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頭疼腦熱的,知道的說您氣量小,不知道的還不一定怎麽在背地裏戳我們大房的脊梁骨呢,我們大房的大爺還未束冠,只能靠我撐着,可受不起那暗地裏的三言兩語。二嬸可千萬當心着些,別讓我們身上再沾些什麽有的沒有。來,二嬸,還是侄女扶您出去吧,下次再來之前,身子不好記得帶着藥,不然天氣這麽熱,萬一犯了病該怎麽辦?”說着嘴邊含笑扶着張氏走了出去,起初張氏還犟着不動,卻抵不住微娘暗裏使了勁兒,硬是把她強攙了出去。
直到到了垂花門那裏,微娘松開手,張氏才憋着口氣道:“大侄女,你這是幹什麽呢?二嬸跟你的話還沒說完呢,怎麽就這麽急着把人往外架了?你這可不是對長輩的态度啊。”
微娘猛地一擡頭,面色平靜地看着她,只是那眼神幽遠冰冷,看得張氏生生打了個哆嗦。
這個時候,微娘再不掩飾自己,前世裏在三皇子府上培養出來的那種威嚴全都散發出來,一時間把張氏竟壓得再沒膽量多說一句話,只覺得心裏發虛,連兩條腿都像踩在棉花團上。
真是奇怪,這種感覺,只有她以前在面對主子時才有過,怎地現在對着個黃毛丫頭也……
微娘看着張氏渾渾噩噩地上了馬車離開,這才拍了拍手掌上并不存在的灰塵。
真是可笑,她已經把張氏的底牌盡數摸在手裏,而張氏卻還以為她是那個涉世未深的小丫頭,妄圖像前世那樣哄騙她,控制她。
想想前世,在圓空那裏學謀略,在三皇子府上見識各種事情,再加上為他登上皇位出謀劃策,更別說最後三人同死,讓她完全看透了這整個世間,紅塵種種,再繁華亦不過如是,根本入不得她的眼,更進不了她的心。
前世留下的心傷越重,也就意味着她現在的心志越強大。現在的微娘,就算對上前世三皇子府上那個自己也絕對勝券在握。
“姑娘。”秋諺一直跟在微娘身後,見她臉上神情幽遠,忍不住開口提醒。
這裏畢竟是垂花門,站久了不好。
微娘回過神來,對秋諺笑了一下:“秋諺,你,很好。”
秋諺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自家姑娘這話是什麽意思。不過,應該是在誇她吧?
“好好做,以後我不會虧待你的。”微娘說。
秋諺立刻笑了,痛快地應了聲“是”。
微娘看着這個小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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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她有心擡舉溶月,畢竟溶月是她房裏唯一的一個大丫鬟。只可惜溶月那點兒小心思總歸是沒辦法完全放下,在她身邊當個盡責的丫鬟容易,但若以後跟着她進了京城,面對那種風雲詭谲的情況,溶月的忠心完全不夠看。
既然這樣,還是另換個人吧。
“你去過京城嗎?”微娘轉過身,邊往裏走邊問。
“沒有,聽說那裏很好玩的。”秋諺一臉向往。
微娘一笑,正要繼續說下去,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大姑娘。”
是沈殺。
微娘眉毛一動。
她的心思剛轉到他身上,沒想到他就出現了。
“阿沈,大爺找你有點兒事,你不妨去看看。”微娘轉過身道。
沈殺卻看着微娘,一聲不吭。
微娘身上的氣勢還沒有完全散去,這種氣勢讓他覺得有幾分熟悉,好像很早前的師父也曾經這樣過,雖然次數不多。
微娘看他不回話,眉頭稍蹙一下:“阿沈?”
沈殺回過神來:“啊,好的,大姑娘。”
第 51 章
把張氏“請”出了顧府之後,微娘回到自己屋裏,坐下喝了半杯茶,又歇了一會兒,估摸着時辰差不多了,這才站起身,剛要去顧三思的院子裏,就見溶月挑了簾子進來,對她道:“姑娘,二房那邊的三姑娘過來了。”
顧九歌?
