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想不出來,幸好有哥哥在,這一下就全對上了。”
王守備夫人的姐姐仗着王府的勢作媒,強行拆了陸府和顧家大房的親事,改訂顧家二房顧九歌。這件事二房必是知情的,不然九歌不會突然向大房低頭,并且蹭着大房的馬車過去。而阮桐想來多少聽到些風聲,所以才會對九歌那般不客氣,還出言提示自己小心被人暗算。
阮桐這樣做,倒不是什麽義氣,而是她本來就心慕陸活,一知道九歌要嫁給他,她心裏泛酸水也很正常。
“至于那位孺人為何會聽從張氏的安排,這正說明張氏後面有很強大的靠山,讓壽王府都不得不示好的靠山。除了當今聖上,哥哥覺得誰還有這麽大的能力?”微娘問。
顧三思想了想:“那就是有希望做未來聖上的人了。”
微娘點點頭。
未來聖上,現在至少得是皇子。
聖上現在有三子,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
前世,三思兄妹就是投到了三皇子府上,結果落得個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下場。
“會是哪位皇子?”沈殺走進來問道。他倒是不認生,也不把自己當外人,就這麽把兄妹兩人的事大大方方地聽去了,還直接加入了讨論裏面。
顧三思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在前世,三皇子可是沈殺的主子,雖然這一世不再是,但那成見卻不容易消除。
“都有可能。”微娘道,“不過,我個人更偏向于三皇子。”
“為什麽?”沈殺很有點兒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
“因為據我的了解,對于當今聖上的那個位子,三位皇子都有心想得到,但只有三皇子準備得最早,也隐藏得最深,大皇子魯莽,二皇子好色,各有缺點。憑他們的頭腦,很難想到會在江南這種看似無用之處安插一根釘子。”微娘解釋。
“安插到這裏……确實沒什麽用。”沈殺想了想,認真地說。
Advertisement
顧三思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當然有用,想搶皇位得有人脈,想要人脈得有銀子做後盾。想得到銀子,江南這種富庶之地可不正好?”
微娘補充:“其實有可能是直接沖着顧家來的。顧家江南第一富戶的名稱不是白來的,就算放眼整個國家,能與我顧家匹敵的恐怕也并不存在。我記得以前父親在世時曾經說過,就連皇宮都比不上我顧家豪富。這種情況下,三皇子動了我顧家的心思,實在是正常。”
只要得到顧家,不但收攏人脈的銀錢不愁,就連登基後國庫的充盈也不足為慮了。
想想前世二房那般針對大房,所為不過金銀,張氏吞食掉大房的産業後,怕是全都一股腦送給了主子。
偏偏兄長和她看不清這些,把豺狼當成是恩人,以報恩之心相待,把顧府剩餘的産業也拱手奉了上去。
怪不得三皇子非要殺了他們兄妹,如果真把他們放回到民間,她活不了多少日子倒也罷了,但顧三思早晚會發現這其中的端倪,定成心腹大患。
以三皇子的性子,哪會容許一個暗藏着的威脅存在?
“這也太欺負人了!”沈殺氣憤地道,“大姑娘,你可有什麽需要我去做的事情?動頭腦我不行,但是那些需要眼力腳力的活兒,我都能幹得下來。”
“問題是你值得信任麽?”顧三思上下打量了他幾眼。
沈殺不說話,只靜靜地看着微娘。
“這件事,好像和你沒什麽關系吧?”微娘問。
“是沒什麽關系。但是大姑娘幫我查師父的死因,這恩情對我沈殺來說,絕對大過天,別說只是跑跑腿盯盯人,就算要我沈殺的命,我也絕對不皺一下眉頭。”
就是說,只要幫他查出他師父的事情,他就可以把命賣給對方麽?
前世的三皇子,還真是運氣好得很,竟然能碰到這麽一根筋的男人。
想到這裏,她又想到自己,不由苦笑。
她有什麽資格說別人?她自己不也是這樣?如果不是翠兒和兄長死亡,她早做好了只身赴死的準備。
她是另一個把命賣給仇人的蠢蛋。
……嗯?等下!把命賣給仇人?
