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簡關垣知道她身嬌體弱,不敢帶去沒有名氣的小診所,打了出租車就往市醫院帶,宮芽頭疼的厲害,那時候已經分不清自己要去哪裏,只覺得渾身軟綿綿的,她看着窗外一晃而過的簡關垣,迷迷糊糊的問他:
“去哪兒?”
“堅持下,馬上就到市醫院。”
“市醫院?!”似是已經用盡了渾身力氣,宮芽忽然擡起手抓住他放在膝蓋上的那只手:“不去市醫院,去其它……”
簡關垣看她這時候還在挑三揀四,擔心她的感冒,不讓她說話:
“你少啰嗦,我說去哪兒就去哪兒!”
他脾氣暴躁,性子急躁,這時候哪裏會去細想她為什麽不去市醫院,看她終于因為他嚴苛的語氣安靜下來,略微挺直了肩膀,低着頭看了一眼被宮芽握住的那只手,此時此刻她早已放棄掙紮,有氣無力的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女孩子的手細膩柔軟,白如蔥枝,卻瘦的惹人疼,那樣小小的的覆蓋在他的手腕上,連一點兒重量都感覺不到。
這是第一次吧,和喜歡的女孩子牽手……
“簡關垣。”
突然出聲的宮芽把簡關垣吓了一跳,他回過頭來,看到她歪着頭看着自己,眼神清澈,如同一只可憐的小兔子,一動不動的看着他。簡關垣愣了一會兒,察覺到耳根子上蔓起來的紅暈,擡起手擰了一把不争氣的耳朵,語氣稍軟了一些:
“大小姐,你又想怎樣!”
“謝謝你。”
“……哦,不,不用。”
女孩子道謝的模樣,原來也那麽可愛的。
冬日裏患感冒的病人很多,兩個人沒等到床位,只能同其它人一樣坐在門口的椅子上輸液,簡關垣沒有座位,只能站在旁邊候着,宮芽怕冷,不太想說話,她把剩下的那只左手縮進了棉衣袖子裏,背貼在牆壁上,一下一下的數着窗外在北風裏蕭瑟的落葉,後來有了些困意,等到迷迷糊糊的醒來,才發現簡關垣的外衣披在自己身上,最後一瓶藥水已經快要見底,窗外已經完全黑了。
糟糕,也不知道幾點了。
宮芽下意識的想要去書包裏翻手機,沒想到被拿着熱水回來的簡關垣打斷,他早已知道她在擔心什麽,安心的說了一句:
“八點了,這是最後一瓶,打完我送你回去。”
宮芽說的有些擔心:“已經那麽晚了?”
她看自己的書包被他背着,想要先看一眼手機,簡關垣卻早她一步蹲在了她面前,他用她的水杯接了熱水,擡手揮揮那上面的熱氣,和她商量:
“你先喝點熱水,暖一下再說。”
宮芽擡起左手才悲催的發覺自己縮在襯衣袖子裏的那只手被簡關垣用一根皮筋紮了起來,他大概是知道她很冷,所以把風口也堵起來了。猶豫中,簡關垣已經把水杯的蓋子湊到她嘴巴:
“就這樣喝吧。”
不如以往那樣總是急躁的催促她,這一次他的聲音好像溫柔了很多,她停下手上的動作,擡眸看了一眼,彎着腰的簡關垣一前一後背着兩個書包,模樣看起來有些可笑,可是在走廊燈光下的那雙眼睛卻是溫柔安靜的,好像把她當成了一個小妹妹,他又補充了一句:
“有點燙,慢一點。”
宮芽低着頭,就着他的動作喝了一口水,來醫院之前的發熱和頭暈已經完全減輕,幹涸的唇瓣碰上了水源才覺得渴的要命,一連喝了好幾口。
簡關垣看她終于知道渴了,說道:
“你睡覺的時候流了太多口水,一定渴死了。”
宮芽抿嘴吧的動作一頓,耳根子都紅了,她坐在椅子上盯着他,發覺他在旁若無人的大笑,又羞又怒:
“我不是這種人。”
這當然是簡關垣的玩笑話,但格外注意個人形象的大小姐卻是羞的臉頰通紅,別提有多可愛了。
直到簡關垣跑着跳去去給他接水,旁邊的病友才一臉羨慕的和她說:
“真是羨慕你有這樣的男朋友!”