微娘一愣。
接着皺起了眉頭。
這是什麽意思?剛把當NIANG的趕出府,女兒就上來找場子?
顧九歌蠢到這個地步?還是她當真以為,自己不敢把她怎麽樣?
“告訴她,哪來的回哪去,我沒時間見她。”微娘說着,換了件衣衫,就往顧三思的院子裏走。
結果剛走到一半,就聽到身後傳來氣喘籲籲的叫聲:“大姐姐,大姐姐。”
正是顧九歌。
微娘轉過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三妹妹?今兒這麽得閑?竟然直接闖到後院兒來了?”
顧九歌似乎聽不出微娘話裏的挖苦之意,只卷着衣角,小心翼翼地停下來,問了一句:“大姐姐,你好像心情不大好呢。”
微娘唇邊現出一絲笑意。
看樣子,這丫頭并不是來吵架的。
那跑來做什麽?還擺出這麽一副小媳婦的樣子。
顧九歌見微娘不回答她,面上更加忐忑,咬着嘴唇問:“大姐姐,你是不是也生了我的氣,不理我了?”
微娘幾乎想大笑出聲。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這位三堂妹竟然演技也這麽好。
她挑了下眉毛,笑着問:“三妹妹這話說的,什麽叫我生你的氣?”
“我,我,我……我聽娘說,你剛剛好像……娘惹你生氣了……。”顧九歌的聲音越來越低,微娘眼角卻看到顧三思在另一邊走了過來,她的聲音剛好能讓他聽到。
她心裏暗笑。
這位三堂妹,竟然跟她玩心眼。
只是恐怕顧九歌心思白費了,顧家二房上下什麽樣兒,顧三思和微娘一樣知道得清清楚楚。
她幹脆走上前一步,拉起了顧九歌的手,輕柔地說:“三妹妹說哪裏話呢?老話說得好,這一筆寫不出來兩個顧字呢,我和你的關系,哪裏是別的人能比得了的?剛剛的事情,我不知道嬸娘是怎麽和你說的,總之不過是鋪子裏的些許小事,相信二叔能處理得好,我們姐妹倆何必多想那些閑事呢?你說是不是?”
“微娘說得沒錯。”顧三思走過來道,“三妹妹什麽時候過來的?怎麽不進屋裏坐坐,反而站在這裏曬太陽?當心等下頭暈。”
顧九歌低聲道:“沒關系的。我是聽爹爹說,大姐姐這裏本來有軟煙羅的料子,爹想幫着讨些過去,沒想到娘竟然就惹了大姐姐生氣,我怕大姐姐氣壞了身子,這才來賠禮道歉的……。”
微娘一頓,擡頭看向顧三思。
該說這位三妹妹真是個奇葩嗎?
兩房的關系都這樣了,她竟然還想着來讨軟煙羅?
為了塊布料,連臉面都舍出去了?
“妹妹說這話就不對了,嬸娘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婦道人家,又是長輩,就算再有過錯,我這做小輩的也絕對不會記在心裏,三妹妹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再說妹妹那邊,做主的總是二叔,二叔是個明白人,看他的面子,我也不會對嬸娘有什麽想法的,妹妹盡管放心。至于那料子,等下閑了我就叫人幫妹妹送過去。”
打發了顧九歌離開,微娘随着顧三思回翠竹院。顧三思嘆了口氣:“九歌她……。”
微娘卻岔開了話題:“哥哥,阿沈可是到了你這裏?”
顧三思點點頭:“确實來了。我等了你一會兒,見你沒過來,便出來迎迎你,沒想到竟然見到了她。”
微娘一笑:“剛剛我把嬸娘趕出去的事兒,哥哥知道的吧?”
