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吃醋
這幾日為着準備南巡的緣故,雲珠幾乎是日日都在圍着齊風轉,不是在外書房整理公文書冊,就是在內書房打包衣裳擺件,還有時不時跟着入宮打理一二,沒得出功夫同來府的幾位側妃侍妾交際一二。
所幸這幾人入府已久,倒也識趣兒,在這個大家都忙裏忙外的節骨眼兒上沒有整什麽幺蛾子出來,叫她和幾位嬷嬷下不來臺。
這日,韓國公五十五大壽,齊風有事去了京郊,臨行囑咐雲珠去韓國公府一趟送點兒壽禮過去:“我還在上書房時候,年輕氣盛,有一次只帶了幾個随從同七哥去西山打獵,結果遇到了敵國細作。多虧了韓國公幫忙周旋,我們才能安然回宮,前些年我不在京中,這次不論怎麽說都該抽空去看看他的。不巧的是我這日有事實在走不開,不如你代我過去送份兒壽禮罷,忙了這麽些天,也算出門散散心。”
雲珠原就知道,這日來府上是鐵定要遇到謝纓的,卻不想這麽巧,還在府門前時候便遇到了。
謝纓上來親親熱熱地挽住雲珠的手臂打趣道:“你這車可真好看,以前時候我看大姐姐坐這種樣子的車,羨慕得我不得了,沒想到這不過幾個月功夫連你也坐上了。不愧是王府的人了,這吃穿用度都不一樣了,這衣裳是禦坊裏出來的吧?這料子、這繡工,外頭有多少錢都買不到呢。”
雲珠在謝纓腮上擰了一把:“這車都不是我的東西,只是因着替王爺過來送禮,不能太寒酸了叫人笑話,借來用用罷了。你若是喜歡,我等會兒叫車夫帶着你滿京城裏頭轉上幾圈,不轉到黑天不回家可好?”
謝纓不依地對着母親撒嬌:“娘,你看她,就知道打趣我。”
謝三太太笑道:“你不先說她,她又如何能打趣你?原先我就覺得雲珠乖巧懂事得很,小大人兒似的。而今在王府又歷練了一番,看着更是成熟穩重了,日後也要多帶帶謝纓才是,省得她一天天兒皮得沒個女孩兒樣子。”
上次雲珠來韓國公府是作為謝纓的閨蜜看戲的,是小輩兒,要來拜見韓國公夫人的。而今的雲珠是代替齊風過來送壽禮的,整個韓國公府沒人敢怠慢,雲珠一入廳內就被請到上座吃茶說話。
韓國公府的戲一向不錯,這種大日子自然也不會落下。
用過午膳後,謝纓拉着雲珠選了戲臺下頭一處最好的位置坐了下來:“我這次可是沾了你的光了,要是按資排輩兒,我少不得還要去到後頭呢。”
雲珠吃着楊梅幹喝茶,想起今日見到韓國公夫人時的情景:“我覺得你舅母同我上次見她時候有些不一樣了,卻又說不上了,這幾個月來,韓國公府可是發生什麽事了?”
謝纓聽得這話,連杏脯都不吃了,靠近雲珠一臉神秘道:“原來你還不知道,我舅舅府上有個姨娘有身孕了,就在上個月,誕下了一個哥兒!”
雲珠想着韓國公夫人臉上神情并不似苦大仇深,而是面帶喜色,故而更是奇怪道:“你那舅母當真賢惠。”
謝纓丢給雲珠一個“你還是太年輕了”的眼神兒:“那姨娘是她族中遠房親戚,論起來是要叫她一聲姐姐的。而今那姨娘生了兒子,就等于是給她生了個兒子。孩子一生下來就去了她房裏抱養。聽說那新姨娘還曾經鬧過幾次,但終究沒法兒,還是被她抱了去養着,就連我舅舅,也覺得還是夫人養出的孩子更好一些。我大表哥、二表哥終究是生母身份低,這小表弟生母原就是好人家的姑娘,而今又被我那舅母撫養,若是真到了日後立世子時候,鹿死誰手還真不一定呢。”
“原來如此。”
雲珠點頭。
如果她當初入了晉王府中,恐怕也是會同這位新姨娘一般的境遇吧。如果這事兒放在她身上,她也不會心平氣和把兒子交出去讓謝青岚去養的。眼下跟着齊風雖然前途未明,但總好過去了七王爺那裏一條路走到黑吧。
謝纓結束這個話題後,轉而對着齊風八卦起來:“聽說王爺長了一副絕好的模樣,長身玉立,風度翩翩,風流倜傥,溫柔多情,是不是真的?”
