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花坊

第15章

從海邊回來後，郭蓓很少來花店，周子滔偶爾還是會出去約會。

楊立彬不敢問他們進展得如何，他怕聽到周子滔的婚訊自己會受不了。他在心裏努力建造防禦工事，以抵禦某一天突然到來的打擊。而周子滔對郭蓓越來越感到抱歉，他看着自己內心對楊立彬的情感不斷決堤，泛濫成災，卻無能為力。

鄰市有場戶外婚禮，周子滔必須提前一天過去。婚禮用花以白色馬蹄蓮為主，楊立彬看了周子滔設計的幾個樣品，心動不已，但周子滔擔心他身體吃不消，還是決定不帶他，讓他留下看店。

“別不高興了，下周我們這的那場婚禮一定讓你參與，你這兩天沒事可以按要求自己試着設計一些小作品，弄幾款椅背花、桌花給我看看。”周子滔其實也很想帶上楊立彬，他覺得自己一刻也不想和他分開，“還有，臺風雖然沒在這登陸，但下午應該還是會大風大雨的，你早點關門，自己小心，有什麽事就給我打電話。”

周子滔總覺得有好多事沒交代完，而楊立彬也舍不得他離開，一想到今夜只有一個人，就覺得好漫長。周子滔又拜托了麗姐和冰冰照顧楊立彬，才匆匆離去。

冰冰坐在店裏，一聲不吭地托着腮看着楊立彬。楊立彬被她看得全身發毛，轉着輪椅一會兒擦花架，一會兒擦葉片，等全部擦完了，只好轉到冰冰面前，小心翼翼地問：“冰冰姐，我是不是做錯什麽事了？”

“你對同性戀怎麽看？”冰冰單刀直入。

“啊？我……我……”楊立彬吓了一大跳，他不知道冰冰怎麽會突然問這個，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有沒有覺得滔子最近有點不太一樣？”冰冰銳利的目光緊盯着楊立彬。

“我……不……不知道。”楊立彬覺得自己好象是被蛇盯上的青蛙，全身緊張僵硬。

冰冰突然兩只手捧着楊立彬的臉頰，把臉湊近了，一臉令楊立彬毛骨悚然的媚笑，“小彬，我看好你們哦！加油！”

冰冰笑嘻嘻地揚長而去，留下呆愣的楊立彬坐在原地。

楊立彬心跳越來越快，他知道冰冰不會無緣無故亂開玩笑，他開始細想周子滔最近的一舉一動。

從海邊回來後，他們倆的關系确實更親密。周子滔最近挺喜歡抱他的，而且不是之前那樣只是摟着他的肩，把頭靠他脖頸上，是喜歡讓他坐在他腿上，尤其是晚上回家周子滔總會抱着他坐在沙發上看一會兒電視或者在陽臺吹風閑聊。周子滔最近也經常皺着眉頭，有時回頭，會發現他正看着自己發呆。如果還有什麽不尋常的地方，那就是周子滔最近每次出去約會回來身上總有酒味，還故意蹭到他床上熏他，有時就那麽直接跟他一起睡。

但除此之外，實在沒有什麽特別之處。楊立彬一直覺得這是因為他告訴了周子滔自己的那些往事，周子滔才對他更好，更沒有隔閡。可現在冰冰突然這麽說，楊立彬心裏偷偷地想着會不會是有其他別的原因。

那些其他原因，他不敢想，不敢觸碰，怕是自己會錯意，但又忍不住期待着，渴望着。

周子滔工作告一做段落時，已經九點多了。婚慶公司那些搭設舞臺燈光的青年人因配合多次，跟他很熟悉，大家相約着去吃宵夜。

周子滔收拾好東西就給楊立彬打電話，但不管是店裏電話還是手機，都沒人接。傍晚時，他打過一次電話，因受臺風外圍影響雨下得正大，楊立彬說一切都好，他會早早關店不用擔心。周子滔到了吃宵夜的地方還不見楊立彬回電話，忍不住又打了一次，還是沒人接。

他實在無心吃東西，一直注意着手機。越等越着急，越等越不安，再打一次還是無人接聽後，他撂下筷子付了錢，跟其他人打了個招呼後就趕緊開車走了。

車子在高速上開得飛快，楊立彬至今沒回電話，周子滔努力保持平靜，依然心急如焚。不愛，就不緊張。愛了，卻總心慌。一向冷靜的周子滔知道自己的行為有點荒唐，可他控制不住躁動的內心。他的心裏住着一個天使和一個魔鬼，天使想把楊立彬當弟弟好好疼愛，而魔鬼占有楊立彬的欲望卻從未停止，冰與火的交鋒讓他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遲早得精神分裂。

