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包括隊長餘述在內全員通過,餘述大手一揮,趕人去睡覺。洪天被吳夠的remix激出了靈感想再改一改rap詞,于是餘述便讓洪天留下,開始驅逐剩下三個人。何知堯興奮勁兒過了,被洪天推到門口,忽然停下來,慢半拍地問餘述:“那你呢?”
餘述把帽子摘下,又重新戴上:“我現在開始排舞和走位,你們先去睡,醒來直接學。”
餘述的語氣實在是雲淡風輕,何知堯“哦”了一聲,半秒後瞳孔地震,不可置信地問他:“你不打算睡了?”
“剛剛睡過了。”這算是默認了何知堯的回答。餘述看着吳夠三人,雲淡風輕地說:“抓緊時間休息吧,之後應該還要熬大夜。”
何知堯也是在娛樂圈摸爬滾打了幾年的人,平時看着大大咧咧,實際上心思十分細膩。平時嘻嘻哈哈慣了的人忽然收斂起了笑意,而餘述卻也沒有退讓。兩人對視幾秒,何知堯長出一口氣,看向許恣和吳夠:“走,去睡覺。”
他歪歪腦袋,沖洪天大聲叮囑:“天哥兒也快點啊,早點收工早點休息。”
洪天目光專注地盯着草稿紙,卻回了他一聲好。何知堯也不再多說,三人一起往宿舍區的方向走。等走遠了些,許恣對何知堯說:“還以為你會再堅持一會。”
“堅持個屁,”何知堯翻了個白眼:“如果是天哥兒,我直接上手把他扛回去休息,但餘述還是算了吧,誰拗得過他啊。”
何知堯忍了會,沒忍住又說:“這人脾氣真的和廁所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
“最可怕的是他還渾身是肝,拼起來不要命。”
何知堯走了一路就數落了自個隊長一路,中途遇上陸杳,非但沒歇停,反而因為終于來了一個會給reaction的聽衆而變本加厲。吳夠耐着性子等陸杳安撫好何知堯,終于抓住間隙問陸杳李楊松的情況。
“我剛剛和他聊完,現在情緒好點了,”陸杳說:“你們這個年紀總會有些想不通的事,很正常,也別堵着,想不明白的時候就得和朋友聊聊,信得過的話找我也行,總之千萬別堵在心裏。”
“杳哥這話說的,”何知堯啧啧道:“不知道的以為你大我們一輪呢。”
陸杳目的地不是通鋪,很快就和他們兵分了兩路,再接着床位和吳夠許恣一個頭一個尾的何知堯。于是最後又只剩下了吳夠和許恣。
二公開始,大家的作息安排便愈發的千姿百态起來。午夜十二點多一些,在洗漱的,洗漱完準備睡覺的,去往練習生的,以及鼾聲沉沉,不知道睡了多久的,什麽樣的都有。吳夠迅速洗漱完畢躺上/床,卻又了無睡意。翻來覆去十分鐘,忽地感受到床板中心的位置傳來了些震動。
吳夠吓了一跳,随即爬了起來,猶猶豫豫地探出半個腦袋向下看去。
主燈早已熄滅,走廊那點微弱的燈光無法讓他看清許恣的臉,卻足以讓他看到對方朝他勾手的動作。
吳夠輕手輕腳地爬下了床。
許恣撐起上半身問吳夠:“不想睡?”
吳夠在昏暗的燈光中搖頭,着急又無措地小聲說:“我想早點睡着的,可我睡不照。”
吳夠向來睡得晚,這個點沒有睡意本不是什麽稀奇事。
許恣能夠毫無負擔地聽餘述去休息,但吳夠不能。愧疚轉化成壓力,把睡覺這件事變成了一項不得不完成的任務,一時半會入睡不了,最後又使他感到焦慮。
本來就是個人際交往上技能點為負的死腦筋,白天李楊松又發生了那樣的事,能輕輕松松沾枕頭就睡那才是真的見鬼。
他的那點聊勝于無的自我調節機制大概已經到頭了,許恣這樣想。
許恣看着他,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床:“上來。”
“聊聊天。”許恣對吳夠伸出手,心想陸杳說的果真沒有一句是廢話。
離吳夠他們最近的上下鋪,上鋪那位已經淘汰離開,下鋪季迎風也現在也沒人。再加上周圍鼾聲此起彼伏,聲音輕一點基本不會吵到人,吳夠猶豫了片刻,還是鑽進了許恣的被窩。
吳夠和許恣也在一張床上睡了幾次了,然而這樣躲在這樣一個狹小空間裏用氣聲夜聊還是頭一次。床鋪一米都沒到,被子罩得裏面悶悶的,然而吳夠卻覺得無比的安心。沒來由的,他忽然聯想到在網上看到的別人口中大阪的路邊攤。
狹窄的空間只能容納四五個人,四面用像篾席一樣的簾子遮擋着,在熙熙攘攘的街頭自成一方小空間。任憑外面是月明星稀或者瓢潑大雨,裏面的人只管暢快閑聊,笑聲不斷。吳夠沒去過大阪,卻始終對那種脫離現實的浪漫心存向往。
吳夠沒來由地在許恣的被窩裏感受到某種安心,同時驚訝地意識到許恣用的氣聲,他竟然也能輕松聽懂他在問自己是不是在擔心李楊松。
他的确是在想李楊松,睡前許恣問過他要不要去看看李楊松,他猶豫之後還是怕時機不合适。
吳夠永遠不知道什麽時候算是“合适”,說什麽程度的話才不算越界,因此擔心出錯所以幹脆什麽都不說,雖然不能有什麽長進,但至少能保證安全。
