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意,可惜好景不長,他不過剛添了個半飽,外面就沖進來個醉醺醺的身影。仔細一看,卻是蕭紫。
蕭紫看到屋子裏的景象,不由有些怔愣,緊接着拍了呂方一下,原本趴在桌子上的呂方被他這一掌一下子拍到了桌子下面。
他跺了下腳,又去拉劉華,劉華晃了兩下,也坐到了地上。
“王先生,王先生?”這次蕭紫吸取了之前的教訓,并沒有直接上手,而是小心地用手掌在王鶴鳴眼前晃了晃。
王鶴鳴“嘻嘻”笑了兩聲,頭“咚”地一聲砸到了面前的碗裏。
得,這位也醉了。
無奈之下,他只好看向微娘和沈殺。
沈殺根本沒注意他,只顧着大吃大喝,倒是微娘偏了下頭,笑道:“蕭護衛有事嗎?”
蕭紫見只有這兩個是清醒的,雖然覺得不妥,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牙一咬,道:“還請顧先生和沈公子跟我去一下。”
“去哪裏?”微娘問道。
就算蕭紫是熟人,可是不問明白目的地,她仍舊不會輕易出去的。
太子府說白了,就是傳說中的東宮。這是宮裏的地界兒,一步行差踏錯,搞不好明天出去的就只能是具屍體。
“太子那邊需要先生去看一看。”蕭紫含糊地說。
微娘卻在看到蕭紫臉上有些為難的表情時,隐約明白了什麽。
說起來,這雖然是太子的地盤,平日裏其他幾位皇子也不見得和殿下相處得多好,但借着他生辰的時機借酒裝瘋倒不是不可以的。
衆目睽睽之下,太子就算想翻臉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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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他堂堂國之儲君,連這點兒雅量都沒有,還要和醉漢計較嗎?
那蕭紫進來就揪呂方,估計是因着他和太子多少有那麽一點兒親戚關系的緣故。雖然這點子關系在宮中貴人們看來并不算什麽,卻成了呂方能夠倚仗的最大優勢。
可惜他現在醉了。
不但他醉了,連劉華和王鶴鳴都醉了。
一瞬間,微娘突然有些懷疑。
難道這幾個人是真的醉了嗎?還是在裝醉?
不過,事情已經容不得她多想。既然蕭紫求到了她的頭上,她又是場中“唯二”清醒中的一個,那就只能跟着走一趟了。
第 77 章
微娘站起身,看着蕭紫急切的模樣,轉頭看了下沈殺。
沈殺本來是覺得事不關己的,可一看微娘站了起來,他不可能不跟着,便也站起來。見微娘望過來時,他對她笑了一下。
微娘一邊向外走,一邊裝作無意地道:“殿下那邊應該正熱鬧着,我現在突然出現,合适嗎?”
蕭紫看她一眼,道:“他們幾個都醉着,也只能是你了。”
果然是個武人,不會說話之極。
微娘心裏腹诽了一句。
蕭紫卻猶豫了一下,轉頭問微娘:“我聽說……令妹極會做點心?”
微娘一怔。
聽說?她聽誰說的?
誰告訴他秋諺會做點心了?
秋諺以前是伺候人的沒錯,但不是廚娘,估計會做飯就不錯了,上哪裏“極會做點心”去?
随即她反應過來,蕭紫指的……其實應該是自己吧?
只不過他不知道顧府的詳細情況,以為顧三思的“令妹”必是秋諺,卻沒想到那是個認的幹妹妹。
“唔,還好。怎麽,蕭護衛對吃食一道很有研究?”說着她笑看沈殺一眼,那意思很清楚,閣下有空在這方面可以和沈殺切磋一下。
蕭紫搖搖頭,低聲道:“我只是聽說,令妹對于酥油卷的做法更是獨特。”
微娘皺起眉頭。
她擅長的可不止酥油卷一樣。
但蕭紫卻單單把這項提出來……難道酥油卷本身有什麽不妥?