她死死盯着沈殺,腦中突然跳出來的想法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沈殺看她的表情,知道她想到了什麽,不敢打擾她,生怕攪亂了她的思路,袖手站在一邊,默默地看着。
微娘的大腦飛快地轉動。
三皇子既然因為顧家的産業能使出這種計策來,那有沒有可能對沈殺也是同樣的原因?不知道他從哪裏知道了沈殺的出色,知道他一向尊師重道,于是特意派人殺死了他的師父,只為了把他收攬到自己府上,為己所用。
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
要真是這樣的話,前世的沈殺和前世的她一樣,都是自負聰明的蠢蛋。
“妹妹?”顧三思輕輕喚她。
微娘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這只是她的猜測,她沒證據,也不敢打保票一定是真的,雖然依着三皇子的性子,做這種事确實駕輕就熟。
再說,那陸府上女人的背影又是怎麽回事?
難道說,陸府和三皇子還有什麽關系?
應該不會。
如果陸府和三皇子有關的話,為什麽不促成她和陸活的親事?這樣不是更容易把大房的産業收納過去嗎?
或者,那個和三皇子有關的女人,在陸府其實是個說不上話的。
比如說是哪個丫頭,或者管事婆子一類的。
三皇子派她們去陸府,大概只是為自己收攏勢力。
真的僅僅是這樣嗎?
微娘再次陷入了深思之中。
第 32 章
陸活從沒想到,原來已經定下來妥妥的事情居然也有突然轉變的一天。
比如說,他的親事。
那日,母親明明親口答應替他作媒,将微娘娶來給他作妻子,甚至還把微娘邀到府裏來,商議此事。
後來,她們告訴他說,那微娘并沒有很反對,只是有些猶豫大房這邊的産業。
一切聽起來似乎進行得很順利。
只差最後婚期定下來。
結果就在陸老太太生辰這一天,就在他忍不住上了畫舫遙遙看了微娘一眼,壯着膽子向她敬了杯酒之後,事情竟然就變了。
開始,是他被母親叫到屋裏去,當時屋裏竟然還有一位盛裝的陌生姑娘在,他就隐約覺得不對。不管怎麽說,陸府在禮節這方面向來看重,怎麽會在不知名的女子還在的時候,就把他叫進去?
那姑娘一看他進去,立刻就紅了臉,稍稍扭轉了身子。
陸活卻只是略微皺了下眉頭。
很多姑娘見到他,都是這般又羞澀又含情的模樣。他卻單單喜歡微娘,不管何時相遇,面上絕對落落大方,似乎他與街邊的陌生人沒什麽區別,更不會用那種欲語還休的眼神示意他。
他和母親見了禮,很快就告辭離開。
結果晚上,他還在書房溫書時,母親居然去書房找他。
他立刻知道,母親一定是有重大的事要和他說。
不然,她不會親自來書房。
陸府的人都知道,陸家公子在書房中看書的時候,是不允許別人去打擾的。
他問母親是何事。母親開始還有些為難,後來就慢慢開了口,說已經給他定了親,是王守備夫人的姐姐,壽王府的孺人親自作的媒。
他聽後,先是驚訝,後是欣喜。
沒想到,他的親事竟然被重視到這種程度,會有京城的孺人來提親。
難道是微娘的示意?
想來也是,顧家雖是商戶,畢竟在商場上往來這麽多年,人脈廣些也是正常。微娘能央求到壽王府上,可見對他是極為重視的。
只是有些讓他羞愧了,畢竟這種事情該是男方出面才好。
王太太一看陸活又驚又喜的表情,就知道他誤會了。她想了又想,最後一咬牙道:“今日已經去找人相看了日子,過幾日大概就能定得下來。那位孺人在城裏呆的時日不會長,在她走之前把日子定下來,也算是給她一個交待。”
“此事全憑母親作主。”陸活畢恭畢敬地道。
“本來娘還擔心你會不會不高興,既然你也覺得不錯,我就放心了。我就說,其實九歌那孩子雖然長得不如微娘,但這性子仍舊溫順體貼,今日她見到你時,我看她對你那份情意也是真的,日後你記得要真心待她。”王太太道。
陸活一愣。
什麽九歌?
