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歌好像這才知道前面有人,受了驚吓,不由低低地叫了一聲,身子晃了一下,撲通一聲就倒在地上,仰起頭看向對面的陸活,一副楚楚動人的模樣。
說起來,這美人受驚,不管是親眼見到,還是入畫,絕對都是特別令人賞心悅目的一幕。就連當世的書畫大家寧筆翁都獨愛畫美人兒受驚圖。據寧筆翁說,那美人當時的一颦一嗔,一驚一淚,都美不勝收。
寧筆翁說得是真是假,誰也不知。但當下這個美人眼看着一頭秀發都披垂下來,斜斜地搭在香肩之上,有幾绺還從玉面上斜了過去,看着就像是雨後的海棠,讓人心生憐惜之意。那釵子微微落出來一截,看着好像和主人一樣弱不勝衣,給人一種無比嬌弱的感覺。
當下,所有圍觀着的人都覺得心弦不由一動,同時冒出一個想法:“誰家小娘如此貌美?”
顧九歌當然是美的,不過她努力把這種美展現給陸活看。自知道陸活心慕顧微娘後,她的心裏就憋着一股氣。這半月以來,雖然有壽王府的孺人作保,陸府竟然仍舊沒有遣媒人上門,想也知道定是陸活放不下大房那個死丫頭。
一想到這個,她就恨得差點兒咬碎了滿嘴玉牙。
那天在陸府王太太的房裏,陸活一定是沒看清她的長相。
她就不信,等陸活真的看清楚了她,會還像現在一樣無動于衷。
于是她一直派人盯着陸府,待知道今天陸活終于出現後,便心生一計,精心打扮之後立刻乘馬車過來,打算設計一出偶遇。
果然,讓她得到了這個機會。
她一邊賣力地表演着,一邊努力展現自己的魅力。
陸活面色古怪地上下打量了她一會兒,突然嘴邊就揚起一個笑容,輕聲問她:“這位姑娘看着有些眼熟,不知道是誰家的姑娘?我們可是曾經見過?”
顧九歌心中大喜,含羞帶怯地說:“小女子是,是,是顧氏……九歌。”邊說還邊趁機抛了個媚眼過去。
這媚眼可是她在府裏練習了半天的。
陸活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來。他的笑聲很大,很響,而且細聽起來,裏面竟然還帶着戲谑了悟以及一絲絲的不屑。
顧微娘心中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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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得那笑聲裏面殊無歡暢之意,反透着一種刻在骨子裏的冷落和悲涼,想到自己和他的親事不諧,雖然是陸府反複在先,但自己也确實有利用之意,對不起這位謙謙公子,不由嘆了口氣,再沒有看戲的心思,垂目上了馬車。
陸活看了顧微娘馬車前面晃動的簾子一眼,心中又苦又澀,他收了笑聲,一字字地說:“顧家九歌是嗎?真是可惜,你這次勾搭錯人了。說實話,我這人啊,早有喜歡的人了,可我就是不喜歡你!”
壽王府的孺人作媒是嗎?陸府需要顧九歌是嗎?他需要為家族犧牲是嗎?
他可以照做。
但這不代表他就按她們每個人的算盤一步步走下去。
人,他照娶,卻別指望他能給她什麽好日子過!
想利用他陸活?
那也得看利不利用得起!
顧九歌嘴巴一下子不顧形象地大張起來,一臉錯愕之色。
她沒想到,一向有君子之稱的陸活竟然當衆給她這麽沒臉。
他不是君子嗎?他不是已經知道了要和自己結親嗎?她已經說了姓名,他不可能不知道,她将是他未來的妻!
她興沖沖而來,沒想到主動求到的,居然是一次當衆沒臉!
她的臉一下子變得滴血的紅,一直努力維持着的嬌弱形象再也做不下去了,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用帕子掩着臉,沖出人群跑了出去,很快就沒了蹤影。
第 35 章
陸活的這種反應,是誰都沒有想到的。
微娘雖然心裏有些波動,但卻明白,經過這麽一場,顧九歌就算日後還能進陸府,這日子也不會太好過了。
當街勾引男子本已不對,何況那男子本就是要和她訂親之人。
這下子就算當初的流言可以不被陸家看重,這件事他們定不會輕輕放過。
顧微娘唇邊帶着一絲冷笑。
顧九歌,你千算萬算,卻終究沒算到這一幕吧?