雲珠:……,你上哪兒整了這些形容詞來?
雲珠客觀評價道:“我們王爺長得的确不錯,但是性格總體來說還是偏冷的,不大愛說話,跟風流多情什麽的都是不沾邊的。其他的……人不太挑剔,不愛計較,對下頭人也很寬和,總體來說算是個好人。”
謝纓星星眼:“真的啊,有多好看?”
雲珠誠懇道:“真的挺好看的,我覺得比大姐夫好看多一點。”
謝纓對這八卦十分滿意,再問了幾句關于齊風的事情後,便開始說起了史香盈和趙二的婚後生活。
“我早就說過,我那舅母不是個省油的燈,史家姐姐做媳婦的,要被上頭婆婆挑理兒不說,還要時時提防,生怕她那邊出個什麽招數就害禍了她們夫妻兩個。那位給我二表兄生了孩子的姨娘也是個厲害的,史家姐姐一進門時候,就仗着兒子給她下馬威,偏生我那表兄耳根子軟,一會兒覺得史家姐姐受了委屈,一會兒又被那姨娘哄去,哎……史家姐姐而今膝下還沒有孩子,日子怕是過得少不了憋屈。”
雲珠輕輕拍了謝纓一下:“就你能耐。”
一天天的,就知道八卦,難怪三太太說她皮。
小姑娘們說着八卦,時間就過得快了,不一會兒府戲便開鑼。
謝纓看着臺上人演得正是有趣時候,突然就聽得不遠處有吵嚷聲傳來。
謝纓示意身邊丫頭過去看看,不過兩分鐘功夫,那丫頭便氣喘籲籲度地小跑回來,看臉色似乎受到了很大驚吓:“姑……姑娘,那,那邊,府上二爺,沒了?”
謝纓對于這話沒有聽太明白,故而對着丫頭急道:“你說清楚點兒,究竟是誰怎麽了?”
那丫頭道:“是韓國公府上的趙二爺,方才就在看戲時候,吃了桌上茶水,突然就沒了氣息。鼻子嘴巴裏頭流的全是血,可吓人了!”
謝纓吓得握住雲珠的手,雲珠輕輕拍打着謝纓的背:“沒吓着吧?快,喝口水壓壓驚。”
不過一會兒功夫,戲臺子上頭停了唱腔,戲臺子下頭就亂作一團。
謝纓吓得丢了一半的魂兒,坐在那兒不知所措。
說起來,自打韓國公夫人那族中女生下了兒子,趙二的世子地位受到了嚴重威脅。韓國公若是再活個一二十年的光景,幼子日漸出息,身份上又高出史二一等,就像謝纓說的,世子之位落在誰手還是個未知數。
史香盈原以為世子夫人是囊中之物,誰知出了這麽檔子事,她對趙二也再不是順着捧着,連日裏抱怨責罵也越發多了。再加上前段時間,趙二一連出了幾件不好的事情,不光在外頭養了外室,還打着韓國公旗號給生母家裏辦了些不合規矩的私事,趙二在父親心中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甚至被韓國公指着鼻子罵“你還不是世子呢,就想着替你姨娘做那些沒出息的事情,她說什麽就是什麽,我是你爹,也沒見你幾時這麽孝順過我”。
故而趙二近來甚是抑郁,在家時候都很少出房門,又愛上了酗酒,一壇一壇地往屋裏頭搬。
誰知這日卻被人毒死。
雲珠見得不少外男湧入,甚至還有大理寺過來查案,便拉着謝纓去後頭找地方先坐坐,總要好過在這裏傻等。
雲珠把謝纓交給謝三太太後,心裏想着既然府上出事,早早告辭回府方位上策,便打算從花園後頭穿過水榭長廊去到韓國公夫人房中辭行。
誰知竟在那裏遇上了齊衍。
齊衍似乎喝得有些高了,眼睛裏泛着層層水霧,看雲珠時候還會泛光。
雲珠上前福禮:“七王爺。”
“雲珠。”齊衍上前來,拿手指擡起她的下巴,“雲珠?我昨晚還夢到你了呢,你說,我該不會還是在做夢罷?”
