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外面黑影綽綽,就連天上一輪滿月也被飄來的一團濃雲短暫地遮蔽起來。
寶婳背靠在假山石後,小口小口的喘息,動靜顯然還不夠隐蔽。
她慢慢遮住唇,直到呼吸平緩,如鼓不斷的心跳也平緩下,她才發覺自己竟慌出了一身冷汗。
“叮——”
周圍寧靜,寶婳卻時不時聽見幾次叮啷脆響的聲音,若隐若現,若有若無。
起初她以為是自己心跳太快,喘息太急,混亂中産生的錯覺。
可到後來,她愈發确定,這附近确實存着古怪的聲音。
她回頭望了望,發覺聲音就來自于這假山石腹。
寶婳往裏走去幾步,就瞧見這假山石竟是個掏空的構造。
有個黑洞洞的洞口,底下透着些火光。
她怔怔地摸去,便從一個狹窄的隧道裏,走到了一個平坦的平臺之上。
這平臺面積不大,但四周洞壁所抵之處,竟無比闊大。
具體有多大……寶婳只能說,這地下的活動面積,遠遠比地上的整個小院子要大的多。
那些叮叮當當的聲音全都是從下面傳來。
寶婳慢慢地、慢慢地挪着腳步,挪到平臺的邊緣,只往下看了一眼,便徹底地驚住。
寶婳滿眼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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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臾之間,她竟全都明白了過來。
為何梅二爺要離開宣國公府,為何會被他父親掌掴,又為何他要特意來到鼎山王府……
他來到了這荒郊野外的一處偏僻院子裏,并不是為了養病亦或是避世。
他是為了……
一只冰涼的手掌驀地從身後捂住了寶婳的口鼻。
寶婳毫不設防地跌進一個彌滿冷香的懷抱。
寶婳渾身僵得像一塊石頭。
對方将她緊緊地勒到懷裏,在她耳旁輕嘆了口氣。
他微涼的唇瓣觸到寶婳白嫩的耳朵,眼睫微垂,“作死的東西……”
“看樣子,終究是留你不得了。”
寶婳就像是墜入了一口寒潭一般,渾身無比冰涼。
她這回應當是徹底要死了。
同以往得罪梅襄那些雞毛蒜皮的事兒不一樣。
她知道了他所有的秘密,還發現了他在這裏……為鼎山王秘密打造兵器。
室內彌漫着淡淡藥香,四下都燃着蠟燭,燈火通明。
寶婳跪在地上,梅襄則坐在炕幾邊,又咳個不停。
他身體裏的毒性躁動流竄,令他實在難以再像往常那樣不懼冷熱。
好不容易把這作死的東西抓了回來,他少不得又受了一口寒氣。
隗陌送來了藥湯放得差不多了。
梅襄纖長淨潔的手指握起,将湯汁飲盡。
他轉手将碗交給了隗陌,又讓他拿幾樣東西過來。
隗陌神色怪異地看着他。
“我是你的大夫,不是你的跑腿。”
梅襄淡道:“好罷,那就去了你的腿,日後你就坐在輪椅上給我看病。”
隗陌頓時咬牙,轉頭出了屋去。
寶婳戰戰兢兢,當下雙腿軟麻,便是梅襄準她起身,她也是起不來的。
待隗陌将幾樣東西拿來,他又啧啧嘆氣,憐惜地看了寶婳一眼出了屋去。
寶婳垂眸,眼睫亂顫着,看清楚了放在她面前的三樣東西。
“白绫、匕首、毒|藥,你自己選一個吧。”
梅襄的語氣異常溫和,面色微微蒼白反倒有種病态的美感,看上去一點都不兇殘。
而寶婳臉色終于徹底一絲的血色都不見了。
她顫顫巍巍地看着他,又顫顫巍巍地看着那戲本裏賜死專用的三件套。
寶婳伸出吓到綿軟無力的手指,抖抖瑟瑟地握住了一把冰涼的匕首。
接着她卻又用另一只手抓起一條白绫。
她用匕首劃了劃白绫,發覺這匕首竟鋒利到了落發可斷的地步,輕輕劃過,白绫裂成兩段。
“真……真快啊……”
寶婳眼睛眨了又眨,仿佛随時都會暈倒的模樣。
她無措地擱下匕首,卻偏偏碰翻了裝着毒液的瓷瓶。
裏面的毒液頓時也淌了一地,将匕首刀鋒腐蝕出缺口,可見毒性也是上等的劇毒。
三件套都“不小心”毀壞了。
寶婳害怕地擡眸,便瞧見梅襄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他顯然将她貪生怕死的嘴臉早就看透,對此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寶婳淚珠子終于忍不住湧了出來。
“二爺……”
她伸手抱住他的大腿,鼻頭發酸,聲音哽咽,“我不想死。”
梅襄甩了甩腿,沒甩得掉。
他微微一笑,低頭看她,“就這麽想活着嗎,寶婳?”