陸活眼看着顧九歌失态而去,心裏也不在乎,只躊躇了一下,便大踏步走向對面的馬車。
因為沈殺已經被顧微娘派了出去,因此今天的馬車夫仍舊是以前顧府的那個。眼見陸活過來,他沒反應過來,當然就沒意識到該做些什麽,只眼睜睜看着陸活走到馬車邊,對着車廂深施一禮,朗聲道:“不知馬車裏坐着的可是顧府大房的千金?”
顧微娘一愣。
溶月急得抓緊了帕子,壓低聲音對她說:“姑娘,陸公子這是要做什麽啊?他,他……。”她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說,只是不停地絞着手指。
雖然溶月以前也肖想過如果姑娘嫁進了陸府會如何如何,但自從受了微娘敲打之後,她便清楚這件事終究不是自己一個下人能多嘴的,更何況只要一心跟着姑娘,以後難道還會愁出路不成?
因此早先那個把陸活和姑娘湊成一對的想法已經淡得幾近于無了。
沒想到陸活竟然在辱了顧九歌之後又來了這麽一出。
他到底想看什麽?難道還想壞了姑娘的名聲不成?
顧家長房就算再風光,其實都是表面,內裏要比二房那邊艱難得多。二房雖然鋪子不如大房多,但畢竟有顧長卿主外,張氏主內,最起碼顧九歌就不用背負這“失怙”的惡名。
顧九歌惹那麽一場,還有可能找一個好婆家。而顧微娘要是碰到同樣的事,怕是下半輩子就只能一個人過了。
溶月還沒想完,就聽外面陸活又說:“顧府大房千金,當得上一句‘蘭質蕙心’,小生陸活,一向與三思兄弟交好,希望能與三思結為異姓兄弟。”
饒是顧微娘兩世為人,仍舊琢磨不透陸活說這些話的含意,索性并不出聲。
那陸活倒也不再多話,只再對車廂一揖,之後就轉身上了陸府馬車,幹脆利落地離開。
溶月詫異地看着微娘,正想出聲,微娘卻只看了她一眼,清冷的目光讓她閉上了嘴。
車廂微微一動,馬車終于開始行進了。
一段時間之後,溶月見到微娘的臉色不再那麽難看,這才輕輕地道:“剛才那陸公子……也不知道怎麽突然就來那麽一出。”
微娘淡淡地道:“有什麽不知道?一個貶一個褒,他不過是在幫我出氣罷了。”
不論是當衆駁九歌的面子還是贊揚她,都是在向她表明心跡。
陸活,喜歡她。
她低低嘆了一聲。
說起來,前世她與陸活完全沒有任何交集,而他甚至是她前世部分麻煩的來源,正因為這樣,今世她利用起他來,也算是毫不心軟。
可沒想到,接觸過後才知道,他竟是這樣一個磊落的男子。
卻是她小肚雞腸不擇手段了些。
雖然早在重生的那一刻起,她就選定了今後要走的路。但看到一個無辜的男子落到這種境地,她還是忍不住有唏噓之感。
馬車回了顧府,微娘扶着溶月的手下了車,剛剛轉過身,就聽到溶月帶着訝異的聲音:“陸公子?”
微娘擡頭看過去。
垂花門處,站着的正是陸活。
陸活看着馬車裏下來的微娘,本來想好的很多話突然全擠在了嗓子裏,不知道該說哪一句。
他一直知道微娘是美的,很美很美,可是,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今生無緣的緣故,他現在的腦中,突然就閃過了一個詞:豔絕古今。
微娘如墨般的長發都披洩下來,只在上面簡單地用了一根碧玉制成的簪子束起。那長發襯着紅而潤的唇,竟顯出了萬種風情。微娘的眸光清透而潋滟,看起來就像是山間清澈見底的小溪,在陽光下閃着七彩絢目的光彩。
那種美,不但是豔,更讓人覺得媚,卻在媚中還透着濃濃的純與真。幾種完全不同的感覺奇怪地交織在一起,彙成了一種讓人欲罷不能的吸引力。
明明只是一身簡單的淡色衣裙,卻舉止高雅,顯得又高貴又神秘,更加透着一種無與倫比的美。
不對,不管什麽衣服,穿在她身上都只是映襯她的美罷了。
如果說之前街上受驚的顧九歌在仰頭的一瞬間有讓人驚豔的感覺,那此時的微娘就是美得讓陸活不敢呼吸,每呼吸一次,肺腑間都有一種隐約的生疼。
這樣的美麗,這樣的靈慧,原本兩個人可以攜手共度一生。可是,蒼天弄人,轉眼間,他的妻子就要變成另外一個女人。
陸活的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什麽話來。
倒是顧微娘落落大方地施了一禮,客氣地道:“陸公子可是來尋我兄長的?
