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燕不易不滿地撇了撇嘴,“這可是臣好不容易搶來的。”
他被顧長於緊咬不放,不知道花了多少代價,死了多少手下,才逃出了密不透風的歧國都城。
“主子,您不看一眼?”燕不易掂了掂肩膀上的貨物。
硬邦邦的肩胛骨抵在顧時寧的小肚子上,隐隐作痛。
她沒有掙紮,靜靜的任由那人擺布,側耳傾聽兩人的對話。
那兩人的自稱,說明了他們的君臣關系,且對她毫不避諱。
顧時寧的瞳孔放大,綁架她的人原來不是歧國人,而是邑國人。
方才那道陰冷異常的聲音,想必便是邑國的君主。
淩嶼皺着眉,女人的頭上蓋着紅色的喜帕,看不見臉,一身皺巴巴的華麗嫁衣被麻繩捆得狼狽,光是身上腐爛酸臭的味道就足以讓他厭惡。
他不由想念起姐姐身上淡淡的草藥香。
一波又一波的細作潛入侍郎府,翻遍了整個侍郎府,也沒有找到想要的人。
求而不得的心緒壓抑許久,讓他近乎狂躁。
“帶着她滾遠點。”
淩嶼說完,‘砰’的一聲關上房門。
燕不易碰了一鼻子的灰,卻好像毫不在意,反而看戲似得啧啧兩聲,輕飄飄吐出一句極輕的話,“你可別後悔。”轉頭扛着身上的人兒去了離淩嶼最遠的一間廂房。
顧時寧被人随意丢在了床塌上,頭上的喜帕被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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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擡起眸正對上那人似笑非笑的眼睛。
燕不易捏住她的下巴,細細賞玩她的臉,像是品茗一杯茶,“啧啧,小丫鬟的妝花了還是那麽好看,眼睛都哭腫了呢。”說着他的拇指移動到時寧的眼角摩挲。
顧時寧沉着臉冷冷看他。
燕不易暗暗驚訝于她波瀾不驚的反應,笑眯眯地自顧自道:“是在下唐突,忘了你還不能說話。”
他從懷裏掏出一顆豆大的藥丸,兩指輕輕夾住,往她的嘴裏塞,指腹觸碰她溫軟的唇瓣,沾了點點濕潤。
微苦的藥丸入口即化,聲帶重新恢複正常。
“你是誰?為什麽要抓我?”顧時寧許久未說話,聲音格外沙啞幹澀。
燕不易皺着眉,“真傷心呢,小丫鬟不記得我了嗎?年前在滄州圍場我們見過。”
顧時寧警惕地盯着他看,回想滄州圍場見過的人,她遲疑地開口:“你是、阿嶼的兄長,燕國師?”
燕不易眉眼彎起,露出笑容,“上次你被你家主子帶走以後,阿嶼傷心了很久。我這當哥哥的,自然是要替弟弟排憂解難,所以想請你和我回邑都。”
都到這份上了,何必維持言語的虛僞客氣,顧時寧懶得和他周旋,直截了當地問:“太子是你殺的嗎?”
燕不易不置可否,擡手撩去顧時寧臉上的碎發,漫不經心道:“都說了阿嶼很想你,小丫鬟怎麽能背着他嫁給其他人呢?我便只能殺了他。”
顧時寧瞪着猩紅的眼睛,厲聲質問他,“你殺了太子,怕殃及邑國,所以就栽贓嫁禍給了将軍府嗎?”
她的情緒激動,眼眸裏的恨意毫不掩飾。
燕不易歪着腦袋将她的表情盡收眼底,镂金的鳳冠正中心是一只展翅鳳凰,鳳凰的喙裏垂下細細的流蘇,在她光潔白皙的額前輕晃。
“看來你知道了。”他輕輕開口。
燕不易伸手将她額前糾纏在一起的流蘇解開,“本來不想告訴你的,但這事兒可不是我們幹的。顧遠山雖奪了燕州,邑國對其恨之入骨,但也從沒想過在朝堂權謀之上陷害他。”
“不是邑國,那會是誰?”
顧時寧的臉上露出懷疑,像是想要将他看穿。
燕不易挑起眉,頗有深意地盯着她像小兔子一樣通紅,不曾掩飾恨意的眼眸。
他傾身湊到顧時寧的耳邊,不無惡意地說:“那就要去問問你的好哥哥了,顧長於如今可是歧國震懾朝野,手握兵權的丞相大人。”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頸間,“你猜——他是踩着誰的屍體登上高位的呢?”
