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寶婳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
夢裏她抱着一個鴨脖子啃。
可惜她因為喝了酒,沒什麽力氣。
對方似嘆息一聲,忽地擡起雪白的翅膀将寶婳整個蓋住。
寶婳後知後覺才發現這鴨子是活的。
寶婳吓壞了,連忙想跑。
卻被這只冷笑不已的鴨子死死地禁锢在懷中。
等到冷風從窗外裹進來的時候,寶婳才慢慢地發覺事情的走向不對。
哪裏有什麽鴨子……
甚至不僅不是鴨子……他連三公子都不是。
寶婳的意識慢慢地清醒幾分,竟想到了方才與他的對話,那些因為醉酒而迷糊想不起的事情,忽然間被風吹開了雲霧。
他的聲音跟三公子一點都不像……甚至,這個聲音平日裏寶婳聽見了都覺得頭皮發緊。
寶婳顫抖地吐露出幾個“你”字,卻聽對方低沉的笑聲。
那笑聲放肆而清越,隐隐熟悉的腔調讓寶婳更是吓出冷汗。
良久之後,寶婳的腦袋又漲又沉,灌進腦袋裏的酒仿佛化作了汗發了出去。
經了這麽一陣折騰,她哪裏還有什麽醉意,卻因為方才某些記憶浮現,手臂上竟忍不住浮起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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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對方平緩入眠的呼吸,寶婳覺得自己心都要蹦出來了。
她輕輕伸出手去,就碰到了對方溫熱滑膩的肌膚,她吓得一個哆嗦,忙又縮回手指。
她朝另一個方向摸去。
摸到了自己的衣服偷偷套上,便見鬼似的滑下了榻。
寶婳摸到了桌上熄滅的蠟燭,和一旁點蠟用的火折子。
她遲疑了片刻,将蠟燭點亮。
她戰戰兢兢地扶起蠟燭轉身……
然後寶婳就看見本該睡着了的梅襄竟睜着眼睛,柔黑的眸中恍若深不可測。
在蠟燭點亮之前,他的視線一直在注視着寶婳,卻并不出聲。
就像看戲一般,饒有興致。
他身上的袍子也微敞開,露出白璧一般的鎖骨,讓人看得甚是臉紅心跳。
而始作俑者卻好似被凍在了原地。
梅襄手指卷起肩上一縷烏發,勾着唇角,絲毫沒有要遮擋意思。
“喜歡你所看到的一切麽?”
寶婳震驚得很,手裏的蠟燭也吓得掉落,咕嚕嚕地滾開。
燭焰熄滅,室內又重新恢複到了黑暗。
寶婳這回徹底地腿軟坐在了地上。
“你……你是二爺……”
寶婳覺得自己好像瞬間就從一個美夢裏掉進了一個噩夢。
梅襄赤着腳踩在了光潔的地面上,他一面輕攏衣袍,一面發出森涼的笑聲,“這可怎麽辦才好呢,寶婳?”
寶婳滿腦子都擠滿了從前的畫面。
“二……二爺……”
寶婳小臉發白,手腳都沒了溫度。
他的聲音,他的味道,還有他的體溫……
原來先前她晚上遇到他時,他都不說話,并不是因為三公子生她的氣了。
而是……而是那個人根本就不是三公子。
“你……你與我,你對我……”
寶婳不知道要怎麽形容他們的關系,她一直縮到了最角落的地方,慢慢攥緊自己的裙子。
那個詞、那個詞太難以啓齒了。
“你先前一直都……欺負我……”
她憋半天,讷讷地憋出了這麽一句話來。
“這你可說錯了。”
梅襄眸色微轉,瞳仁裏映着幽幽的月色。
“你好好想想,你先前都對我做了什麽?”
寶婳一下子就懵了。
先前……她一直都以為他是三爺,所以……
他将袍帶系上,勾起唇角,“準确來說,那天晚上,是你欺負了我啊,寶婳。”
寶婳腦門上頃刻間落下一滴豆大的汗珠,發覺自己的腦袋裏已經一片空白。
“你每次得逞以後,便拍拍屁股就走人,弄得我都不知道找誰負責……”
他的口吻似遺憾,卻又慢慢流露愉意,“不過今晚倒好,是你自己點了蠟燭,叫我看見了你……”
“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話嗎?”
他轉頭看向寶婳,情緒沒有一絲的起伏,問的問題卻殘忍至極。
“你是自己死,還是過來,讓我将你弄死?”
