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人區,她一路打聽過來,倒沒被什麽人沖撞。沒想到一轉頭的工夫,她竟然看到左手邊的道路上走着的正是她心心念念的沈公子。
沈公子旁邊……不正是那個可惡的顧三思嗎?
一時間心中喜怒相交,她也顧不得別的,喊了一聲就縱馬追過來。
微娘上前一步,作了個揖:“原來是窦姑娘,姑娘這是上街游玩嗎?”
這種單人單騎出來的事情,換個大家閨秀都做不出來,但對窦琳來說卻是家常便飯。
沈殺沒說話,站在原地看看窦琳,又看看微娘。
他覺得馬上這姑娘的眼神實在太不對勁了點。
哪裏不對勁,他說不太出來,只是她看自己時像一團火,看着顧大姑娘時卻像一塊冰。
大家都只不過是曾有一面之緣,她怎麽區別對待得這麽厲害?
當初見面的時候,她明明看上去柔弱得緊,不像今天這麽蠻橫。
現在這個架勢,更像是來找麻煩觸人黴頭的。
窦琳冷哼一聲,下巴高高揚起,對沈殺道:“嗳,你娶親了沒有?”
好吧,想想一個大姑娘騎着馬,揚着鞭,問一個年輕男人是不是成親了……這場景怎麽想怎麽不對勁。
沈殺皺了下眉頭:“這和姑娘有什麽關系?”
窦琳一撇嘴:“我問你,你就回答。你成親了沒有?”
沈殺看了看微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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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的行人見這邊有熱鬧看,三三兩兩圍了過來。
窦琳着了惱,馬鞭一甩:“看什麽看?找死啊你們?”
圍觀百姓們看出窦琳不是個好惹的,又都紛紛散了。
窦琳轉頭看向微娘:“聽說你要娶我?”
微娘一愣。
這是哪兒跟哪兒啊?
莫說她是個女子,就算是以男裝示人,可她前世就知道窦琳的性子,又哪可能去主動招惹這個母夜叉?
她賠笑道:“窦姑娘,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窦琳一咬嘴唇,高高揚起了手中的馬鞭,照着微娘的臉上抽去:“還敢跟本姑娘打馬虎眼?我告訴你,做夢吧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是什麽德性,你配得上我嗎?”
那一鞭帶着風聲,不但速度快,力度也大,微娘再有智計,畢竟是普通人,根本躲不開。
眼看就要挨打時,她眼前身影一晃,沈殺擋在前面,伸手扯住了鞭尾。
“窦姑娘,見面就甩人鞭子,這舉動是不是也太霸道了些?”沈殺皺着眉頭問。
先不說他們兩人于窦琳有救命之恩,就算前情盡忘,窦琳也不該随便抽人。
說她被嬌慣過份是輕的,刁蠻任性到這種程度,難道真是那個據說德高望重的窦先德的女兒?怎麽老子和女兒的性子差了這麽多?
大家閨秀不都該是溫柔腼腆的嗎?
窦琳用力抽了幾下,沒抽回鞭子,心下怒氣越發大了起來,之前對沈殺的好感也消了許多:“你管我?關你什麽事?松開!再不松開,信不信我連你一起抽?”
微娘嘆了口氣。
窦大姑娘,你這麽霸道,你爹娘知道嗎?
或許過幾日真該去找人算一算了,怎地好好在路上走着,麻煩也能自己找上門來?
“窦姑娘,昨日小生剛剛見過尊上,相談甚歡。今日姑娘攔着小生的去路,不知道可是有什麽誤會?是否需要小生解釋一番?”微娘道。
言外之意就是,我和你老子是經常見面的,如果你不想被你老子抽,就趕緊把路讓開。
窦琳經常被窦先德禁足是她前世就知道的事情。
窦琳一怔,被怒火沖昏的頭腦漸漸冷靜下來。
的确,這顧三思和爹經常見面,爹回府後也曾提過,萬一今天她真的傷了他,回府後爹肯定饒不了她。
再說,剛剛看這兩人的樣子,說不定那婚事只是爹一個人的打算,這兩人根本還不知道。
窦琳不甘不願地催馬讓開了路,卻終究有些氣不平,忍不住開口問道:“嗳,我問你們,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微娘松了口氣,道:“小生想去選買些東西。”
過幾日就是太子壽辰,縱然他們這些幕僚沒有上席的份兒,可是身為太子的屬下,心意畢竟是不可少的。
這要送的東西,不一定很貴,但必須精巧,能表示出心意才好。
畢竟,天下都是皇家的,東西再貴,難道還怕皇宮裏找不出來嗎?