她把酥油卷的來源從頭到尾撸了一遍,沒發現不對的地方,便“呵呵”笑了兩聲:“蕭護衛有話便直說罷。”
蕭紫張了張嘴,卻沒說什麽,半晌才道:“顧先生,有空閑時能不能出來一道飲杯酒?”
微娘看了看周圍,笑道:“蕭護衛有約,敢不聽從?”
看樣子,蕭紫是覺得這裏面說話不方便,想改日找個方便的地方再提。
蕭紫見微娘答應下來,不由深深吐了口氣,放下心來。
對面匆匆走過來一個小侍者,蕭紫喝了一聲:“你是哪個?”
小侍者見到蕭紫,急忙垂下頭,恭恭敬敬地道:“蕭大人,殿下請顧先生先去偏殿後面稍候。”
蕭紫愣了一下,回頭看看微娘,面上出現猶豫之色。
他來後面本來是想請呂方出頭,沒想到不但呂方,連另兩個資歷較老的幕僚都醉得一塌糊塗,無奈之下才找來微娘這個新入府沒多久的。本來他就想着微娘面生,在那些賓客面前未必會有什麽面子,肯找她來不過是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态度,硬着頭皮把她推上去。
沒想到現在殿下竟然單獨召見微娘,而且還是去的偏殿。
難道太子殿下已經從那些賓客的包圍中脫身出來不成?
想到這裏,他不禁松了口氣。
不管怎麽說,太子殿下畢竟是未來的國之儲君,看來那些人再沒眼色,也是不敢當面為難的。
微娘一副沒所謂的态度,看着蕭紫。
雖然蕭紫沒有具體說酒宴上的情況,但能讓他這麽急匆匆來,用腳趾頭想也能想出太子當時的情形應該是不怎麽妙的。
這種時候,按理說她不該出頭得罪人。
可誰叫就剩她和沈殺了呢?
蕭紫最終還是轉身對微娘道:“那顧先生就先去偏殿吧,我還是再去那邊看看。”
太子不在場,如果沒個鎮場子的人,說不定會被那幾個無法無天的皇子把大殿都掀了。
雖然他不過是個小小的護衛,但畢竟和太子也算沾着親,帶着故,就算不像幕僚們那樣長腦子吧,好歹算是小半個主人。
接着他叮囑那小內侍:“好好地帶路,把顧先生送過去,半路上如果有什麽差池,我唯你是問。”
那小內侍應了。
微娘看着蕭紫急匆匆從另一條路走了,這才不緊不慢地和沈殺跟着小內侍向前走去。
“不知公公高姓大名?”微娘問道。
“不敢,不敢,”那小內侍一邊說話一邊趕路,“小的叫慶喜。”
太監就是太監,就算是皇帝和太子面前比較得臉的太監能被外臣們捧着恭維,可像慶喜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就只能縮着脖子做人,見了有點兒品級的都得自稱一句“小的”。
“原來是慶喜公公。”微娘笑着道。
“不敢,不敢。”慶喜誠惶誠恐地道。
“慶喜公公看着眼生啊,平時不在殿□邊服侍吧?”微娘突然問道。
慶喜腳下微頓,接着趕得更急了:“是不在殿□邊服侍。如果不是今日宮中太忙,傳話這種事情怕還輪不到我呢。”
他這話說得倒也有幾分道理,微娘點了點頭,卻側過臉對沈殺使了個眼色。
說來奇怪,沈殺平時不是個多有腦子的人,但微娘這一個可能讓人産生多種聯想的眼神卻讓他準确無誤地理解了:“剛剛吃得多,有點兒內急,這附近可有更衣的地方?”
慶喜給他指了方向,沈殺立刻千恩萬謝地去了。
慶喜并不在意沈殺的離開,他接到的命令是将顧三思帶過去,裏面并不包括其他人。
兩人一前一後繼續向偏殿走。
蕭紫回到主殿裏,卻發現太子竟然已經回來了,之前圍着他的那些人依舊圍着他。
蕭紫不由愣了一下。
太子的腳程這麽快?那顧三思呢?被太子派去了哪裏?