顧三思“嗯”了一聲。
“說來真是可笑,明明已經關系僵成這個樣子了,也不知道那位三妹妹腦子裏裝的是豆腐還是棉花,竟然就覺得只要她上門,我們這邊就還得任她予取予求的,真是讓人慣壞了。”微娘話裏含着濃濃的諷刺之意。
“你啊,還說別人。阿沈三天兩頭地到我院子裏來,現在府裏的人都說,大爺有多看中那個不知禮數的家夥呢。”顧三思點了一下她的額頭。
微娘一縮脖子,吐了下舌頭:“總不好讓他去我的屋子裏啊,只要麻煩大哥了。”說着嘻嘻地笑。
這時候在顧三思面前的微娘,哪裏還有平時那種端莊沉靜的感覺,不過就是一個被兄長寵溺的妹妹罷了。
顧三思看着她的樣子,心裏嘆息一聲。
如果爹娘還在,如果他們不是前世遭遇了那些事情又重生回來,本來微娘應該還是一個被人寵着的不知愁滋味的少女。
可是世事就是這般無常,這種無憂無慮的笑容,他有多久不曾在她臉上看過了?
微娘随顧三思回了翠竹院,進了書房。
沈殺仍舊站在房裏,挺直如出鞘的長劍。
見到微娘進來,他作了個揖:“大姑娘。”
微娘點點頭:“阿沈,今兒叫你來,是有件事想麻煩你。”
“大姑娘直說便是。”阿沈道。
“今兒我向二房那邊逼了債,如果我料得不差,那張氏為了逃過這一劫,絕對會對我動手的。”微娘道。
顧三思一下子站了起來。
微娘做的所有事情他幾乎都知道,包括她趕張氏出府。
只是……微娘會因此有殺人之禍?
“妹妹!”他叫了一聲。
微娘對他一笑:“哥哥,你放心,所有的事情都在我的計算之中,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可……。”
“難道哥哥還信不過我嗎?”
顧三思張口結舌了半天:“我只是……只是不放心妹妹。”
“知道哥哥為我好,只是在這裏束手束腳了這麽久,難道哥哥不想早日去京城?”
顧三思大驚,接着是些微喜色,之後是迷惑和猜疑:“妹妹,你……。”
“我做這一切,也都是為了早些去京城那邊啊。其實逼債的事情,我們剛剛過來的時候也能做,只是那個時候,很多事情還沒準備好,我不能一點兒準備都沒有就去京城,那樣太被動了。”微娘說。
于是,微娘現在的意思就是,她已經完全準備好了麽?顧三思神色複雜地看着妹妹。
前世在京城呆過之後,雖然下場凄慘,但不得不說,相對來說,顧三思已經不怎麽習慣這裏的生活。只不過京城那邊太容易招禍,所以顧三思并沒把這種情緒洩露一點點出來。沒想到微娘早就安排好了。
一個忠心的護衛,一個忠心的丫鬟,另外再加上漸漸收手的産業,以及其他微娘暗地裏的準備。
那些鋪子,雖然看起來和平日裏一般無二,但微娘早私下做了安排,随時都可以出手,或者接受她在京城那邊的間接指揮。
她這幾個月去鋪子裏巡查,可并不真的像她表現上那樣表現出來的輕松。
大房的産業,就算她關了扔了,也絕對不給張氏那邊留下一絲兒肉末。
顧三思恍然:“難怪前幾日我跟妹妹說府裏應該再買些丫頭進來,妹妹卻沒應聲。”
如果顧微娘已經打算離開這裏,确實不需要再買丫鬟進府了。
微娘一笑。買丫鬟的事根本沒必要再做,她既然已經選定了秋諺,就會帶着她去京城。至于其他的丫頭,她和哥哥商議一下,若真的把産業全部賣掉,那顧府留在這裏也沒什麽用,幹脆就全都散了去。
只是她絕對不會再讓秋諺落得當初翠兒一個下場。
一想到翠兒,想起當年的慘事,微娘的心突然猛地一陣抽痛。
翠兒,翠兒,回來之後找了這麽久也找不到你,前世的事,你是不是怪我恨我?哪怕我只是想讓人給你送些銀子,讓你現在活得好一點兒,可是就連這點兒願望我都完成不了。
她轉頭看向秋諺。
秋諺的臉恍惚間似乎和前世翠兒的臉漸漸融合在一起。
秋諺見微娘目光奇怪地看着她,不由心下有些打鼓,開口問了一句:“姑娘?”