“我……。”
陸活剛要說出“我不是”,微娘已經再次開口,“如果陸公子來尋家兄,請入內說話便是。”說着便要進到垂花門裏。
陸活在後面叫了一聲:“微娘!”
顧微娘沒有停步。
對陸活,她不是不感激,也不是不感動的。
甚至她想,和這樣的陸活在一起生活,她并非不能接受。
但僅此而已。
現在的陸活已經是即将與顧九歌訂婚的男人,這件事雖然不是她一手促成,卻是陸家上下都樂見其成的。
再好,也不屬于她。
“微娘!”
陸活又叫了一聲。
微娘雖然在心裏告訴自己不要停下來,但聽他的聲音凄切,終究忍不住轉過身:“陸公子不是來找家兄的?”
陸活比半個月前,瘦得多了。
她之前在街上就一眼看了出來。這半個月裏,他肯定沒少受煎熬。
微娘在心裏暗暗嘲笑自己。她果然是個冷心冷情的。
“微娘,照顧好自己。”陸活嘴唇動了半天,卻只說出這麽一句話。
她微微笑了一下:“陸公子放心,微娘的命就像是路邊的野草,就算時時被人踐踏,仍舊能在石板縫裏冒出頭來。別人越見不得我好,我越要活得更好,不然,怎麽對得起那些人呢?”
“微娘覺得我如何?”陸活問。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微娘道。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就算此生無法與她結成連理,能得到她這麽高的評價,他也值了。
“微娘,以後我不能常來了。不過如果你有什麽事需要我去辦的話,就算是死,我也一定會幫你辦成的!”陸活斬釘截鐵地說,“你一個姑娘家,在外面做事,實是不易,若是要我幫忙,千萬不要猶豫!”
微娘沒有說話。
自從知道陸活對她的真心,她已經不想再利用這個男子做任何事。
陸活見她沒說話,向前走了一步,道:“微娘,就算……就算是對我那片心的回報。能幫你做點兒事,好歹我還有一份念想!”
微娘神色一動,溶月臉色變了。
陸活這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還打算嬌妻美妾全收攏懷中?
還沒等她想完,陸活又道:“微娘,就算是,就算是讓我活着的念想吧。知道你需要我,好歹我還覺得我是有用的。”
微娘的眼中這才現出幾分愕然來。
她從來沒想到,感情上受挫,竟然讓這位翩翩佳公子有了厭世的想法。
這倒不怪她意外,實在是陸活從小到大稱得上一帆風順,陸府的人從上到下更是恭着敬着他。而他也一直以為,爹娘小妹都是真心愛他疼他的。
直到婚事有變。
得不到心心念念的微娘,自然讓他痛苦,但更讓他失望的是,他從這件事中,感覺到了陸府諸人的态度。
父母不是不愛他,小妹不是不敬他,可這些敬與愛,絕對不像他想像的那樣多。
就像王太太,愛他當然是因為他是她的親生兒子,更重要的原因卻是因為他肩上擔着陸府的擔子,他是陸府的希望。
如果陸府的出路在另一個人身上,王太太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疼他寵他。
為什麽呢?僅僅因為一個孺人作媒,就生生換了他的親事。難道拒絕就那麽難嗎?
微娘比之九歌,不知道要比那個惺惺作态的女人好多少倍。想到剛剛在街上見到的情景,陸活就想大笑,想痛哭。
母親啊,那個一直疼愛着他的母親,僅僅因為對權勢的趨附和向往,就給他訂下了這麽一門親事。
那顧九歌的名聲,就連對外界消息不甚靈光的他都有所耳聞,更別提娘親和小妹了。
可是她們這個時候卻全都撕下了往日裏那副溫情脈脈的嘴臉,毫不猶豫地給他換了親!
