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顧時寧掀開毛氈,走進帳內。
出門時點起的燈燭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熄滅,營帳內漆黑一片。
她摸黑往前走,不料腳下被什麽東西絆住,直直撲倒在地上。
預料到的痛感沒有如期傳來,顧時寧摔在了一個結實的懷抱裏,錦緞布料貼在臉上細膩冰涼,隔着薄薄的衣衫,掌心傳來男人胸口溫軟的觸感。
顧時寧餘光瞥見被她壓在身下的人,衣襟松散,白皙的脖子間,密密麻麻的紅疹醒目刺眼。
她眉心漸漸皺起,醫者的習慣使她下意識去扯男人的衣裳,想要看的更清楚些。
冰涼的指尖觸碰他的頸間,顧長於敏銳地擡手扣住她不堪一折的手腕,“亂摸什麽。”
顧時寧借着毛氈縫隙中外頭篝火透進來的光,注意到他沿着脖子往下一片的密密麻麻的紅疹,“你過敏了?”
“起來。”男人的聲音沉沉低啞,透着一分難得的虛弱。
顧時寧這才發現自己還趴在他的身上,驚慌失措地爬起,走到桌案前,點亮燈燭。
營帳內的陳設簡單,只有一張矮案,周圍墊着柔軟的羊毛氈,朝南面擺着一張輕便的行軍床,上面鋪着綴有流蘇的菱花毯子。
顧長於撐起身子,席地坐在羊毛氈上,半靠在矮桌上,支手撐着額,舉止間從容優雅。
只是他俊朗的臉上,染着淡淡的紅暈,安靜的空間裏,微微急促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顧時寧心中疑惑,他的紅疹起得這麽突然,一定是接觸到了什麽過敏源,她開始思考這一天他接觸了什麽不尋常的東西。
四處張望間,她瞥見了自己袖口上的黑色細軟的貓毛。
不會是貓毛過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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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越看越像。
顧時寧頓時一陣心虛,怯怯地問:“哥哥,你是不是對貓不服?”
顧長於瞥她一眼,沒有回答,只是淡淡道:“過來伺候更衣。”
顧時寧心懷愧疚,乖乖‘哦’了一聲,學着青梅幫她更衣的架勢,幫他更衣。
他的身形挺拔,顧時寧只到他的胸口,眼睛只能看見他繡有銀色暗紋的對襟。
顧時寧艱難地踮着腳扒拉着衣衫,捯饬了半天,外衣怎麽都脫不下來,反倒被她扯的滿是壓褶。
顧長於見她笨手笨腳,無奈提醒道:“腰帶。”
顧時寧聞言,低頭才發現腰帶還沒解開,難怪脫不下來。
他的腰間束了墨色錦帶,皮革的質感冰涼,印有镂空細致的紋路,襯得他腰間精細有力,透過衣物将他身形的挺拔修長更加得以強調。
等她笨手笨腳的更衣結束,顧長於只穿着一件寬松的素色錦衣,如墨的發披散開,徑直躺在床上阖目休憩,不再理她。
顧時寧盯着她哥好看的側臉,在明滅閃爍的燭燈下有些蒼白。
她在羊毛氈上席地而坐,趴在桌案上發呆。
顧時寧的營帳在隔壁,只是不太放心,便守了半夜,不知不覺竟睡了過去。
北方呼嘯吹在營帳上,發出瑟瑟的聲響,半夜裏圍場下起了大雪,天氣更加的寒冷。
顧時寧身上只披着一件薄薄的毯子,被凍醒了,她側頭朝行軍床看去。
床上躺着的人似乎睡的極不安穩。
她小心翼翼地湊到近處,顧長於如黑尾翎的眼睫蓋下,擋住了清冷幽深的眸子,眉心微不可見的蹙起,額角滲出薄薄的汗。
顧時寧将手背貼在他的額頭,溫度滾燙。
過敏中醫可治不了,只能靠生抗過去。
冰涼柔軟的觸感傳來,顧長於睡夢中無意識地擡起手,大手按住貼在他額上的那只手,聲音低低沉沉,不太真切。
但還是能清楚的聽出,他說的是什麽。
他說:“不要走。”
虛弱低喃的話語像是一把挫刀使她心中沒來由一陣鈍痛。
他的臉隐在黑夜裏,顯得格外孤獨和寂寥。
他在喊誰?想想只能是阿招罷。
阿招離世,已經有三年。
而顧長於,應該一刻也未曾忘記她。
雖然阿招的死,在書裏是安排好的情節。
但對顧長於來說,卻是無可化解的追思和想念。
如今顧時寧的感情很複雜,作為一個局外人,她衷心希望他們這一對能有好的結局。
但作為參與者,她希望他們能放過自己。
營帳裏的燈點了一晚,顧時寧帳裏帳外跑了一晚,從外頭打回冰雪融成雪水,用冰鎮的帕子為他降溫。
等燒退卻,已至破曉時分。
顧時寧見他睡的安穩,這才輕手輕腳地離開,回到自己的營帳補眠。
迷迷糊糊間,聽見隔壁營帳的厚簾子被掀開的聲音。
今日是圍獵賽的第一天,顧長於需随太子同行,外頭的腳步聲也越來越少,駐守的兵力皆調到主營和圍場內。
不知睡了多久,顧時寧感到臉上多了一個軟乎乎的肉爪子,毛茸茸的蹭在她的鼻翼上。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睜眼就看見小貓兒濕潤的深藍眸子。
“黑曜?”顧時寧的聲音帶着剛睡醒的軟糯,又乖又巧。
“姐姐,你怎麽還在貪睡。”
少年傾身靠近,語氣親昵促狹,一縷青絲垂落在她的眼睫,雪白到透明的一張臉湊她很近。
顧時寧下意識拉遠了距離坐起身,“你怎麽來了?”
