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箭矢如疾風過境,擦過她的發梢,削下鬓邊一縷斷發,直直向她身後飛去。
顧時寧轉過頭,身後的黑衣人應聲倒地,胸口深深插着一根羽箭。
顧長於翻身下馬,手執赤霄與不斷而來的敵人纏鬥。
腦子裏卻想着方才顧時寧掀開喜帕的驚鴻一瞥。
她一身嫁衣如火,鳳冠玉步搖,妝容明麗,比平時多了幾分冶豔的妩媚妖姿,撩人心扉,讓他一時忘了呼吸。
将軍府的大堂寬敞明亮,從未像現在這樣顯得格外擁擠和混亂,舊的屍體倒下,新的黑衣人從房檐飛來補上。
皇城軍手裏拿着長纓槍從正門往裏沖,大部分在進門時便被占據高地的黑衣人給射殺。
将軍府俨然成了一座小小的圍城。
顧時寧不知所措地站在混亂的人群裏。
蕭晏的屍體轟然倒在她的腳下,頭顱壓到她的繡鞋。
生前矜貴的太子殿下,死時無人問津,不知道多少人踩過他的屍體。
顧遠山懷裏攬着妻子,赤手空拳和黑衣人打鬥,絲毫不顯弱勢。
顧钰衡亦揮舞他的銀槍,殺紅了眼。
一旁的青梅神色焦急,拉住她的手,“小姐,快跟奴婢走。”
顧時寧知道自己留在這裏只會添亂,不帶猶疑的跟在青梅身後。
顧長於一劍刺進黑衣人的心髒,餘光始終将顧時寧納進視線,瞥見她随着丫鬟向後院去,眉心微微皺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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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時寧下意識被青梅拉着跑,走到側門時,突然一位戴着精致銀面具的男人橫空出現,擋住了她們的去路。
面具遮去大半張臉,透過面具只能看見他琥珀色的眼睛。
那人的眼眸在顧時寧臉上停留了片刻,好似有些驚訝。
他漫不經心把玩手裏的短刃,聲音散漫,卻帶着瘆人的寒意和威脅,“想帶你家小姐上哪兒去?不想要你娘的命了嗎?把她給我。”
青梅面色一僵,寫滿恐懼。
顧時寧還沒來得及思考,後腰就被人用力一推,推向那個戴面具的男人。
男人的手臂緊緊箍在她的腰上,像抗貨物一般将她随意抗在肩膀上。
顧時寧感到那人施展輕功,将她帶上高空,喜帕在重力的作用下,重新蓋回臉上。
喜帕落下之前,她只來得及看見顧長於倏地放大的瞳孔和緊鎖的眉心,沒想到那樣一個冷靜沉穩的人也會有如此驚慌失措的表情。
“阿姐——”
“寧兒——”
顧家的兩個男人齊齊喊出聲,焦急激烈。
挾持她的黑衣男子一記手刀打在她頸間,顧時寧痛得一下昏了過去。
·
車輪轱辘轱辘的在轉,不疾不徐,行在滿是石子的路上,不斷的上下颠簸。
顧時寧感到身體上下晃動,悠悠地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喜帕貼在臉上,冰涼細滑。
她渾身像是木頭一樣僵硬,不知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濃郁刺鼻的異味,像是什麽東西正在發酵腐爛,令人作嘔。
顧時寧躺在一個狹小密閉的空間裏,身下是硬邦邦的木頭,上方亦抵着一塊木板,鼻尖時不時擦過木板。
她想要張嘴呼救,卻發現嗓子裏發不出一點聲音,應是被下了啞藥。
也不知道是永久性的還是暫時性的。
顧時寧想要伸手替自己把脈,才發現身上也被紮紮實實捆上了繩子。
她的思緒萬千,腦子裏閃過許許多多亟待解答的問題。
馬車不知颠簸了多久,漸漸放慢行進的速度。
“停——”叫停聲隔着四周的木板傳來,“出城人員、馬車、貨物一律需要檢查。”
馬車夫卑微讨好道:“這位軍爺,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畢竟逝者為大。再說這城封了五天,屍體都漚臭了,要是開棺檢查,小的怕惡心着軍爺。”
顧時寧默默屏住呼吸,忍住胃裏翻江倒海的嘔吐欲,感情她頂上壓着的是具屍體,難怪味道那麽沖。
持長纓的守城侍衛露出遲疑之色。
“開棺。”一道低沉冰冷的聲音不容置疑的說。
侍衛望向來人,趕忙低下頭,恭敬地行了個軍禮,“顧大人。”
顧長於身着绛紫官服,應是一下朝就徑直而來,他的面色陰沉,薄唇緊抿,漆黑的眸子藏着肅殺之氣。
侍衛感到一股逼人的威壓,不由暗暗慶幸,還好剛才沒有接車夫悄悄遞來的行賄銀子。
聽見熟悉的聲音響起,顧時寧的心髒漏跳了一拍。
她張了張嘴,發不了聲,也動不了,傳達不了任何的信息。
厚重的棺材蓋被打開,新鮮的空氣湧入,顧時寧眨了眨眼睛,微微緊手,好像在期待什麽。
顧長於盯着面目全非的屍體來回審視,眉心蹙起,眼眸銳利。
“長於哥哥。”一道溫雅的女聲打斷了他的動作。
是蘇昭昭的聲音。
顧長於向一旁侍衛眼神示意,讓侍衛接手繼續檢查棺木。
“你怎麽來了?”