他這次出書房時,本來還想最後和母親談一談的,談談微娘,談談九歌,談談他的心事,可是在邁到母親房裏、看到母親表情的一剎那,他就了悟了。
所有的事情,根本不必再談。
若他堅持娶微娘,或許娘會讓步。但那樣的話,微娘入陸府後将過什麽日子?娘又會怎麽對待微娘?
他深愛微娘,怎麽忍心讓她進來受苦呢?
第 36 章
顧微娘看着陸活充滿期待的表情,半晌沒有說話。
陸活的目光漸漸失了神采,臉色也有些灰敗。
微娘心裏雖知道應該早早和他劃清界限才是,但想着他在街上的表現,還有他剛剛說過的話,終于忍不住沖動了一回,低聲道:“好的。如果以後有什麽事陸公子幫得上忙,微娘必會叨擾,只是希望公子不要嫌小女子煩擾才是。”
陸活的臉一下子亮了起來,就好像是夜空中的星星,就連溶月都忍不住為之感嘆。
她現在才終于相信,就算自己随了微娘嫁入陸府,這位良人陸公子也不會多看自己一眼的。
他的整顆心,明明都在姑娘身上。
“那,小生便告辭了。”陸活深施一禮,轉身離去,再沒有回過頭。
他的背脊,再一次直直地挺了起來。
只要有微娘的那句話,以後的日子裏就算有冰刀霜劍,他也再不驚懼。
“我們進去吧。”微娘輕輕說,轉身進了垂花門。
在幫微娘換衣服的時候,溶月忍了又忍,終于忍不住問道:“姑娘,那陸公子……。”
“什麽陸公子?”微娘一臉迷惑地看着她,“我們剛剛有遇到什麽人嗎?”
溶月先是訝異地看着微娘,既然隐約明白了自家姑娘的意思。
陸活雖然答應在以後對微娘伸出援手,姑娘也答應了,但要不要照做,得看姑娘的意思。
姑娘她果然還是心軟的呢,就算只是安慰,看剛剛陸公子那樣子,分明心裏也是帶着苦澀的甜。
“沒有!”溶月輕松地說,“我們在鋪子裏逛了一圈就直接回來了,哪裏有見到什麽事什麽人呢?”
微娘輕輕笑了一聲:“是啊,你說得對。”
本來微娘還以為,九歌遇到了那種事,少不得又要在府裏窩上幾天才能出來見人。
沒想到第二天這姐妹倆就又見面了。
當時微娘正在茶莊裏聽茶莊的夥計介紹各種各樣的名茶。
其實這些東西,前世她也接觸過。但後院女人們喝的東西終究和三皇子府上的差異太大,比如說現在夥計正在大力吹捧的這種,據說就是一種極為珍貴的玩意兒。當然,味道就是普通的鮮花制花,倒也不見得有多好,可勝在形狀奇特,每一顆花都是一朵極小的花苞,一旦用沸水沖進去,那花苞就會緩緩展開,就像是盛開了一樣。
那情景,就算只是想一想都覺得稀罕。
只是,珍貴歸珍貴,那價錢也太高了些,竟然比新得的雨前龍井茶還要貴。
說是花茶,畢竟只是看的玩意,喝起來不見得好,這價錢就顯得太不實在。
是權貴的後院女人們用來顯擺身份的東西罷了。
許是正因為銷路不好,因此茶莊裏進得也不多,整個茶莊也只得這麽一罐罷了。
微娘并沒想買。
畢竟顧府雖然豪富,但她一向務實,從不在意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就連馬車都是因為用着方便才會制成那樣,而并非有意顯擺闊氣。
可是聽着那夥計說得新奇,她不由伸出手,想拿出一顆來仔細看看。
結果她的指尖還沒碰到那個茶罐,門外忽然沖進來一個身影,一下子把微娘撞到了一邊,伸手就把那茶罐抓在手裏,高聲道:“夥計,這個給我包起來,我買了!”
聲音傲慢,正是顧九歌。
昨日顧九歌回到府裏之後,越想越是惱恨羞憤,心下甚至連陸活都有些怨恨上了。後來她無意中聽到下人們說話,才知道原來她走之後還有後續,那陸活竟然當衆稱贊大房的那個死丫頭是“蘭質蕙心”!
長得一副狐貍精的勾人樣,哪裏蘭質蕙心了?
顧九歌越想越惱火,把丢臉的恨與對陸活的怨全都轉移到了顧微娘身上。
她就不信,她會争不過顧微娘!
