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簡關垣信了老太太的話, 直到随着奶奶進了市醫院的會議廳,被呼來換去的招呼着給醫生們倒水,他這才醒悟過來, 哼哼瞪了一眼, 只覺自己被周老太太騙了, 這分明是想要讓他當個跑腿的小助理:
“周醫生啊,您真是有福氣啊,有這麽聽話懂事的孫子。”
簡關垣聽到有人誇自己,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附在奶奶耳邊問:
“周大醫生, 你不是帶我來看臨床病例的嗎?”
不過在會議室呆了半個小時, 這急性子的臭小子就沒耐心了。老太太對他了若指掌, 拉着他坐在自己旁邊的椅子上, 擡手指指面前的單子:
“急什麽,你看看這單子上寫的是什麽,抄下來給我帶回去看看,我忘記帶老花鏡了。”
“明明就是你故意沒帶。”簡關垣小聲嘀咕着, 心裏雖然不樂意做這種考驗耐心的事情, 但所謂送佛送到西,嘆了口氣, 老老實實聽他的吩咐, 做起了會議筆記,像個小助理一樣。
會議開的時間不長,都是圍繞着造血障礙這個罕見的病歷, 以及他從來沒有聽過的血液類型:
P型血。
我國目前為止對這一血型的記錄,不過僅僅幾百人。
“寧常樂的血型不僅僅罕見,甚至還會對某些同血型的血産生排斥反應,畢竟父母屬于近親結婚,她的基因構造原本就存在着一些先天性缺陷。”
簡關垣記錄到這裏,有些好奇的擡起頭看了一眼黑板上那個女孩子的照片,不知道小時候是聽村子裏哪個小調皮說的,近親結婚會生出大猩猩,照片那個膚白貌美,漂亮活潑的女人,竟然是近親結婚的結晶?!
簡關垣把會議內容記錄的很粗糙,但至少記到了重點上,周老太太表示還算滿意,收好本子,把手上的提包往他手上一放,表示要随着同門師兄一起去看看那個小姑娘,簡關垣慢性好奇,有外人在場,平日裏的調皮做派也收斂了一些,不太想看病人了:
“我肚子了,在外面吃點東西……”
周老太太看他想溜,捏住他後脖子上的肉就往前帶,簡關垣立刻像一只貓一樣的老實了,別看老人家年紀大,找穴位卻找得準,這招屢試不爽,一下子把簡關垣疼的直皺眉頭,只得老老實實的跟着進去看病人。
姑娘住在醫院裏一幢最高檔的病房裏,許是背景強大,簡關垣随着周老太太進去的時候被要求做了登記和拍照,還未到房號門口,遠遠就能見到幾個守在門口的黑西裝男人,看到主治醫生出現,幾個人還算禮貌,擡手打開了病房,簡關垣被那些人的目光看的起了雞皮疙瘩,挽住周老太太的手,挺直了背脊走進去。
那間病房裏只有她一個病人,半開着一扇窗子,此時還開着門,穿堂風掃着耳朵而過,帶了些寒意,跟在簡關垣身後進來的安保們馬上把門關上,生怕凍感冒了床上那個病人。許是在這裏面住了很久,屋子裏沙發和家具,一點兒也不像是這個醫院統一發放的産物,這裏像個臨時的小公寓,卻又顯得那麽壓抑和悲傷。
簡關垣松開奶奶的手,好奇往那病人躺的床上看了一眼,被面前的情景吓得不輕,正在輸血的姑娘慘白着一張臉色躺在床上,骨瘦如柴,好像一個布偶娃娃,一丁點兒生機都看不到,如果不是她突然睜開的眼睛,他甚至都差點懷疑她已經死了:
“萬醫生,你來了。”
看到自己的主治醫生前來,那姑娘在護工的攙扶下坐了起來,但仍然看起來虛弱的讓人心疼。
他以為宮芽那樣嚴重缺血的人已經很慘烈,直到看到了躺在床上一點兒血色都看不到的寧常樂。他不由想起,自己喜歡的宮芽是不是也會因為缺血而變成這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此舉引起了病床上寧常樂的注意,見他不像個醫生,心裏或許知道他是為了什麽而來,正欲開口,便被萬醫生打斷了:
“常樂,今天我帶我的幾個同門師兄妹來看看你的病情,希望能找到治療的突破口。”
寧常樂的身體為什麽無法造血,專家對此做過不少檢查和研究,她的情況不屬于任何一種器官衰竭或是白血病相關,她身體裏的造血功能出現了退化,随着時間慢慢推移,到最後會變成無法自供血液,這種情況,在目前的醫學史上還找不到有效的治療方案。尤其,寧常樂今年的情況更加惡劣,她的身體已經只能極少造血,唯一的方法只能靠人工輸血和部分機器支撐。
簡關垣并不懂這些學術上的專業術語,這對女孩的遭遇深感同情,他最後從病房裏出來時,突然被身後的寧常樂叫住,問了他一句:
“你好,請問你也是來給我捐血的嗎?”