宮芽看到在不遠處接水的簡關垣轉過身來朝她笑,有些臉紅的低下了頭:
“不是男朋友,是好朋友。”
她的第一個男性友人,是個性子單純又急躁的男孩子。
簡關垣折回來沒有多久,宮芽的輸液就結束了。簡關垣逼着她穿上自己的衣服,陪着她去藥房拿藥,同她說起醫生告訴她的注意事項:
“你的貧血已經影響你的生活作息了,多注意吃些補血……”
簡關垣盯着藥方上的文字,走了一截才發現宮芽沒跟過來,他停下來,往後看去,看到穿着兩件大棉衣的宮芽站在玻璃窗外的往病房裏看,那裏面躺着一個和她差不多年紀大了的女孩子,許是車禍剛剛送過來,頭頂上挂了好幾個血袋,滿手都插着管子:
“是車禍吧。”
宮芽盯着那上面的血袋發呆,似是陷入了很深的沉思,握起來的拳頭又松了下去,說了一句:
“躺在這樣的地方無法動彈,你覺得她可憐嗎?”
自幼體弱多病的宮芽,一定沒少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她一定是想到了從小被抵抗力折磨的自己,簡關垣笑了笑,拉走了她:
“會好的,還有呼吸呢。”
呼吸?這樣活着有意義嗎?
——
宮芽回去的時候已是晚上九點,她去市醫院的事情不出所料早已被哥哥知道,本就苦惱回去怎麽避開哥哥發問的宮芽打開門進去才看到屋子裏還坐着個男人,穿着一襲黑色西裝的男人一言不發的坐在沙發上,許是等了她很久,這會兒看到她回來,眉頭都皺到了一起,這是她的父親,宮俊彥。
她沒叫他,安靜坐在玄關處換好鞋子,被一個居高臨下的身影堵在門口,一擡起頭,才看到哥哥宮岩沉着一張臉色站在她面前:
“玩那麽晚才回來,快點上樓睡覺。”
“睡什麽覺?”
宮岩的話被坐在沙發上的男人打斷,她甚至都沒反應過來,就被父親揪住了手腕拖到客廳:
“你今天去了哪裏,你以為我不知道?”
不同于以往宮芽服軟的心态,這一次宮芽沒有服軟道歉,篤定的看着面前雷霆大怒的父親:
“我去了哪裏,有必要告訴你嗎!”
宮芽被抓疼了手腕,皺着眉頭甩開他的手腕,額頭撞在了桌子腳:
“我發燒去醫院打個吊針有錯嗎,我能去醫院幹什麽,難道我還會惹事不成?”
保姆阿姨看她摔倒在地上,本想過來扶她,被她要強的拒絕,從地上爬起來,把書包甩在地上:
“你只是給了我一條生命而已,你根本沒有保護過我!”
“爸爸,我到底為什麽要叫你爸爸!”她哭着質問他,“我只是你用來生財的工具!”
她的鄰居司婳早已知道今天宮芽的父親回來,在門口守了一會兒,聽到裏面傳來宮芽的哭聲,趕緊擡手敲門
“宮叔叔,我找司婳寫作業來着。”
宮俊彥擡手抹了一把臉,本不想答應司婳,但沒一會兒,司婳的媽媽也過來敲門了:
“俊彥,婳婳這孩子數學差的一塌糊塗,你讓宮芽幫幫她。”
宮俊彥被這對鄰居母子擾的沒辦法,理了理衣着,不理會額頭上有傷的宮芽,微笑着起身開了門,司婳拉着她母親的手站在門口看了一眼,大着膽子進去把宮芽接走,順手拿走了她的書包。
作為一起長到大的鄰居,司婳知道宮芽在家裏的地位,也知道她這麽些年都在做些什麽,把她帶回自己房間,司婳鎖上門,往櫃子裏翻出了酒精和棉花,和她說:
“你啊,現在什麽也幹不了,先順從吧,等你有一天……”
她幫她擦藥,心疼的和她說話,不想她眉頭一皺,突然躲掉了她的幫助,坐在書桌前看着鏡子裏那張還帶着淚痕的臉,不知想到了什麽,毫不猶豫的拿起書桌上那把剪刀……
“芽芽,你幹什麽!”
司婳想要伸手,已經來不及。
宮芽從小留到大的齊腰長發被一到剪下,她握着剪下來的那一把頭發,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呢喃着說:
“婳婳,我從小到大都不知道我活着到底是為了什麽,我只知道我要努力造血……”
今晚的争吵已經壓垮了她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她的臉上挂滿眼淚,勉強笑着,和司婳說:
“我想要學會反抗,我要學會自私,不然我怎麽活下去呢?”
“我不要當一個傀儡!”
大愛無私,這種從小被灌輸到大的思想觀念,原本就是宮俊彥為了哄騙她的洗腦言論,一次次的聽從他的吩咐,一次次的獻出自己的建康,直到把自己也折磨成一個藥罐子,他還是不肯罷休,還是咄咄逼人。
這決不是她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
她活着,是想要像正常孩子一樣,能跑能跳,能全身心的去享受學習,能吃自己喜歡的東西,能讓有限的生命變得有意義。
她腦海裏浮現簡關垣的笑。
還有,是能和簡關垣一樣,成為一個自由自在的,健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