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顧長於走進地牢,入目便是被打的渾身是血,癱軟在刑架上的大夫。
眸色瞬間一沉,盯着持鞭的侍衛,冰涼的聲音透着瘆人的寒意,“誰準你用刑的?”
那侍衛只感到毛骨悚然,仿佛自己被洪水猛獸盯上,他強裝鎮定解釋說:“小的只是想盡快——”
話還沒說完,只見一道寒光閃過,侍衛小小的眼睛,從未瞪的如此之大過。
脖子上的血像是泉湧一般噴射出來,侍衛對突如其來的血感到茫然,沉重的身軀哐當一聲倒在地上,身體抽搐顫抖,很快沒了氣兒。
顧長於手中的赤霄滴血,死死盯着倒在地上的屍體。
他還并未下令抓捕,侍衛就急不可耐把人帶進地牢拷打,倒像是提前串通好的。
顧長於漆黑的瞳眸裏,殺意仍未褪去,像是透過屍體,在看幕後操縱之人。
他走近刑架,雙手輕輕覆上顧識的臉,在額角和鬓覺之間摩挲,扯下一張薄如蟬翼的皮。
露出顧時寧的臉,蒼白如雪,毫無生氣,像個破敗的娃娃。
顧長於擡起手,将扣住她手腕的鐵環解開,尖銳的倒刺深深嵌紮在肉裏。
取下鐵環時,扯下一塊塊嫩肉,已經疼昏過去的顧時寧身體無意識的顫抖,手腕處流下細細密密的血。
他将渾身沒有一處完好地兒的小姑娘抱進懷裏,動作極為輕柔,生怕弄疼了她。
顧時寧眉心皺的緊緊,縮成小小一團,輕的感受不到重量,像極了那只被他箭矢射中,奄奄一息的小貓兒。
顧長於的心髒像是被利刃穿刺一般,甚至比纏情蠱發作時的疼痛更加撕心裂肺,胸中翻江倒海湧起一股血腥味,他的眼眸猩紅,渾身散發着冰冷肅殺之氣。
他的手掌按在顧時寧的腦後,将她的臉埋入胸口,抱着小姑娘,一步步走出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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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她傷的每一下。
他都會千倍百倍的替她讨回來。
·
鎮國公府門前。
管事焦急萬分,只得坐在府門的臺階上,守株待兔。
等了許久,一輛刻有鎮國公府家徽的馬車悠悠在門前停下,馬車上下來一位姿容絕色的小姐。
守門下人聽見動靜,趕忙開門,對着那位小姐點頭哈腰。
管事見狀,站起身跟上,“小姐留步,能勞煩您幫小的轉告世子一件事嗎?”
蘇昭昭聽見管事提到她哥哥,停住腳步轉身問:“你找我哥哥什麽事?”
管事一聽,像是看到了希望,着急地說:“杏林醫館的顧大夫被刑部抓走了,世子和他交好,想請世子幫忙救人。”
蘇昭昭記得那個大夫,之前在豐樂樓一起吃過飯,她點頭應承,“我會替你轉告的。”
今日是休沐的日子,蘇昭昭徑直去了蘇邈的書房,果然蘇邈正伏案寫字。
她在桌案一旁的圓椅坐下,雙手托腮說:“哥哥,你的那個大夫朋友被刑部抓走了。”
蘇邈手中的毛筆猛地一頓,墨跡扯出突兀的一條線,“你說什麽?”
蘇昭昭撇了撇嘴,“我說顧大夫被抓進刑部了。”
她漫不經心地繼續說:“我剛從宮裏回來,蘭貴妃落了胎,太後姨奶奶傷心的很,早晨把我叫進宮陪她,我聽說是因為貴妃吃了杏林醫館大夫開的藥吃壞了,不會就是這個顧大夫吧?那他可死定了。”
蘇昭昭沒想到,她從前百般看不爽的柳諾,搖身一變成了宮裏的蘭貴妃。
啧。
太後姨奶奶氣柳諾氣的不得了,染了咳疾,好端端太醫院的藥不吃,非要去吃什麽民間大夫開的方子,真是不知哪來的小門小戶寒酸氣。
害得太後的小皇孫慘死腹中,可惜蘭貴妃現在被聖上捧在手裏,太後不好發作,只能把氣撒在這個大夫身上。
更別說皇上失了皇子,肯定也不會放過他。
蘇邈聞言,眉心緊皺,想起來不久前顧時寧去太傅府出診,那天她從太傅府出來後,便有些奇怪,難不成是真的有什麽隐情?
再者柳諾既然已經貴為蘭貴妃,又有什麽理由要去針對一個普通的大夫?