再說樹大招風,現在顧家好不容易淡出了三皇子的視線,萬一再惹了太子的注意,她這可真要主動送羊入虎口了。
窦琳在心中一核計,反正現在無事可做,又不甘心白白放過這兩人,幹脆去給他們添些賭也不錯,于是催馬跟在身後。
微娘聽到身後馬蹄聲,轉身問道:“窦姑娘可是還有什麽事?”
窦琳哼了一聲:“你走你的,我走我的,難不成這路由你買了下來,只能你走,不能我走:”
眼看她發了橫蠻脾氣,微娘自然不會去惹她,只說了幾句“不敢”就繼續轉身走了。
她愛跟着,就跟着去吧。
兩人走了一段,中間進過幾家店,卻終究沒碰到什麽心儀的東西。窦琳開始還跟着她們進去,見她們只是掃幾眼便出來,後來索性不下馬,就在外面等着。
微娘見路邊不少人匆匆往一個方向走,還不時交談着什麽,不由有些奇怪,攔住其中一人問道:“這位小哥兒,你們這是要去哪裏?”
那人笑道:“今日花市開了,你不知道嗎?不快去買幾盆花回來?”
京城中的大富大貴之家,都喜歡養花。
微娘心中一動,轉頭對沈殺道:“我們也去看看。”
如果能選中幾盆別致點兒的花草送過去,倒也不錯。
她覺得這個主意好,沈殺當然不會反對,只在後面一徑跟着。
窦琳漸漸品出了微娘的意思,看樣子這家夥是想給什麽人選禮物。可是自己怎麽可能會讓這個臭男人如意呢?她非要跟下去不可,這男人要買什麽,她就搶先提價買下來,氣死他!
一行人沿着路一直走,走到了花市上。
花市上人來人往,不管是路邊擺放着的鮮花還是路上走的行人都特別多,擁擠得很。
窦琳卻沒下馬,高高在上地騎着,如果有哪個人不小心擋了她的路,她一鞭子就抽下去。被抽的人想發火,轉頭看到她的樣子,知道是個有來頭的,倒也忍下去了。
“看不出你這麽喜歡花。”沈殺見微娘看得認真,忍不住說了一句。對他來說,花雖然漂亮,可是既不能吃,又不能喝,浪費得緊,還不如一碗大大拓牛肉面更能引起他的注意力。
再看看這些看花的人,尤其是那些談價錢的,很多人都是服飾華麗,表情或多或少都帶着幾分倨傲,一臉挑剔的樣子,看得出是出生在富貴窩裏的。
他該說這些人果然是吃飽撐的嗎?
倒是那些賣花的,穿着都不是很好,看起來樸樸素素,有個別的甚至衣服上還打着補丁,手上全是老繭,一看就是幹慣粗活的。
第 68 章
當然,要說花市上全都是買花賣花的倒也不對,還有一少部分人是專門來看熱鬧的。大概這些人也很喜歡花,卻礙于家境沒法像那些富貴人家一樣為哪一盆看中的花一擲千金,就只能在沒被賣出去之前來過過眼瘾,看看熱鬧。
一旦有哪盆他們喜歡的花被人買走,他們的眼中就出現了遺憾和羨慕,遺憾怕是再也看不到這盆花,羨慕那些能買走它的人。
微娘從第一盆開始,一家家地看過去,有時看到好的,就多看幾眼,問問價錢。
窦琳看出她是真想挑一盆走,想破壞的心思更強了。花市上人多,馬并不好走,她索性下了馬,用手牽着缰繩,跟在微娘和沈殺後面一點點走過去。
這時候她才有點兒後悔不該一個人出來,如果能帶個下人,哪怕是桃奴兒呢,好歹能幫她牽牽馬缰繩,現在卻只能自己幹這活了。
微娘顧不上身後的窦琳,心思全放在了花上面,之前遇到莫出文時心中那種有些古怪的感覺更是暫時扔到了一邊。
花市上的花很多,像牡丹芍藥山茶等等,數不勝數,而每種花都有很多品種,光牡丹一樣就分魏紫、姚黃、火煉金丹、合歡嬌、紫雲仙、藍田玉、二喬等數百種,有的金貴些,有的相對來說就沒那麽值錢。當然,并不是每個品種在花市都能買到,很多時候這裏出現的還都是比較普通的品種,那些比較珍稀的物種只能說是可遇不可求。
微娘在花市上大致掃了一圈,心裏基本有了點兒底。大多數花農拿出來賣的花,不管是牡丹還是山茶,品種上都比較常見,價格也不算貴。偶爾遇到一兩株稍微好點兒的,價格都貴得離譜。
沈殺一直看着微娘的表情,見她比較留意其中一家的兩株茶花,便道:“不然我們買下這兩盆,怎麽樣?”