歧國太子被殺,像是被點燃的導索,引爆了顧長於潛藏在暗流之中的勢力,這一頭蓄勢已久的猛獸,終于露出了他鋒利的爪牙。
顧時寧猛地擡起頭,睜大了眼睛,恨意愈加濃烈,好像在透過眼前的人,看向另一個人。
她一把想要推開靠近的燕不易。
燕不易敏銳地扣住她的手,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刃,利落的割斷了綁縛她的繩索。
“好好休息,不想再被綁起來,就乖一點,你逃不掉的。”他不再多說,負手轉身離去。
客房的門被阖上。
顧時寧一動不動坐在床塌上,手裏揪着衣裙,一身喜服紅的刺眼。
燕不易哼着小曲兒,步調輕盈地去了天字號房。
顧長於踩着誰的屍體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辛辛苦苦培養的細作,一半折在了侍郎府找主子要的人,一半折在了此次運送顧時寧出城的路上。
那個男人,像猛獸一樣警惕,更是像猛獸一樣緊追不舍。
顧長於為了找他這個妹妹,翻遍了整個都城,封了整整五天的城,若非實在扛不住民衆的壓力,也不會讓燕不易有機會逃出。
在他發現原來自家主子費盡心思要找的小丫鬟,和他們幾次三番潛入歧國要找的鳳主是同一個人時,更是覺他的這些細作死的不值。
他敲了敲門,耳朵貼在門縫聽裏頭的動靜,直到裏面傳來一道陰冷的聲音,“進——”
燕不易推門進入,像是進入一片危險領地,謹慎小心。
房間裏的光線極暗,窗戶被關的嚴絲合縫,挂上了厚厚的遮光簾幕。外頭明明豔陽高照,在這間房裏二十四小時都是黑夜,就連溫度也比門外要低一些。
寬敞的空間裏,除了角落裏的床塌,沒有其他的家具陳設,空空蕩蕩。
木質的地板上鋪滿柔軟的白色地毯,燕不易的身體緊貼着門,自覺的絕不多邁一步,要是踩髒這位主子的地毯,他這雙腿離廢就不遠了。
地毯的正中心,擺着一盞低矮的雕花青銅燈,燈柄上盤繞着一條通體漆黑的蛇,它的眼睛呈現出詭異的金色,渾身散發着死亡可怖的氣息。
淩嶼赤着腳,坐在地上,兩條長腿随意的擺着,白皙修長的食指伸到黑蛇的嘴邊。
黑蛇發出嘶嘶的聲響,伸出細細粉色的舌頭,在他的指尖輕舔,倒像是在讨好眼前陰測測的少年。
“她就是鳳主?”淩嶼的聲音很有少年感,卻格外的陰冷。
燕不易縮了縮脖子,點點頭,“要不是永慶帝突然給太子賜婚,我們也不會這麽快找到人,沒想到竟然是顧遠山的女兒,真是緣分。”
淩嶼想起丢了燕州以後,被那幫老臣逼着寫的《罪己诏》,看似無害漂亮的眸子裏,浮起陰森的寒意。
黑蛇靈敏地感知到面前少年的變化,縮回了身子。
淩嶼一把掐住想要溜走的黑蛇的七寸,“父債子償,孤可要好好招待她。”說完他的手掌用力一捏,黑蛇繃緊彎曲的身體瞬間僵硬沒了氣息,很快像垃圾一樣被丢在地上。
燕不易看着腳邊的死蛇,打了個寒顫,他家主子真是越來越暴躁,“那臣下去安排,明日啓程回宮?”
淩嶼低垂眼眸,盯着撲朔明滅的燈燭,伸手在火光上來回晃動,感受熾熱的灼燒感。
好想姐姐啊,好想把她摟在懷裏。
若是讓他找到人,一定要将她關起來,再也不讓人搶走。
至于她從前的主子,便剁成肉泥喂狗。
燕不易站了許久也不見他開口,像是早已習慣,默默彎腰撿走地上的死蛇,倒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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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時寧安靜地趴在客房的窗戶旁。
客房的位置在三樓,整座客棧把守森嚴,窗外的景致陌生,俨然不是歧州。
她已經保持這個姿勢呆了許久,從白天到夜幕低垂,朦胧的月光打在她蒼白的臉上。
遠處的村莊,安寧祥和,亮着星星點點的燭光。
顧時寧閉着眼睛,任由初春的涼風徐徐,從四周灌入她的身體,好像這幾天,只是做了一場夢。
夢醒以後,她還在将軍府的花園裏追着小白跑,還在書房裏踮着腳數落顧钰衡,還躺在顧夫人的腿上撒嬌,還打着顧爹的名號仗勢欺人。
耳畔傳來喧嚷的馬蹄聲,顧時寧眼睫顫動,睜開了雙眸,現實殘酷無情。
客棧原本有序的把守變得混亂,客房的門被人倉皇推開。
燕不易皺着眉,眼眸裏難得一見的出現了慌張之色。
不等顧時寧反應,他擡手又是一記手刀,将人打暈。
燕不易收到急報,在他困于城中的這五天,歧國的軍隊在燕州暗暗集結,今早攻下了邑國的後方州郡。
他握緊了拳頭,冷笑連連。
原來顧長於大費周章的封城,為的不是顧時寧,而是為了拖住他,讓他的眼線無暇顧及邑國。
此時邑國無坐鎮的君,無出戰的臣,脆弱不堪。
好一個顧長於,虧他還真以為是什麽兄妹情深。
燕不易看着眉心緊皺,滿臉淚痕的小姑娘,攤上這麽個狠戾果決的哥哥也真是慘。
他扯過八仙桌上的喜帕,蓋住了顧時寧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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