可是，楊立彬那麽單純可愛，抱着他，跟他睡，他都不覺得奇怪，對自己完全的信任、依賴，這些都讓周子滔不敢輕舉妄動，就怕一不小心打碎了自己在楊立彬心裏好哥哥的形象，從而傷害他，失去他。

從離南城最近的高速出口下來時，風不大，但天空還在下着雨，炎熱的夏夜變得非常清涼，周子滔的內心既焦慮又柔軟。他看着長長的路燈，嘆了口氣，自己就象撲火的飛蛾，明知不該還是心甘情願地淪陷。

午夜十二點，南城商業街籠罩在細雨裏，地上到處是落葉和樹枝，夏日花坊的門檐上點着一盞夜燈，朦胧的燈光讓周子滔舒了口氣。那燈不會自動亮起，顯然是楊立彬關店後打開的，那他就應該在店裏。

周子滔匆匆打開店門，外面的燈光照進來，雖然不清楚，但沒發現異樣。他打開裏間的門，一下子就看見楊立彬躺在床上。悄悄地走到床頭，他拿起楊立彬的手機，上面顯示着自己打來的未接電話，手機鈴聲也是正常狀态，不是靜音。那怎麽會聽不見呢？

“小彬，小彬……”周子滔坐在床邊小聲地叫楊立彬，可是他一點反應也沒有，周子滔覺得不太對勁，俯下身子湊到他耳邊要再叫時，突然感覺到楊立彬噴在自己臉上的呼吸很熱。

周子滔立刻按下牆上的開關，屋裏一下子亮起來，只見楊立彬滿臉通紅，睡得昏昏沉沉。周子滔手貼在他的額頭上，發燙的溫度讓他罵了一句粗話。迅速從藥箱裏找出體溫計，塞在楊立彬的腋下，周子滔又從冰箱裏取出冰塊，倒了盆水，将毛巾放冰水裏浸濕，然後敷在他的額頭上。

39°3，也不知道已經燒了多久，難怪楊立彬連手機響都聽不見。外面藥店已經關門，藥箱裏倒是有些退燒藥，但周子滔不清楚楊立彬之前有沒有吃什麽藥，所以不敢給他亂吃。

“小彬，小彬，醒醒，小彬……”周子滔輕拍着楊立彬的臉，叫了一會兒，楊立彬才慢慢睜開眼睛，整個人迷迷糊糊的，看了周子滔老半天，才反應過來，叫了聲哥後，又閉上眼想睡。

“等等，小彬，你發燒了，告訴哥，之前有吃什麽藥嗎？”周子滔換了條冰毛巾放他額頭上。

“沒……有……”楊立彬閉着眼睛，無力地回答。

周子滔倒了杯水，扶起楊立彬，讓他吃下兩片撲感敏，然後又找出酒精幫他擦身體。楊立彬全身軟綿綿的任周子滔擺弄，偶爾呢喃兩聲，也聽不清在說什麽。

“哥……冷……”楊立彬在周子滔幫他換毛巾時微微睜開眼睛，低聲說。

“還冷啊？”周子滔已經把毛巾毯打開給楊立彬裹上了，這會兒就直接将他抱在懷裏，“哥抱着，一會兒就不冷了。”

“別走，哥！”楊立彬帶着哭腔，抓着周子滔的衣服，腦袋往他懷裏鑽，額頭上的毛巾都蹭掉了，“不要背她，你是我的！”

周子滔震驚地看着懷裏的楊立彬，這是燒糊塗了說糊話，還是他心裏真這麽想，都說酒後吐真言，難道生病變得脆弱也會把真心話說出來？還是這話沒別的意思，只是純粹的占有欲，就象小孩子的玩具被搶了心裏不樂意？

楊立彬的身上很燙，周子滔也不知道是因為抱着他熱，還是心裏波動太大才熱，他覺得自己很傻，但還是忍不住，咳了一聲，清清了嗓子，問：“小彬，哥是你的，那你是哥的嗎？”

楊立彬沒有回答，窩在周子滔懷裏睡得很踏實。周子滔看着他紅撲撲的臉蛋，笑了，他覺得自己已經無可救藥，說實話，剛才他還真怕楊立彬回答他“不是”。

楊立彬出了一身汗，燒退了。周子滔用熱毛巾給他擦了身子換了衣服，然後就抱着他擠在那張單人床上睡。還記得上次和楊立彬擠這睡時，是出了車禍那一夜，那也是他第一次和楊立彬一起睡。

那一夜，楊立彬沒怎麽睡，這一夜輪到周子滔沒怎麽睡。臉頰蹭着楊立彬柔軟的發絲，懷裏是楊立彬溫暖的身體，周子滔情不自禁地撫摸着他的後背。終于再也忍不住，他爬起來沖進洗手間，滿腦子楊立彬白皙柔軟的身體，喘息着射了出來。