賣這株茶花的花農倒不像其他賣主那麽寒酸,白胖臉,很有點肥頭大耳的感覺。
一般來說,這種人并不是真正的花農。他們平時做的事便是去鄉下山間,在相熟的花農那裏用合适的價格買下鮮花,運到京城之後再經過一番加工裝飾,最後賣以高價。
一看沈殺說出這話,胖胖的賣家立刻笑得跟彌勒佛似的。他道:“這位爺,您相中這兩盆‘十八學士’可真是您有眼光。您看看,這‘十八學士’可是茶花中最名貴的品種,看這花瓣,看這花的大小,而且一株上有多種顏色,看起來漂亮得緊。今兒您來得早,要是再晚來點兒,說不定就只能眼睜睜看着別人把它搬走了。怎麽樣,爺,要不要買下?”
十八學士嗎?
微娘湊上去看了看。
确實像賣家所言,一株花上有多種顏色的花,別致得很。
而且,茶花裏的品種,“十八學士”确實是比較名貴的,如果真的能以合适的價格買下,送到太子府裏做生辰賀禮,倒不失為一件比較雅致的禮物。更值得一提的是,京城中講究送禮送雙數,如果只有一盆“十八學士”的話,她可能還要發愁到哪裏再買下一盆。
這裏卻剛巧就是兩盆。
果然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嗎?
沈殺仔細看了幾眼:“你說這花是‘十八學士’?”
“對啊。公子,您也不想想,除了‘十八學士’,還哪個品種能一株上開出這麽多種不同顏色的花啊,肯定是‘十八學士’沒錯,咱是老實人,不可能哄你。再說了,年年花市我都來,真蒙了你,我以後還咋做生意?”
話說得倒蠻實在。
微娘微微笑了一下,唇邊露出一個笑容。
她其實并不怎麽懂花,雖然在書上讀過牡丹等花的品種名稱,但那都是紙上談兵,沒見過多少實例。只不過她察顏觀色,賣家是真有心哄騙她,還是拿着真貨色和她說話,那眼神底氣是不同的,她自信看得出來。
雖然她看不出花,卻看得出人。
微娘直起身,問賣家:“這兩株茶花開價多少?”
“本來是一株十萬錢的,如果公子真心想要,還一要就是兩盆,就再低一點兒,九萬九一盆,公子覺得如何?”賣家問。
說起來,京城的物價要比別處貴很多。比如說米價,江南那邊的米只需二百錢一鬥,極好的米大概有二百多至三百錢,而京城這邊普通的米就要三百錢左右,上好的米五百錢也賣得到。現在的鬥由朝廷統一規定了大小,并不分大小鬥。一鬥米大概十五斤左右,這樣算起來,三百錢一鬥的米,大概能買六百六十鬥,也就是九千九百斤。
兩盆花,需要近萬斤糧食來換!
微娘眯起了眼睛。
在花市上這一路行來,那些普通品種的花也就算了,幾千甚至上萬錢的都有。但是九萬九很明顯已經是很突出的價了。
她看看周圍的人,并沒什麽人有意外的表情。
很明顯,在他們看來,名貴的花賣出這個價錢很正常。
就像沈殺說過的,不能吃不能喝……突然之間她的腦中出現了四個字:勞民傷財。
可是這世上的事就是這麽奇怪,很多東西看着不能吃穿,卻偏偏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有了它們,才顯得高貴高雅,不然的話,就算你銀子再多,也只是別人眼中的暴發戶,泥腿子。
要買麽?
微娘剛有些猶豫,旁邊突然響起一個清脆的女聲:“十萬錢一盆,一共兩盆!你這兩盆‘十八學士’,本姑娘買了!”