“九歌是誰?”他問。
“你這傻孩子,不就是今天在娘的屋裏見到的那位姑娘麽?如果不是特意讓你見見人,我何必巴巴兒地把你叫過去?”王太太嗔怪地道。
陸活含着笑意的臉漸漸嚴肅起來:“母親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王太太心裏有點兒發虛,但立刻端起母親的架子來:“還能說什麽?當然是在說你的親事咯。說起來,微娘那孩子長得是好的,性子也不錯,娘是真喜歡她,之前也替你去提過親。但那微娘總是不肯松口,正碰上孺人來幫老太太過壽,看到了你,就想起幫九歌提親的事兒來。說起來九歌也是顧家的人,雖然是二房的,這和微娘比起來也差不到哪裏去,何況還有孺人親自提親的面子在呢。”
她話未說完,陸活手中的狼豪筆已經掉了下去,墨汁濺得到處都是。
“母親說什麽?”他臉色發白,“什麽叫定了九歌?九歌是誰?我今天在娘的屋子裏,沒見過任何女人。母親說過要替我向微娘求親的,微娘就是我的娘子,我就等着這婚事定下來,到時候大紅的帖子,熱熱鬧鬧的親事,……。”他越說聲音越低,到最後已經幾不可聞。
王太太忙走上前來,用帕子撫着他的胸口,道:“娘确實是答應過你,但那微娘不答應啊。娘也沒辦法。聽娘的話,強扭的瓜不甜,既然微娘對你無意,便娶了九歌罷。”
“微娘同意的。文秀跟我說過,微娘是同意的。”王太太這邊拼命遮掩,想把臨陣換親的事情糊弄過去,卻不知道陸活早聽文秀說過其中細節,哪可能任由她幾句假話就能過關。
說起來,如果不是陸文秀提前透露了消息,讓他以為和微娘婚事必成,他也不會這麽快就一頭熱地倒進來,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陸文秀本意是想在兄長面前賣個好,卻沒想到婚事反複,反害了他。
王太太暗恨文秀多嘴,卻又不得不先把這邊的陸活安撫好。她待要再說幾句話,陸活卻猛地一個趔趄,頭朝下栽了下去。
這下可把王太太吓壞了,她想過兒子得知這個消息後定會難過,卻沒想到他已經情根深種到這個地步。
她急忙把兒子扶起來,一邊一疊聲地叫人:“來人,進來,趕緊進來,少爺厥了,趕緊過來伺候!”
幾個被支到門外等候的下人聽到王太太的叫聲,急忙進來,把陸活擡到一邊的軟榻上,揉胸口的揉胸口,幫他脫鞋的脫鞋,灌水的灌水,折騰了好半天,終于把他救醒轉過來。
陸活一睜眼,就看到王太太焦急的臉,臉上滿是關心的神色:“活兒,你怎麽樣?活兒,你可別吓為娘啊。”
他一把抓住王太太捏帕子的手:“母親,其實你是開玩笑的,我的妻子是微娘,是微娘,是吧?”
一聽他這話,王太太的眼淚不由掉了下來。
早知道兒子對微娘這麽執着,她也不會在孺人面前一意孤行就定了九歌。那時她是想着,雖然兒子喜歡微娘,但年輕人,誰還沒個心動的時候?有了孺人提親的體面,那點子心動根本算不了什麽,忍忍也就過去了。
沒想到話還沒說幾句,兒子剛一聽說換親了,直接就暈了過去。
她打聽得清清楚楚,明明兒子和那微娘沒什麽私情在,兩人面都沒見過幾次,更沒什麽出格的事兒,怎地兒子就陷到了這個地步?
現在她既然已經應承了孺人,又哪裏還有反悔的道理?
真這樣做,她可徹底把孺人得罪了。到時孺人在壽王面前吹幾句枕頭風,這活兒日後的前程怕是要有大大的損傷。
“活兒,不是娘要瞞着你,不是娘存心讓你難受。只是這些日子,那微娘雖說沒完全拒絕,畢竟沒真的定下日子。沒定日子,這事兒就不能完全算得數。今兒孺人來了,和娘說了沒幾句話就提到你的親事,娘開始也說了你和微娘的事兒來,可是孺人說既然只是口頭上的約定,便是違反了也沒什麽……。”
“君子重一諾,什麽叫違反了也沒什麽?”陸活反駁道。
“活兒,娘不是說你說的不對。可是你想想,那孺人突然提了這句話,指不定後面有誰的授意,弄不好便是壽王的意思。我們再清貴,總比不得皇親國戚。所以娘想着,不如便依從了他們,活兒若是真喜歡那微娘,等她守到了顧三思束冠,可以議親的時候,娘再托人去和她說,讓她嫁進我陸府,給活兒作妾。到時活兒多寵她一些便是,想她一個商人之女,年紀又大了,必不會挑揀這些的。”王太太寬他的心。
陸活搖了搖頭:“娘,你不懂的。今日你許了換親,日後我怕她連我的面都不肯再見,更不可能再許嫁進我陸府了。”
顧家微娘,雖然他見過的次數不多,但對她的性子卻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換作是其他的閨閣女孩,保不準王太太說的計策是可行的。
可顧微娘是什麽人?整個顧家大房的擔子都壓在她一個人肩上,卻做得有滋有味,絲毫不見左支右绌。這樣一個聰慧姑娘,能指望她甘心作妾嗎?