淩嶼将她的遠離看在眼裏,他沿小床邊坐下,眉眼彎彎,“黑曜想你,我就帶它來找姐姐了。”
顧時寧聞言,眼神猶豫遲疑,半晌抱起在床上亂撞的小貓兒,塞回少年的懷裏,抱歉地說:“對不起,我家主子對貓兒過敏,我不能陪你和黑曜玩了。”
雖然她很喜歡黑曜,但是顧長於只是和黑曜在一個馬車裏待了沒多久,便起了紅疹,發了一晚上的燒。
她若是親近黑曜,難免會沾上貓毛之類的過敏源,說不定又會害得他過敏。
她還是不要再讨顧長於的嫌了。
淩嶼盯着她明亮懵懂的眼睛,眸色幽幽發暗,上一次敢拒絕他的人,已經死了。
明明昨日還同他說,給貓取了名字,便是給它歸屬感,今天卻不要她自己取了名的貓兒了。
果然女人都是騙子。
不過這次他卻有些舍不得殺掉眼前的人兒,小丫鬟漂亮的臉還是粉嫩些好,要是不聽話以後關起來便是。
但她的主子未免太多事,淩嶼的眼中閃過一抹戾色,轉瞬即逝。
少年将貓兒摟緊懷裏,眼神失落受傷。
顧時寧不忍心看他這樣的表情,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安慰說:“等回了都城,有機會我們再一起玩。”
淩嶼低着頭,眸子裏的沉沉厲色更深。
說什麽等有機會,都是騙人的。就像他永遠沒有等到那人口中的有機會。
淩嶼擡起頭時,臉上只剩黯然,低低怯怯地說:“那好吧...”
顧時寧望着他孤零零離去的背影,心中愧疚不是滋味,卻也沒有辦法。
從昨夜開始下的雪如今還未有停歇的架勢,紛紛揚揚,帳外積起了厚厚一層雪,行走不便。
分給随侍丫鬟的營帳又小又破,不光沒有炭,還漏風。
顧時寧抱着毯子躲進了顧長於的營帳,他的帳裏燃的是上好銀霜炭,鋪的是柔軟保暖的羊毛氈,惬意舒适。
她喝着烹好的熱茶,舒服的長嘆一口氣。
正在這時,耳邊傳來急促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在營帳外停下,緊接着響起重物墜落雪地的悶聲。
顧時寧放下手裏的茶盞,掀開厚厚的帳簾,只見白雪皚皚的一片蒼茫裏赫然倒着一個人。
男人的半張臉埋在雪裏,玄色的裘衣上也沾滿了風雪,雙眸緊閉,唇色慘白。
昨夜裏折騰一晚,倒是忘了,今天是纏情蠱毒發的日子。
顧時寧趕緊上前,先把人拖進營帳裏再說。
昏過去的男人身體沉得像一塊巨石,她費了半天的勁,将他的下巴抵在肩膀上,兩只手臂死死環抱住他的腰,艱難地往裏拖。
顧長於只是太累了,從蠱毒發作便調轉方向,從圍場一路策馬回到營帳,下馬時再也沒有力氣,閉目躺在地上。
沒想到小姑娘從帳裏出來,竟然想用她小小的力氣将他拖回去。
她柔柔軟軟,玲珑有致的腰身緊貼他的身體,鼻翼間傳來清甜蠱惑的味道。
他的意識逐漸清明,睜開雙眸,只能看見女孩白皙小巧的耳垂,柔嫩的耳垂被凍的泛紅,那是因血的流動漸緩停滞,迷離耀眼。
克制忍耐許久的理智消散,再也壓抑不住對她的血的渴望。
溫軟的唇瓣覆在她的耳垂上,顧時寧沒來得及反應,一陣刺痛傳來。
殷紅的血順着男人的唇縫流出,沿着雪白的脖子一直流進她的衣襟內。
顧時寧的雙手還抱在他的腰間,一時之間眼眸愣愣看向前方。
顧長於撥開她鬓邊的碎發,反手将她摟進懷裏,低頭埋進她的頸間更深。
柔嫩的耳垂被整個含入,輕揉慢撚。
顧時寧受不住這樣的碰觸,身體發麻,敏感地顫抖。
茫茫雪地裏,空無一人,萬籁俱寂,只有低低沉沉的吮吸聲。
遠處白雪覆蓋的高坡上,少年獨自一人,懷裏抱着一只漆黑的奶貓,面無表情地眺望帳外相擁的兩人。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仙女們的點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