他四處掃了一圈,沒看到微娘的身影,便借着席間侍者們的身影阻擋慢慢走近了太子殿下。
剛巧這時新一輪的敬酒已經結束,大家歸座談笑吃菜,蕭紫悄悄走過去,代着替太子倒酒的機會低聲說:“殿下,您回來了?”
太子一愣,看他一眼,臉上神色不變,卻借由拿筷子的動作擋住了嘴唇,匆匆低語了一句:“什麽回來了?”
蕭紫倒酒的手頓了一下,心中一股不安升了起來。
那個看起來面生的小侍者口口聲聲說殿下是在偏殿召見顧三思,當時他以為“殿下”說的必然就是“太子殿下”,卻忘了二皇子和三皇子同樣可以被稱為“殿下”。
只是,現在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在主殿裏,根本沒有離開。
到底是誰把微娘召了去?是誰想見到這個新進的太子幕僚呢?
蕭紫雖然覺得不妥,這時酒卻已經斟滿了,再留在太子身邊必然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只能放下酒壺站到後面,想着什麽時候找機會再細說這件事。
只是,他幹巴巴地站了一會兒,接近太子的機會沒找到,倒是一個侍者走進來,匆匆對他道:“蕭大人,外面有一位自稱是沈殺沈大人的想找您出去說話。”
蕭紫一聽,趕緊悄悄後退幾步,借着帷幕的遮掩退了出去。
場中諸人沒有誰發現他的離開,氣氛還是那般熱烈。
殿外,沈殺正站在欄杆處,此時黃昏已過,玉兔東升,月光在他臉上投下了一抹光亮,讓他的另一側臉隐在黑暗中,看起來有些明晦不定的感覺。
蕭紫走過去,見左右無人,這才悄聲問道:“到底是哪位殿下召見你們?三位殿下現在都在殿裏呢。”
難道是公主殿下?可公主殿下沒道理見這些外臣啊。
沈殺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半路上借着要解手過來的。”
蕭紫厭惡地看他一眼:“那你還不快去解決一下?”解手解到主殿來了,而且說得那麽口無遮攔地。
“我是順道看了一下布置而已。我看到除了常見的那些護衛之外,還有一幫子人躲在暗處,裏面頗有幾個高手,看着面生得很,我想問一下這是不是太子府的布置。”沈殺問。
蕭紫哽了一下。
太子府裏的布置能随便告訴別人嗎?難道是覺得想行刺太子殿下的刺客太少了不成?
沈殺見他沒說話,等了一下,索性拿起石子,在地上比比劃劃地說了幾來,哪裏有侍衛,哪裏有流動哨,他發現的那一幫子人又躲在哪裏。
蕭紫雖然沒告訴他太子府的布置,卻很留心他的話,見他指出的那些人的躲藏地點,不由愣了一下。
雖然沈殺說的只是普通的明哨以及個別暗哨,但那一幫子人……确實不是暗哨所在。
如果不是太子臨時布置了其他人手,那就只能是東宮混進了其他人。
事實上,東宮這邊的暗衛布防完全是由蕭紫控制的,太子絕無可能突然調換更改。
沈殺看着蕭紫大變的臉色,長眉一挑。
他就知道,事情肯定不會這麽簡單。
大姑娘那個眼色,是讓他暗中摸摸四周的情況,他借口離開,仗着超強的記憶力,躲在東宮中他所知道的那些明衛暗衛,結果發現有一幫完全不曾見過的人隐在黑暗裏,好像在等着什麽。
他們躲藏的地方,正是大姑娘要去的偏殿附近。
當然,他不怕那些人會對大姑娘不利。不管怎麽說,這裏是東宮,今天是太子的生辰,那些人就算瘋了也不會幹出這些誅九族的事情。
只是,如果不是為了殺人,為什麽又要藏在那裏?
