然進折子),但愛護手足的情意顯然很深,不管他怎麽試探,就是試探不出來。
越試探不出來,皇上就越斷定這裏面有事兒,不然以三皇子那麽純良的性子,怎麽會不替善陽公主說好話?
沒人告訴他事情的真相,他只能自己琢磨,越琢磨就把事情琢磨得越壞,把事情琢磨得越壞他的心情就越不好,就越憤怒,最後甚至想着說不定善陽公主已經不是完璧之身了。
這種不知羞恥的女兒家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才是。
可是什麽辦法是既能教訓了善陽公主又不傷皇家臉面的呢?
無非是在她的婚事上做手腳了。
于是皇帝把目光重新投到了邊境上。
每次那些游牧民族來犯,皇家都要花大力氣、大筆銀子去征戰,最後再簽定協議。
其實除了打仗之外,前朝倒還有一種做法可以效仿。
那就是和親。
把皇室的公主嫁給游牧民族的首領,以換得邊境幾十年的安定。
放在平時,這個辦法他想都不會想。打就打,誰怕誰?這邊死人,難道游牧民族那裏就不會死人嗎?這邊花銀子,只怕那邊花的銀子更多!
可善陽公主現在在皇上心裏已經變成了黑的,那嫁給誰都不足以平息他的憤怒了。
三皇子沒想到皇上會有這個念頭,不過他畢竟是個能微察聖意的,一發現有這個走向後,不由吓了一跳。
他是打算設計顧三思,可不想白白搭了一個妹妹進去卻還沒撈到任何好處。
于是三皇子立刻對這個辦法加以駁斥。反正皇上和他說時,只說是某個臣工的想法,他就算駁了,也算不得駁了父皇的臉面。
皇上只是一時想左了,憤恨得巴不得把善陽公主打發得越遠越好。現在三皇子一駁斥,他反倒覺得确實是自己的想法有些問題。先不說邊境上的那些人肯不肯以和親方式解決問題,單就善陽公主來說,她到底做過什麽沒做過什麽,一切都是他的猜測,其實根本做不得準。
如果只是以臆測來定她的罪,那她也太冤了些。
可是就這樣輕輕放過她的話,皇上又不甘心。
總之在他心裏,就算善陽公主沒出什麽大事,肯定也是越過了女子貞良的那條線,必須要受到一定的懲罰。
和親不可以的話,那麽……可以考慮幫她找一個配不上她身份的驸馬,以此來做為對她的警告。
這個念頭,是在三皇子的誘導下産生的。
當然,三皇子的方式比較巧妙,讓皇上以為是自己想出的主意。
至于這個配不上公主的驸馬到底是誰,皇上一時半會兒并沒有合适的人選。
就算配不上,可公主畢竟是他的女兒,太委屈了也不行,所以文才武功,至少要有一項是出衆的。外表也要過得去,不然的話會成為皇家的笑柄。
那麽,只能在出身一項上考慮了。
找一家絕非勳貴之後的男子,讓她嫁過去。
皇上拿定了主意。
他把考察未來善陽公主驸馬的事情交給了三皇子去辦。
在他看來,這個兒子倒是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三皇子收到了差事,這件事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皇後娘娘。
娘娘宮裏的眼線也不少,漸漸地,事情就傳了出去。
善陽公主聽說個一鱗半爪的也不稀奇了。
善陽公主坐在太子的書房裏面,抱怨了一通,太子靜靜地聽着,并不插話,只是左手垂了下去,對地上依舊趴着的微娘悄悄晃了晃,示意她起來退出去。
微娘慢慢向後退到不被人注意的角落裏,這才悄悄站起身,剛要往外走,善陽公主卻一眼看到了她,伸手指道:“太子哥哥,那個是什麽人?”
太子道:“這是我府裏的幕僚。我們兄妹說話,就不要讓他在這裏旁聽了。”
微娘心裏松了口氣,剛要告退,卻聽善陽公主說:“你就是幕僚?不都說幕僚很聰明的嗎?你年紀這麽小,也當得起太子哥哥的幕僚?”
微娘腳下一頓,垂着頭,沒有答話。
就面相而言,她現在的身體不過十多歲,連男子的束冠年紀也沒到,難怪善陽公主嫌她小了。
只是……聰明與否,與年紀閱歷雖然有關系,卻并不是絕對的。
“我和太子哥哥在這裏說話,你就在那邊聽着吧。”善陽公主又說。
微娘一怔,微微擡頭看向太子。
太子知道自己的這個妹妹想一出是一出,說好聽點兒是直率,說得不好聽些,實在是城府差了一些,不然那天也不會被蕭紫抱着還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當時太子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回頭和蕭紫說說話,自己再琢磨一下,就明白了。想來是這個妹妹看上了蕭紫。
蕭紫雖然是侍衛,但和太子更多的是兄弟情。如果他能尚主的話,對太子來說并不算是壞事,不過是身邊少了個侍衛而已。
只是,如果蕭紫心裏沒有公主的話,太子也不想勉強他。
感情确實是慢慢培養的,但是培養來培養去培養成一對怨偶的也不是沒有。
不管是什麽事情,還是要心甘情願更好些。
所以雖然察覺到了善陽妹妹的心事,太子卻并沒有對蕭紫捅破。
再加上,蕭紫本身還有事情要做。
說起來,這家夥對顧三思好像還有幾分看顧的意思。
一想到這裏,太子也不忙着叫微娘出去了。
微娘只得站在角落裏,一聲不吭。
善陽公主卻不打算這麽輕易放過她,在太子這裏磨了半天,見太子始終不松口,也不知道他是真沒聽懂還是裝沒聽懂。她又礙于臉面不能直說,只得氣惱地轉過頭對微娘道:“你過來!”