一大早,她就打發人來盯着大房這邊,只要那死丫頭出府,就立刻回來告訴她知道。
就這樣,她跟着微娘一路到了茶莊。
微娘在茶莊只是轉一轉,而九歌卻在門外掩着身形,有些緊張地聽着。
一聽夥計說那花茶只得一罐,她便動了心。
只一罐呢,如果她買了回去,等那些手帕交們都來府上時裝作不經意地沖上幾杯,讓她們都看看茶水中鮮花盛開的模樣,定是很有面子。
看到微娘也伸出手之後,她剩下的最後那半絲猶豫也沒有了,直接沖進來,把茶罐搶了去。
溶月見自家姑娘被撞,忙伸手扶住,待見到撞人的是顧九歌之後,心裏更是不喜。只是她終究是下人,顧微娘和顧九歌關系再不好,都是主子,并沒她多嘴插言的份兒,她也只能在心裏生暗氣。
微娘看着九歌的模樣,微皺下眉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那夥計又說:“兩位姑娘,你們別看這茶罐裏的花一個圓溜溜的樣子,看着好像一點都不起眼兒,其實啊,泡起來可不一般呢。要是不信的話,你們買幾粒回去試試就知道了。再說了,這新奇的東西啊,誰不喜歡呢?兩位姑娘說是吧?”
他在這裏口若懸河滔滔不絕,顧九歌面紗後的臉挑釁地看着微娘,下巴揚得高高地道:“把這個給我包好,我要了!”
微娘心裏暗暗搖頭。
沒城府到這個地步,也算是朵奇葩了。東西再新奇,也不過是個玩意兒,一泡,就沒了。哪值得那麽多銀子?
二房到現在如果不是有二叔撐着,怕是早就被這對母女倆弄得底兒掉了吧?
只是這些細說起來,早不關她的事。二叔倒不是不講情面的人,但他那個人耳根子太軟,被張氏的花言巧語說上幾句就失了主意,自己前世就看透了這些,早不指望他,現在就更不可能再有什麽幻想。
“二叔再能賺銀子,勸三妹妹還是悠着點兒花,體諒一下長輩賺銀子的不易才是。”微娘淡淡地說了一句,聲音裏不見一絲火氣。
九歌卻認定微娘是沒買到鮮花茶在和自己怄氣,心裏更加得意,道:“這些就不勞姐姐操心了,姐姐還是顧好自己就行了。”
夥計見這兩姑娘原來是認識的,之前想的那種“争價”的場面并沒有出現,不由心下有些失望,只得按照這罐鮮花茶的既定價格收了銀子。
微娘搖搖頭,轉身要走,就聽九歌在後面道:“姐姐,這東西呢,是要看緣法的。有些人啊,雖然早早就碰到了一件心儀的東西,但不管她怎麽努力,就是沒那個緣法。就算是勉強想收到手裏,最後只怕也會落得個竹籃打水。所以要我說,做人還是得務實一些,別太虛了,姐姐您說呢?”
她雖然口口聲聲說的是東西,但是微娘卻知道她指的是陸活。
微娘轉過身,面紗後面的眼睛熠熠生輝:“妹妹說得對。這世間,萬事都是靠緣法。如果不是你的,就算你先搶到手裏,最後也未必真的就是你的。”
顧九歌看着微娘的身影走向大房馬車,不由撇了下嘴。
在她看來,那死丫頭只是嘴殼硬,其實心裏說不定多心疼呢。
好好的婚事沒了,現在就連想買罐茶都被她搶走。哈哈,這種感覺真是太好了。
許是真的樂極生悲,九歌抱着茶罐走過茶莊門口時,不知是腳擡得低了還是沒注意,竟然一下子摔倒了,那茶罐從她懷裏滾落下來,骨碌碌一直滾到一邊,連蓋子都摔碎了,直掉到一邊的水窪裏去,這才停下來。
溶月掀起車簾,靜等微娘上車。微娘聽到身後響動,轉頭看到九歌的狼狽相,不由抿唇一笑,道:“三妹妹,我之前說什麽來着?這任何東西,都講究一個‘緣’字。就算你先搶在懷裏付了銀子又如何?現在看了,還不是雞飛蛋打?”