他左思右想了一會兒,卻發現宮裏他認得的人除了那幾個幕僚以及老頭兒顧先德之外,就只剩下蕭紫了。
所以他當機立斷,跑到主殿來找人。
蕭紫神色嚴峻起來,看着沈殺道:“你可敢擔保你說的是實話?”
沈殺道:“我用我的命去擔保。”
蕭紫點點頭。他倒不是懷疑沈殺,事實上他覺得沈殺很對他的脾氣,那樣問只不過是因為茲事體大,不得不慎重些罷了。
“那幾個高手功夫确實不錯,我又要躲明哨暗哨,差點兒就被他們發現。”沈殺加了一句。
面前這個男人的功夫有多高,蕭紫知道得清清楚楚,如果連他都差點兒被發現,只能說這些進到東宮裏的人确實是高手中的高手。
只不知道他們的圖謀是什麽?
刺殺太子?
那為何去了偏殿?還把顧先生也騙了去?
“那你想我怎麽做?”蕭紫想得頭有些疼,索性把這個難題扔回給沈殺那邊。
“報告給太子,立刻關閉宮門搜查,搞清那幫人的真面目。”沈殺道。
“不行!”蕭紫立刻反對。
那幫人的存在只是沈殺說的,他并沒親眼所見,更不知道誰是他們背後的主子。
雖然知道不大可能,可萬一這些人真的是太子臨時心血來潮調派過去的呢?他來這麽一出,豈不是讓太子不快?
話說回來,今天來的賓客這麽多,就算出一點點兒事,也都算是掉了太子殿下的體面。
他不由來回走了幾步,想來想去,卻仍拿不定主意。
沈殺心裏惦記着微娘,見他不肯出頭,臉色一沉,轉身就要走。
“等下!你去哪裏?”蕭紫急忙問。
“你既然不肯出手,那我自己去做。”沈殺道。
蕭紫忙攔住他:“不許去!”許是看到沈殺臉色不好看,他放緩了口氣,勸道,“現在我們還根本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你去了怎麽說?萬一那些人是……,”他頓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措詞,繼續道,“萬一是殿下的護衛,你這麽一嚷嚷出來,倒讓別人看我們這邊的笑話不是?”
在蕭紫心裏,一切以太子殿下為重。可沈殺剛好和他相反,除了大姑娘,他誰也不認,所以蕭紫這話根本說服不了他。
“你不去,我去!”沈殺冷冷地道,“誰敢攔我,我殺誰!”
蕭紫眼睛一眯:“你威脅我?”
有個詞叫“文人相輕”,或許文人們喜歡用這種方式來表現自己的出衆獨特,與衆不同。武人們雖然沒有這方面的毛病,但同樣有自己的底線,比如說,不能被挑釁。
在他們看來,被挑釁就等于被對方看不起。
被看不起就一定要洗刷這種恥辱。
眼看着兩人就要打起來,突然沈殺身後傳來腳步聲。
兩人同時轉頭看去。
一個高挑身材走了過來,一身文士衫,臉上笑眯眯地。
卻是王鶴鳴。
王鶴鳴見到這兩人,不由大為意外,出聲道:“你們兩個在這裏做什麽?”
沈殺對王鶴鳴接觸不多,站在一邊不吭聲。
蕭紫卻像看到了救星一樣,也來不及想為什麽之前這笑面虎醉得那麽厲害,居然這麽快就醒了酒,當即過去,一五一十把剛剛的事情講了一遍。
王鶴鳴表情仍是笑眯眯地,可是眼中卻透出深思的模樣。
沈殺看他那樣子,雖然依舊不放心微娘,卻想到王鶴鳴畢竟是太子府裏的謀士,腦子應該好用,不妨多留下來聽聽他怎麽說。
王鶴鳴來回踱了兩圈,最後停下來,摸着下巴喃喃地道:“這種布置……,如果我是那個做出布置的人,目的會是什麽呢?”