微娘收回心神,道:“秋諺,我之前和你說過的,帶你去京城,你可願意?”
秋諺猶豫了一下,堅定地回答:“奴婢願意!”
顧三思倒有些遲疑:“她的老子娘怎麽辦?總不能一起跟着吧?如果不跟的話……。”
如果不跟,誰知道秋諺這輩子還能不能見到親人的面?
她願意嗎?
秋諺“撲通”跪在地上:“姑娘把奴婢提到身邊來,還對奴婢挖心掏肺地,把繡法全都教給了奴婢,奴婢無以為報,當牛做馬也要報答姑娘!”
顧三思一皺眉。得,又是一個翠兒。
只是如果他記得不錯,這秋諺上輩子是個背主的吧?真的信得過嗎?
他看向微娘,微娘只是對他輕輕笑了一下,就轉向了沈殺。
事情已經都安排得差不多了,照着張氏的性子以及她這段時間試探的結果來推算的話,這批人馬上就會有新一輪的動作了。
第 52 章
微娘和兄長說過話,坐在一邊,倒了杯清茶小口小口地啜着。
沈殺靜了又靜,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大姑娘,你要去京城嗎?”
微娘點頭:“是啊。”
她就知道沈殺會有這一問。
不得不說,有時候她還是挺惡劣的,看着沈殺在那裏着急,卻故意裝作看不到,任由這人在那邊為難。
“那,那那,……。”
“那什麽?”微娘明知他要問的是什麽,卻只是反問了一句。
“那……我師父的事……。”沈殺聲音低了下去。
他知道既然已經拜托給了顧家的大姑娘,自己就不該懷疑她,可是這段時間他幫她做了不少事,卻始終沒聽到她提起過他師父,現在更是突然說要去京城。
陸家那個女人怎麽辦?
微娘笑了笑:“阿沈,你放心,既然答應了你的事兒,我自然不會忘記。”
沈殺“哦”了一聲,豎着耳朵,卻看到大姑娘又開始喝茶,不由心上貓抓般地。
“大姑娘,那個,那個陸府……。”沈殺不得不再問。
微娘喝下半杯茶,覺得嗓子沒那麽幹了,這才放下茶杯,擡頭看着他:“之前我與陸活議親,有兩個原因,一個當然是我自己,另一個便是你。你和我的事情,都要借着議親這件事去做,這也算是一舉兩得吧?”
沈殺點點頭。
他知道大姑娘很厲害。
雖然大姑娘手無縛雞之力,但是這段時間以來,他已經知道,論腦子,這世上怕是還沒哪個人能比得過大姑娘去。
至少他沒見過。
“我既然答應幫你查你師父的事情,當然要一查到底。那個女人的事情暫且不說,但是這上頭的線也一直牽連到了京裏。所以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我把那個女人在陸家的身份告訴你,你報仇也好,做什麽也罷,都與我,與我顧府大房再無關系。另一個則是你跟我去京城,用我的辦法接着查下去,直到查出害你師父死去的幕後黑手為止。但是在此期間,就像之前一樣,你仍舊要替我辦事,你出力,我出腦子。阿沈,你選哪一樣?”微娘的身子微微前傾,目光銳利地看着他。
“第二種。”沈殺想也沒想,直接說。
不是他不想靠着自己的力量查下去,而是事情到了這裏,他也隐約感覺到,師父的死并沒那麽單純,不然一個詩書大家的女人怎麽可能去那種鳥不拉SHI的地方對他師父下手?