卻是窦琳。
微娘一怔。
她想得到窦琳一路跟過來,定是憋足了勁想給她使壞,可是就像窦琳說了,這路又不是她家的,誰都能走,她管不着。
看着窦琳一臉挑釁的模樣看着她,微娘忍不住好心提醒了一句:“窦姑娘,這兩盆花并不便宜,姑娘要是想買,是不是最好先跟窦大人或者夫人商量一下?”
窦琳卻以為她是生怕自己搶了她看中的東西,下巴揚得更高:“不用!本姑娘有的是銀子,喜歡就要買!我說這賣花的,這兩盆花你先拾掇好了,姑娘再逛逛。等下你跟着我,把這花送到我家去。”
微娘看着窦琳的表情,剛要再勸,不防旁邊沈殺拉了拉她的袖子:“剛剛我看到別家的花還有幾盆不錯的,我們再去別處看看吧。”
她與沈殺目光對視,突然心中一動。
沈殺明顯是有話要說。
她點了點頭,笑道:“好。”
兩人走到一邊,窦琳正忙着監督賣家如何包裝,一時半會兒跟不過來,但只要這頭忙完了,她肯定還會像之前一樣跟着兩人的。
微娘和沈殺走到稍遠處,眼見這裏說話,窦琳絕對聽不到,她便假做看花,輕聲問道:“你想說什麽?”
沈殺道:“我看你面前這株茶花不錯。”
微娘一怔。
她還以為他要說什麽,原來是已經幫她選好了花。
“你懂花?”她問。
“以前跟師父在山間,山野中的花師父都教過我如何辨認。等那些花認全了,師父又教我花的品種。別的不敢說,師父院子裏的茶花是非常多的。”
茶花?
據說這世上以茶花出名的地方是大理……
微娘忍不住看他一眼,沈殺卻沒注意,繼續道:“這株茶花叫做‘紅妝素裹’,雖不像‘十八學士’那般名貴,卻也不錯了。”
沈殺一向不愛說話,既然他能說出這種話來,想來必是心中有把握。
微娘點點頭,問賣家道:“這茶花怎麽賣?”
賣家見這兩人在一邊嘀嘀咕咕了半天才來問價,知道他們有心想買,道:“一萬錢,不二價。”
一萬錢已經不算便宜,但是和剛剛那十萬錢一盆比,畢竟低了很多,再加上沈殺也說這花不錯,微娘便道:“那你将這花裝好,我給你個地址,你将花送回去,對那府上說,是府裏大公子要的。”
賣家一見生意做成,樂得嘴都合不上了,連連點頭,招呼旁邊的小夥計幫着把花捆到了車上,按着微娘給的地址送了過去。
這時剛好窦琳過來,一見這樣,氣得直跺腳。
畢竟她買的是将近二十萬錢的名貴花,一是怕還沒送到府裏就被弄折了,二也是價錢太貴,府裏人不知道來龍去脈之前只怕不敢收,所以她只能讓賣家跟着自己走。
沒想到就這麽會兒工夫,居然就讓這兩個人買了盆花回去。
不過還好,那盆茶花看着花色不如自己的多,既然敢讓小夥計送去,想來也不會有自己的這般名貴。
她一邊在心裏嘀咕,一邊繼續跟着。
有她在,微娘和沈殺買花自然不會很順利,不過後來還是讓微娘買到一盆‘滿月’,雖然不是極品,也是上品,終究算差強人意。
買完花後,微娘這才發現已經過午,她的肚子有些“咕咕”叫,沈殺明顯也餓了,道:“我們回去吧。”
她點點頭:“好。”
窦琳見沒熱鬧可跟了,自己肚子也餓,再加上‘十八學士’的賣家不停地催促她,生怕她半途反悔不買,她只得上了馬,對前面走着的兩人揚了揚馬鞭:“以後再敢惹本姑娘,當心吃本姑娘的鞭子!”
第 69 章
兩人一同往回走,微娘想起之前的情形,問沈殺道:“你的手沒事吧?”