說着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只恨得顧九歌坐在地上直捶地。
那茶罐若是摔碎也就罷了,還可以撿幹淨一些的帶回去。可是現在它卻進了髒水裏,裏面的花茶想也知道定是被水淹泡了,這種東西怎麽能再入口?
可是,不帶回去的話,她又不甘心。
那樣就真好像是那死丫頭說的那樣“無緣無份”了。
她幾乎咬碎了滿嘴銀牙。
你狂,就讓你再狂幾日。
待過幾日真的陸府派人送上庚帖之後,兩人合了八字,定下日子,到時有那死丫頭哭的時候。
有緣無份?本姑娘這次就讓你徹底的有緣無恨!
想到這裏,九娘覺得自己是心神氣爽,那些以往吃的明虧暗虧也都不再想去計較。
顧九歌的念頭很簡單,一是弄垮顧府,報複一下那個不知死活的死丫頭;二是所有顧微娘的東西,她必定要都搶過來,這念頭強得都有點兒要成她的心魔了。
至于第三,當然就是她還喜歡着陸活。
正因為這樣,凡想靠近陸活的,必然都将成為她的敵人。
情敵!
第 37 章
微娘從茶莊離開後,直接上了馬車。
“溶月,去布莊。”她吩咐道。
溶月忙把姑娘的話說給車夫知道,一聲響鞭,馬車緩緩地動了起來。
“姑娘,有時候您就是太忍讓三姑娘了。”溶月忍不住說了一聲。
雖然她知道自家姑娘的情況和其他府裏不同,但眼看着姑娘被這樣欺壓,她心裏總是有一股出不來的氣。
微娘淡淡笑了笑。
馬車在布莊門前停了下來。
“姑娘,我去通知掌櫃的?”溶月問。
微娘搖搖頭:“還是先進去看看生意如何再說。”
這個布莊雖然是大房名下的産業,但莊裏的夥計能見到主人的機會實在太少,再加上微娘戴着面紗,因此他們也只當她是哪家出來玩的大家閨秀。
微娘在鋪子裏轉了一圈,眼看生意不錯,運作良好,暗裏點點頭,這才向鋪子後面走去。
後面是一些貴客看貴重料子的地方,布置比前面要精致許多。有下人看到微娘和溶月走過來,剛要上前阻攔,溶月忙站到前面,喝道:“姑娘來莊裏巡視,哪個敢生事?”
那些人雖然沒見過微娘,但亦知道主家是一位姑娘,又見她氣質不俗,雖然罩着面紗,那股神韻卻擋也擋不住,便心下信了幾分,忙施了一禮後離開。
微娘淡淡點了下頭,向後走了一小段,眼見前面一個半開門的房間,裏面傳出了說話的聲音。
那聲音一個是布行掌櫃尤行的,另一個聽起來卻是有幾分耳熟,一時間卻是想不出來是誰。
那種感覺,像是隔着久遠的時光,突然再次重逢,慢慢挑起一層輕紗一般。
是誰?
“尤掌櫃的,這件事,我一直都在幫你想辦法。可是你也知道,這辦法終歸是治标不治本,現在上面已經知道了,我就沒辦法再拖下去,所以您看……。”這聲音聽起來特別溫和忠厚,一副老實巴交的感覺。
說起來,一個人的性格如何,在行為處事上多少能體會到一些,但能表現在聲音裏的就特別少見。這個聲音就是其中的另類,裏面的語氣充滿了誠懇,那誠懇讓人一旦感覺到就不忍心懷疑說話者的真心。
“胡老弟,我知道這件事兒讓你太為難了。可是你看看,現在我這裏面已經是這種情況,雖然表面上生意看着紅火,但其實庫房裏壓着好多幾個月前的貨,府裏的姑娘每個月都要查一次帳,我實在是沒辦法……,胡老弟,你就再幫忙想想辦法吧,怎麽樣?”尤行的話裏竟然帶着幾分哀求的口氣。
她堂堂一個布莊老板,竟然用這種口氣和別人說話?
而且那個胡老弟……
怎麽就是想不起來呢?明明聲音這麽熟悉。
想不起來,就不想,直接進去看了就是。
也正好看看讓尤掌櫃都這麽為難的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明明布莊好好地,為什麽突然就說什麽入不敷出?
