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純惜的所有東西都被人收拾出來,送出了府去。
寶婳聽說了這些,反而有些怪異,總覺得這樣收拾得太過幹淨。
尤其是從下人們也不再議論純惜時,這個地方就好像從來沒有純惜這樣的人出現過一樣。
是以她伺候梅衾時,忍不住問道:“純惜姐姐不回來了嗎?”
梅衾看着書,溫聲答了她一句:“她若好了,當然可以回來。”
寶婳見三公子和往常并沒有不同,那顆不安的心才又漸漸落回了原位。
她見梅衾看書看得入神,不忍打擾,但又因心中有話要說,始終不願離去,便尋了塊抹布在他周圍轉悠,手裏擦着桌幾臺面,眼睛卻凝在他的身上,遲疑着怎麽開口才好。
梅衾漫不經心地翻了幾頁,終于無奈地将書一合,擡眸看向寶婳。
寶婳被他逮個正着,連忙收回視線繼續去擦桌子。
“寶婳,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寶婳就等他這句話,連忙丢了抹布,走到他跟前來,輕聲道:“我想同爺商量個事情。”
梅衾笑說:“你說就是,何苦要在我身上看出個洞來?”
寶婳被他這麽調侃,竟有些羞了,忸怩一陣,輕聲道:“過些時日便是花燈節了,爺會去街市上嗎?”
梅衾聽她這麽說,目光微微疑惑。
寶婳連忙解釋道:“我……我存了一肚子的話要同爺說,只是這裏說話不大合适,我想那天晚上同爺說個清楚,爺會去嗎?”
梅衾聽她這樣急切,忍不住笑,“可是,那麽多人,你能找到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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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府裏說,或者現在說都會省事很多。
她是個頭腦簡單的丫鬟,可這回要說的話指不定怎麽鄭重,竟叫她還花了這樣旖旎的心思。
大抵是近些年那些不着調的戲曲太多,致使不少男女幽會結緣的好事都發生在花燈節下。
寶婳羞答答的樣子,很難叫人不聯想太多。
“旁人興許很難,但三爺這樣的人,我一定能尋着的。”
梅衾不願駁她,只微微颔首,便叫她歡喜壞了。
寶婳覺得,自己先前與三公子相處似乎都沒有一次順利的。
這回她定然會在那樣特殊的日子裏,與三公子好好地敞開心扉一回,叫三公子明白她與他早就結下了緣分。
晚上梅衾約了梅襄在煙瀾閣中吃酒。
說是吃酒,其實是想要與梅襄為母親說情。
梅衾只知道元氏對梅襄很是不喜。
但若說他們往日裏有什麽龃龉,他并沒有看出端倪。
所以前些時日的事情,鬧到元氏都要被送進秀華庵去,這讓梅衾一直耿耿于懷。
寶婳同紫玉跟着過去,一路上心裏忐忑不已。
好在紫玉搶着要伺候梅衾。
是以裏面但凡有個傳喚什麽,她頭一個便沖了進去,寶婳也就能心安理得地躲在外間,避着些二公子了。
雖然寶婳自欺欺人地覺得梅襄那天的話只是個錯覺。
但……不管怎麽說,她都不敢再立刻出現在他的面前。
尤其是梅襄看她的目光,是那樣的叫人後背發涼。
過了會兒紫玉出來時,俨然換了不少剩菜堆在外面桌上。
“這些菜都是兩位爺賞給咱們了。”
寶婳發覺那些菜有些其實只吃了兩口就沒再動過,腹內饞蟲亦是有些躁動。
紫玉又拿出一壺酒來,不甘不願地對寶婳道:“人家說杯酒釋前嫌,今晚我同你喝光這一壺酒,往後我便不為難你啦。”
寶婳見她這潑辣脾氣竟能主動朝自己低頭,有些不信道:“真的嗎?”
紫玉哼了一聲,大聲道:“當然是真的!”