他相信他的身手,卻急需要一個厲害的腦袋幫忙。
顧家微娘是最好的人選。
微娘松了口氣,再次露出了笑容。
她說的都是實話,卻仍舊有些擔心,生怕沈殺被報仇蒙蔽了雙眼,丢開她自己去找兇手。
萬一拆夥的話,她去京城很難保證安全,而沈殺的仇也很難報了。
甚至……他會像前世一樣被三皇子再次籠絡了去。
若事情真發展到了這一步……微娘眼中閃過一抹殺意,她不得不先下手為強了。
畢竟,重活一次,她絕對不允許兄長再落得前世那樣的下場。
少了沈殺,就相當于扳去三皇子的一顆利齒。
雖然他的牙齒不少,可最尖利的兩顆,前世就是顧微娘和沈殺。
“還有一事,”微娘的手輕輕摸着茶碗的邊兒,“剛剛我亦對哥哥說了,這幾日,二房那邊大概會派人來讓我出些‘意外’。”
張氏套用了鋪子裏那麽多銀兩,一直瞞着顧長卿。她已經對張氏透露打算和二叔交底兒,張氏絕對會狗急跳牆。
說不清銀兩的去向,又不想影響到目前過着的滋潤小日子,那就只能铤而走險,來要她的命了。
沈殺點頭:“知道了,大姑娘,我定會護好你的。”
微娘淡淡笑了一下。
雖然沈殺有時候呆了點兒,但确實不失為一柄好用的利刃。
微娘雖然料到張氏那邊會對她不利,卻根本沒想到,來得竟這般快。
今夜守在外屋的是溶月,她進來替微娘認真地掩好被角,又吹熄了燈,這才去了外間。
微娘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耳聽得溶月輕微的喘息聲慢慢均勻,她想了想,悄悄下床去笸籮裏面把剪刀拿了出來,壓在枕頭下面,這才重新躺下。
就算有阿沈在暗中護着,但她一向不習慣把寶都押在別人身上,自己做些準備不是壞事。
耳聽着外面響起了梆子聲,竟然到了三更。微娘漸漸有了睡意,眼皮忍不住往一起粘。正迷迷糊糊時,她忽地全身一個激靈,眼睛猛然大睜。
心頭警兆!
這種對危險的直覺性還是前世在三皇子府上養成的。雖然是皇子府,卻并不見得安全,那些暗地裏見不得人的伎倆誰都曾用過,甚至連微娘都遇到過幾次暗殺!
若不是仗着這種對危險的警覺,怕是她等不及三皇子動手就先死在那些刺客手裏了。
微娘眯了下眼睛,坐起來,剛要叫溶月,就聽到窗棂“吱嘎”一聲。
她身子一僵,立刻動都不敢動。
隔着紗帳,她隐約看到窗棂上有個黑影。
細長的條狀物分明是鋼刀的模樣。
那張氏還真是心急,早上剛剛鬧僵,夜裏就迫不及待地派出了人。
微娘苦笑一聲。
她終究還是高估了張氏的耐性,本想着這兩日再去招幾個護院的。
外間溶月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那個正在推窗的黑影一下子停住了。
微娘以為溶月醒了,仔細一聽,卻是她在說夢話。
黑影靜了一會兒,微娘隐約聽到有兵刃撞擊的聲音傳來。
她精神一振。
定是阿沈!
想來張氏派出來的殺手應該不只一個,阿沈纏住了幾個,卻多了這個摸到後院來。
就是不知道沈殺什麽時候能打發了那幾個?
外面,黑影又開始撬窗戶。
悉悉索索的聲音聽得微娘心裏發毛。
忽地,溶月開口問了一句:“姑娘,是你嗎?你醒了?”