微娘挺直身子,走了進去。
尤掌櫃的今年已經四十多了,她本以為讓他稱為老弟的,估計至少也得三十多歲,沒想到進去之後,竟看到房裏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面相憨厚,一臉的忠厚老實。
一看到這個人,微娘心裏微微怔了一下。
這個人……
尤行一看是自家主子,急忙過來見禮,接着在中間介紹:“這位是江南絲園的胡公子,我們店裏進的布匹有五成是胡公子的絲園供的貨。”
微娘一下子就想起了他是誰。
難怪她覺得這樣熟,原來是生意上的常客。
前世她要應付來自二房的明槍暗箭,左支右绌,很多事情不得不親自出面,包括采購生絲購進布匹等等,這樣一來二去,次數多了,和這個胡心胡公子也算成了熟人。
不過後來兩人間的距離便漸漸遠了,在微娘想來,估計是她的全副身心都放到了和二房鬥法上,對生意不及以前上心,去絲園少了,當然就疏遠了他。
沒想到重生後能在這裏看到他。
胡心是江南胡家的老三,說到這胡家老三,家境原本不好,他早年就死了父親,雖然家裏有五個兄弟,但老大幼年的時候就已經夭折,老二被拐子拐走了,老四生下來就是癡呆,老五的年紀和他差了有十多歲,這樣加加減減下來,整個胡家竟然只得他來頂門柱。
也幸好胡心是個能幹的,雖然十來歲時就出來做事,但他肯吃苦,肯做事,又有獨到的眼光,因此十三四歲時就已經積累了不少的商場經驗,後來更是開始養起了蠶。
他養的那些蠶與普通的品種不太一樣,最開始大概是因為沒有經驗,一批批地死,據說那時候很多人嘲笑他是傻的,有好好的本地蠶不用,非要弄一些容易死的沒什麽大用的蠶進來,而且上過當還不吸取教訓,下次接着死。
這個胡心長相稱得上是儀表堂堂,可惜一開始的運氣不大好,所以被人嘲笑叫做是“繡花枕頭”。再後來,胡心終于培養出了一種很特別的蠶,吐的絲不但比一般的絲堅韌光滑,而且更易上色,光在上色這一環節上就能節省四五道工序。
正因為這樣,用這種絲織成的布匹不但比一般的布更耐用,而且價錢反而還便宜一些,剛上市就特別受到歡迎。
胡家的名聲也漸漸打了起來。
和顧府的布莊合作,其實就是近幾年的事兒。
這個男人看着面相忠厚,但前世的時候微娘和他也只算熟人,稱不上是朋友,因此對他的性子還真不是特別了解,只不過後來他名聲很盛,她就算在三皇子府也偶爾聽過,才會有印象。
如今微娘一見他在,又有了尤行的介紹,她便見了禮,稱一聲:“胡公子。”
胡心同樣和她見禮,雙方再次分賓主落座,微娘這才轉頭看到尤行:“适才聽到你說什麽入不敷出的?”
尤行沒想到自己的一番抱怨正好被正主兒聽了去,不由心下大為尴尬。但他既然已經成為了掌櫃多年,經的磨煉也多,自然知道現在不是退縮的時候,便開口道:“今年年初的時候,按照姑娘的吩咐,在胡老弟這裏進了一批布料。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料子花色都不錯,偏偏就是賣得不夠好,到現在本錢還沒周轉出來。本來以前我們和絲園合作的時候,和他們說好了除了開始的定金之後,只有把剩下的貨物賣到五成以上才會把剩餘的貨銀結了。沒想到今天胡老弟找上了門,說是他那邊周轉不開,希望小人能把貨款提前結了。”他邊說邊惴惴地看了微娘一眼。
原來是這樣。
微娘眼皮都沒擡,纖嫩的手指尖碰着桌上的白瓷茶杯,一下又一下。
茶杯裏的茶還冒着氤氲的熱氣,帶着淡淡的茶香味道。
前世裏,有這一段嗎?
她好像有些記不得了呢。
雖然是生意,畢竟不是什麽太重要的人物。
“不知道為什麽竟會賣不掉?”微娘問。
絲園現在的名頭還沒像後來那麽響亮,但畢竟也算是打開了場面,她記得前幾批布料都賣得不錯,怎地會出問題?
“現在積壓得多嗎?”她又問。
尤行臉上的尴尬更濃了,他羞愧地點了點頭。這件事本來和他沒有太大關系,布料的進貨以及運輸都有其他人負責,就連這筆生意都不是他親自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