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晚上,一行人到漁排上吃海鮮。郭蓓腳傷不是太嚴重,但大家還是讓周子滔背着她。楊立彬這會兒倒不是很介意了,他覺得周子滔是真的很在乎他,而他也沒必要搞得跟争寵似的。
吃飯時,楊立彬被安排在胖子峰和卷發萍中間,周子滔則和郭蓓坐在他對面。周子滔點了一大堆海鮮,其他人都有點莫名其妙,雖然主要就是吃海鮮,但也有點誇張了。楊立彬笑得早忘了之前在衆人面前失禁的尴尬,因為周子滔點的那些全是他之前胡亂說的。
卷發萍很周到地為楊立彬夾菜,楊立彬苦笑着,他只是腿站不起來,不是手不能動,可是別人的好意他又不知道怎麽拒絕,看着面前堆滿食物的碟子,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海瓜子太辣,不要給小彬吃。”周子滔見卷發萍舀了一勺海瓜子要給楊立彬,趕緊出言制止。
“那胖子你吃吧。”卷發萍很随意的直接給了胖子峰,“子滔,你關心我們蓓蓓就行,這裏不用你操心。”
“吃辣對小彬身體不好。”郭蓓很貼心地說,“阿萍你也別一直給他夾菜,小彬喜歡吃什麽讓他自己來就行。”
“這麽好的哥哥嫂子,小彬你可真是有福氣。”卷發萍笑着看向周子滔。
“對了,先跟大家說一聲,我們婚禮定在國慶當天。”短發陳高興地公布婚期,引來大家一陣熱議。
“你們訂哪家酒店,到時我給你們布置。”周子滔也很開心。
“國慶當天回老家辦事,那些親戚不請不行,之後我們直接去度蜜月。”眼鏡李摟着短發陳說,“這裏不打算請客了,幾個好朋友等我們回來一起吃個飯就行。”
“也是,這裏人來人往,同事三天兩頭換,請來請去欠人情也沒意思。”胖子峰附和着。
“蓓蓓,你們也快點定下來吧。你既然決定留下來,就不要再拖,先結婚生了孩子再發展事業也不遲,而且子滔現在也穩定。”短發陳很誠懇地說。
“我也這麽想,家裏也希望我們盡快結婚,不過主要還是要看子滔的意思。”郭蓓很是通情達理。
“子滔還有什麽好想的,等了這麽多年,倆人終于在一起,不就是個儀式,趕緊辦了就是了。”卷發萍說得理所當然。
楊立彬低着頭剝螃蟹,也不知道周子滔什麽表情,反正沒聽到他回答,感覺周圍氣氛突然有點安靜。
“來來來,為了兩對有情人終成眷屬,我們幹杯,幹杯!”胖子峰喊着,舉起酒杯。
大家又開始喝酒聊天,但話題總是有意無意地扯到周子滔和郭蓓身上,幾個女人還讨論起如何選擇婚房,如何裝修,甚至嬰兒房該如何布置。周子滔始終沒有正面回答他與郭蓓結婚的事。
回到別墅,楊立彬立刻翻出消食片。剛飯桌上他一句話也沒說,就是埋頭苦吃,等發現自己吃太多時已經來不及了。他腸胃本就弱,加上癱瘓消化也不好,這會兒胃漲得難受,躺在床上自己辛苦地揉着。
周子滔一群人還在客廳閑聊,直到十二點大家才各自回房休息。
周子滔送郭蓓到房門口時,郭蓓叫住他,沒說什麽,只是拉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周子滔不是傻瓜,他自是知道郭蓓的意思,但他還是不着痕跡地拒絕了:“你腳受傷了,早點睡吧。”然後,幫郭蓓打開房門,他就頭也不回地進自己房間。
楊立彬胃痛得一夜沒睡,天還沒亮就幹脆起床,周子滔卻在此時敲門進來。
“哥,有事嗎?”楊立彬奇怪地問。
“是你有事吧,天還沒亮起床幹什麽?”周子滔也是一夜沒怎麽睡,心裏各種事情糾結在一起。他知道自己并不喜歡郭蓓,也知道自己該直接拒絕她,可是他又想接受她,借以逃避心裏滋生出的另一份情感。
“睡不着就起來了,你呢?”
