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你确定想知道?”姜平把葫蘆放在她手邊, 葫蘆裏困着的就是華家那位老祖宗,他道:“我怕你承受不住。”
“那就別說了。”楚非年毫不猶豫道。
姜平看着她,楚非年一手支着頭, 目光落在游泳池裏,嘆了口氣, “想釣魚。”
雖然将近淩晨才睡,但郁星河還是起得很早, 他走到二樓陽臺往底下看, 沒看見楚非年, 正想下到一樓去,餘光就注意到院子的角落裏有了動靜,好像有什麽顫了顫。
那邊靠着牆根的地方是一個小池子, 裏面養着一些睡蓮和一些觀賞魚,池底鋪着幹淨的鵝卵石。
郁星河往那邊看的時候,才看清剛剛晃動了一下的是什麽。
“你在釣魚?”郁星河從二樓下來,走到魚池那邊問道。
楚非年把游泳池的躺椅搬到了這邊,旁邊架着一根釣竿, 之前郁星河在二樓看見的晃動就是那根釣竿在晃動。
聽見郁星河的問話, 原本閉着眼睛在打瞌睡的楚非年睜開眼,含糊應了一聲, 又伸了個懶腰, 站起來活動活動, 問道:“去吃早飯嗎?”
吃完早飯也該下山離開了。
這山裏的信號确實不太好,時有時無的, 只有在靠近華家老宅那邊信號才穩定。
沒有網絡,楚非年連麻将都打不了。
“等我收拾一下。”郁星河說着,轉身往屋子裏面跑。
楚非年往外面走, “我去吃飯的地方等你!”
也不管郁星河聽沒聽見,她已經徑直走出了院子,在門口停頓了一下,看看左右,選了個方向往那邊走。
沒走多久,她就碰見了楊大師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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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師看着她的目光極其複雜,在楚非年靠近的時候,他壓低了聲音問道:“你昨天在華家那個大陣裏遇到什麽了?”
不只是楊大師想知道,其他人也想知道,不過相比起來,魯大師等人更想知道楚非年的身份。
昨晚回去之後,一個個拉着楊大師都在問這個事情,可楊大師也回答不出個所以然來。
楚非年的身份,他也不知道啊。
“幻陣。”楚非年道,她伸手在楊大師的心口指了一下,微微彎唇,“你這裏藏着什麽,在裏面就會看見什麽。”
昨晚上,對于在外面的郁星河等人來說,過去的時間其實連一個小時都沒有,可對于楚非年來說,她在裏面已經過去了十幾年,那是她藏在心裏的記憶。
郁星河剛剛從後面跑過來,聽見楚非年後面那句話,有些茫然,“你們在說什麽?”
楊大師穩了穩剛剛有些過于快的心跳,收回視線看向了楚非年,将剛剛的話題說了。
每個人心裏都藏着東西,他也不例外,能夠深藏在心裏的東西,當然也是不會輕易拿出來讓別人知道的東西,楚非年剛剛看過來的時候,楊大師有那麽一瞬間的心慌。
等這陣心慌緩過去的時候,他忍不住朝旁邊的了隸大師看去,壓低聲音道:“如果陷進陣裏的是我,我未必能夠走出來。”
他們在後面議論着,楚非年和郁星河已經走到了前面去,郁星河聽了楊大師的解釋,下意識問道:“那是你最恐懼的東西嗎?”
“不一定啊。”楚非年道。
華家的大陣主要針對的還是闖進去的鬼物,越是怨氣深重的厲鬼,越是能夠觸發大陣,而這種厲鬼心裏藏着的,大多數是自己死前經歷的東西,極少數有不同。
但不管是好的記憶還是壞的記憶,既然是被藏在心裏的東西,那就是最容易觸動被困者的。
楚非年想着自己在陣裏度過的那十幾年,道:“陰差陽錯讓我破了陣,不然你就看不見我了。”
聽着她的話,郁星河心口一緊,也有點後怕。
他想知道楚非年在陣裏經歷了什麽,可轉念想到這是她藏在心裏的東西,肯定也不是可以随便說出口的,于是又将這個念頭給摁了回去。
誰知道,他沒問,跟上來的姜平就直接問了,“所以你在裏面到底看見什麽了?”
楚非年頓了一下,沉默着。
在郁星河以為她不會說的時候,她道:“真要說起來,這可就長了……”
“那就長話短說。”姜平道。
郁星河朝他瞥了一眼,姜平回了他一個眼神,你就不想知道?