蘇昭昭擡起頭仰望着男人如刀削精致立體的側臉,柔和地說:“長於哥哥你為了先太子的事情已經五日沒有合眼,這守城的工作就交給手下去做吧。”
顧長於的目光仍舊落在那口棺材上,侍衛正趴在棺材口用長纓槍柄探進去戳弄,擡起屍體查看。
蘇昭昭見他沒在認真聽自己說話,繼續道:“如今逆賊顧遠山已經問斬,顧夫人畏罪自盡,顧家姐弟定然插翅難飛。幸好你與顧家已無關系,否則也會被牽扯進這謀害先太子的大罪裏。”
蘇昭昭知道顧長於過去恨透了将軍府,故意提起此事讨他歡心。
顧長於聞言,果然眼眸幽幽轉向她,漆黑的瞳孔深不可測,不知在想些什麽。
蘇昭昭被他看的害羞,垂下眼睑,離他更近一步,紅着臉小聲低語,“阿昭做了少爺最愛的蓮花酥,我們回去吧。”
半晌,顧長於淡淡‘嗯’了一聲,兩人肩并肩的離開。
棺蓋敞開着,他們的聲音格外清晰。
侍衛見長官走遠,暗自松了口氣,捂着鼻子草草結束檢查,揮一揮手,“過——”
厚重的棺蓋被重新蓋上。
顧時寧的雙眸呆呆凝視眼前更深的黑暗,好像還在确認剛剛聽到的話。
她的背後發麻,全身上下像浸透在冰水裏一樣徹骨。
蘇昭昭她說了什麽?
什麽逆賊,什麽伏法,什麽自盡,什麽在逃?
顧時寧躺在一片黑暗裏,宛如墜入無邊無際的深淵,絕望鋪天蓋地向她席卷而來。
眼淚像是泉湧一樣止不住,打濕了她臉上的喜帕。
她想要掙脫束縛的繩子和這一方天地,想要大喊,想要質問,可她不能動作,發不出聲。
指甲深深陷進掌心,摳出了道道血痕,鮮血淋漓。
腦子裏閃過顧爹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日後你嫁入東宮,切記夙夜謹慎,勿違君命。”
夙夜謹慎,勿違君命。
顧遠山一輩子忠心耿耿,不曾有過任何非分之想,怎麽可能會去做謀害皇儲的謀逆大罪。
陷害将軍府的究竟是誰,是永慶帝,還是黑衣人背後的勢力,亦或者是——
顧長於。
顧長於被逐出族譜,究竟是他身不由己,還是他有意為之。
蘇昭昭溫聲細語喊他少爺,稱自己阿昭,那樣親昵熟稔,看來果真如顧時寧之前所猜測,蘇昭昭的确已經換了人。
顧長於是在為阿招報仇來了嗎。
顧時寧狠狠咬着牙關,似要把後槽牙咬碎,眼眸裏噙着可怖的恨意。
不管是誰,她都要讓那人血債血還。
不知道馬車悠然行徑了多久,顧時寧流盡了淚水,濕透的喜帕重新變幹。
棺椁被打開,木板掀起,光線傾洩進入,雖然蓋着喜帕,顧時寧還是不适應地眯起眼睛。
燕不易被屍體的味道熏的夠嗆,在鼻子前揮了揮污濁的空氣。
裏頭躺着的女人一動不動,原本精致繁瑣的嫁衣早已褶皺不堪,頗為狼狽,倒真像是個新娘女屍。
顧時寧被人又抗在肩上,那人隔着喜帕在她耳邊調笑說:“一路辛苦,小丫鬟。”
顧時寧一愣,覺得此人的聲音有些耳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
她睜着眼睛只能看見男人黑色的靴子,一路走過草地,石板地,木質臺階。
吱呀——
門被打開。
淩嶼沉着臉從房裏走出,掃了一眼燕不易背上弓成蝦米的女人,陰測測道:“就為了這麽個玩意兒,你讓孤等了五天?”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鼓勵師小姐姐們的點擊收藏
最近幾章節奏寫的好像有點快,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接受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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