早晨入府時候,齊衍便在前頭看到了雲珠身影,想要叫她過來說說話,卻不想還不待他對她打聲招呼,她就跟着謝纓進了趙夫人那兒正屋。
也是因着剛才的插曲,齊衍在席上不自覺地想着她,不知不覺便喝高了。
雲珠步步後退,不一會兒便被他逼到長廊邊上。
正在雲珠緊張得不知怎麽辦才好的時候,只聽身後有一男聲傳來:“七哥?”
齊衍回頭,腳步一個踉跄,被雲珠扶住。
李達一路小跑過來,先是對着齊風行了個禮,再是接過了雲珠懷中的齊衍:“王爺,我的好王爺,您怎麽跑到這兒來了,可是叫奴婢好找啊!”
齊風看了醉得七七八八的齊衍一眼,對着李達淡淡道:“而今府上亂得厲害,七哥又喝多了,不如你先帶他回去罷,剩下的事情等他酒醒再說。”
李達也是這般心理,故而對着齊風恭敬道:“是,奴婢這就帶我們王爺回去。”
雲珠目送齊衍離開後,才把目光轉向齊風:“王爺?”
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齊風“嗯”了一聲:“我同夫人說過了,走吧,咱們先回府,再跟你算賬?”
“算賬?”雲珠蹙眉,“什麽賬?”
她一大早起來替他送禮物,忙裏忙外半天不說,還遇到了兇案,搞得心情很不好,他不說獎勵她什麽,還要同她算賬是怎麽回事?
事實證明,王爺所言算賬之事不虛。
第二天一早,雲珠便難受得動都不想一動了,簡直比見他那晚第一次起床還要艱難。
秋分過來服侍雲珠起床,陪雲珠用膳說話,說着說着就聊開了。
“昨兒王爺辦完事兒後過來找姐姐,發現姐姐還沒回來,就在姐姐書桌這兒坐了會兒,用了杯茶,還直說姐姐這兒書有趣呢。”
雲珠陪着秋分閑聊幾句,用膳過後去看了一眼桌上被齊風贊做“有趣”的書。
那是她前幾日查的女官離職舊例。
她們最終的去處不外乎兩種,一種是拿了遣散費離府,回自己本家繼續嫁人、生活;一種是因為資歷豐富,工作出色,在幹滿期限後入宮做了教導女官;還有一種便是被主子收房,因為出身良好的關系,一般能混成個側妃。
難道他是因為這個生氣?
雲珠這就有些搞不懂了。
她不過是向前輩們學習一下先進經驗,好對未來有個規劃和準備,等真到了能離開時候不要搞得自己太過被動,能有什麽不對?難道她就一定要等人老珠黃後被他踹了,而不能尋求合适的機會主動離開?他也許覺得自己對她夠好,她就應該感激服帖地跟在他身旁,全心全意都撲在他的身上,不要提出任何不合理要求,也不要想着離開。
幾千年的代溝果然不是幾個月的相處就能消除的。
雲珠默默認了。
齊風又在外頭忙了兩日,第三日傍晚才堪堪回府。
許是知道那天把雲珠折騰狠了,這次齊風回來後比那日臉色倒是更好看了幾分。
雲珠照例同齊風一道兒用膳。
雖說齊風臉色不錯,但用膳時候依然沉默。雲珠作為一名有職業操守的好助理,決定略略活躍一下餐桌氣氛,不能讓齊董在家吃頓飯還覺得悶。
雲珠選了一個比較保險的話題。
“昨兒尹側妃那兒得了太後賞的好茶葉,約我過去吃茶了。倩姐兒生得很可愛,也很伶俐,年紀不大都會叫人了,可見尹側妃教養得很是不錯。”
齊風夾過一個豆腐皮包子給雲珠:“食不言,寝不語。多吃點。”
雲珠:……,能不能給點面子。
用過晚膳後,齊風招呼雲珠過來下棋。
連贏雲珠三盤後扯着雲珠上榻:“想不想聽個故事?”