被戳破心思的郁星河收回視線,沒吭聲了。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吃飯的地方,楚非年加快了腳步,走進大廳裏,直奔那些散發着香氣的食物,将其他事情全部抛在腦後。
後面陸陸續續走進來的人,都不約而同的會往楚非年那邊看,有驚疑也有好奇,但誰也沒有湊過來。
只有魯大師坐了過來,卻是來找楊大師的,“你之前說你的桃木劍壞了,給我看看?我看看能不能幫你修補修補。”
“其實不用修補了。”楊大師說着,但還是把桃木劍拿了出來,遞給魯大師,道:“我感覺現在這樣用着也挺順手的。”
其實比以前還要順手。
楊大師朝楚非年那邊看了一眼,這還多虧了楚非年。
魯大師拿在手裏看了看,臉上難掩驚異,“你這桃木劍是怎麽回事?”
兩人說着話的時候,有一個華家人從外面走了進來,目光掃過大廳裏的人,在經過楚非年的時候飛快晃過,根本不敢停留。
“我家老爺子想請各位前輩往後山走一遭。”那人拱了拱手道。
大廳裏的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突然朝楚非年看去,于是一個個全都看了過去。
楚非年剛吃飽喝足,正癱在沙發上變身鹹魚,發現坐在對面的人都看着自己的時候,她看了過去,問道:“看我幹什麽?”
“要不要去後山看看?”楊大師輕咳了一聲,出聲問道。
“不去了,要下山了。”楚非年道,看向郁星河,“你開車來了嗎?”
郁星河搖頭。
他是下了飛機就被華家的車接過來的,這段時間出行全靠華家的車子。
楚非年看向姜越,姜越提議道:“不如再多留幾天?”
楚非年想起來姜越來這裏還是有任務的,任務沒完成,現在也不可能走,至于華家的車……
楚非年看向華家人,那人躲閃着她的目光,根本不敢和她對視。
“反正這裏有吃有喝的,多留幾天就當作是放假了。”楊大師也勸她,“你急着離開是有什麽事嗎?”
“這裏沒網。”楚非年道。
這裏當然好啊,有吃有喝的,可就是沒網,只這一點就讓楚非年待不下去。
“我房間有網!我可以把我的房間讓給你!”之前羅盤開裂的男生出聲道。
他一出聲,立刻迎來了不少贊許的目光。
“那好吧。”既然有網,那楚非年也不介意再多留幾天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在她答應多留幾天的時候,不少人都好像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的時候,就一個個起身朝着華家人指引的方向走去。
楚非年拿着葫蘆,将華家老祖宗給掏了出來,問她:“你們華家後山有什麽東西嗎?”
這一次華家廣發請帖,将全國各地的大師都給請到了華家來,也沒說來這裏具體是為了什麽。
昨天晚上發生了那樣的事情,華家人今天一早又要請他們去後山了。
華家老祖宗從昨天晚上楚非年告訴她,因為她是人魂所以無法占據楚非年身體之後就進入了自閉狀态,此刻也依舊閉緊了嘴巴,任由楚非年問她也一個字沒吭。
“不說?那留着你也沒什麽用了。”楚非年哼了一聲,手指開始收攏。
華家老祖宗見她要動殺手,還是扛不住,出聲道:“那是一片墓地,華家歷代祖先都葬在那裏。”
“你們讓大家去墓地幹什麽?”楚非年繼續問。
華家老祖宗支支吾吾的,在楚非年耐心即将耗盡的那一刻出聲道:“去找人。”
頓了一下,大概是覺得這樣說不太準确,于是又改口道:“找屍體。”
等到了華家後山的時候,華老爺子已經站在這裏了,一晚上過去,華老爺子又恢複了之前大家剛來到華家時見到的樣子,只有在他轉身瞥見楚非年和她手裏的華家老祖宗時,他那張臉疑似抽了抽。
其實真正的上舒山是在華家後面這座山,華家原本是在上舒山山腳下的,但華家歷代死後都是葬在上舒山上。
此刻華老爺子的身後就是華家的墓園,然而目光所及的地方,那些墓碑東倒西歪的,甚至能夠看見好幾個土坑,還有破爛的棺材板被掀翻在地上。
“這是怎麽回事?”楊大師忍不住出聲。
大部分人的反應和楊大師差不多,眼前這一幕顯然都是在告訴大家,華家的祖墳被人給掀了。
掀的還不只是一座兩座,整個墓園幾十上百個墳包,一眼看過去,完好的墳包就沒幾個。
“這得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啊。”