蕭紫大氣也不敢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王鶴鳴猛地擡起頭,看着對面的兩人:“這麽布置,當然是為了害人用的。至于是害誰……殿下今日生辰,來往人多口雜,保不準什麽時候就會出點兒什麽意外,因此要用的方法必然是直截了當,不可能叫了無關的人去。”
這麽說的話,叫了微娘去,就只能是為了害微娘了!
“可是……,”王鶴鳴又皺起了眉頭,喃喃道,“為什麽呢?為什麽害的偏偏是顧三思呢?”
一個剛剛進府的小謀士,連頭角都沒嶄露出來,到底是入了誰的眼,讓人這麽迫不及待想害他?
就算是劉華或者他王鶴鳴,甚至是呂方,都比這顧三思重要一點兒吧?
若說是為了害太子,這實在說不通。不管話本戲文裏怎麽寫,起碼在東宮裏行刺可比讓聖上讨厭太子的難度大得多。
真想殺了太子,還不如在這次太子生辰宴上随便搞出點兒什麽事來,把太子府裏的人牽進去,這樣更可能讓陛下對太子生厭惡之心。
就算順着這個思路想,找顧三思其實只為了随便陷害一個東宮的人讓太子落面子,那就更說不通了。
幕僚們都在偏院那邊喝酒,如果只要是東宮的人就行,随便一個侍衛,就算是蕭紫都比顧三思來得方便。
現在的死結就在于:為什麽被叫到偏殿的是顧三思?為什麽舍近求遠地去找顧三思?
還是說,他的推斷是錯的,其實并不是為了什麽陷害?
沈殺聽了他的話,卻完全明白了。
王鶴鳴不知道大姑娘和其他皇子的糾葛,他一直跟在她身邊,卻是知道的。
三皇子對顧家下黑手,大姑娘的反擊讓張氏自取滅亡,甚至前些日子顧府突遭變故,死了不少人……
是三皇子!
絕對是三皇子!
三皇子不甘心讓顧家就這麽被太子籠絡了去,趁着太子的生辰宴再次下黑手。這次他打的是一箭雙雕的主意,如果事情成了,不但大姑娘可能會出事,連太子都脫不了幹系!
當然,三皇子未必知道此時的“顧三思”其實是顧微娘,但顧府的任何一個人,恐怕都已經成了他要下手的目标。
害了大姑娘,順便把太子拉下馬。而太子一出事,顧府唯一的庇佑就失去了,到時候顧家的家財還不是三皇子想怎樣就怎樣?
果然夠陰損!
想到這裏,沈殺再也呆不住了,“噌”地一下越過蕭紫身邊,就往偏殿的方向奔過去。
蕭紫一把沒拉住他,生怕他亂來,鬧出什麽笑話,當下也顧不得王鶴鳴,拱了拱手就奔着沈殺追去。
說起來,沈殺功夫比蕭紫高着一大截,他又是後出力的,正常情況下根本追不上沈殺。不過這畢竟是在宮裏,沈殺不能全力奔跑,因此沒多久就被他趕了上來。
第 78 章
沈殺急急地在前面趕,蕭紫則全力在後面追,很快就追上了他。
“沈兄!”他一邊喘氣一邊道。
沈殺的唇緊緊地抿着,一聲不哼。
蕭紫看得直嘆氣。
你說,光看皮相,沈殺長得已經算是美男子中的美男子了,可為什麽脾氣就這麽擰呢?非要和人對着幹?難道自己還能吃了他不成?