溶月最近感覺得到微娘對她若有若無的疏離态度,心思比較重,夜裏睡眠也不再像以前那麽好,不但偶爾說幾句夢話,甚至只要有一丁點兒響動,她就會醒過來。
微娘嘴裏有些發苦。
她倒寧願溶月沒醒。
如果溶月不醒的話,這殺手是沖着自己來的,還有可能留溶月一條命。
可要是她起身查看的話,殺手絕對不在意順手多殺一個人。
微娘屏着呼吸,沒有回答溶月。
溶月只是睡夢中聽到有聲音,便迷迷糊糊地問了一句,沒聽到微娘的回答,她便又睡了過去。
微娘松了口氣。
不管自己今夜如何,能少死一個人總是好的。
黑影終于把窗子撬開了,他剛要跳進來,忽聽身後風聲,不由一躲,轉頭看去,就見月光下,一個持劍的長眉男子正對他怒目而視。
沈殺到了。
微娘聽着外面的刀劍撞擊聲,心放了下來,卻聽外屋裏驚叫一聲。
溶月終是醒了。
沈殺和那殺手的打鬥離得這麽近,她再不醒才是怪事兒。
聽着門外有人努力想打開,她不由瑟瑟發抖。
沈殺雖然趕到了後院,攔下了想進到微娘屋子裏的人,卻終于不能同時纏住四個,有一個趁機撞門。
沈殺眉頭一皺,也顧不得擔心微娘會見到血,身子一躍,長劍一揮,直接将那個撞門的殺手劈成了兩截。
鮮血濺到了門板上。
溶月吓得直接沖進了裏屋,微娘這時候撩開帳子,下來拉她,卻被她揮開手,直接從窗子處爬了出去,尖叫着往外跑。
微娘看着被甩開的手,有些發愣。
片刻之後,她自嘲地笑了一聲,坐回到帳子裏,伸手從枕頭下面摸出了剪刀。
外面的驚呼聲不斷響起,顯然這邊的打鬥已經驚動了後院的丫鬟仆婦們,她們亂成一團。
微娘正緊握着剪刀柄時,忽聽到窗口傳來一個聲音:“姑娘,姑娘,你在不在裏面?”
竟然是秋諺。
微娘忙開口應了一聲:“我在。”
秋諺聽到她的回答,這才跳了進來,将窗子死死地關上,沖到床邊拉着微娘往下扯:“姑娘,快下來!”
微娘順着她的力氣下來,被她幾把塞到了床底下:“姑娘,你就在這裏別動,千萬別出聲!”說着自己坐到床上面,把被子圍到身上。
她這是……微娘有些發怔。
“姑娘,你千萬別出聲啊。我看到阿沈在外面呢,”不管怎麽說,秋諺終究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不害怕是不可能的,聲音有些發抖,卻自有種說不出的意味在裏面,“阿沈和那些人在打,一定會贏的,姑娘別害怕。萬一要是有人進來,看到我在這裏,肯定會把我當成姑娘,只要姑娘不出聲,就能躲過去的。”
微娘的心有些發堵。
她再次想到了翠兒。
前世,翠兒就是這麽護着她的。
這一世,翠兒沒出現,護着她的換成了秋諺。
外面,不斷有哀號聲響起來,還夾雜着下人們的驚呼。
可是微娘一直亂跳的心突然就靜了下來,手也不再抖。
好像有了主心骨一樣。
“秋諺。”她低低地叫了一聲。
秋諺卻“噓”了一聲:“姑娘,別說話!”
或許是老天有眼,那些殺手終究沒能再闖到屋子裏來,沈殺殺死了幾個,剩下的見勢不妙,打了個唿哨就跑了。
沈殺擡腿踢破窗子,跳了進來,伸手撩開帳子,秋諺叫了一聲,一頭沖他撞了過去。
他一把抓住,皺着眉頭看着她:“大姑娘呢?”