誰讓三爺稀罕寶婳……她可不想為了寶婳,讓三爺以後再也不理自己了。
夜色更濃,冷風從湖面上吹拂進來,竟是陣陣涼爽,此處飲酒,實則十分快慰。
室內梅衾又敬了梅襄幾杯酒,語氣也顯露幾分醉意。
“我知母親她多年來為了柳姨娘的事情一直心存芥蒂,倘若她做過傷害二哥的事情,我必然也會想辦法開解母親的。”
梅襄唇角噙着一抹淡笑,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捏着酒杯,輕聲道:“我待母親一直敬愛有加,從未與母親生出過嫌隙,倒也希望三弟早日為我問明緣由,究竟是那處做得不得體了,讓母親她不能釋懷……”
他的話語滴水不漏,竟好似不為所動,措辭卻又圓滑至極。
談話至此,梅衾差不多也明白梅襄的心意。
梅襄懶得與梅衾周旋,一副不勝酒力的樣子醉倒。
很快,梅衾便披上了氅衣,從煙瀾閣裏出來。
他心中揣着沉重,徑直往外走去,小厮便匆匆過來将喝了些酒趴桌上睡的紫玉喚醒。
“二爺吃醉了在裏面歇下了,三爺也回去了,你們快些跟上。”
紫玉這才清醒,暈暈乎乎地跟了上去。
過了一會兒,寶婳從桌底下鑽出來,竟一下子撞到了腦袋碰翻了不少碗碟。
寶婳吓了一跳,害怕地爬到牆角上,捂住耳朵,小聲道:“打……打雷了。”
她腦袋雖然已經同漿糊沒倆樣了,但她還是曉得打雷的時候最容易遭報應了。
寶婳不想遭報應。
她見雷響一陣子就消停了,便慢吞吞爬起來。
她摸了摸自己紅撲撲的臉頰,神情迷糊得很,順着牆往屋裏走去,發覺屋裏也是漆黑的。
“三爺在嗎?”
寶婳打了個酒嗝,傻乎乎地對着窗口問了一聲。
她低頭瞧了一眼發覺窗戶外面竟然直接就是水面。
她甩了甩腦袋就要往外走去,就聽見身後傳來細微的動靜。
榻上似乎坐起個黑黢黢的人影。
寶婳看了過去,遲疑地喚了一聲“三爺”。
梅襄聽見這個聲音,腹中熱酒竟漸漸勾出一陣火氣。
“是你啊,寶婳……”
他眯了眯眸子,語氣竟叫人聽不出喜怒來。
寶婳怔怔地,覺得這聲音有些不像三爺。
“你……你是三爺嗎?”
她已經都走到了門邊,手臂抱着門框,腦袋裏好像也灌進了酒一般,着實有些分辨不清。
對方輕笑一聲,拍了拍床榻,對寶婳道:“過來。”
寶婳覺得自己一向乖巧,別人叫她往東她絕不往西。
所以他叫她過去,她二話不說就過去了。
她走到床前被什麽東西一絆,便一屁股坐到了腳踏上。
寶婳伸手便摸到了梅襄的腿。
她雙眸迷蒙不已,但還記得自己要說什麽。
“三……三爺,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梅襄抓住她一縷頭發,問她:“還記得我上回說過的話嗎?”
寶婳點了點頭,“記得。”
“我說什麽了?”
寶婳掩唇打了個酒嗝,大聲道:“想要,就自己來。”
梅襄又笑,發覺這還真是他說過的話。
他擡手拍了拍寶婳的臉,意味不明道:“這是第三回 了啊……”
寶婳哼哼唧唧地将臉貼在他的膝上,像個嬌氣的小奶貓似的。
她被他拍地煩了一口咬住他的手指。
反被他掐住了臉頰,被他另一只手提起。
她扯住他的袖子,含糊道:“你的聲音……不像三爺。”
對方冷笑一聲,“我本來就不是……”
只是他話未說完,便被寶婳扯住了領口一個勁兒地聞。
寶婳的鼻子都貼到他脖子上,熱乎乎的喘息也撲在他的脖子上。
她終于聞了個仔細,又心安下來。
“氣味是爺的氣味呢……”
寶婳安心地摟住他的脖子,想起了什麽,又說:“我,我喝了酒,敢同爺困覺了!”
“像上回那樣,做到了一半,你就跑了?”
梅襄垂眸,發覺那些屈辱的事情還真是陰魂不散。
寶婳用力搖頭,“我已經很有勇氣了,五花肉再難啃我也不會啃到一半就跑了。”
“真的?”
對方的聲音裏明顯帶着一絲恨意。
“說謊是要遭報應的……”
寶婳一聽見報應,連忙搖頭。
“我……我不想遭報應。”
她懊惱地發覺自己其實沒有勇氣,好像又說謊了……
醉酒中的寶婳一下子就有了種強烈的預感。
她覺得她的報應就要來了。
寶婳連忙松開了抱住對方脖子的小手。
對方也不扶她,她便自己從他身上滑摔到了地上。
她想找了個角落躲了起來。
生怕被報應找上門。
可是她的手腕一下子被人握住。
寶婳顫抖央求道:“我……我想躲起來。”
“真的怕遭報應嗎?”
“真的……”
寶婳點頭。
對方輕笑一聲,聲音恍若誘哄,“怕就躲到爺這兒來。”
寶婳連忙又爬回他身上。
梅襄唇角漸漸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
“傻孩子……”
他将這個蠢東西抓在手裏的瞬間,簡直太高興了。
然後寶婳就聽見他溫柔又陰森地在她耳邊道:“你的報應就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