寶婳用力點頭,轉瞬就哭成了淚人一般,淚痕滿臉。
“可你這樣也沒有用啊……”
他挑起唇角問她:“說說,你剛才還聽到了什麽?”
寶婳見他沒有立刻叫她去死,忙将方才聽到的都說了出來。
“二爺的身體竟然這麽……這麽的奇妙,所以每個月都會虛弱,也是因為我讓二爺失去了元身?”
梅襄點頭。
寶婳心口更酸。
自己怎麽就這麽不争氣,睡了個禍害出來。
“可見,二爺若是真想讓我去死,早就讓我死了,是不是?”
她仰起水汪汪的杏眸,殷殷地看着他。
梅襄嘆息道:“是啊,所以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喂你吃的丸子嗎?”
寶婳微微茫然,很快便從記憶裏翻出這麽一段。
“是那枚,吃了會愛上二爺的丸子?”她遲疑着。
梅襄笑,“那你愛上我了嗎?”
寶婳愣住了。
她當然沒有愛上二爺。
所以……
“那、那是毒|藥?”
梅襄眼中難得贊許地看着她,“和聰明人講話,就是不費力氣。”
寶婳兩耳朵瞬間嗡嗡作響。
“那是慢性的毒藥,我也是怕你死的太快,引起旁人的注意,如今掐算着日期,你大概還能活半個月左右吧。”
他捏了捏寶婳的臉,說:“寶婳,在我睡下之前,好好想想自己有什麽遺願,看在你服侍我一場的份上,你二爺我都是會答應你的。”
寶婳呆呆地坐在他腳旁。
她腦子裏一團漿糊,還未來得及思考他這句話的意思,就聽見他又話風一轉,幽幽地說:“不過我現在就要睡了,你是不是還沒想好?”
他話裏拖着尾音,仿佛寶婳說沒想好,他就要收回自己說過的話了。
寶婳一聽,忙道:“想……想好了。”
“哦?”
“我……”
寶婳擡眸看向他,想了想,遲疑地說出一條,“我想在死前做一回二爺心愛的女人……”
寶婳思來想去,他再是黑心肝,卻總不至于會欺負恐吓他自己心愛的女人才是。
可轉念一想,就半個月,她光是想着他不欺負自己又有什麽用……
話都說出了口,寶婳又是沮喪,又是難過。
梅襄挑了挑眉。
所以,她到底還是對他心動了嗎?
雖然這并沒有什麽好意外的,可梅襄還是覺得心裏隐隐微妙。
也許他真的是打心底喜歡從自家兄弟手裏搶女人呢?
“好啊。”
他一口答應了下來,便忽然俯身抱起了地上的寶婳。
寶婳突然身子一輕,臉上的淚都還沒幹透,錯愕問道:“二爺這是做什麽?”
“你覺得,我對我心愛的女人能做什麽?”
寶婳連忙拒絕,“不、不行。”
“我就要死了,二爺這樣榨幹我,我一定會死的更快的。”
寶婳滿臉驚慌,說完這句話就更想哭了。
“我,榨幹你?”
梅襄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寶婳含着淚點頭,“這種事情向來不是采陰補陽就是采陽補陰,先前每一回我都渾身無力,而二爺還能精神奕奕的,可見我一次都沒有榨回來過,全都被二爺給榨去了。”
按着狐貍書生的套路來,可見這和梅襄那張長得像妖孽一樣的臉也是有一定關系的。
梅襄胸口微微震顫,忍笑不已,“原來你腦子裏裝的都是這些東西。”
“那二爺把我放下來吧。”
她央求着他,好在他還算是通情達理,将她給放在了床上。
他确實有些累了,躺在她的外側,與她道:“那就改日再說罷。”
而後翻身睡去。
深夜裏,寶婳兩只小手捉住被子扯到小臉以下将自己蓋得嚴嚴實實。
她絕望地發現自己想來想去都想不出對策,難道真的就要這樣死去了嗎?
她着實不太甘心……
就這麽想着,寶婳竟也睡了過去。
等第二天早上醒來,寶婳驟然看到梅襄的臉,竟吓了一跳,下意識地爬坐了起來。
梅襄被她吵醒,緩緩睜開眼睛,臉色又有些陰沉。
寶婳知道他沒睡足時心情總是會很壞……
她趕忙趕在他開口兇她之前,心虛地扶住額頭,神色恹恹道:“二爺,我感覺今天壽命又縮短了一截,這……這可怎麽好?”
梅襄陰沉地盯了她一會兒,随即冷笑道:“是嘛,看樣子你離死也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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