秋諺根本沒聽到他說什麽,還在拳打腳踢,倒是微娘聽到他的聲音,主動從床下面爬了出來:“阿沈,我在這裏。”
“大姑娘,我去追那些人,争取能抓到個活口。你找個安全些的地方躲起來。這些殺手進府之後直接奔你的屋子來的,對府裏地形很了解。”說着把張牙舞爪的秋諺丢給微娘,轉身跳了出去。
微娘生怕傷了秋諺,急忙把手上的剪刀丢了,手忙腳亂地接住她,一邊輕拍她的後背一邊柔聲說:“秋諺,秋諺,是我,我是姑娘啊。別怕,別怕。”
秋諺被她安撫着,慢慢平靜下來,這才發現自己被微娘抱着,她急忙掙開,跪到地上:“奴婢該死。”
微娘百感交集,扶起她,低聲說:“以後,你不是奴婢,你是我的妹妹。秋諺妹妹。”
秋諺一愣,臉上神情複雜,剛要開口,微娘又道:“這裏不安全,我們先去大爺的院子躲一躲,你幫我拿件外衣。”
秋諺急忙取出件衣衫,幫微娘穿好,主仆兩人這才悄悄離了屋子,向翠竹院走去。
門外幾具鮮血淋漓的屍體差點兒讓秋諺吐出來。
微娘倒還好些,畢竟她前世不是沒見過血的,只是臉色發白,腳下卻還平穩得很。
兩人走出不遠一段路,迎面撞到了提着燈籠手拿家夥什的幾個人,為首的正是顧三思。
見到微娘,他急忙上來,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下:“妹妹,你沒事吧?”關心之情溢于言表。
微娘道:“沒事。哥哥,我們去你院子裏再細說吧。”
顧三思四處掃了一眼,沒發現什麽異樣,這才握着微娘的手急匆匆回去了。
微娘把當時的情景和兄長說了一遍,顧三思聽到緊急之處,抓着衣襟的手都變得青白。
倒是微娘看他這樣,故意停了話頭,轉頭拉過秋諺,對他道:“說起來,這次還是多虧了秋諺呢,你不知道她當時多厲害,從窗戶裏跳進來,一把把我塞到床下面去,自己坐到床上冒充自家姑娘……。”
顧三思怔怔地聽着,忽地站起身,對着秋諺作了個大揖。
秋諺吓了一跳,倒退好幾步,慌張地說:“大爺,大爺,您這是,您這是,這是做什麽?您這是做什麽?”
顧三思擡起頭,認真地對她道:“秋諺,這次多虧了你,日後,你便是我顧三思的義妹!”
第 53 章
“姑娘,姑娘,太太昨兒還說呢,如果這次還不成,就改去請新開醫館的那家郎中試一試。沒想到姑娘今兒一早竟然真的退了熱,當真是菩薩保佑。之前太太聽說了,直說新來的那家鄰居果然懂得多,尤其是那位兄長,看着就是個知情達理的,聽說啊,那人在江南還有神童之稱呢。這幾日當真是急壞了太太和老太太,剛剛我過來時聽太太說,那家新搬來的,兄長不但長得好,家境也不錯,奴婢看着,說不定是有心撮合給姑娘吧?”紅袖替自家姑娘梳好了頭,拿一朵珠花幫她戴在頭上,嘴裏卻一直不停地閑着,竹筒倒豆子一般地說着。
聽她說話的那位姑娘卻一直沒吭聲,只在紅袖說到那句“撮合”時,手才突然抖了起來。
撮合?
要給她訂親?
就是說,之前那門親事做廢是真的了?
那個男人,那個男人真的不要她了?
真是這樣?
“姑娘?姑娘?”紅袖發現姑娘臉兒不對,心不由得馬上提了起來。
自家姑娘不是又想不開要自盡吧?
