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寶婳發誓,自己絕對沒有觊觎過二公子的身體。
但事實上她扒拉住他半個身體,還朝将臉兒往他領口湊去,就很難叫人不會誤會。
寶婳臉頰微熱,也顧不上什麽氣味兒,忙讪讪地退開與梅襄拉開了距離。
梅襄掃了她一眼,唇角挂着一抹寡淡至極的笑容。
今日出門不過是遂了他母親的心願罷了。
作為她的好兒子,他又怎敢如此不孝,整日裏呆在府上,叫他母親心急如焚,頭疼上火。
如今他出來了,元氏便迫不及待地将他身邊的護衛全都設計換成她的殺手。
可見她是有多急切地想要了他的命啊。
梅襄噙着嘲諷的笑意,身為她的兒子,他也只能幫助她早日得償所願。
至于他的身邊缺了人手又不能沒人伺候。
這個倒黴鬼叫寶婳來做卻是再合他的心意不過。
到了檀香寺中,寶婳跟着梅襄進了正殿,餘光掃了一眼身後可疑的人,見他們都未曾靠近,這才偷偷松了口氣。
梅襄潛心拜過佛後,便叫寶婳過來扶他。
只是他似乎突然間便虛弱了下來,竟站起來都吃力。
“寶婳,扶我到後院去歇一會兒。”
梅襄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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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婳吓壞了,趕忙将他扶去後院一間客房,待他坐下以後,寶婳就瞧見他從脖子後摸出來一根銀針。
“這是何物?”
梅襄說:“我方才突然就沒了力氣,想來多半是因為這銀針暗算……”
寶婳詫異,“是……是外面那些護衛?”
他輕嘆一聲,口吻好似後悔,“我方才竟然沒有相信你,現在看來,他們一定是來害我的。”
寶婳吓得僵住。
她這是和這寺廟犯沖了不成?
三個月前去一回,遇到了土匪,今個兒陪二公子去一回,竟又遇到了歹人?
寶婳擰着衣擺,眸裏滿是憂慮,愁得小臉都不見什麽血色。
梅襄脆弱地咳嗽兩聲,寶婳這才将注意力放回到他身上,心不在焉地說:“我……我去給爺端壺茶來。”
梅襄點點頭,她便出屋去。
過了一會兒,寶婳便回到房間裏來,手裏什麽東西都沒有拿。
她走到梅襄跟前,揪住他的袖子,驚慌無比道:“二爺,咱們逃吧……我方才聽見他們守在前門說待會兒要沖進來把咱們亂刀砍死……”
寶婳一想到那又長又鋒利的刀,不由地就覺得自己已經皮開肉綻死過一回一樣,吓得一身冷汗。
梅襄頗是遺憾道:“可我如今渾身無力,已經跑不出去了,不如你自己逃吧。”
他還甚是善良地寬慰寶婳。
“至少能活一個是一個了,你說是不是?”
他說罷,便饒有興致地望着寶婳,心中揣測着待會兒她究竟是左腿先邁出去還是右腿先邁出去呢?
但她的兩條腿都很好看,其實傷了哪條他都會心疼。
倒不如,直接弄死她,給她留個全屍罷了。
這天底下敢那樣侮辱他的女子大概也就徹底死掉了吧?
梅襄嘴角掠過冷笑。
到時候回去便告訴梅衾,這個蠢東西是死在了那些歹人的手裏。
真是死得一點懸念都沒有。
梅襄忽然間滿懷期待。
“你愣着做什麽,還不趕緊跑?”
寶婳卻突然伸手将他抱住。
梅襄唇角的笑意頓時僵住。
“你做什麽?”