窦琳鞭打她時,是沈殺擋在她前面抓住了鞭尾。那一鞭帶着風聲,那麽大的力道,他的手不可能沒傷到。
沈殺眨着眼睛看看她,目光中充滿了迷惑。
他身上穿着的是府中按例做的成衣,雖然并不寒酸,但也奢華不到哪裏去,但饒是這樣,也擋不住他的勃勃英姿。他的腰間挂着一柄長劍,更在無意中給他增添了幾分英氣。
只是,平時多是冷硬的表情配上現在這種目光,沈殺現在看着竟然生動了許多,襯得他臉部線條都柔和了起來。
微娘不由抿嘴一笑:“把你的手伸出來看看。”
沈殺雖然不解,仍舊依着她的話伸出雙手。
一雙大手,手指修長,指節分明,手掌和指腹處都有薄薄的繭子,卻沒什麽傷痕,連點兒白印都沒有。
“窦姑娘沒傷到你?”微娘忍不住将他的手扯過來反複看了幾回,确實沒有傷。
沈殺這才明白她的話中含意,搖頭道:“憑她還傷不到我。若你不喜歡她,我去把她殺了。”
微娘一滞。
前世的沈殺确實冷血,可是這一世相遇之後,他給她的感覺除了功夫一樣很高外,就只有愛吃這一條。
她甚至忍不住會想,是不是哪裏出了錯,怎麽她在三皇子府上時從沒發現沈殺是個吃貨?
當然,前世她和沈殺接觸不多就是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感覺到人命在他眼中不算什麽。
“怎麽可能因為幾句口角就要害人性命?”微娘搖頭道,“看她一上來就說什麽親事,我估計大概是窦老先生打算牽紅線吧?沒想到卻惹惱了這位姑奶奶。”
兩人一路行,一路說,很快回了顧府。
秋諺迎出來,道:“之前有人送了兩盆花來,說是大公子訂下的。”
可是她知道真正的顧三思一直在府裏,從沒出去過。所以這事兒大概只有微娘知道了。
果然微娘點了點頭:“是我訂的,可有放好?”
秋諺松了口氣,笑道:“已經着人放好了。之前我們買下這府第時,剛好有間小小的花房,之前一直空着,剛剛就叫人搬到了那裏去。”
微娘道:“你辦事,我放心得緊。”
秋諺聽了她的誇獎,臉上飛起了一道紅雲。
微娘見沈殺一直跟着自己,便對秋諺道:“我去書房,你叫人把午飯送到那裏去吧,阿沈的記得要用大碗。”
秋諺點頭道:“自然不會忘了表哥胃口有多大。”說着領着福圓走了。
微娘進了書房,道:“今日事情有些多,怕是沒什麽空閑幫你弄吃的。”
沈殺倒也不失望,在後面道:“那兩盆茶花是假的。”
微娘腳下一停,轉頭看着沈殺。
她第一反應是自己買了假花,但不論“紅妝素裹”還是“滿月”,看起來都和書上說的別無二致,更何況阿沈如果真的懂花,怎麽可能任由她買了假的?
除非他……說的不是她?
那就是窦琳了。
“那兩盆‘十八學士’?”她不确定地問。
沈殺認真地點點頭:“那兩盆不叫‘十八學士’,叫‘落地秀才’。”
這名字聽着就不雅致。
“可我看那賣花的人挺有底氣的,而且那茶花看起來的确很漂亮。”微娘道。
看來,沈殺的本意并不是“假花”,而是以次充好。
“花麽,哪有不漂亮的?不都說各花入各眼麽?‘十八學士’是茶花中的頂尖極品,名字的由來是它在花期可以在一株上同時開出十八朵純色的花,同時開,同時謝。更難得的是這十八朵花的大小雖然一樣,但顏色和形狀都絕對不一樣,任在哪裏都不可能找出擁有這麽多妙處的花來。”
饒是微娘并不怎麽對花感興趣,聽了沈殺的話仍是撫掌笑道:“聽你說得這麽神奇,難不成真的有這種花存在?”
“師父的院子裏面便有‘十八學士’,我不可能錯認的。當初師父還曾說過,‘十八學士的長處便在于名符其實,可笑那‘落地秀才’也想一鳴驚人,卻是貪多嚼不爛,縱然用了渾身的解數也只能開出十七朵大小不一、顏色斑雜的花來,做人做到它這種地步,是徹徹底底的失敗’。”
微娘一怔,道:“這話是你師父說的?”
之前沈殺還說花都是漂亮的,可後面這一大段話聽上去尖酸刻薄,根本不像是他能說出口的。
沈殺果然點點頭:“是啊,師父說的。窦姑娘買的那兩盆茶花,雖然看着花色多,但只要仔細數數,就會發現只有十七朵,而且那顏色都是不純的,紅花中帶着紫紋,黃花中滲着紅絲,連大小都不一樣,确是‘落地秀才’沒錯。”
“你既然知道,怎地當時沒提醒她?”微娘好奇地問。
沈殺道:“她對大姑娘不敬,我為什麽要提醒她?”
