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鼎山王有急事要見梅襄。
梅襄這一去,一直到寶婳睡着了都沒回來。
深夜裏寶婳睡得迷迷糊糊,卻一直聽見有人在不斷得咳嗽,似乎極為難受。
寶婳困得睜不開眼。
等她醒來,外面卻正是黎明初曉之時。
她起身走到外間,便瞧見梅襄坐在紫檀圓桌旁。
他坐在那裏,手肘靠在桌上,支撐着額,似乎就這樣坐了一整晚。
“二爺……”
寶婳蹲下身,輕聲将他喚醒。
梅襄睜開眼睛,緩緩看向她。
“二爺,你怎麽不上床去睡?”
寶婳觸到他冰涼的手,心中慚愧至極。
她昨天晚上分明聽見了外面有動靜,可偏偏沒有醒來,叫他這樣坐上一宿,身體怎能吃得消?
這會兒紅日未出,空氣中尚且還滲着涼意。
寶婳忙拿了一件披衣替他披上。
梅襄看着外面的天色漆眸幽深無比,他餘光裏瞥了她一眼,并未阻止她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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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等天亮。”
他的話甚是意味不明。
等天色一亮,他就要離開鼎山王府,為鼎山王去辦一件更為重要的事情。
外面天色暗昧不明,看上去有些壓抑。
京城的天就要變了。
其實從鼎山王攝政開始,大家都有了這種意識。
然而好幾年過去了,這種如烏雲罩頂的壓抑反而漸漸讓人習慣。
日子仿佛就和往常一樣,沒有任何區別。
鼎山王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他要的就是讓人猝不及防,且萬無一失。
“二公子,可以出發了。”
管事的過來,顯然一早也都準備好了。
梅襄微微颔首,便起身來。
寶婳惶惑得很,着實不明白他們到底要做什麽。
等她跟着他上了馬車後,馬車便又在幽靜的環境下離開了鼎山王府。
梅襄這時候才要睡去,“馬車停下再叫我。”
他枕在寶婳的腿上,幾息間便睡去。
寶婳看了他一會兒,想到他昨天似乎極為憂傷的模樣,心下難免憐惜。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她反複想着梅襄那句離開她會死的話,心裏七上八下的。
他定然是傷心過頭了,才說出這種話來……
她坐着胡思亂想了會兒,又忍不住去打量他的臉。
他沉沉地睡在她的腿上,長睫乖乖地合攏,卻又像是在引人伸手去撫一般……
他柔軟的唇,他秀挺的鼻梁,他的睡容着實是有些……可人。
寶婳甚至忍不住想,她往後既然要花錢買相公,直接收留了二爺,豈不是還省了一筆錢?
然而她想到這點便連忙搖頭自我否決。
他那麽兇……
寶婳想着,目光又落到了他的臉上。
她看了一會兒,心思又變得搖擺不定。
可他也不是一直都那麽兇,而且還這麽脆弱,以後病怏怏的,還不一定能打得過她呢。
最重要的是,她花錢也不一定能買到這麽好看的小相公呀。
寶婳想着想着,不知不覺也跟着睡了過去。
等到了地方之後,似乎過了許久許久。
有人在喚寶婳。
寶婳睜開眼睛,便發覺馬車停了下來,而且有人在馬車邊上對她說話。
“小姑娘醒得可真慢,快些把你家二爺叫醒。”
這是個陌生的青衫男子。
寶婳回過神來,忙輕聲喚醒梅襄。
可她叫了好幾次梅襄都沒反應。
那青衫男子便細細打量了梅襄沒什麽血色的面龐,對寶婳道:“你試一試他鼻息,看看他還喘氣不?”
寶婳被他這話說得甚為茫然,還真就去探了探。
“……有喘息呢。”
那青衫男子聞言口中“噗嗤”了一聲,轉頭對寶婳說:“那還活着,就是暈了過去。”
寶婳輕輕地“啊”了一聲。
她就說二爺這一路怎麽都沒醒來,感情他昏迷了一路,她都還沒發現。
待梅襄被人安置進一間屋中。
那人便轉頭在桌上翻出了一堆藥材來配。
寶婳替梅襄擦過臉後,本想過去幫忙,卻聽見對方一邊配藥一邊滿含怨氣道:“這回看我還毒不死你……”
寶婳吓得臉色都白了。
對方察覺到她,轉頭将她仔細打量一眼,忽然對她笑眯眯道:“你就是奪他元身之人吧?”
