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燕不易一愣,“主上,星相顯示,鳳命之主就在岐國都城,如今還未找到,要是落入岐國皇室之手,恐有不妥。”
淩嶼眉眼中露出不耐煩,“那你和孤的替身留在岐國繼續找。”
燕不易縮了縮脖子,感受到淡淡的寒意,決定不再繼續說,“臣遵旨。”
做人臣的,最重要的就是會讀空氣,尤其是他家這位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的主。
邑國的車馬在中途分成了兩路,一路往滄州以北的方向行徑,一路跟着岐國的車隊繼續往南的都城方向去。
顧遠山在綿延的隊伍裏來回巡視,見邑國的馬車脫離隊伍,面色一沉,正要帶着兵馬追趕上去。
“顧将軍留步——”
燕不易策馬叫住顧遠山。
風吹起顧遠山銀甲上的紅纓帶,中年男人身形挺拔硬朗,英氣勃發,帶着軍人與身俱來逼人的威壓。
他的眼神警戒,沉沉沙啞地開口:“燕國師,尚未到達都城,邑國的馬車便先離隊,這是何意?”
燕不易在燕州早就領教過顧遠山的刀刃冰涼,殺伐果決,不敢掉以輕心。
他眯起細長的狐貍眼,客客氣氣笑道:“實不相瞞,我有個随行的弟弟,近日剛娶妻,家中傳信,新婦有喜。他便是一刻也等不住,想要回家和妻子團聚。”
“若有失禮之處,還望顧将軍海涵。”燕不易拱手抱歉道。
顧遠山聽到此處,不由挂念起自己的妻子,将心比心,倒是十分理解那人歸家之切的心情。
餘光瞥見邑國皇帝明黃的車辇還在安安穩穩随隊伍前進,警惕的眸色放松下來,簡單和燕不易客套了幾句,策馬離開。
他的巡視工作一刻不得松懈,這段插曲很快揭過,被顧遠山抛之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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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隊的馬車奔得速度很疾,一路颠簸。
淩嶼将睡着的小丫鬟抱在懷裏,臉對着他,女孩玲珑有致的曲線貼住他的胸口,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他頸間。
女孩的身上有淡淡淺淺的藥草香味,他的心緒難得一見的感到平靜和安寧。
只是這寧靜沒有持續太久。
凜冽呼嘯而來的北風,兇猛地打在車蓋頂,發出砰砰的響聲。
“籲——”
外頭傳來烈馬的嘶鳴和車夫的長喚。
“靈帝帶着下官的丫鬟,是要上哪兒去?”
低涼的聲音從馬車外傳入,聽見那人喊他的帝號,淩嶼的眸色中閃過一抹殺意。
淩嶼和顧長於不過在萬壽節宴會上寥寥見過一面,他的替身高坐在貴賓席位,除了知情的燕不易,剩下的臣子沒一個發現自己阿谀的君主是個假的。
他是如何發現?
姐姐的這個主子,倒是不簡單啊。
淩嶼單手抱住顧時寧,手掌抵在她的背上,掀開珠簾,對上那人幽深漆黑的眼眸。
只見顧長於高高坐于馬上,矜貴優雅,白蹄烏漆黑的皮毛在陽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澤。
寒風吹起他的玄色錦衣下擺,臨風飛揚,俊朗不凡的臉上,透着一股冷肅淩厲之氣。
他一人一馬,手執長劍,赤霄出鞘,擋在馬車面前。
顧長於的目光盯着跨坐在男人腿上的小姑娘,兩人的姿勢狎昵暧昧。
冷風從外灌入馬車,熟睡的顧時寧不知覺地往淩嶼的懷裏又縮了縮。
顧長於的眸色更深,暗沉難測,漂亮的瞳眸背後似隐藏着什麽可怕的東西。
淩嶼勾出一抹笑意,“不過是個丫鬟,孤看着喜歡想帶走,若顧大人肯割愛送給孤,邑國的美女可任顧大人挑選。”
“靈帝說笑了,既是下官的丫鬟,又怎麽能随意送人。”
顧長於面沉似水,波瀾不驚,“靈帝如此不告而別,聖上知曉,可是會遺憾的,何不随下官回都城,同聖上辭行才是。”
淩嶼聽出顧長於是在威脅他,若是不把小丫鬟交回去,便将替身之事告知岐國皇帝。
如此一來,兩國維持的表面邦交,将不複存在。
況且他們此次之行的目的尚未達到,在找到命主之前,還需要靠使臣團掩護,獲得在岐國都城通行無阻的便利。
淩嶼看着乖乖熟睡的小丫鬟,死死咬住後牙,臉上已經顯露出愠怒,到底是年輕的皇帝,不如顧長於沉得住氣。
顧時寧醒來時,吃了一驚,放眼望去是一片空曠白茫的大地,她坐在一匹駿馬之上,疾速馳騁,兩邊的景物模糊不清。
她被禁锢在一雙有力的臂膀裏,身上裹着厚厚的玄色裘衣,後背抵着一人溫熱的身體,擋去了呼嘯刮來的北風。
“醒了?”男人低低沉沉的聲音貼着耳畔響起。
顧時寧擡起頭,只能看見顧長於漂亮的側臉,薄唇輕抿,黑尾翎般的眼睫蓋下,看不出情緒。
她剛不過睡了一覺,發生了什麽?