楚非年看了看,道:“不像是被人從外面挖的。”
“确實。”姜越往前走了幾步,華老爺子沒有攔住他,他也得以走進了墓園裏面看清楚情況,就在離墓園門口最近的墳包就被掀開了,棺材板還落在旁邊,姜越蹲下來看了看,表情變了變,道:“看起來更像是裏面有什麽東西掀翻了棺材板爬了出來。”
爬出來的東西手段不小,不但把封死的棺材板給掀開了,還把上面封的土也一并給掀了。
其他人見姜越能夠進去,就也三三兩兩走了進去,一邊聽着姜越的話,也小心走動着查看了起來,很快的,不少人都得出了和姜越一樣的結論。
“所以……你們家的老祖宗全都詐屍跑出來了?”雙胞胎兄妹中的女生抓了抓臉,驚疑不定的問道。
華老爺子閉了閉眼睛,神情凝重的點頭。
到這時候了,他才說出這次請大家過來是為了什麽事情。
“就在半個月前,我華家那些已經去世的祖宗突然都從墓地裏爬了出來,緊接着就逃進了山裏面,我派人一路追過去,沒能把那些老祖宗追回來,反倒損失了不少人。”華老爺子道。
之後華老爺子想盡了辦法,可不但沒有追回那些詐屍的老祖宗,反倒完全失去了他們的蹤跡。
楚非年在華老爺子說這些話的時候特意去看了看華家的其他人,發現那些華家人裏,有一部分人的反應是知情的,但是還有一部分人的反應是不知情的,和他們這些外人的反應差不多。
華老爺子道:“起屍的原因尚且不知,現在我只擔心他們跑到了有人的地方之後傷害無辜,一旦嘗了人的血肉之後,只會更加激發他們的兇性,所以才廣發請帖,請各位上門來,商議着一起解決這件事情。”
“他倒是打的好算盤。”姜平道。
楚非年側臉朝他看去。
姜平道:“在場的這些人,随便一個放出去,要請他們出手幫忙辦事,起碼也是六位數往上走,這華老爺子把人都喊過來了,好吃好喝供着了,等人不經意間已經承了情才說出目的。”
又是用無辜人做借口,話裏話外,就是要讓在場的這些人免費給華家打工。
果不其然,華老爺子說完之後,雖然在場的人裏,有些人像姜平一樣看出了他的目的,臉色有點難看,但誰也沒有出聲提起報酬的事情。
了隸大師嘆了口氣,念了句佛號,問道:“還有沒有更詳細的情況?一起說了吧。”
華老爺子讓人放了一段監控錄像。
就是墓園門口的監控,正對着整個墓園,于是所有人都看見了半夜裏,整個墓園突然接二連三的發生類似于爆炸聲的動靜,緊接着從那些炸開的墳包裏面,或爬或飛出一具具屍體。
“這是僵屍嗎?”郁星河皺着眉頭問道。
監控裏昏暗看不真切,直到那些屍體開始往林子裏蹿,而被驚動的華家人帶着燈過來,一道光線晃過其中一個,衆人這才看清這些屍體的樣子。
楚非年一挑眉,輕啧了一聲,“你們也真是心狠啊。”
“什麽意思?”郁星河看向她。
楚非年道:“你見過誰家死了人,下葬的時候還往死人頭上貼符的?”
“何止是貼符,那臉上都畫滿了符。”姜平跟着道。
方才監控裏一晃而過那張臉上,雖然有些幹癟瘆人,但也讓大家看清了那張臉上的東西。
一張雖然已經破舊皺巴巴但還是能夠認出來的黃符,還有如同姜平所說的,畫在臉上的東西。
這一下,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看向華老爺子,想從華老爺子口裏得到一個解釋。
華老爺子一點也沒有慌張,緊盯着楚非年這邊,語氣沉穩的解釋起來,“你們都知道,我們華家是擅長驅鬼,而能夠葬在這墓園裏的都是佼佼者,越是有天賦,越是和鬼物接觸得多,身上沾染的陰氣也就越重,壽命也就越短。”
這話倒是沒什麽問題。
就像是楚非年抓在手裏的華家老祖宗一樣,死的時候也不過在三十幾歲,看起來還挺年輕。
“聽說華家最有天賦的那位,才活了二十年。”楊大師壓低聲音道。
華家老祖宗哼了一聲,“是我兄長。”
郁星河神色有點複雜,“這越有天賦死的就越早啊。”
“也不一定。”楚非年道,“如果他不去接觸驅鬼這一行,哪怕他再有天賦,也不會受到影響。”
不過,既然生在了華家,恐怕也是身不由己,在天賦顯露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結局。
華老爺子那邊還在繼續解釋,“這些祖先死的時候,無一不是受怨氣折磨,死的時候,有一口氣始終下不去。”
于是華家從祖上開始,但凡那些死後要進入這片墓園的,都要畫上符文,還要用黃符鎮着,實際上,連整片墓園底下都有一個法陣,就是為了防止屍變。