寶婳又驚又懼,還一頭霧水,不知道他說的什麽元身。
對方卻十分歡喜地拿了一瓶藥遞給她,“這是個好東西,你我第一次見面,你快些收下。”
“我……我不要。”
寶婳覺得他古古怪怪地,着實不像個好人。
可他偏生要将這瓶藥遞給她,她不要他反而還着急了。
寶婳吓得反手一推,便将那瓷瓶推翻,咕嚕嚕滾到了地上,發出好大的動靜。
“你這小丫頭……”
那人連忙當心肝一般将瓷瓶撿起來,生怕摔壞。
“你們在做什麽?”
梅襄不知何時醒來,便立在一道簾子旁邊,臉色蒼白地看着他們二人。
寶婳連忙躲到他身後去,驚恐得很,“二爺,他方才說要毒死你呢。”
梅襄掃了對方一眼,反而勾唇道:“放心吧,他沒那個本事。”
然後牽住寶婳,将她領進裏屋去。
隗陌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随即狠狠地将那采陽丸放在桌上。
“我要沒本事毒死你,這天底下就沒人有這本事了!”
寶婳跟着梅襄進到屋中,見他愈發虛弱,便遞了茶水給他。
他喝了一口,問了她路上有沒有發生什麽,寶婳都搖着頭,他便也安靜下來。
他這身體似乎突然就變差了。
寶婳莫名有些擔憂。
“二爺……”
寶婳忍不住喚了他一聲。
梅襄轉頭看她,就聽見她攪着衣帶,遲疑道:“二爺先前說的話是真的嗎?”
梅襄喝完茶水,心不在焉地說:“也許吧。”
他不太清楚她問的是什麽。
不過如果她說的是指他會變成一個離不開女人的廢物,那他還真的不如先找根樹枝戳死自己算了。
寶婳聽了他這話,心下又變得七上八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因為病弱而變得柔順許多,讓她看着他都比以往看着要更順眼幾分呢。
寶婳想陪他說會兒話,便沒話找話說,問他這裏是哪裏,他們什麽時候能回去。
他卻只叫她安靜地待着就好,他們是住不了多久的。
寶婳見他實在沒精打采,也只好退出房間叫他歇息。
好在這地方雖然偏僻,但房間不少,這回不在鼎山王府中,梅襄反而不要她與他同住一間屋了。
大抵是白天睡得多了,到了晚上寶婳反而睡不着了。
她睡在梅襄隔壁的房間裏,又有些擔心梅襄的身體。
她索性爬起來,想要摸過去看一看,卻見梅襄的房間亮着燭光,他顯然并未睡去。
寶婳遲疑着想要敲門進去,卻聽見白日裏那個古怪大夫在同梅襄說話。
“原來你的初夜就是被那個小姑娘奪走的,不過她長得是不錯,可到底害得你每個月都要虛弱這麽一陣子……”
“可你就算要演一出兄弟倆争一女的戲碼,何必要選她呢,萬一她不小心死在了路上,豈不是很可惜,她可是你第一個女人……”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幹點什麽不好,非要同鼎山王一起造反呢……”
寶婳聽到這裏,慢慢掩住了唇,生怕自己驚到發出聲音。
她的心中仿佛淹入了驚濤駭浪一般,一浪接着一浪,拍得她着實是頭暈眼花。
他們在說什麽……
她愈發地聽不明白了。
倘若那個奇怪的大夫不說最後一條,她必然會細細琢磨糾結他前兩段話。
可他說出了最後那一件,寶婳就腦袋裏就徹底一片空白。
造反……
梅二公子他想造反?!
寶婳連連後退,臉色駭然。
她緩了緩心神,慢慢轉過身去,想要往外走去。
可偏偏這時背後的門“吱呀”一聲地打開來。
“是誰?”
冷清如水的嗓音緩緩響起,分明是梅襄的聲音。
他的房中透出微弱的燈光,可外面卻是漆黑一片。
他慢慢朝院落裏掃去,很快便不動聲色地捕捉到了角落裏一道模糊的黑影。
梅襄眯了眯眼睛。
寶婳似感受到了那股可怕的目光,再不敢顧忌自己會不會被發現,只緊緊攥住裙擺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