“……。”
微娘終于發現,其實沈殺話雖然不多,卻蔫壞蔫壞的。
近二十萬錢買了兩盆“落地秀才”回去,萬一被窦先德知道了真相,不得把窦琳禁足到出嫁?
“‘落地秀才’能值多少錢?”她問。
沈殺想了一會兒:“普通品級的茶花,我剛剛在花市上看過,大概值一兩千錢。那‘落地秀才’幾百錢值不了,再加上這名字太觸人黴頭,分明是讓人屢考不中、科科落地的意思,應該白送都不會有人肯要的。”
“那你當時怎麽沒告訴我,反留到現在才說?”微娘問他。
沈殺看了她一會兒,才道:“我怕那時候說給大姑娘聽,大姑娘會告訴她。我不喜歡那個窦姑娘,蠻橫得緊。她若冒犯我倒罷了,大不了一劍過去,甚麽怨憤都沒了。但她開罪大姑娘,大姑娘偏偏又不準我插手,既然這樣,我便不多嘴便是。”
男子漢大丈夫,說不多嘴,就不多嘴,哪怕你花了近二十萬錢買了兩盆“落地秀才”回去,我也絕不多嘴。
微娘還想再說什麽,門被敲響了,福圓帶着幾個丫鬟将她們的午飯送了進來。
雖然已經過了飯時,但秋諺細心,見微娘和沈殺一直沒回來,生怕她們餓着,囑咐廚房一直放在火上溫着,因此現在還是熱的。
沈殺一見到香氣噴噴的飯菜,眼睛立刻就亮了。微娘雖然不至于像他那樣,肚子畢竟也空着,等丫鬟們退下去,兩人便坐在桌邊吃了起來。
不多時吃完,福圓帶人将飯撤了下去,微娘忽地想起一件事來,問沈殺道:“阿沈,你既然對茶花知道得這麽清楚,你可會養花?”
沈殺點點頭:“師父院裏的花都是我照管的。茶花嬌弱得很,不但怕寒,光太強或太弱也都會傷到它,另外對澆水和施肥也都有要求。”
微娘笑道:“那就太好了,不若請你幫我照管幾日,待太子生辰之時,我便送将過去,你覺得如何?”
沈殺道:“不過小事,也值得大姑娘說個‘請’字麽?”
微娘了卻了一樁心事,心情甚好,晚上鈴姑幫她換了衣服,她掀被上床,卻看到床腳處蜷着小小的一團。
鈴姑看到她的目光落處,笑道:“這小東西倒挺乖的。以前我師父抓過一只狐貍,結果那狐貍拉了一院的屎尿,又臭又騷。這小家夥看身量大概連一歲都沒有,沒想到每次方便都要找個偏僻的地方,在松軟的土上拉了,之後還要用土埋起來。這麽愛幹淨的狐貍,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微娘伸手将翠兒抱過來,翠兒在她進來時已經醒了,這時候被她抱在懷裏,懶洋洋地伸個懶腰,在她懷裏動了動小腦袋,繼續睡。
鈴姑又道:“今兒廚房買了幾只雞回來,它就站在一邊看着。我想着狐貍聞着雞味就發瘋,趕緊想抱它回來,沒想到它蹿上了牆頭,站在那裏仍是只看着,動也不動。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見了雞還不出爪的狐貍。”
微娘笑了笑,道:“她與普通狐貍不同,與我一見如故。”
“如”字發音極輕,如果不是鈴姑耳力好,幾乎就聽不清。
鈴姑“啧啧”道:“不但這樣,這小畜生竟然也跟人似的,每到晚上就要先洗個澡才行。前幾日我看它一頭跳進浴桶裏,生怕它淹死,趕緊把它揪出來。”
微娘道:“去找個淺些的盆,別用浴桶,免得哪日不留意,真的把它淹到了。”
狐貍會不會凫水她不知道,但翠兒前世絕對不會游水。鈴姑那一下如果不是手疾眼快,怕是真會把這小家夥淹着。
自從知道小狐貍是翠兒重生,驚喜之後,微娘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什麽她和兄長都重生到了十六歲的時候,可是翠兒卻偏偏成了一只小狐貍?
