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這次簡關垣的奶奶進城, 需要呆不長時間,老太太性子執拗,非要在離他家不遠的地方找個酒店下榻, 簡關垣卻總是覺得她小題大做, 幫她拎行李箱去酒店時, 皺着眉頭說了一句:
“我媽哪怕工作再忙,也一定有時間照顧你!”
他還是希望能讓奶奶和媽媽多相處相處,母子兩生活的這五年,家裏一直都很安靜,偶爾多個老人, 也是一種不一樣的生活。
周老太太洗了手出來, 知道他現在年紀小, 不清楚大人們之間的關系, 只淡淡的提了一句:
“保持了距離,怎樣都好,你媽媽是個好兒媳,你爸爸卻不是個好兒子。”
提到一個不願意去回想的人, 簡關垣的把目光收了回來, 關于這件事情一個字也不願提起,拿了幹毛巾給奶奶擦手, 找了個理由就出了酒店, 哪怕是這樣,奶奶還是他的奶奶,還是她的婆婆, 這點怎麽都不會變的。
他又想起了宮芽,給她發了一條短信,好些天沒見她,也不知道她是在醫院考試,還是回學校考試,畢竟即将要迎來的期末考,已經沒有幾天了。
他看着路邊落光了葉子的梧桐樹,沒來由的有些難過,原來冬天總是在不知不覺中就過完的。
很快,宮芽給他回了條短信:
【我還不能出院,在醫院期末考,要和我比賽誰考的高一些嗎?】
他收到了她的短信,站在綠蔭道下勾起了唇角,小傻子想用這種方式去刺激他學習,考試而已,能有多難呢。
随着期末考越來越近,學校裏給學生的壓力也就越來越大,簡關垣作為差生裏的一份子,周末被老師強行叫去了學校,說是至少要臨時抱個佛腳,別讓八班成了年級上的笑話,簡關垣吊兒郎當的坐在臺下:
“老班,我們無時無刻不是年級上的笑話。”
班主任丢了一截粉筆過去,正中腦門:“簡大爺,尤其是你。”
自從那次簡關垣穿着女裝上了臺,“女裝大佬”的外號就一直如影随形,誰都知道八班的大帥哥簡關垣不僅僅人長得帥,還長的美。八班出了名,絕不是因為成績,是因為簡關垣。
簡關垣認為自己根本不需要抱佛腳,趁着吃午飯的空蕩逃回了家裏。無奈一想起周末休息的簡媽媽在家,簡關垣不能這時候回去,只得跑去奶奶下榻的酒店叨擾。
周老太太準備回去了,今天沒去醫院,依照習慣寫了研讨會總結,看到他主動送上門,捂着有些疼的腳,把那幾張長篇大論交給他:
“你替我跑一趟醫院,送給我師兄,今天腿疼,不想跑。”
簡關垣調皮歸調皮,孝心還是有的,他放棄了想要去打游戲的念頭,老老實實接下了這個任務。
——
簡關垣去了萬醫生的科室,沒見到人,打聽下來才曉得萬醫生又在住院部,醫生助理給他倒了杯水,讓他稍等,簡關垣性子急躁,哪裏等得住,拿了研讨會總結便跑到了住院樓,只想馬上把奶奶的任務完成,好回去交差。
尋着記憶找到寧常樂住的病房,簡關垣看到那外面又有兩個“黑西裝”在守門,有些不适應,定了定神才走過去,說道:
“你好,我來找萬醫生。”
“萬醫生不在這裏。”
許是聽了什麽人的吩咐,兩個人看他不過是個學生,不想多做解釋,開口轟人,“這裏不接見任何外人。”
不得不說這寧家的大小姐還真是身份特殊,生個病也保護的這般密不透風。簡關垣正想原路返回,不想被裏面出來的人打斷了,寧常樂的身體看起來好了很多,在裏面聽到了他的聲音,這才打開門,露出一雙眼睛看着他:
“你是,周醫生的學生?”
簡關垣沒忘記前次撒的謊,看到她邀請自己進去,緊了緊包裏的信封:
“萬醫生一會兒就過來了,你在這裏等,外面有風。”
或許這人從來沒有出過這個病房,只曉得窗外的風大吹了容易生病,卻不知道能感受到大自然的風雲雨陽才會有活着的感覺。病房裏的護工給他倒了果茶,簡關垣和她不熟悉,拘謹坐在沙發上,看到茶幾上擺着一大捧鮮活漂亮的白色風信子。
寧常樂先開了口:“外面怎麽樣,冬天過了嗎?”