在自家母親答應孺人換親的那一刻起,微娘便已經再不可能與陸府結緣。
“活兒……。”看着陸活面色灰敗,王太太心中不安,開口叫道,想再和他多說幾句。
陸活卻擺了擺手,低聲道:“母親,我只問你一句,我與那位什麽姑娘的婚事,是不是定下來無法再更改的?”
王太太猶豫一下,最終在兒子期待的目光中點了點頭。
陸活眼中的神采一下子全消失了,整個人好像失去了力氣,連背都佝偻起來:“我知道了。我沒事的,娘。我只是想自己歇一會兒,靜一靜,您先回去吧。”
“活兒……。”
“我真的沒事兒,你們都走吧……,”他猛地擡頭,嘶啞着聲音道,“就算我求求你們,讓我自己一個人呆着,讓我靜一會兒,成嗎?成嗎?”說到後來時,眼圈發紅,竟然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王太太怔住了。
自從兒子漸漸長大,她已經多少年沒看到他的眼淚了?
沒想到,今日這事兒,竟然再次讓他流了淚。
看來,她的所作所為,是真的傷了兒子的心。
第 33 章
陸活得知真相後,傷透了心。
微娘卻并不曉得這些,她一徑和兄長沈殺商量着接下來的事情。
“大爺,姑娘。”門口傳來了溶月的聲音。
“進來吧。”微娘開口道。
溶月捧着托盤走進來,上面放着兩盤精致的小點心。
“廚房裏新做出來的,奴婢看還熱着,便端了來,大爺和姑娘趁熱嘗嘗,比冷的好很多。”溶月說着将托盤放到桌上。
微娘墊着帕子伸手拈了一個,咬了一小口,道:“味道果然不錯,比上次好了很多。溶月,倒是你有心了。”
溶月笑道:“姑娘說哪裏話來?伺候得姑娘舒服了,這本就是奴婢的本份。”說着見三思和微娘再沒什麽話,她便禮了一禮,退了出去。
微娘把那個點心吃完,終究是不覺得腹中饑餓,便放下手,轉頭看到沈殺,她把點心盤子往他面前略微推了一下。
“你也嘗嘗。”
沈殺向來不知道客氣和尊卑為何物,聽微娘這樣說,立刻伸手探進點心盤裏,抓了一個出來,一下扔進嘴裏,嚼了嚼,咽到肚子裏。
“太甜膩了。”他皺着眉頭說。
顧三思哼了一聲。
嫌甜膩,你別吃啊。
其實他也并不喜歡吃甜膩膩的東西,但他就是看沈殺不順眼,不管沈殺怎麽說怎麽做,都入不了他的眼。
就算沈殺誇這點心好吃,他也只會在心裏罵沈殺是個吃貨罷了。
能一笑泯恩仇的,向來不是顧家的傳統,更不是他顧三思。
倒是微娘來了興趣。
“哦?你喜歡什麽樣的?不如說來聽聽?”
“大碗的,能頂餓的,能吃飽的。”沈殺道,“這點心甜膩不說,個頭也小,一個不夠一口的,根本不過瘾。”
“粗俗!”顧三思在心中暗暗鄙視他。
“大碗的?”微娘想了想,“大碗面?”
沈殺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可以啊,我在集市上吃過趙記的大碗面,很好吃的。”
顧三思嘴一撇:“趙記的算什麽。我妹妹做的那才叫香軟順滑,好吃得不得了。”
沈殺看向微娘:“大姑娘還會做吃的?”