雲珠還沒從連輸三把的過招中回過神來,對着齊風的問話茫然道:“什麽故事?”
“韓國公府的案子破了,想不想聽?”
雲珠瞬時從失敗的陰影中走了出來:“想想想——”
齊風笑笑:“這事兒,得從趙二公子五年前去徐州探親說起。”
韓國公府二公子出了事情,還是在韓國公壽宴這種大型聚會當衆殺人,影響可謂是極為惡劣,大理寺查案官員也不敢懈怠,不過短短兩日時間便将兇手繩之以法。
此次趙二公子出事,大家第一反應懷疑的都是韓國公夫人及其身邊的人,誰知事情并非如此。
大理寺查案官員得出結論,這次殺人的是那日府上所雇戲班班主的女兒宋眉,屬性情殺。
五年前,趙二公子會徐州老家探親時候,遇到了年方二八的春禧班班主之女宋眉,兩人天雷勾動地火,迅速墜入愛河。
宋眉很喜歡趙二,曾多次對他懇請帶她回京,她不在意名分,做妾做丫頭,都行,只要能陪在他的身邊。
那時趙二只一心想着得到父親的肯定,成為府上世子的不二人選,便對宋眉說明,只要等他被立了世子,就一定把她接到府中擡做姨娘。除此以外,趙二還給宋眉在京郊買了一處宅子,一個月裏有三五日會過去看看,素日裏對于宋眉也多有安撫。
誰知前幾日,按耐不住的宋眉再次找到了趙二,趙二這段日子正是心煩,本想跟宋眉在一起放松一二,卻不想被有心人利用,将此事告知了韓國公。
韓國公大怒,責令趙二同那宋姓戲子斷絕來往,趙二連夜去到京郊找宋眉,求她回徐州不要斷了她的前程,期間兩人發生了争吵,趙二怒火攻心時曾将宋眉推搡在地上。
宋眉是個氣性大的女子,自那日後便開始想着要報複趙二,卻不承想機會來得這般快。
趙二對宋眉可能确實愛過,據大理寺紀大人反饋,他家中唯一懷了孩子的丫頭歡兒和妻子史氏,長得都有幾分宋眉的韻味。
雲珠聽完故事後不禁匪夷所思,這人也是沒有雍正的命,得了雍正的病,搞這套莞莞類卿也不知道是哪兒學來的毛病。
而今,趙二那裏只有丫頭歡兒給他留下了香火,趙二一房只能将那丫頭給供了起來。只可惜了史香盈,嫁到趙家不過幾個月便遭此變故,且這事之錯本就不在于她,只能說被趙國公世子之位迷失雙眼,頭腦發熱做了錯誤決定罷了。
這些原本就是旁人家事,雲珠聽聽也就聽聽,不會浪費過多精力分析評判,畢竟她還有太多正事在身。
三日後,皇帝啓程南巡,齊風随駕。
皇帝的身子到底還是不行,甫一到金陵時候便開始卧床。只是早說好的行程不好全部取消,于是便授意齊衍、齊風兩人代替他赴宴與群臣共樂。
雲珠這些日子體質愈發好了,一路上都活蹦亂跳的,知道齊風要出門赴宴還笑盈盈地送到門口。
齊風看着這出門後開始撒歡的小妮子,笑着拿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快進去吧,晚上回來陪你吃宵夜。”
自打齊風在宴會上漏了臉後,他在江南官場的名聲竟突然大了起來,不少參加宴會的官員都對他贊不絕口,私下裏議論氣場比七王爺齊衍更要足。
齊風在金陵住的是一處缙紳進上的別苑,在府上歇息時候總有人想來拜見,九王爺最是不耐煩見人,便直接卷了鋪蓋跑到行宮躲清靜去了,順帶給他的好二哥侍疾一二。
齊風這次并沒有帶王妃或者侍妾出門,于是雲珠和周順便成了大多數女眷和管家們攻略的對象。
雲珠在一整日的見人收禮後終于明白了齊風的苦楚,可她又不能跑去行宮給皇帝侍疾(論資排輩也排不上她)。
這種沒有雙休的工作生活實在不适合她這種骨子裏的現代人,就在雲珠準備請假開溜跑出門散心的那日,府裏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曹皇後的幼妹,曹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