寶婳見他忽然就站了起來,吓得連忙後退到窗邊。
他、他那天在她耳邊說的話,壓根就不是她的錯覺……
她嫣潤的小嘴抖了幾下,也沒抖出個字來。
她什麽都還沒來得及做,就愣是從受害者的身份變成了迫害者。
雖然……她也終于知道他先前為什麽那麽恨她了。
寶婳想哭,可因為太過震驚,眼淚都掉不下來了。
她見他又朝這裏邁來一步,忙扶着窗子。
她現在很是相信他要她生不如死的話是真的了……
“二……二爺,我……我想通了。”
對方果然又頓住。
寶婳退後了兩步,實在害怕他的迫近。
“哦……你想通了什麽?”
寶婳也不知道自己想通了什麽,只幹巴巴道:“我玷污了二爺,實在沒臉活在這個世上了……”
她說出這話時,終于有了淚意。
寶婳覺得自己這時候表現的甚是英勇。
“我還是自己死罷。”
她說完就邁着腿爬上了窗框。
她看着水面,面色微微恐懼。
而梅襄就立在那裏,既不催促,也不阻撓。
她死的一點誠意都沒有。
他甚至清楚地看見她在月光下先用腳尖試了試水溫,然後才一臉為難地朝水裏沉了下去。
這是一座建立在河上的水榭,挨着水面,梅襄從前也只知道喝酒乘涼是痛快的,卻還不知道叫人自盡也能這麽痛快。
他悠哉走到窗前,手肘倚在窗臺上,不禁露出冷笑。
她有本事死,沉水裏別露出腦袋才算本事。
他手指叩了叩窗框,随即将管盧叫了進來。
過了片刻,寶婳便發覺四周忽然多出些人下水來。
那些人都朝着寶婳游來,寶婳以為他們是來救自己的。
起初她還覺得,梅二公子可能只是個嘴硬心軟的人罷了。
等到後來,寶婳被這群人逼離所有可以扶着撐着的地方,不停地游都沒得消停的時候,她終于領會了梅襄惡毒的用意。
而梅襄就在窗戶口借着大好的月色觀賞這一幕。
最終寶婳還是奄奄一息地沉進了水裏去。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被打撈上來的。
只知道自己有意識時就已經落在了梅襄的手裏。
她還在那張榻上,她方才把他當成白毛鴨子的地方。
梅襄則笑着将她攬到懷裏,将她濕透的衣服一件件解開,語氣恍若嘆慨。
“要不是我及時派人去撈你,只怕你早就死透了吧?”
寶婳眼睫輕顫,滿心的都是對他的恐懼。
他分明知道她不想死的……
可他見她想要借着跳河水遁,不僅不揭穿,還惡毒地叫來人将她堵在水裏,一點一點地耗幹她的體力。
寶婳記得自己在水裏看到窗口的他,即便被夜色模糊的五官,但月光下白衣烏發的身影仍是清絕無比。
可寶婳那時候卻覺得自己看到的是個會掏心挖肝唇角沾血的魅惑男妖。
她累到手指都擡不動,他卻還撫弄着她的頭發,在她耳邊溫柔問道:“與我說說,你心裏愛誰?”
寶婳根本就不想理他。
他幹脆……就弄死她好了……
她正要有骨氣一回,就發覺他往日裏那只長而白淨的手指緩緩扣住了她的脖子。
“是……是二爺。”
寶婳連忙結巴地說出答案。
“三心二意的東西……”
他陰森森地收緊手指,并不在意她的答案是什麽。
他就是想看看她多有骨氣。
“誰準你背叛我弟弟?”
他的聲音似笑非笑。
寶婳一聽,忙又顫顫巍巍地握住他的手腕。
她頓時欲哭無淚,“對……對不起,我說錯了。”
她慫得比牆頭草掉頭的速度都快。
她已經沒有讓自己死在梅二爺手裏的勇氣了。
尤其是梅襄一會兒捏着她的手指,一會兒撫過她的耳朵,就像是尋着一個有趣的玩具一般,愛不釋手。
可寶婳卻覺得自己會被捏碎手骨,會被撕掉耳朵,在他懷裏都快抖出病來了。
“我現在心情很不好,你打算怎麽安慰我?”
他眼睫微彎,十分高興地問她。
寶婳被迫在他懷裏無比可憐地道:“我唱歌給二爺聽……”
“行罷……”
梅襄發出冷笑,仿佛甚是勉強地答應下來,“那就拿你自己來安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