微娘笑了笑,沒說話。
顧三思道:“那當然。”
這是他們兄妹兩人的秘密。
前世的秘密。
初到京城那幾年,她被不肯承認她是徒弟的那個老和尚收到寺裏,悉心傳授《謀術八卷》,翠兒留在了三皇子府。
山寺清苦,再說一個和尚的寺廟,她一個大姑娘住着,總不是那麽回事。因此寺中人幫她在寺廟不遠處單獨蓋了一間草廬居住,那時候特別清苦,就連想喝口水都要自己去擔,想燒點柴都要自己去拾。
三思心疼妹妹,把力氣活兒全包了,但做飯這種事情,畢竟還要微娘親自來的。
久而久之,她竟琢磨出了一手好廚藝來。
只是重生之後,她再沒進過廚房,更沒有下人知道她的廚藝其實比她們都精得多。
微娘看着沈殺的表情。
那個神色……怎麽說呢?
說是貪吃,但又不全是貪吃,好像是把吃這件事當成了一件很神聖的事情,所以一聽說她擅長這方面,連帶着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樣起來,有些恭敬,有些崇拜,還隐約有些期待。
微娘心中苦笑。
不得不說,沈殺真是一朵好大的奇葩。
她救他的命,他對她不恭敬;她對他示好,他對她不崇拜。反倒是知道她能幫他報師仇之後,他獻上了他的恭敬;得知她廚藝高超之後,他又獻上了他的崇拜。
這個……能說是個尊師的吃貨麽?
“在陸府那邊你就沒吃什麽吧?卸了車,還沒來得及吃飯就來了這裏,先用兩盤子點心壓一壓,等下回去了,我告訴廚房給你做大碗面吃,裏面多放些牛肉片。”微娘說。
沈殺的眼睛更亮了,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兩盤點心打掃得幹幹淨淨,末了一抹嘴,伸手把旁邊那盞茶拿過來,幾口喝完,算是吃飽喝足。
顧三思臉色一變,剛要開口說話,微娘對他搖了搖頭。
他只得把話又咽了回去。
那杯茶盞,明明是微娘剛剛喝了一口的。
“大姑娘還需要我做什麽事嗎?”沈殺問。
微娘想了想:“有的。你的功夫很想,我正巧需要這麽一個高人,一直幫我盯着二房那邊的張氏,看看她到底和什麽人私下裏接觸過。你幫我把她接觸過的人都列個名單出來,拿給我看看。還有就是……,”微娘猶豫了一下才道,“我懷疑她真正想聯系的人,白日裏未必出現,所以還得辛苦你,夜裏也要時時盯着,不能馬虎大意。”
“大姑娘放心。”沈殺倒是沒有訴苦。對他這種生長于山野的人來說,幾日不眠不休是常有的事兒,不過是盯個人而已,閑時完全能夠打個盹,比在山裏時輕松多了。
“嗯。……另外,如果這件事順利的話,你師父的死因說不定能一并查出來。”雖然沒有十足把握,但她考慮一下,還是把這句話說出了口。
沈殺的眼睛一下亮得像夜裏的煙花,璀璨奪目。
微娘咳嗽了一聲,道:“那這件兒暫時就先這樣吧,今日說得差不多了,我們便做那岸上的漁夫,只要有耐心等下去,魚兒遲早會咬鈎的。”
她說着站起身,向外走去,沈殺急忙跟了過去。
他知道顧三思看不上自己,雖然不知緣故,卻也沒有熱臉貼冷PI股的道理。
山野間長大的人,直覺都相當強。
微娘走出門,見溶月去了廚房還沒有回來。她跨過門檻,只覺得迎面吹來的風都讓人涼爽得想嘆一口氣。
或許是一件心事放下了,她的心情沒來由的輕松起來,行路間急了些,裙擺劃出一道道美麗的弧線。
淡淡的陽光透過屋檐,直照到她的身上,竟讓她似乎也浸出了一些讓人無法逼視的金光。
沈殺一步步地跟在她身後走着,兩人距離很近,近得他一伸手,似乎就能抓住她,把她控制在掌心裏。
可是就這麽一個看似柔弱的小姑娘,卻一肩扛起第一富戶顧府的大梁來,并且站得越來越穩,甚至還能做到連他也做不到的事情,能幫他查出師父遇害的真相。
這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女子?