“還沒。”簡關垣不知道她問這話的意思,看她終于能下床,氣色也比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好了很多,便說:
“你不是能下床了嗎,自己出去感受感受不就知道了。”
“我要是能出去,還能問你這種問題啊。”身體狀況好一些的時候,寧常樂便又恢複了以往開朗的性子,舒展了眉眼坐在床上剝桔子,一瓣一瓣,把所有的橘絡都扒幹淨,剝的極其認真。她自己不吃,剝給一個喜歡吃的人,低着頭苦笑:
“不過啊,我倒也沒那麽羨慕外面的世界了,聽聽你們說就行。”
這個人似乎已經看淡了生死,哪怕對外面的世界好奇,也終究選擇屈服在病魔的腳下,安心當一個不知道還能活多久的病秧子。這點和宮芽的态度似乎有些相似,簡關垣并不贊同這樣消極的思想,皺起了眉頭:
“只有自己體會過了,才曉得原來這個世界比別人說的要好一萬倍。”
寧常樂看着他笑:
“你叫什麽名字?”
她笑的倒也沒有看不起他的意思,但一個比自己小那麽多的孩子突然說了這樣的話,反而讓他懷疑起了自己的年齡和閱歷,好像活的還不如一個學生。
簡關垣并未開口說話,便被進來的萬醫生打斷了。萬醫生見到簡關垣跑來這裏等他,一點都不吃驚,早就聽說這是個急性子,果然沒耐心等他。
簡關垣趕緊把總結交給他:“周醫生讓我交給你的。”
“你奶奶腿怎麽樣?”
萬醫生直接用一個稱呼打破了簡關垣在寧常樂面前撒的謊,寧常樂全當沒看見,擡着手壓了壓帽子,她能理解那種想要當醫生的夢想,所以偶爾撒個謊也是能原諒的。
簡關垣一臉窘态,再也不想給萬醫生跑腿了。
看簡關垣要走,萬醫生又叫住他:
“等一會兒,我還得讓你轉交一點東西。”
簡關垣心裏有無數牢騷,明明現代社會那麽方便,親自去奶奶的下榻酒店不是更方便,一把年紀的人還喜歡麻煩人?小年輕臉上挂不住的急躁把一旁的寧常樂逗笑了,趕緊開口問萬醫生:
“萬醫生,我那結果出來沒有?”
簡關垣根本聽不懂萬醫生說的這些專業術語,好像是有意隐瞞了一些什麽,但言語之間要她繼續接受治療的意思還是有的,他等的百無聊賴,壓根提不起任何興趣,去洗手間洗了個手,無意間聽到寧常樂說了一個人的名字:
“還是需要用宮芽的血?”
宮芽?
他關了水龍頭,站在洗手間裏,一點兒聲音也不敢發出來,聽着外面兩個人的交談聲:
“前次宮芽為了救我,進了搶救室,我不想再給她添麻煩了。”
他想起那次宮芽在校慶表演上的不告而別,以及很久之後才能在療養院看到她的那個模樣。周老太太說的一席話,像是針尖一樣,鋒利刺到了他的心尖上:
“我的醫術跟不上時代的步伐了,宮芽那孩子,吃了我的藥好像沒什麽作用啊,看起來還是一副供血不足的模樣?”
他一瞬間似乎明白了那段時間在報紙上的看的那條新聞,宮家和寧家,本來就是互相認識的啊。
外面說了什麽,他的耳朵裏再也聽不到,終于明白她被勒令待在療養院的原因,終于明白她身體虛弱的原因。
他那天根本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走出醫院的,只是不知不覺的到了宮芽住的小區,找到了司婳。
司婳瞞着母親偷偷出來,突然聽到他開口問關于宮芽和寧常樂的事情,起初一直在否認,這是宮芽不願意和別人說起的過往,直到被簡關垣問的煩躁起來,這才說道:
“你要了解這些做什麽呢,我們什麽也幫不了她!”
“她根本不是自願獻血的,是被逼的。”
“她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目的只是為了寧常樂多活一天。”
“我可憐寧常樂,也讨厭寧常樂,她只是一個吸血鬼,她只會讓她父親給合同以換取宮芽的建康。”
司婳從未想過會把這種陳年舊事翻出來提及,但面對簡關垣的咄咄逼人,連她自己也控制不住的替她鳴冤:
“我知道自己什麽也做不了,只能給她帶點快樂。”
七歲的司婳,在那一年和宮芽成為了好朋友,她是親眼目睹的,那個原本活潑開朗的小姑娘,被一次一次的抽血磨掉了笑顏,磨掉了健康和活下去的希望。她開始變得郁郁寡歡,變得清冷沉默,像個行屍走肉的木偶。
“他爸爸根本沒把她當人!”
司婳第一次同別人說起關于宮芽的一切,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要難過,哽咽着踢了一腳地上的小石子,很難過的嘆了口氣:
“我知道,我根本什麽忙也幫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