說起來,她真不明白,那個男人有什麽好的?自家姑娘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地,竟然就一門心思認準了他。磨着家裏好不容易和他訂了親,結果剛訂完親,那個男人就消失了,給她們這邊的說法是出外做生意。
漏洞那麽大的借口,也只有自家姑娘這癡情性子的會深信不移。
半年前,那男子好不容易托人捎了封信回來,姑娘還以為等待終于有了結果,沒想到那竟是一封要解除婚約的書信,男子同時還請托族裏人幫他辦退婚的事。
姑娘當時就撞了柱子。
還好只是昏了過去,将養一段時日也就好了。
只是身上的病好治,心裏的病卻難醫,姑娘自己想不開,郁郁寡歡,漸漸身染重疾,這幾日更是時常昏睡。
開始太太和老太太沒怎麽在意,直到姑娘連睡兩日叫都叫不醒後,她們才慌了,将京城裏面稍有些名氣的郎中都請了過來,卻全都束手無策。
正巧鄰居新搬來的那家妹妹自稱秋諺的前來拜訪,送了些果品點心,待知道她家姑娘染病之後,倒也沒說什麽。
沒想到之後那家兄長竟然親自登門,自稱曾見過此種病症,恰巧知道藥方。太太和老太太雖然心中焦急,畢竟不怎麽相信他,私下裏叫人看了方子,卻沒看出什麽不妥,便叫人照方煎藥,沒想到一碗藥灌下去,第二天姑娘便醒了。
喜得太太和老太太直念佛,将那家新來的鄰居看成了福星。
“怎麽?”那姑娘轉頭看了她一眼,伸手将面前妝臺上的一根簪子拿起來遞給她,“替我把這個簪上吧。”
紅袖依言做了,始終擔心着自家姑娘的身體,壯着膽子摸了下姑娘的額頭,見并沒有發熱,這才略微放下了心。
“我記得隔壁那個府邸挺大的吧?”姑娘突然問道,“賣了半年多都沒賣出去,空了這麽久,居然真有人買下來了?”
紅袖笑道:“是啊,所以說新搬來這家的家境定也是不錯的。聽說是姓顧呢,說是商戶,不過我看那家公子書讀得多,太太說将來定是個要走仕途的。”
“真的?”
“自然是真的。奴婢還聽說,那家沒有長輩在府裏,只是兄妹兩人,兄長叫顧三思,就是他替姑娘開的藥方子,果真靈驗得很哩。那個妹妹叫顧秋諺,看着挺溫順的,為人不錯,長得也不錯,但是要和她的兄長比就差太多了。”紅袖一想到顧三思進府時,府裏那幫小丫頭們竟然全都看呆了眼,不由笑了一聲。
“對了,剛剛奴婢過來時,還聽到太太說,等姑娘身子再好一些,就領姑娘去顧府門上當面道謝呢。”紅袖說。
那姑娘卻沒在意,只突然問了一句:“紅袖,我沉睡的這些日子,莫哥哥來信沒有?”
紅袖一怔,搖了搖頭道:“沒有。”
看着自家姑娘眼裏失去了神采,她不由有些氣不平地道:“姑娘,那莫出文根本不是什麽好東西,說是在外面做生意,誰知道是真做還是假做?姑娘這一番心思系在他身上,當真是白費了,還不如……。”
她話沒說完,就看到自家姑娘冷冷地看着她,只得咽下了到嘴邊的抱怨的話,心裏卻依舊不平。
她們這邊議論着顧府,顧府那邊同樣議論着她們。
顧三思看着微娘,有些不贊同地問:“妹妹,這樣好嗎?難道你真的不讓外間知道你的存在?”
微娘輕輕笑了一聲:“哥哥,這世間對女子本就不公平。就算他們知道了我顧微娘,又能給我帶來什麽好處?何況,我也不是真的就不走動了,我們兩個長得一模一樣,一旦真有需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