明明美麗,卻又聰慧通透得讓人心疼。
看着嬌弱,卻又幹練果斷得讓人吃驚。
再匪夷所思的事情,從她的嘴裏說出來,不知怎地,他就信了。
微娘走了一會兒,眼看着已經出了翠竹院,前面是岔路口,一邊通往外房,另一邊通往她的院子。
她走上岔路,卻聽到身後腳步聲仍舊跟着,不禁停了下來,轉身看着沈殺。
“還有事嗎?”她問。
此時,她正好站在路邊的一株花樹下面。
輕輕的微風拂過,花瓣落了下來,有幾瓣正落到她的發上和肩上,她卻沒覺察似地,只迷惑地看着他,眼神不像平日裏那樣靈慧,卻更讓人心疼。
“大姑娘,你真好看。”沈殺道。
微娘愣住了。
她想過沈殺會說什麽話,想過很多種,卻唯獨沒想到這種。
不過是句稱贊的話,放在別的男子那裏,或許是別有用心。但沈殺的表情那麽直率,眼神那麽坦然,就好像在和她說“今天天氣真不錯”一般。
他是真覺得她好看,然後就真的誇了出來。
就是這麽直接簡單。
直接簡單得讓她反而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才是。
沈殺看她沒說話,很自然地走上前一步,伸手把她肩上和發上的花瓣都輕輕摘了下來:“看,有落花呢。”
微娘前世經歷頗多,而且她長相出衆,就算是三皇子府上,亦有一些男子向她表明過心跡,甚至連三皇子本身也暗示過,可以在後宮中為她留一個位置。
但是,那些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說這些話,背後不知道藏了多少謀劃算計。
像沈殺這種的她根本沒經歷過,更不知道要如何反應。
臉紅她不會,嗔怪太矯情,或許若無其事才是最好的。
“我等下吃了晚飯就去二房那邊盯人。”倒是沈殺先開了口。
“哦。”微娘的頭腦還有些轉不過來,只應了一聲。
“不知道需要盯多少日子才能發現她們的破綻,所以可能要有一段時日少見到大姑娘的面兒了。不過我每隔幾天就會回來給大姑娘送份名單,大姑娘若是有需要我去辦的,不那麽急的,可以先攢着,等我回來後一齊告訴我。”沈殺道。
微娘心底有點兒奇妙的感覺,好像自己正要送遠行的丈夫出門,丈夫在諄諄叮囑她這個小媳婦平日裏要做什麽,要注意哪些,不能做什麽。
真是很新奇的感受。
沈殺見微娘一直不怎麽說話,以為她有催促他動身的意思,便道:“大姑娘,那我先下去了。我一個時辰以後去那邊,你要是臨時想起什麽事兒,這一個時辰內派人去下人房裏告訴我一聲就行。”說着轉身走了。
第 34 章
陸活在書房裏把自己一關就是半個月。
這半個月裏,陸府的人為他操碎了心,甚至就連陸文秀也被王太太念了好幾回。
陸文秀心裏同樣很後悔。
她沒想到,當初只是一時口快,想着兄長和微娘的事兒既然訂了下來,自然不會更改。陸府詩書之家,一向重許諾。
哪知道板上釘釘的事情也有改的一天?
結果這一改不要緊,把自己的兄長給害了。
陸活,就算王太太不說她也知道,那可是整個陸府的出路和前途。
萬一他真的因為這件事一蹶不振,那以後陸府可就完了。
半個月後,陸活從書房裏出來了。
他形容憔悴,雙目都是血絲,下巴上冒出了青青的胡茬。
一看到兒子變成了這個樣子,王太太就覺得心裏難受,同時對那顧府大房的微娘心裏還有些遷怒的感覺。
好好地,怎麽就讓活兒迷成這個樣子?
這還是沒見過幾面沒說過什麽話呢,萬一要是成了親,怕不是以後活兒就得有了老婆忘了娘?
一想到有這個可能,王太太心裏又略略覺得讓活兒娶顧九歌是對的。
不管顧九歌名聲怎麽樣,畢竟只是一些流言,誰也沒有親眼見過當日的情景。再說又是壽王府的孺人親自做的媒,活兒若是能夠攀上壽王府這棵大樹的話,日後還怕沒有好前程?