寶婳雙手穿過他的腋下,試圖将他用力抱起,但顯然很難……
她輕聲道:“我要帶着二爺一起走。”
梅襄聲音溫緩,卻明顯沒什麽耐心,“別說傻話了,要麽今天我們倆都得死在這裏了。”
寶婳卻無比堅定地搖了搖頭,眼中蓄滿水光,甚是真情實感道:“爺死了也就罷了,萬一死後,往後每天的半夜都到我床頭陰森森地看着我怎麽辦,我不想這樣……”
梅襄:“……”
他忘了,這個蠢東西是非常膽小怕遭報應呢。
梅襄還要說話,結果卻被寶婳真的從背後托住了腋下,他臉上的神色一下子便僵住。
寶婳拖着他往外走,就聽見梅二爺氣急敗壞地叫她放手。
寶婳假裝沒有聽見,在那夥人出現之前,就把梅襄硬生生地從屋裏拖到了屋外,指着牆角一個狗洞說道:“爺,咱們一起鑽過去,他們就找不着咱們了。”
這件事情雖然是梅襄一手策劃。
但中迷藥卻半點不假。
是以梅襄着實沒有什麽力氣可以掙紮。
等那群歹人抽着大砍刀沖進屋子裏的時候,卻發現屋裏空空蕩蕩。
“不好,叫他們給跑了!”
他們嚷嚷一聲,便要往外沖去找人,結果院子外又沖進來一夥人。
那夥人為首的不是旁人,正是梅襄身邊的管盧。
管盧帶了十來個人,而那群人只有五人,所以毫無懸念,不出半個時辰,後院裏便消停下來。
起初,梅襄消失不見的時候,管盧也吓了一跳。
好在沒用多久時間,他就在牆外找到了梅襄的身影。
梅襄的白袍髒污不堪,坐在地上,唇角挂着一抹陰冷至極的笑容。
寶婳似乎終于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麽,縮着膝蓋守在他的身旁,卻碰都不敢再碰他一下。
管盧神情一下子變得極度怪異,甚至在聽完寶婳抖抖瑟瑟的解釋之後,看着寶婳的目光也如同看着死人一般。
這天底下,竟然有人讓他家爺鑽了狗洞……
如果管盧沒有記錯,他家爺應當還是個十分愛潔的人。
回到府裏之後,管盧隔着屏風對梅襄道:“爺,那群人不肯招認出夫人。”
梅襄早就料到,冷笑一聲,聲音陰沉得能擰下水般。
“那也就沒有活着的必要了……她不是會換人嗎,你去換上幾個會說話的,叫母親她老人家好好嘗嘗自食惡果的感受。”
等管盧将私下換好的人送到宣國公那裏時,宣國公也才從花街柳巷回來。
宣國公喝得醉醺醺的,掃了幾個歹人一眼,随意問了幾個問題,便不耐揮手讓人将他們趕走,好似全然沒放在心上。
元氏聽說後,這才暗暗松了口氣。
又因為心虛地緣由,特意趕來守在宣國公床前,為他擦臉擦手。
她聽着他的鼾聲,依稀記得自己年輕時候嫁給他那會兒,他卻是京中比梅衾都要出色的美男子……可如今他卻變得肥胖,長滿胡子,甚至常年流連在煙花之地。
想到此處,她的眼中便生出深深的怨念。
宣國公忽然醒來,元氏忙又收斂表情,溫聲道:“老爺你醒啦?”
她要扶他,卻見他坐起身後,一言不發。
他定定地望着她,叫她心下不由一沉。
宣國公驀地反手給了她一個巴掌。
元氏被打蒙了。
“你謀害他?”他一字一句質問。
元氏道:“我沒有……”
“他受了再大的委屈都不曾找過我這個父親,你可知道,這是為何?”
宣國公的神情冰冷至極。
元氏終于看清楚了他眼中篤定的意味。
她登時從床邊站起,冷笑連連,“你是不是覺得如今用不到我們元家人了?別忘了,當初要不是我肯嫁進你們國公府裏,你父親早就死了……”
宣國公将她的話打斷,“我父親已經就死了。”
“況且……”
他的臉色微微嘲諷,竟與梅襄的表情有幾分奇異的相似,“是你自己要嫁給我的,我可從來沒有求過你。”
他說罷便離開了屋中。
元氏站在原地氣得渾身哆嗦,怒地将能看見的東西全都砸爛。
是她要嫁給他的又如何!可他娶了她憑什麽不好好待她?憑什麽要去對一個妾侍一心一意!
