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富室蕩不盡，取物此夜啼
卿玄晖覺得自己過去這二十年是所見不多，所識亦不廣，否則為何沒見過如此能吃的人，還是個女子。一碗飯，兩碗飯，三碗飯，眼見第四碗飯又要被檀景彤盛滿，卿玄晖放下了筷子，盯着盛飯的人，心思轉了幾圈，開口卻變成了：“幾天沒吃飯？”
“好幾天。”檀景彤随口答道，開始吃第四碗飯。
蘭閣內廚子烹饪出的美食口味清淡，彩椒山藥、魚肉豌豆、肉末豆腐、茄子夾肉、蓮子銀耳羹……要是放在平日，檀景彤最多吃一碗飯，可餓了三五日，僅憑燒餅充饑，早就想飽餐一頓了，所以食量不免大了些。
她看看自己的碗，再見主人家的碗，完全沒有不好意思地說道：“謝謝玄晖。”
卿玄晖拿起勺子去舀蓮子銀耳羹，他慢條斯理地喝着，順便繼續圍觀檀景彤吃飯。她吃得很快，但吃相很好，沒有聲響，看起來一點都不粗魯，但也不優雅，就像是……和自家人一起吃飯那種自然放松。
半響，在盆和碗中的所有食物被掃蕩一清後，檀景彤用手帕拭了拭唇角，滿足地感謝卿玄晖：“謝了，都很好吃。”
卿玄晖別過臉，能不一邊暗暗地摸着肚子一邊和她說話嗎？“早些給我暖床。”說罷起身，陪這姑娘吃完飯已算耐心，他手握先皇遺诏，全身都熱的發慌。
就像殺手锏，藏得好好地，等到最後用，那才是致命一擊。
“哎，這就去。”檀景彤是徹底習慣了對方口頭上的占便宜，她救了這人，除了起初的敵意外，卿玄晖沒有惡意，倒是那種用別扭的話語掩蓋起來的關心和情誼很可愛。
嗯，很可愛，像是磨爪子的豹子。
吃飽了後容易犯困，眼見天色還早，她好好地沐浴更衣後，找到了主閣中的卧房，擦幹了頭發，直接躺了上去。說是暖床，其實就是睡一起，再對卿玄晖知根知底後，她完全不擔心他會對她做什麽——想做也做不了，共枕當然很安全。
檀景彤在柔軟的榻上翻了又翻，一會兒就進入夢鄉，可沒睡多久，就聽見卿玄晖在她耳邊說：“不用睜眼。”那聲音裏帶着起伏，似乎在大喘氣。
迷迷糊糊地應了聲，她努力睜開眼睛，就見自己連人帶被子都被打橫抱起來，穿過一道門，随着門合上，她立即閉上眼睛。昏暗的燭火跳得她眼睛痛，這不是蘭閣，而是蘭閣的——暗室？
被放了下來，檀景彤掙紮着坐了起來，她揉揉眼睛，又眨眨眼睛，這才看清了所處的環境。
的确是暗室，擺設卻一應俱全，不比蘭閣內卿玄晖的主閣差多少，也就是溫度過低，空氣中都是蠟燭燃燒的氣息，她曲起腿，抱着手臂趴在膝蓋上，扭過頭問坐在榻旁邊的卿玄晖：“怎麽了？”
“睡吧。”卿玄晖低低道，話音剛落，他就聽到了暗室外傳來的一陣“丁棱桄榔”聲，不看都能想到，滿地的碎片，估計就連桌椅也被劈成了幾半，這皇上愛外出，還愛專門來蘭閣砸東西，聽着器物碎裂的聲音反而更激動，但偏偏皇上又不愛被人看見，所以大家都知道，皇上一來就要躲起來，不然會被當今聖上親手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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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動靜太大，檀景彤也睡不着，她就窩起來坐着，臉沖着卿玄晖。卿玄晖本來垂眸估算着損失，感受到擔心的目光後，擡眼就見檀景彤一副昏昏欲睡又想和他說話的樣子，原本他覺平淡的五官，認識時間一長，竟非常耐看。
氣質如蓮，清雅聖潔，就是檀景彤的美。
“皇上入富室取物，無不蕩盡，檀景彤，本閣主——”
“我會少吃點的。”
說完害怕卿玄晖不相信，檀景彤舉起右手起誓，心裏暗罵皇上：不好好待在皇宮裏寵幸嫔妃，瞎跑出來禍害大家幹嘛，搞得她都準備少吃兩碗飯了，萬一把蘭閣吃窮了怎麽辦。
不過，這倒是卿玄晖第一次和顏悅色地和她講話，沒有奚落或諷刺，但是……嗯？但是他是故意這麽說的吧！
一下清醒，再也不困，檀景彤伸手戳了下卿玄晖的肩膀，皺眉道：“你嫌我吃得多？”
卿玄晖不語。
再戳一下，還是沒反應。
當她第三次戳的時候，手指被握住，冰涼覆蓋溫熱，卻也舒服。
“別鬧。”卿玄晖看了她一眼，攥緊了手，壓低聲音，“明日別亂跑。”
檀景彤點點頭，既然卿玄晖這麽說，她就更想到處亂跑看看皇帝能把自己的國家糟蹋成什麽樣，看看東梁這王朝還能存活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