這當官一途,才學當然重要,有貴人扶持同樣重要。沒有貴人相幫,就算有子建之才,最後只怕也不會有什麽大出息。
想到這裏,王太太那顆疼兒子的心就又往顧九歌一邊偏了偏。
她是陸活的親娘,可她也是陸府的大太太。
陸府興衰,她并不是完全沒有責任。
“活兒……。”王太太用帕子掩住嘴,聲音有些哽咽了。
陸活沖她深施一禮:“母親大人,這段時日讓母親擔心了,是兒子不孝。如今兒子已經想明白,過幾日我們陸府就可以遣媒人去顧府二房求婚,訂下婚期。此後一切事情都依母親就是……只是,在此之前,兒子想去寺廟裏走一走,散散心,不知母親可否應允?”
王太太愣了一下。
她本來是還打算再勸勸兒子的,沒想到兒子竟然自己就說想明白了。
是真明白還是緩兵之計?
她仔細打量了兒子一遍,沒看出什麽來。
應該是真的吧?活兒從小就是君子,從不屑作小人之态的。
她略略放了心。
“去吧。”王太太笑眯眯地說,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
眼看着陸活轉身離開,她立刻板起了臉,吩咐道:“叫人去叮囑少爺身邊的小厮,一定要盯緊了少爺,不管他去哪裏,哪怕就是去更衣,也得寸步不離地守着!”
活兒的人品她當然信得過,但是這做事情不能全靠人品,最主要的還是手段。
陸活卻根本沒理這些。
他回房之後,先是叫了一大桶熱水,好好地清理了一下,又讓丫頭替他整理一下儀容,一切都收拾好了,眼看着又恢複了往日裏翩翩佳公子的模樣,這才起身往外走。
正在交頭接耳的幾個小厮眼看着自家少爺出來,急忙沒事兒一樣站好。
陸活在前面走着,那些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連推帶擠地選出了兩個鼓着嘴跟陸活走了。
王太太那令下得,讓人一聽就知道不是什麽好活計,這些小厮當然誰也不想出頭,只想有多遠躲多遠。
陸活倒也沒為難他們,出了陸府之後在街上轉了一會兒,并沒去寺廟的方向,反而進了酒樓。
兩個小厮對視一眼,一個跟了進去,另一個則趕緊回陸府叫人套馬車。
自家少爺說不準就是去借酒澆愁,萬一喝多了,再磕着碰着,還是坐馬車保險一點兒。
陸活在酒樓裏的确要了幾個菜,一壺酒,一個人自斟自飲了一會兒,覺得沒什麽意思,便站起身,慢慢走了出來。
那小厮放了點兒心,急忙跟出來。
陸活一踏出酒樓,就看到街另一邊駛過來一輛馬車,裝飾雖然并不堂皇,卻自有幾分雅致在裏面,正是陸府的出行馬車。
馬車一停到酒樓前面,車夫立刻跳下來,朝陸活迎了過去。
陸活卻好像沒看到一樣,他的目光直接落到了對面的鋪子門口。
許是碰巧,現在對面的鋪子門口正好停了顧府大房的馬車。陸活猶豫了一下,還沒想好要不要找借口停一下,看看是否是微娘,就從側邊沖過來一個女子。
雖然說是“沖”,但是不得不承認,其實這個女子忙而不亂,那姿态端的是十分曼妙,尤其是那一身粉嫩粉嫩的長裙,将整個少女的玲珑曲線全都勾勒了出來,讓人一看就有些移不開眼睛。
那個少女大概是有什麽急事要辦,似乎并沒注意到酒樓前面站着的陸活和小厮,只是就這麽低垂着頭,彎曲着粉頸颠着小碎步沖了過來。
這時候剛巧微娘從鋪子裏出來,目光流轉間就看到了對面的陸活以及那姑娘,不由愣了一下。
她身邊跟着的溶月更是大吃一驚,低聲在顧微娘耳邊道:“姑娘,那,那,那不是二房的三姑娘嗎?”
顧微娘心思電轉,已然猜到顧九歌打的什麽主意。她微微垂下眼睛,唇邊勾起一抹笑意,卻沒有回答。
顧九歌還沒沖到陸活身邊,小厮和車夫便已經都反應過來,趕緊護到陸活身前,小厮更是扯嗓子叫了一聲:“你誰啊?不怕撞到人啊?”
顧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