“我也睡不着。”周子滔去廚房倒水喝時聽到楊立彬房間有聲音,所以才敲門的。他看到楊立彬床頭放着藥片,拿起來看了看,問道:“還難受嗎?”
“好多了。”楊立彬有點不好意思,把自己吃撐了再吃消食片,象傻瓜一樣。
周子滔把楊立彬從輪椅上抱起來,倆人一起躺到床上,他手摟着楊立彬的腰,把臉埋在他頸窩,一句話也不說。楊立彬不知道周子滔怎麽了,但也沒拒絕,默默地伸手抱住周子滔的腦袋。
喜歡,真的很喜歡!周子滔呼吸着楊立彬的味道,比起郭蓓,他更想要靠近楊立彬,更想要抱着他。他關心楊立彬的一舉一動,在乎他的喜怒哀樂,和他呆在一起,象呼吸空氣那樣自然舒服,象魚在水裏一樣自由暢快,象鳥在天空一樣自由翺翔。
楊立彬意識有點朦胧時,周子滔突然坐起來,“小彬,我們去看日出吧!”
楊立彬覺得一向理智的周子滔突然變得有點任性,笑着點點頭。
天邊的雲鑲着金邊,平靜的大海溫柔得象母親的呢喃,周子滔背着楊立彬走在沙灘上,身後留下一串長長的腳印。
“哥,我想下來走。”楊立彬突發奇想,雖然不知道怎麽走,但他就是想把腳印留在沙灘上。
“好啊,我們試試。”周子滔把楊立彬放下,又把他抱到胸前,讓他背靠着自己站好。
楊立彬低頭看着自己光腳踩在沙灘上,雖然沒有感覺,但還是很興奮。他抓住大腿上的褲子,把腿提起來,再放下,還是在原來的地方。“哥,你也往前走,要麽我走不了。”
“好!”周子滔小心裏抱着楊立彬的腰,承受着他全身的重量,等他把腿提起時,用膝蓋頂着他的腿往前移,一腳落地了,再擡起另一腳。
沙灘上留下兩道平行的腳印,楊立彬的在前,周子滔的在後,楊立彬的淺,周子滔的深。楊立彬不滿自己的腳印,因為有的都快看不出是腳印了,只是一道淺淺的痕跡。可這也沒辦法,畢竟他癱瘓多年,腳後跟早已萎縮,腳趾也都蜷縮着,拱起的腳背使得腳掌無法全部觸地,更多的是側邊着地。
“等冬天,我帶你到雪地裏踩腳印,你穿上厚厚的雪地靴,想踩多深就多深。”周子滔不只是安慰楊立彬,是真的想帶他去。
“真的嗎?你真會帶我去?我還沒看過雪呢。”楊立彬開心裏轉過頭,看着周子滔。他們倆一前一後地坐在沙灘上,楊立彬背靠着周子滔。
“我說到做到。君子一言,驷馬難追。”周子滔摟着楊立彬的腰,下巴蹭着他的腦袋。
第一縷陽光從海平面上射出時,天地都亮了。楊立彬覺得自己也亮了,周子滔就象那陽光,照進了他的心房。
“哥,還記得你問過我的腿是怎麽回事嗎?那會兒我說不知道,其實是我撒謊,外婆有跟我說過的,你現在還想知道嗎?”楊立彬想告訴周子滔全部,他不想再有所隐瞞,他想讓周子滔真正了解自己。
“想,和你有關的一切,我都想知道,但前提是你願意告訴我。”周子滔認真地回答,因為他知道楊立彬說這些就象揭開舊傷疤一樣,會很痛。
楊立彬往周子滔懷裏蹭了蹭,抓緊他環在自己腰上的手,開始慢慢地說:“故事不長,也很俗套,甚至有點狗血,卻又是不争的事實。我父親家裏有權有勢,母親只是海邊小鎮上的普通人家,她在父親公司工作時與父親相戀,但遭到父親家反對,因為門不當戶不對。後來他們不小心有了我,父親那邊只得同意他們結婚。但據說我奶奶很強勢,她一點也看不上我母親,始終認為我母親是為了飛上枝頭當鳳凰,主動勾引我父親,并設計懷孕,所以對我母親非常嚴厲,也很苛刻。外婆說母親性子弱,不會與人争,那時父親又剛接手公司不久,一天到晚的忙,也顧不上母親。生下我後,母親就得了抑郁症。奶奶不讓母親帶我,她就急,聽說有一次她把玻璃桌打碎了,用腳去踩,奶奶竟然報警把她抓進精神病院。