然而許恣的出現在他密不透風的防禦系統中打開了一道縫。如果說吳夠在這方面天生bug,許恣就是能夠修複一切bug的外挂,無需刻意鑽研就能看透許多即使吳夠想破腦袋有不了定論的事。
“你有沒有覺得楊松沒之前那麽自信了,”吳夠試着和許恣一樣用氣聲說話:“他的排名不是還挺靠前的,怎麽忽然就這樣了。”
“他才不是因為覺得自己跳舞跳不好才不自信的,”許恣說:“只是有些迷茫吧。”
“實際上,我們這一百來個人裏,真正确定自己想要什麽的不會超過10個人。”
選秀節目最吸引人的地方在于風華正茂的年輕人們勇敢追逐自己的夢想。許恣和這麽一百個人朝夕相處,和吳夠說這個話并沒有半點質疑他們夢想真僞性的意思。然而“夢想”這個詞浩瀚如蒼穹宇宙,往往不是現實能裝得下的。
拍戲能出名,唱歌能出名,跳舞也能出名。
在舞臺上的跳舞是跳舞,沒有觀衆的跳舞也是。
年少氣盛的青年或許想紅,想被人看到,但是怎樣的方式完成卻未可知。李楊松或許熱愛跳舞,但更具體一些,究竟是無需觀衆,無需舞臺的,無需鮮花掌聲的舞蹈本身,還是每一滴汗都能在聚光燈的照耀下閃閃發光的舞蹈,他自己或許尚未有一個足夠明确的答案,甚至在未來的短時間內也不會有。
“其實很正常,這本來就是不容易想通的事情。”許恣語氣淡淡地說:“不考慮餘述他們那種天生吃這碗飯的,我們這種才是少數人。”
就像吳夠,如果他沒成團,節目結束後基本也不會再在這個行業。他不像餘述他們是天生的舞臺王者,卻同樣清楚地知道自己未來要做什麽。
吳夠沉默了片刻,忽然有些心虛:“雖然……但其實……怎麽說……”
吳夠猶猶豫豫,最後還是說完了整句話:“我以後應該不會做全職的p主。”
許恣一怔,難得覺得有些意外。
“p主太不穩定了,能穩定收入的也就幾個,”吳夠自知這話聽着市儈又小家子氣,但卻不想在許恣面前撒謊:“我想掙錢,但我覺得我也掙不了什麽大錢,所以至少要找個收入穩定的工作。”
許恣認真聽着,順着吳夠的話點頭:“嗯,你看你其實很明确自己想要什麽的。”
許恣接話接得無比自然,絲毫沒有嫌棄吳夠“小市民發言”的意思。吳夠無形中又回到舒适的狀态,好奇問他“那你呢,你以後想做什麽”。
“我不知道。”
盡管壓低了音量,許恣的聲音依舊理直氣壯:“但我不一樣。”
“我不用着急。”許恣對吳夠說。
許恣說得并不直白,但吳夠理解了他的意思。甚至無需去理解,他平時的言行已經能夠很好地解釋他所說的。
許恣來這個節目是“閑着也是閑着”,參加節目之前沒有半點唱跳基礎,餘述和陸杳無所不能,何知堯、洪天之前也擁有豐富的演出經驗,李楊松活到這麽大,舞蹈占據了他生命的一半以上。他們都很好,但許恣也不差。
這樣的坦蕩和自信讓吳夠忍不住好奇許恣究竟是在怎樣一個環境中長大的。很大概率上應該是家境殷實,家庭和睦,長輩寵愛加身,卻又沒有到溺愛的程度。
倦意忽然上湧,吳夠無聲地打了個哈欠,換了個話題問許恣:“知堯和餘述是不是之前就認識啊?”
許恣不答先笑,濕熱的氣流在狹小的空間裏緩慢地流轉。
“原來你是會八卦的啊。”吳夠被許恣呼出的氣熏得耳朵發癢,稍微把被子掀開了些。吸了口清爽微涼的空氣,這才鑽回被子裏:“關系好一點的問問嘛。”
許恣配合地哦了一聲,回到吳夠問的問題上:“他們來這裏前參加過一個節目。”
“何知堯和洪天是多年朋友的關系,他們和餘述上過同一個綜藝。”
吳夠大腦有些遲鈍地在心裏勾了會個人物關系圖,有些震驚于許恣竟然知道這麽多:“是不是只有我什麽都不知道?”
吳夠這句話最後那個“不知道”實在是柔軟又無辜,讓許恣連個“是”都說不出來。
兵來将擋的許恣忽然間詞窮。
“那個……”
許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才說了一個詞,又把後面的話吞了回去。許恣習慣在不知道說什麽的時候選擇閉嘴,但鬼使神差的,他不想讓話題在這一刻停下來。他花了足有兩分鐘時間,這才找回了自己平時和吳夠說話的狀态,若無其事地說:“你可以問我啊,我知道的事還挺多的。”
許恣說完等了會,沒等到吳夠的回答,像是意識到了什麽般輕屏住呼吸,閉上眼。
綿長的呼吸聲輕輕柔柔的,許恣閉眼靜聽了好一會,才确定吳夠是真的睡熟了。
這還是吳夠第一次比許恣先睡着,許恣哭笑不得的同時又松了口氣。他極其小心地把被子往下拉了些,确保吳夠的口鼻都沒被被子蓋住。做完這些,他沒來由地又看了眼吳夠——一片漆黑的環境裏,他自然什麽都看不清。
于是許恣也閉上了眼,連晚安也留在了他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