“沈兄,你這麽沖過去不是辦法,”他道,“我們總該想個對策過來,兩個拳頭總比一個拳頭有力。你剛剛也說過,那裏面有好幾個高手,難道你覺得這樣沖過去,就能把顧先生……帶出來不成?再說那邊什麽形勢我們還不知道。”
沈殺停下腳步,認真地看了他一會兒,幽黑的眸子看得他心下一跳。
“那你說,我們該怎麽做?你會幫我嗎?”他問。
看樣子,如果自己說得不如他的意,他定會一意孤行了。
蕭紫嘆了口氣。別說沈殺,就算自己也不能讓顧三思死。別的不說,那酥油卷的秘密還要從他這裏下手才行。
“今日來為殿下慶祝的,除了幾位皇子和臣工之外,幾位公主殿下也來了。”蕭紫說。
沈殺看了他一眼,目光中那種“這關我什麽事兒”的意思表達得很清楚。
“或許,是哪位公主殿下心血來潮,想見顧先生一面,他現在未必就一定是危險的。倒是你,這樣貿貿然闖過去,就算顧先生本來是安全的,也被你拖累了。”蕭紫說。
“女眷們都在哪裏招待?”他問。
“在福臨閣。”蕭紫回答。
沈殺二話不說,拔腿就走。
福臨閣在後面的另一處院子,離這邊遠得很,若真像蕭紫說的那樣,直接把微娘召到福臨閣就是,又何必多此一舉地來到偏院?
他雖然對世事所知不多,卻不代表他是個傻子。
蕭紫分明是想糊弄他。
蕭紫見他不上當,急得直跺腳,最後一咬牙道:“罷了,既然沈兄要過去,我随你一起去吧。不過我們不能這麽直接出現在他們面前,你跟我過來。”說着縱身躍上屋頂。
沈殺點點頭,也躍了上去。
早該這樣了麽。
兩人在屋頂上一通閃挪騰躍,避開那些暗衛,到了偏殿對面的頂上,伏□看着偏殿。
偏殿的窗子上有燈光映出來,顯然裏面有人。
兩人剛剛趴好,就聽到殿門響了一聲,接着一個纖長的身影走出來,四下看看,這才向外走去。
殿前的燈籠光正好照在那人臉上,容貌秀麗,十七八歲年紀,竟是個妙齡女子。
蕭紫不由輕輕“噫”了一聲。
沈殺看他一眼:“你認得這個女人?”
蕭紫低聲道:“她是善陽公主的貼身侍女,叫晴雪。”
沈殺不由皺了下眉頭。
善陽公主的侍女來這裏幹什麽?難道真讓蕭紫說對了,是哪位公主想見大姑娘?
蕭紫道:“晴雪和晴雨兩個侍女從來不會同時離開善陽公主身邊,如果公主真的在殿裏,現在她身邊應該還有晴雨在。”
對公主身邊都有誰陪着,沈殺并不關心。
他想了想,微微起身,看清四下無人,起身躍到偏殿頂上。
蕭紫伸出手去,卻沒能抓住他,咬了咬牙,也跟着躍了過去。
這種私窺皇家公主的事情,萬一被人看到,就是犯了欺君大罪,就算他是太子的親戚,到時也免不了賜死的下場。
想到這裏,蕭紫不由在心中暗怪沈殺太過沖動。
沈殺在殿頂四處聽了聽,最後選中一處地方,回頭對蕭紫說了一句:“你幫我望風。”就開始扒殿頂的瓦。
蕭紫憋屈地四下看着,想他堂堂太子身邊最受器重的侍衛,什麽時候竟然和個賊似的,偷窺公主天顏?