微娘略微上前半步,躬身道:“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善陽公主道:“你說現在我該怎麽辦?”
涼拌。微娘心裏暗暗道。
“小人聽不太懂公主殿下的意思。”她開始裝糊塗。
善陽公主翹着嘴巴看向太子:“太子哥哥,你手下的人欺負我,你也不說管管他!”
這話說得太子和微娘同時抖了一抖。
“欺負”這個詞,可不能亂說的啊。
太子看着微娘一向不形于色的臉上竟似有幾分尴尬,不由以手掩口,輕輕咳了下,斂去唇邊泛起來的笑意,這才緩緩地道:“三思,你不妨便說說你的看法吧。你放心,就算你說得不對,本宮也不會怪罪于你。”
微娘又施一禮,應了聲:“是。”
善陽看着微娘站在角落裏,一身文士青衣,身材挺立如竹,聲音溫和清緩,舉手投足中頗帶了幾分超凡脫俗的意味,不由略略有些失神。
太子哥哥……什麽時候招攬了一個這麽出衆的人在身邊?
微娘卻沒在意善陽公主的眼光。自從投到太子這邊,她就已經和太子的利益緊密聯系在了一起。太子好,她就好,太子不好,她就絕對好不了。
三皇子就像一把懸在她頭頂上的利劍,如果沒有太子這棵大樹替她遮擋,那利劍會立刻讓她身首異處,讓她再次落得上一世的下場。
就算沖着這個,她也絕對不會不盡心盡力。
太子說讓她說一說對這件事的看法,那她就把她所思所想所猜的全都說出來,或許有些地方會換用一些比較婉轉的措辭,以免讓人聽起來有“大不敬”的懷疑,但隐瞞卻絕對是沒有的。
她這邊從頭說到尾,話音落後,卻沒聽到上面兩位主子的回應,只能繼續站着。
太子沒說話,他只是看着善陽公主。開始他讓微娘說說這件事時,并沒想過這裏面會不會有什麽更深層的事情,只打算讓她把公主快些哄走,兩人好繼續之前的話題。
沒想到微娘不但說了,而且還說出了很多未竟之語,讓他這個太子都失了神。
上位者一旦發現一個可造之才,都會以“璞玉”來形容,意思是雕琢一段時間後,就會大放異彩。
可是現在下面站着的這個男人……就算不經過雕琢,那色彩已經讓人無法忽視。
他突然想起剛剛見到顧三思時,這個人笑吟吟地對他說,他通曉蔔算之術。
顧三思那麽痛快就投到他這邊來,想來是早有番算計的,不然也不會通過窦先德打通關節了。
但越是這樣的人,就越注意束縛自己,生怕自己的所長和皇家的需要不符,被閑置被冷落,無法出人頭地。
顧三思卻不是這樣,他好像更在意自己活得是不是自在。
想到這裏,太子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三思,你的蔔算之術還在鑽研嗎?”
問話一出口,善陽公主的臉頓時黑了。
什麽意思?這種事情難道比她的未來幸福還重要嗎?竟然在這種時候問這個?
第 88 章
聽了太子的問話,微娘怔了一下。
她當初說自己通蔔算之術,不過是句托辭,沒想到太子竟然真的放在了心上,還在這種時候問出來。
這個場合……不适合說這種話吧?
就算她不擡頭,都能想像得到現在的善陽公主臉色一定相當不好看。
“屬下……。”微娘正琢磨着是該說“鑽研”還是“放下”的好,太子已經打斷了她的話。
“如果你還沒放下的話,就幫公主算算,看看她的姻緣落在何方?”太子又道。
這話一說出來,換成是善陽公主和微娘的臉有些黑了。
用蔔算來确定自己妹妹的姻緣?
太子殿下,您的腦子還好嗎?
誰是靠這個來訂親的?
可是太子殿下既然已經說了,微娘就不能駁了他的面子。
她應了聲“是”,一邊在腦子裏回想着前世善陽公主的事情,一邊等公主落座後伸手。
公主是未嫁之身,就算貿然闖進了太子的書房裏,那鳳顏也不是她能瞻仰的,能給她只手讓她觀觀手相算是不錯了。
微娘快速搜索了一下記憶,沒想起來善陽公主的事。
她粗粗估計了一下,應該是當初善陽公主早早就嫁了人,那時的她還在江南忙着跟二房那邊的張氏鬥法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