只是她顧及不上思考,身下的汗血馬越奔越快,矯健的肌肉越崩越緊。
刺骨的風雪迷住了她的眼睛,眼角流出淚花。
她眯着眼睛,只看見前方的斷崖,近在咫尺。
顧長於策馬揚鞭,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沖着斷崖而去。
顧時寧瞪大了眼睛,下意識的掙紮,男人抓住缰繩的兩臂将她越箍越緊,不得動彈。
馬蹄聲越來越急促,已經能看見斷崖下面雲霧缭繞,深不見底。
她吓得面色蒼白,求生的本能讓她撕心裂肺地喊出聲,“你放開我!”
顧長於置若罔聞,揚手又是一鞭,身下的馬跑得更快。
顧時寧知道他是真的不準備停下,她的心像是浸透在冰水一樣徹骨絕望,閉上眼睛不敢再看。
直到白蹄烏嘶鳴一聲,前蹄高高擡起,在懸崖邊急剎停下,崖邊的碎石被踢落,久久不聞回聲。
耳邊的風聲漸緩,墜落感沒有如期而來,顧時寧這才顫顫巍巍地睜開眼睛,入目便是千丈深的雲霧虛無。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離死亡那麽近,白蹄烏若是再多走一步,就要帶着他們墜入懸崖。
顧時寧渾身上下顫抖,手腳并用地想要離開馬背,只是腳下一軟,直接跌落在松軟的雪地上。
她的雙手撐在地上,呆滞地擡起頭,雙眸濕潤泛紅。
顧長於高高坐在馬上,逆着光側臉隐于陰影裏,漆黑幽深的眸子冰冷地俯視她。
顧時寧吓得不敢呼吸,眨了眨眼睛,眼角滑下被風吹出的淚。
她不會在這裏就要死了罷。
顧長於翻身下馬,一步一步朝她走來,很慢很緩。
顧時寧感受到一股逼人的威壓,下意識地往後退,背後卻是冰冷的石頭,擋住她的退路。
顧長於蹲下身,掐住她的下巴,低涼沉沉地說:“勾三搭四的小姑娘,這麽急着想和別的男人跑了?”
顧時寧被迫和他對視,透過他冰冷透徹的瞳孔,倒映出她驚慌失措,滿是恐懼的臉。
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她覺得一陣屈辱,心口的氣湧上來怒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明明是你把黑曜害死了,我只是想和阿嶼回都城把黑曜葬了。”
“黑曜?”顧長於一愣。
只見小姑娘瞪着圓溜溜的大眼睛,忿忿地問:“就是那只黑色的小奶貓,難道不是你在圍場殺的嗎?”
半晌顧長於垂下眼睫,輕輕呵笑一聲,原來如此。
前日他在圍場圍獵時,發現了一只雪豹,皮毛銀白光澤柔順,他想着若是做成裘衣穿在小姑娘身上,一定漂亮極了。
只是圍獵賽期間打下的獵物,不能私帶回,顧長於不動聲色放走了雪豹。直到今天早上圍獵賽終止,他才一個人去圍場獵了那只雪豹。
沒想到回程的途中,遭到一個黑衣人襲擊,他下意識拉弓射去,不料想那人不但不躲,反而從懷裏掏出一只奶貓擋箭。
小貓兒一擊斃命,立刻斷了氣兒,那黑衣人很快消失在密林之中。
淩嶼為了勾搭他的小丫鬟,真是煞費苦心啊。
顧長於沒有解釋,松開掐住她下巴的手,将小姑娘披風松散開的系帶重新系好,打了一個漂亮的繩結。
顧時寧見他不說話,以為他是默認,氣呼呼地推開他的手,“我不要你系!”她扯掉已經打好的結,重新自己系了個蔫了吧唧的結。
顧長於不怒反笑,将小姑娘從地上撈起,輕輕拍掉她身上的雪。
自那天顧長於一言不發把她送回家,顧時寧心有始終困惑不解,不知道那天究竟自己是怎麽從阿嶼的馬車上到了顧長於的馬上,也不知道阿嶼最後去了哪兒。
“顧大夫?”滿臉皺紋的老太太見眼前的大夫把脈把了許久,半天沒有反應,忍不住喚他。
顧時寧這才回過神來,笑眯眯地說:“陳阿婆,您的寒症已經好了許多,我給您再開半月的藥,鞏固鞏固就好。”
老太太欣喜萬分,握着大夫的手不停道謝。
顧時寧起身扶着老太太将她送出醫館,只見遠處街道上浩浩蕩蕩,矩陣似的披甲侍衛一路朝南來。
路過的百姓避之唯恐不及,又忍不住探着腦袋去看,不知是哪一家攤上了大事。
領頭的侍衛兇神惡煞,用力踹開醫館的門,抽出腰間的利劍架在空中,厲聲質問:“哪個是顧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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