沈殺這家夥果然是個愣頭青!他在心裏憤憤地罵着。
沈殺卻不知道蕭紫心裏的想法,他輕手輕腳地把瓦扒開,眼睛湊上去往裏看。
偏殿也不小,但他扒之前選好了位置,現在露出的這個洞剛好能看到偏殿裏的情形。
此時偏殿裏的床帳已經放了下來,隐約能看到裏面香被隆起,似乎睡了個人。帳外守着一個和晴雪差不多年歲的女子,雖然同樣是侍女打扮,卻長得極為漂亮。此時她正借着燈光在安靜地打着絡子,一邊打一邊注意着帳子裏的情況,一副随時等待傳召的樣子。
沈殺拍了□邊的蕭紫。
蕭紫湊到洞口處往裏看了看,對他肯定地點點頭:“那個就是晴雨姑娘,看來帳子裏的必是公主殿下了。我們還是快回去吧,等下有侍衛過來,看到我們兩個,我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說着就伸手去拉他。
沈殺卻錯開了他的手,沉聲道:“我要下去看看。”
蕭紫一怔,臉上浮現出焦急的神情,在他耳邊急匆匆地道:“你瘋了!這樣瞟一眼已經是大罪,你竟然還想下去看,驚動了公主大駕,到時候你會被誅九族,老天都救不了你!”
他的聲音裏充滿了焦慮,還有幾絲怒氣。
沈殺搖頭,道:“我不是信不過你,但是我師父說過,任何事情,不是自己親眼看到的,都不可以完全相信。”
“你腦子有病!”蕭紫終于忍不住罵了出來,“找死也不是這個找法!”
“你回去吧,”沈殺突然道,“多謝你帶我來這裏,還替我把風,接下來的事情,我一個人做,就算出了什麽事,也是我擔着,不會連累你的。”
“你!”蕭紫氣得站起身,恨恨地想離開,可轉了兩圈,最後還是回來了。
沈殺吃驚地看着他。
“看什麽看!”蕭紫臉色有些紅,氣憤地道:“真不知道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你的!連偷窺鳳顏的事情都幹了出來!”說着将揭開的那片瓦捏碎了一小點下來,躍到殿頂邊緣,手指輕彈,那碎片就飛速彈了出去,撞到了下面的殿門上。
晴雨聽到聲音,放下手中的絡子,開口問道:“誰在外面?”
沒有人回答她。
她想了想,站起身走到門邊,推開門向外看了幾眼。
殿外靜悄悄地,除了風吹過樹梢的聲音外,再也聽不到什麽。殿頂下面的大紅燈籠在微風中輕微地搖晃着,照着下面的地面有些慘紅。
晴雨突然沒來由地打了個哆嗦,她想趕緊把殿門關上,手卻不聽使喚似地,僵硬地支在那裏。
慢慢地,她伸出腳,走到殿外,四處走了一圈。
什麽都沒有。
看來,大概是她聽岔了。
等下發生的事情對她來說太過驚世駭俗,難怪她會緊張到這個地步,連耳朵都出現了幻聽。
晴雨一邊在心裏嘲笑自己,一邊慢慢走回到殿裏,反手緊緊地關上殿門。
她的左手還緊緊地抓着那半個沒打好的絡子,眼睛卻下意識地望向垂下的帳子,目光有些複雜。
今天晚上過後,不知道她和晴雪到底會落得什麽下場?
是毀滅,還是……
可不管怎樣,既然事情已經走到了這步,再後悔已經沒什麽用了。
她一咬牙,輕輕地邁步回到原來的地方坐好,垂下頭繼續打絡子。
沈殺和蕭紫卻已經利用晴雨出來再進去的這段時間到殿內查了一遍。
“你看,我說了帳子裏确實是善陽公主吧?你偏不信。”蕭紫低聲道,“現在你看也看過了,趕緊把瓦片放回到原處,我們回去吧。不過是虛驚一場。”
沈殺的長眉始終沒有松開,喃喃地道:“你說,既然是公主在這裏,為什麽會有那麽多陌生的高手出現?”
“這還用說嗎?肯定是公主的護衛呗。”蕭紫不以為然。
“公主的護衛為什麽鬼鬼祟祟的?難道陛下這麽大方,給每位公主都配了很多暗衛不成?”沈殺反問。
蕭紫一怔。
沈殺問的句句在理,就算那些人是公主的護衛,也不應該在暗處躲着。
再說,不管是天家還是民間,自古以來都是重男輕女,皇子們都配備了數量不等的暗衛,但是所有的公主只是調撥了一些普通的宮廷護衛進行拱衛而已。
兩人正在僵持,忽地下面又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
晴雪回來了。
她的手裏還提着一個食盒。
見晴雪進來,晴雨放下手中的絡子,迎了上去,一邊幫她把食盒裏的吃食放到桌上,一邊輕聲問道:“姐姐去讨東西時,沒引起別人的疑心吧?”