母親在裏面呆了一段時間,出來後好一點,但父親卻不再親近她。大概在我一周半時,母親抱着我從自家頂樓跳下來,四樓,母親還沒送到醫院就走了,我就成了這樣。在醫院住了大半年,出院後奶奶就讓父親把我送外婆家。我在外婆家呆到九歲,外婆過世後他們才把我接回去。那會我父親已經又娶了妻子,還生了一兒一女。我在那個家只住了兩個月就搬到外面自己住了,因為奶奶不喜歡我,她說一看到我就讓她想起母親,而母親的行為敗壞家門,讓她丢臉。她也怕我的存在影響父親的新家庭,所以我一般只在放寒暑假的時候才回那個家住幾天。”
“你一個人住,誰照顧你?”周子滔說不出自己心裏是什麽感覺,好象有個小魔鬼拿着把叉子在戳他的心髒,一下一下的疼,而他很想抓住那只小魔鬼,狠狠地捏在手裏。
“劉嬸。這些年她跟我住,平時都是她照顧我。”楊立彬并不是那麽難過,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獨自一人更自在,不用看別人的臉色,不用戰戰兢兢的擔心自己做錯事。
周子滔很想說以後他來照顧他吧,但他沒有說出口。內心洶湧澎湃的情感被他壓抑着,他怕爆發出來會吓到楊立彬。了解得越多,越是心疼他,越是喜歡他,喜歡他的堅強,他的獨立,包括他那自卑的心理和自我保護的武裝,喜歡他的認真好學,他的誠懇善良,還有他傻傻笨笨,只要對他好點就滿足的簡單純粹。
之前周子滔沒有正視自己的內心,放任那份莫名的情感發展,不去抑制。現在,他知道走偏的軌跡已經越來越遠,回不到最初,卻又不敢期待未來。他承認,他喜歡楊立彬,不只是哥哥對弟弟的喜歡,是發自內心最真誠的愛意,是情人間的愛戀,但他不能說,他怕傷害了楊立彬,讓他再次縮回自己的殼裏。楊立彬的過去已經是不幸的,但他還年輕,周子滔希望将來他能按自己的意願走在他的陽光下。
“以後有哥在,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就跟哥說,有需要的地方,只要哥能做到,一定竭盡全力。”周子滔決定隐藏自己那份情感,把楊立彬當成弟弟,守護他,讓他幸福。“小彬笑起來最好看,哥希望你以後一直笑着。不管何時何地,我都會永遠支持你。”
“有哥在,真好!”至從外婆去世,楊立彬第一次感受到有家人的溫暖。
周子滔把楊立彬抱到腿上,緊摟住他,很幸福,也很傷感。他可以象對待弟弟一樣呵護他,寵愛他,卻不能把他當戀人一樣親吻他,擁有他。
楊立彬不知道周子滔的糾葛,他只覺得說出一切後好輕松,覺得自己敞開心扉,已經把周子滔放進了心裏最重要的位置。他期待着,期待着有一天周子滔也願意讓他走進他的內心。
陽光照射在海面上,周子滔抱着楊立彬站在海邊。楊立彬看着潮水沒過腳踝,再慢慢退去。他閉上眼感受着,仿佛真的能感覺到大海的愛撫,感覺到海水流過皮膚的溫柔,沙礫在腳下摩挲的輕快。周子滔的胸膛又溫暖又堅實,讓他好象融化在了這明亮的晨光中。
周子滔很慶幸自己帶楊立彬來海邊。楊立彬後來又說了好多小時候的事,雖然他生活在海邊,卻從沒靠近過大海,這是他第一次親近大海,第一次坐在沙灘上,第一次在沙灘上留下腳印。可惜這次沒有下海游泳,只能這麽站着感受一點海浪的沖擊。他決定下次再帶楊立彬來海邊,下次,只有他們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