直覺告訴他,這件事和柳諾一定脫不了關系。
他沒有忘記,當年柳諾污蔑小姑娘時,楚楚動人,我見猶憐的一張臉。
謀害皇子的罪名一旦落到顧時寧的頭上,誰都保不下她。
事到如今。
只有那個方法能救她。
蘇邈臉色很難看,眉眼中盡是掙紮和猶豫,最後終是擱下手裏的毛筆,大步邁出門。
蘇昭昭還是頭回見一慣笑意盈盈,天塌了也處變不驚的哥哥露出這樣凝重嚴肅的表情。
她趕忙跟上前勸說,“哥哥你要去刑部嗎?現在去了也救不了他,說不定還會惹的太後和皇上不高興,不過是個大夫——”
蘇邈頓住腳步,蘇昭昭猛地撞在了他的背上。
他轉身盯着蘇昭昭無辜天真的眼眸,第一次對她沒了耐心,冷冰冰地說:“她是顧時寧。”
是他護了許久,寵在心尖兒上的姑娘。
只是這一次,他卻護不了她。
蘇昭昭一愣,頓時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蘇邈不再理她,去了馬廄策馬離開,卻沒有往刑部走,而是朝着寒山寺的方向去。
蘇昭昭望着她哥哥離去的背影,兩只手握緊了拳,明眸暗淡,吩咐一旁的丫鬟,“快去備馬車,我要進宮。”
她的手微微顫抖,心緒不寧。
顧時寧的醫術一向高超,說不定其中有什麽誤會,她要去找柳諾問清楚。
太後給了蘇昭昭在東西六宮通行的牌子,蘇昭昭徑直去了蘭貴妃的椒蘭宮,不料途中便撞見了柳諾。
禦花園的湖心亭裏,擺着一張鋪有白狐皮的軟塌,軟塌上慵懶地坐卧着一位衣着華貴,莊重優雅的女人。
蘭貴妃剛流了孩子,卻不願意待在屋內,聖上體恤,特意命人将湖心亭圍上厚厚的珠簾氈子,讓貴妃在此休憩。
亭內的炭盆燒的很旺,即使是在室外,依舊溫暖舒适。
蘭貴妃的大宮女明綠遣走了伺候的宮人,湊到她的耳邊,“娘娘,人已經被抓進刑部。”
柳諾捧着手爐,眺望碧水湖光,臉色虛弱,唇角卻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漫不經心輕輕開口,“派人把顧識是顧将軍嫡女的消息散布出去。”
明綠聞言不解,疑惑問:“顧時寧如今頂着顧識一介白衣的身份,可由我們任意拿捏,就是殺了也無人可追究。若是把她的身份公開,有了将軍府撐腰,聖上忌憚顧将軍,豈不是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柳諾淡淡掃她一眼,“顧識若是死了,無人追究,這麽簡單的道理,你覺得顧家會不明白?到時李代桃僵,死了的顧識,不過是壁虎斷尾,她顧時寧依舊可以當她的大小姐。”
“聖上忌憚顧家不是一天兩天,顧遠山在京一日,聖上便一日睡不好覺。顧時寧入獄,顧遠山定不會坐視不管,到時聖上還容不容得下這麽一個功高蓋主的天下兵馬大元帥,可就不好說了。”
柳諾清冷的眉眼中閃過狠戾之色,話語間透着對顧時寧濃烈的恨意。
“本宮要的是她永無翻身之日,要的是她血祭本宮死去的孩子。”
她往湖裏丢進一塊糖糕點心,成群結隊的蘭壽魚貫而出,搶奪着餌食。
蘇昭昭躲在帏帳之後,将主仆二人的對話全聽了去,怒火中燒,一把掀開帏帳走了進去。
“顧時寧是哪裏得罪了你,你要這麽害她?”蘇昭昭瞪着圓溜溜的大眼睛,厲聲質問。
柳諾沒想到湖心亭還有旁人,見是蘇昭昭,不急不緩地說:“晉陽郡主未免太不把宮中規矩當回事,見了本宮也不行禮。”
蘇昭昭更是生氣,向來只有她趾高氣揚的份兒,哪裏容得下小人得志的柳諾。
她朝柳諾沖去,擡手就想給她一巴掌。
柳諾鎮定自若,眼神示意身後的明綠。
沒等反應,蘇昭昭只感到腰後遭人猛地一推,直直翻過低矮的亭闌,跌進冰冷的湖水。
柳諾慢慢下榻站起身,白衣飄飄,眸色冰冷,面無表情盯着水中不斷沉浮的蘇昭昭。
“這一次,還給你。”
“慢點掙紮,不要驚死了禦池裏的蘭壽。”
顧時寧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她回到了本來的世界,一身白大褂,走在滿是消毒水味道的醫院走廊。
遠處的護士喊她,“顧大夫,快一點。”
她雙手插在大褂的兜裏,正準備邁步朝護士走去,身後傳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
顧時寧回過頭去,只見醫院的走廊消失不見,變成了将軍府古色古香,曲折蜿蜒的回廊,回廊外是深不見底,冰涼刺骨的靜湖。
顧長於一身玄色錦衣,迎着風雪,沿回廊走來。
寒風吹起他墨色的發,他的眼眸漆黑冰冷,聲音低低沉沉,不容置疑地說:“過來。”
顧時寧站在醫院走廊和将軍府回廊的交界處。
只見地上白色瓷磚開始碎裂,醫院走廊逐漸坍塌,護士的身體燃燒起來,很快化成灰燼随風散去。
眼角滑落被風吹出的淚,她靜靜看向站在回廊盡頭挺拔修長的身影。
顧時寧輕輕地說:“我偏不來。”
她倒退着向後邁出一步,随坍塌的磚石瓦礫,一路下沉,跌進不見底的黑暗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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