晴雪頗有幾分得意地笑了笑,道:“我只說是公主要用些吃的,誰敢質疑?只怪自己手腳不夠快哩。”
“姐姐一直這麽厲害。”晴雨恭維她。
兩人雖然都被公主器重,但是晴雪自入宮後就被撥到善陽公主身邊,算是和她一起長大,情份自不是晴雨這個半路進來的侍女所能比的。
晴雨倒也聰明,曉得自己比不得晴雪,平日裏不但對她多有忍讓,還時不時說些好話捧着她,因此兩人的關系還算融洽。
“我走了之後,公主有沒有醒?”晴雪邊問邊走到床帳邊,撩起來看了看,見善陽公主仍舊安靜地睡着,便放下心來,将床帳又重新整理好。
“還不就一直那樣。”晴雨道。
她的話音剛落,突然身後劈啪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碎裂了,接着狂風大作,蠟燭滅了,殿內一片漆黑。
晴雨和晴雪一時沒有防備,不由齊齊尖叫起來。
第 79 章
狂風過後,一陣低低細細的嗚咽聲響起來。
晴雪和晴雨都吓得面色倉惶,哆哆嗦嗦地抱在了一起。
晴雪壯着膽子叫了一聲:“誰?是誰?”
沒有人回答。
仔細聽聽,那嗚咽聲不過是風吹過樹梢發出來的。
晴雪顫巍巍地偏過頭,看到窗戶已經大開,能看到燈籠發出的微弱光芒,稍遠一點兒就什麽也看不到了。
黑漆漆的夜裏,是不是隐藏着什麽恐怖的東西?
“晴雪姐姐……。”晴雨咬着嘴唇低聲叫着。
晴雪雖然同樣害怕,卻知道這時候不能慫了,不然以後都沒法在晴雨面前挺直腰板。三皇子溫文爾雅,讓宮中多少少女懷春?如果她不替三皇子多做些什麽,根本沒辦法在那些女人裏脫穎而出。
她道:“別叫了,當心等下把人招了來,到時候壞了那位的布置,你我這輩子都別想再翻身。”
晴雨點點頭,眼睛裏卻還是充滿了驚恐。
“這窗戶……窗戶怎麽會開的?”她的聲音都快哭出來了。
“大概是上一班的內侍粗心,沒關好吧。”晴雪用這話安慰着她,也安慰着自己,“你在這裏呆着,我去看看窗子。”
晴雨一把抓住她,指甲深深地嵌進了她的肉裏:“姐姐,還是……還是我陪着姐姐一起去看看吧。”
晴雪皺了下眉頭,用力把她的手指掰開:“你守着公主。”說着慢慢挪動雙腿,向窗邊走去。
窗外突然出現了一張慘白的臉,木呆呆地根本不像人,更像是個僵屍,倒吊在殿邊。
晴雪心底強壓下去的恐怖一下子漲到了頭頂,再也忍不住了,尖叫一聲,倒了下去。
沈殺趕緊跳進屋裏,伸手将帳子撩起來,裏面一個面色有些蒼白的女子正緊閉雙眼躺着,這便是之前蕭紫說過的善陽公主了。
他對着善陽公主一指,蕭紫嘆了口氣,認命地走上來,伸臂将公主隔着被子抱出來,轉過身正要離開,公主卻睜開了眼睛。
蕭紫的手腳一下子僵硬了。
公主的目光落在他臉上,遲疑了一下,說了聲:“蕭公子?”
蕭紫幹笑兩聲:“那個……公主……,您……。”話未說完,外面隐約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