元氏滿腦子都是宣國公當時對她說的話。
當時宣國公說,容不得柳氏便不會娶她。
她以為自己能有本事得到他的心,笑着答應了。
她現在十分後悔。
後悔沒在嫁過來之前,就弄死柳氏那個賤人!
寶婳從太陽高升的時候,就一直跪在梅襄門前,跪到了月亮升起。
她跪在地上,跪得下半身都發麻了。
可梅襄仍沒有出現過,也沒有人敢讓寶婳起身。
一直到後半夜,寶婳覺得自己不行了。
沒什麽體力且很柔弱的身體慢慢往地上伏倒。
她覺得自己身上很燙。
恍惚間,寶婳腦子裏還胡思亂想着。
難道她這就是傳說中的小姐身子丫鬟命?
雖然不是什麽好詞兒,但好歹和小姐沾了邊啊……
小姐每個月的月錢一定很多……
寶婳迷迷糊糊地,眼看整個兒都要栽倒,下一刻忽然就落進個柔軟溫暖的懷裏。
“桑若求見二爺……”
寶婳聽見“桑若”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
桑若不就是三個月前答應帶還是粗使丫鬟的她去寺廟上香的桑若?
還是說,是半年前不嫌棄她,看她可憐堅持要将她從牙婆手裏買下來的桑若?
又或者是一個月前,舅母忽然病重不得不告假歸家的桑若?
寶婳迷迷糊糊地好像又想起來些什麽。
就看見眼前的門“吱呀”一聲打開。
室內的光從門縫裏流瀉出來,同周圍黑暗形成了鮮明對比。
寶婳看見一雙穿着木屐的雙腳。
梅襄身上松垮地披着一件墨色寬袖綢袍,烏發披散,潮濕滴答着水,他的臉上仿佛也氤氲着淡淡水汽,沐浴後的肌膚在黑袍下如玉脂一般,惹人指癢。
他慵懶地倚在門邊,整個人看起來竟十分地……誘人。
寶婳腦袋裏浮現這兩個字後,便立馬打了個寒噤,清醒了過來。
這時遠處竟又有一對主仆提着燈籠趕來,竟是三公子梅衾。
桑若扶着她,眼中充滿了憂色,“寶婳,我回來了……”
寶婳這才想起來,桑若她府裏最好的朋友。
一個月前,她們同三公子梅衾一起從山匪手裏贖了回來,可桑若的舅母生病了,桑若就急匆匆地回家去了。
“桑若……”
寶婳一開口,滴水未進過的嗓子竟也幹澀無比。
“二哥,母親她……”
這廂梅衾卻神色不明地與梅襄提及了元氏。
梅襄并不想談論此事,只神情淡淡道:“我也不想,一切都是父親的決定。”
梅衾神色掠過一抹難色,随即掃了寶婳一眼,聲音難得流露出幾分冷淡。
“二哥,寶婳只是一個柔弱的女子,你為何總與她過不去?”
這樣的語氣,顯然對梅襄這個兄長有些不敬。
然而梅襄卻只是唇角挂着冷笑,心想這個低賤的東西竟然還有這麽多人護着。
“那就看在三弟與桑若的面子上……”
“算了吧。”
他輕輕地開口,好像這幾日在寶婳這裏所受的羞辱都能一筆帶過。
桑若連忙松開寶婳,謝過梅襄。
梅襄卻在衆人的視線下緩緩走到寶婳面前。
“二……二爺……”寶婳舌頭都好似打結了一般。
梅襄想,他平生沒有受過多少羞辱,唯二的兩件事情,都是寶婳做的。
梅襄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用着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倘若你是母親派來羞辱我的人,那她這回可真是太成功了。”
寶婳眼睫顫抖,他的臉一下子湊得很近,仿佛想要将她的模樣看清。
又仿佛是想要将她即刻撕碎。
他冰涼的手指突然就滑落到了寶婳脖子上,讓寶婳渾身一僵。
寶婳能感受到脖子上那只手,并不是他平日裏所表現的那樣羸弱無力。
甚至他的每一根手指,都可以明顯地叫寶婳感受到威脅。
可他并沒有收攏五指,只是将寶婳拽近,在她耳邊微微啓唇:“聽好了,寶婳。”
“生不如死的日子,在後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