第 70 章
買到了茶花,微娘算是了了一樁心事。現在她剛剛進入太子府,還未站穩腳跟,沒得到太子的信任,因此不适合大出風頭。那幾個幕僚她這幾次暗暗觀察,雖然性格各異,但除了靠裙帶關系進來的呂方差些之外,其他的人都是比較有能力的。最重要的是,他們在太子府中這麽多年,早形成了一種彼此間的制衡關系。她貿貿然進來,如果突然大出風頭,一下子打破了他們之間的制衡,怕是這些人會聯起手來對付她。
凡事還是慢慢來的好。
當年在三皇子府,雖然她有圓空老和尚做靠山,但一下子空降到那裏,還是引起了一番震動。尤其三皇子從一開始就對她表現出的充分信任,讓她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頗成了衆矢之的。
同樣的經歷,她不想再有第二回。
花房那裏,沈殺選出了兩個幫他打理花房的名叫春生、夏生的小厮做幫手,這兩個小厮不過十三四歲,在家裏都做過地裏的農活,在之前的主人家也曾幫忙侍弄過鮮花。微娘為了讓他們盡心幹活,當面應承将他們的月銀多加了一倍,這讓那兩個小厮感激不已,連連磕頭。
下午微娘抽空去看過,後面居然還有一小塊菜地,雖然很小,但沈殺顯然對這個很感興趣,道:“這個我找時間翻一翻,種上點兒時令菜,每天領了春生夏生澆澆水,捉捉蟲。”
微娘笑道:“你若是喜歡,便由你。”
兩人正說話時,秋諺也到了,聽了他們的話,便道:“這敢情好,日後我們也能吃得上表哥親手種的菜了。”
說着掩唇吃吃地笑。
經過微娘的精心TIAO教,她現在已經很有一種大家閨秀的派頭,不管走到哪裏,都不會讓人看穿底細。
不過秋諺心裏知道自己的身份,雖說現在是顧府名正言順的姑娘,但這是大爺和姑娘看在她用心伺候還救過姑娘一命的份兒上,因此她絕不會因為身份的改變而變得飄飄然,對沈殺這種半路進府的人叫起“表哥”來也一點兒為難都沒有。
大姑娘做的事她不清楚,也不多問,她相信只要做好自己的份內事,就算是幫大姑娘解決了後顧之憂。
這樣,大姑娘就能放開手做想做的事了。
幾個人在花房前站着,又說了很久的話,氣氛溫暖融洽,春生夏生因着秋諺在場,不得不遠遠地避開,但心裏卻因為府裏主子們的好說話而慶幸不已。
京城裏凡是有點兒名氣有點兒家底的府裏,哪個不是妻妾一堆?哪個不是各打各的算盤?甚至就連親兄弟姐妹間都能鬥得死去活來。他們不是第一次出來當下人,前後經了三四家主子,只有顧府的主子彼此間一點兒芥蒂都沒有。
微娘打趣道:“等這菜地種出黃瓜來,我給你們做涼面。煮出來的面條配上阿沈親手種的碧綠的黃瓜,再加上阿諺生的豆芽菜,白綠黃三種顏色,配起來相當好看。”
阿沈悠然神往道:“一定特別好吃。”
秋諺見到他那種似乎已經吃到嘴裏的樣子,忍不住又笑起來。
阿沈的吃貨之名在府裏的主子間已經不是秘密了。
好吃,又不挑食,不管是什麽東西,至少都能吃上三大碗。如果是微娘親手做的,讓他敞開肚皮吃的話,四五碗都有可能。
阿沈專用的碗,可是最大號的海碗,不是主子們慣用的那種白瓷小碗。這種海碗的三大碗,足夠主子們吃上幾天了。
三人說到興頭上,沈殺索性挽了挽袖子,直接到菜地拔起草來。
秋諺咯咯笑道:“看來表哥真的很愛吃面條。”
這時,便有丫鬟過來,說是楊府的姑娘過來玩耍,秋諺聽了,急忙帶着福圓出去迎,把她領進了自己的院子裏,說了很長時間的悄悄話。
微娘站在菜地邊,看着沈殺彎腰拔草的模樣,雖然是和其他做農活的人一樣的動作,她卻感覺不到其中的卑微,反而隐隐有種說不出的蓄勢欲發的感覺在裏面。
她沒來由地想到沈殺說他師父院中種滿了“十八學士”的話。
一直以來,她一直和他合作,為了各自的目的。她是為自保及複仇,沈殺是為了查明師父的死因,同時也是為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