像是這樣嚴重的病症,一定少不了要輸血,簡關垣并未察覺到這句話有什麽問題,搖了搖頭,想她家背景一定不簡單,萬一知道自己只是個小混球,指不定要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扒出來,随口便說:
“我是周醫生的學生。”
他從小沒少跟在奶奶身邊尋醫問診,他想這麽說,奶奶一定是不會介意的。
這樣一搭話,忙着和師兄讨論病情的周老太太便先上了電梯,他擠上去就傳來超重的聲音,只得退出來,靠在外面等下一輛,他掏出手機看着那上面宮芽的聯系號碼,猶豫了許久,給她發了條信息:
【喂,你在幹什麽啊,要考試了,別忘記複習】
他都不知道要和她說些什麽,只好以學習開頭為借口,他沒等到宮芽的短信,聽到電梯打開的聲音,一擡頭就看到一個熟悉不過的身影,昨晚哪個來者不善,宮芽嘴裏的小魔王,此時正抱着白色風信子從電梯裏出來。
兩個人皆是愣了片刻,簡關垣可不想和這個看起來有些冷漠的人交談,他一出來他便随着人群擠到了最裏面,擡起頭看了一眼外面的那個目光,抱着白色風信子的男人一身黑衣,像是一尊雕塑,穿越了人群,落了個目光到他的眼睛裏。
簡關垣……
這是和宮芽一個班的三中學生!
——
宮芽忙着期末考試的複習,沒出過病房,卻也沒有吃過他們命令她吃的藥物,無論那些藥對她是好是壞,至少要先在行動上表明了自己的無聲抵抗。這學期開始她就沒好好的上過幾天課,自習起來非常吃力,要不是基礎打得夠牢靠,這會兒可能已經倒數了。
直到晚上吃最後一次藥之前,她才瞧見簡關垣發到手機上的短信,這個家夥什麽時候關心起考試來了?
她回了短信,用書本遮住了臉,想起昨晚哪個家夥抱着自己的模樣,總覺得昨晚那一切像是一個夢,原來除了司婳,她的身邊還會有其它的人保護她。
“我會保護你的!”
這樣溫暖的一句話,像是火種,使她的心漸漸溫暖,明亮起來。
她想起認識這個人以來的所有一切,明明脾氣那麽急躁的一個人,卻總是在她的面前表現的很溫暖,像一只毛絨絨的小動物。如果,這輩子能和這個人……
她想到這裏,又馬上從椅子上站起來,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這是沒出息的想法,要好好學習,擺脫困境才對!
春心蕩漾的宮芽完全沒聽到窗外傳來的響聲,直到外面的人急不可耐的敲了第二次,宮芽這才回過神來,看到簡關垣趴在窗子外面的影子,她拉開窗子,看他小心站在梯子上,既有擔心,又有興奮:
“你怎麽又來了?”
簡關垣看她一直沒回自己的短信,也不知道是手機被沒收了還是身體出了問題,看她現在活靈活現的出現在自己面前,放心了許多,從大衣口袋裏掏出幾個用報紙抱住的黑乎乎的東西,宮芽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皺了皺眉,轉眼就看到他趴在窗子口,笑的像個小孩子一般:
“我奶奶今天進城了,是當歸,很補血的。”
原來那麽晚的爬窗找他,是送當歸來着。
簡關垣看宮芽不好意思接那麽貴重的東西,一擡手丢到她屋子裏的茶幾上,自己卻不趴進來,就站在外面看着她,看到她這些天總算恢複了些精氣神,自己心情也很好,擡了擡下巴,和她說:
“我今天去醫院看了個病人……”這是他第一次拐着彎的說想念她的話,有些臉紅,小聲卻又肯定的說了一句:
“然後我就想要來看看你!”
宮芽的重點全部放到了最後那句話上,看他總是盯着她的臉看,有些不好意思,低着頭揪了揪大棉衣上的小毛球“嗯”了一聲,顯得十分羞怯。
看她表現平平,急性子簡關垣皺起了眉頭,有點不耐煩了:
“喂,你怎麽表現的那麽冷淡,不想我……們嗎?”
“想。”
簡關垣松了口氣,又往口袋裏掏出一朵小野花放在她的窗臺上,宮芽一看就知道門口綠化帶拔來的,走近了一些,彎着腰和他說:
“你怎麽亂動綠化帶裏的花?”
厚臉皮簡關垣無所謂的揉了一把頭發:“這有什麽關系嘛,長那麽好看……”就想送給我喜歡的人。
他看她靠自己很近,只隔着自己一扇窗子,想起了什麽,馬上和她說:
“你等等,保持這個姿勢別動?”
宮芽看這人故意跳開了話題,想他身上的不良作風還挺多,還真是個不成熟的孩子,于是她皺起了眉頭,認真和他說:
“你別岔話題,綠化帶的小野花……”
簡關垣才不聽他說的這些道理,往她耳邊的發絲裏插了一朵花,順手理了理她耳邊的頭發,說道:
“你看,鮮花配美人。”
她的話并未說完,甚至也忘記了要和他說些什麽大道理,男孩子指尖上的溫暖擦碰在耳朵上,暖暖的,仿佛還能聞殘留在指尖的花香味,她的耳朵變得敏感起來,一瞬間便灼的通紅,只得擡起手擋了擋臉頰,再也不敢看趴在窗子邊的那個人。
唔,還是不和他說大道理了。(*/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