聽見華老爺子解釋了那些黃符和符文的由來,不少人嘆了口氣。
楚非年輕哼了一聲,朝郁星河輕聲道:“別信他的鬼話。”
“你看出什麽來了?”姜平問她。
楚非年道:“看着那黃符有點眼熟,可惜不完整,也想不起來那黃符到底是幹什麽用的,反正絕對不是用來防止起屍的。”
“如果真是為了防止起屍的,那怎麽……”郁星河沒把話說完,只是掃了一眼這一片狼藉的墓園,意思顯而易見。
這都跑完了。
也有人和楚非年等人一樣,并沒有完全相信華老爺子的話,華老爺子大概也看出來了,沒有多解釋什麽,而是重新提起了要追回那些屍體的話頭。
上舒山那邊也是山,連綿一片的山,望不到盡頭。
而華老爺子的說法是,華家那些發生變化的屍體全都跑進了那些山裏,至于中途有沒有轉變方向跑去其他地方,那就不知道了。
“時隔半個月你們才說這件事情,讓我們去哪裏找?”有人憋不住那口氣,還是忍不住出聲抱怨道。
免費打工也就算了,還要跟無頭蒼蠅似的到處找。
任誰心裏都不舒服。
華老爺子臉上露出歉意,他拄着拐杖,朝所有人深深彎下腰身,道:“不管諸位需要什麽東西,只要華家能夠拿出來的,全都由華家來提供。”
他這一出,也算是堵住了那些人的嘴。
楚非年發現又有不少人朝她看了過來,眼神奇奇怪怪。
“他們看我幹什麽?”楚非年不解。
郁星河神色複雜。
昨天華老爺子想要道德綁架郁星河,誰知道楚非年推開郁星河真的讓華家人給跪了,現在華老爺子明顯是故技重施,在場的這麽多人,大部分都是比華老爺子輩分低的,一個個也做不到真的像楚非年那樣坦然接受了華老爺子的鞠躬懇求。
“既然華家這麽說,那你們客氣什麽?”楚非年看熱鬧不嫌事大,“我聽說你們買符紙很貴的,還有法器啊這些……就算華家的法器你們用不了,華家有錢啊。”
在來華家的路上,楚非年可就已經聽說了,外面不少企業其實都是華家的。
再說了,華家能建造這麽大一個大莊園,怎麽可能會沒錢。
姜平臉上笑意加深,附和道:“咱們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那些走屍的蹤跡,要找到他們,少不得得奔波,路上要花錢,花費的符紙法器也是錢……”
有些本來就在肉痛的,聽見楚非年和姜平這麽說,紛紛點頭贊同。
華老爺子臉都扭曲了,偏偏他話已經放出去了,華家會提供支持。
金錢支持那也是支持。
當下不少人都豁然開朗,也沒覺得那麽難受了,心裏盤算開來。
“走了走了。”楚非年拉着郁星河轉身就走。
從姜越身邊走過的時候,她擡手撞了姜越一下,道:“多好的機會,好好查。”
姜越勾唇笑了一下。
“小楚!”楊大師從後面追了上來。
楚非年腳步一頓,和郁星河一起回身看過去,“老楊,你不去和他們商量,追我們幹什麽?”
“小楚,這個事情你不管啊?”楊大師問道。
楚非年奇怪的看着他,“你們這麽多人去管了,還差我一個呢?再說了……我跟華家有過節,讓我管?那他們華家這些祖宗還留得住全屍?我怕那老頭帶着華家人找我拼命。”
楊大師道:“情況都這樣了,誰還管的上全屍不全屍的啊?”
“你說的也對啊。”楚非年低頭,又揪着華家那位老祖宗,問道:“你的身體也在裏面?”
“當然……你想幹什麽?”華家老祖宗一臉警惕的看着她。
楚非年把她往葫蘆裏面一塞,一臉的可惜,“沒有你的身體啊。”
頓時少了很多興趣。
“到時候再說吧。”楚非年道,“撞到我手裏就別想走。”
但是要她親自去找,那就算了。
楊大師欲言又止,楚非年知道他想要說什麽,道:“我剛剛數了一下,跑出去的一共有四十三具走屍。”
“這麽多?!”楊大師一驚。
他們當時也沒來得及數,看都看不清,只知道不少,突然從楚非年嘴裏得知這麽一個數字,神色都變得凝重起來。
這比他們在場的這些人還要多啊。
更別提他們現在沒有一點頭緒,還要漫山遍野去追,說不定他們還在山裏追的時候,那些走屍已經跑到了城裏去。
“別急啊。”楚非年道,“我還沒說完呢。”
“對于這些走屍的習性,你們這些專門對付他們的肯定比我清楚,這些走屍沒有神智,兇性難馴,跑出去的這四十三具,指不定半路上就自己打了起來,你們順着一路找過去,肯定能夠找到一點殘肢。”楚非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