周子滔沖了個涼，可是一靠近楊立彬還是覺得渾身燥熱。他是有一段時間沒和女人在一起了，有欲望很正常，但這麽強烈的沖動倒是不經常。周子滔跑了三趟洗手間，才讓自己平靜一些。

“小彬，哥完了！”周子滔抱着楊立彬，吻了下他的頭頂，嘆了口氣。

楊立彬醒來時，還被周子滔抱在懷裏，他動了動身體，擡頭看還睡着的周子滔，真是有種心花怒放的感覺。他沒去想周子滔怎麽會睡在這，反正有周子滔在，他就覺得安心，被這麽抱着，更是覺得甜如蜜。楊立彬有點渴，但他不想起來，反而抱住周子滔，腦袋再次鑽進他懷裏。

“醒了就喝點水再睡。”周子滔的聲音響起，“流了那麽多汗，要補充水份。”

“哥！”楊立彬驚訝地擡起頭，看周子滔正對着他笑，趕緊低下頭，有點害臊地撒嬌道：“不想起來，你給我倒呗！”

周子滔笑着起來倒了杯水，然後寵溺地把楊立彬抱坐在腿上，把水遞給他。

“哥，你怎麽回來了？”楊立彬一邊喝水一邊問。

“擔心你就回來了。”周子滔把楊立彬腿上的毯子拉好，畢竟空調還開着，怕他太涼，“打了幾個電話你都沒接，還以為你被風刮跑了。”

“我好象是有聽到電話響，但以為是在做夢。”楊立彬說得很無辜。

“夢你個頭！”周子滔彈下了楊立彬的額頭，“說吧，怎麽把自己弄得發燒了？”

“我也沒做什麽呀？”楊立彬瞄了眼周子滔，見他一臉不信，吐了下舌頭，“下午風很大，我看要下雨了，就去把小盆栽搬進來，搬到一半時雨下來下了，結果就淋濕了。那會兒就打了幾個噴嚏，也沒覺得怎麽樣。吃過晚飯感覺有點困，雨還挺大的，我就關了店睡覺。就這樣。”

“燒到39°3，不難受嗎？”周子滔大概知道怎麽回事，淋了雨又吹空調，很容易着涼。

“還好，吃完飯就是覺得累，全身沒勁，後來睡着了什麽也不知道，一直在做夢，好象掉進棉花堆裏，陷得很深很深，不想動也動不了。”楊立彬把水杯給周子滔，靠他在胸前也不想離開。

“我叫你吃藥那會兒知道嗎？”其實周子滔是想說他問楊立彬那句話時他是否知道。

“知道，但迷迷糊糊的，就象在夢裏。”楊立彬覺得周子滔的懷裏真的很舒服。

周子滔認為楊立彬可能是沒聽見他的問話。“自己身體底子差，還不注意，我看你就是欠揍。”他打了下楊立彬的屁股，不重，楊立彬傻呵呵地笑着。

手機鬧鐘響起，已經早上六點了，這是周子滔之前調的時間，怕自己睡過頭。關了鬧鐘，周子滔抱着楊立彬躺好，就起來去洗漱。

“鍋裏的粥我定時了，七點能好，你再睡會兒就起來吃。今天不要開店，休息一天。”周子滔一邊換衣服一邊說，“多喝水，就算流鼻涕也不要吃藥，反正感冒吃不吃藥都得一周才會好，抗生素吃多了反而更不好。總之，水一定要多喝！”

楊立彬躺在床上看着周子滔。周子滔為了他回來他真的很開心，見他這麽匆忙又覺得內疚，而更多的是不舍，尤其是身體不舒服的時候，真的好想他陪在身邊。

“我走了，哪兒也不要去，乖乖的在床上休息。”周子滔拉好楊立彬身上的毯子，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頭發。

“哥！”楊立彬可憐兮兮地拉着周子滔的衣服。

“我會盡早回來！”周子滔糾結了一下，最終還是只在楊立彬的額頭上吻了一下。

楊立彬看着周子滔轉身出去，關上門，他真的好希望剛才那個吻不是吻在額頭，而是吻在他的唇上。

周子滔在路上時終于下決心盡快跟郭蓓說清楚。他已經很肯定自己和郭蓓是不會有結果的，這麽拖着完全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行為。同時，他也再次明确不将自己對楊立彬的感情說出口，不管楊立彬是怎麽想的，感情這事他要讓他不受任何人左右的自己做主。只有在楊立彬認真思考過，出于自願，主動的接受他時，他才會表露真情。

楊立彬還是開店了，周子滔回去時冰冰也在店裏。

“幹嘛，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冰冰一臉高深莫測地看着倆人，“我怎麽有種‘小別勝新婚’的感覺。”

周子滔和楊立彬都沒有回答冰冰，他們都在心裏揣測對方到底是怎麽想的。冰冰看着他們隔着那層窗戶紙就是不捅破，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