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顧時寧松開支着欄杆的胳膊站起來,疑惑道:“去滄州?為什麽?”
顧長於慵懶掃她一眼,“過兩日我的蠱毒發作,你随行負責解毒。”
顧時寧:“......”
差點忘了顧長於如今是年輕一輩的臣子裏,最受聖上寵信和賞識的,怎麽可能會不在滄州随行名單裏。
顧時寧覺得纏情蠱這玩意兒,淨是唬人。
明明她才是應該操縱纏情蠱為所欲為的人,怎麽現在反倒像是成了一個移動血庫,被顧長於控制。
媽的,好氣,力量和權力才是世間操控人的最有效的手段。
顧時寧縱使一百個不願意,也只好乖乖巧巧地點頭,支着胳膊從欄杆上直起身,扭頭正準備吩咐身後的青梅,收拾行李和她一起去滄州。
顧長於淡淡道:“只能帶你一個。”
顧時寧一愣,歪着腦袋不解地問:“随行官員和女眷不是每人都可以帶一名丫鬟嗎?”
只見顧長於輕輕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她,“是啊,所以我只能帶你這一名丫鬟。女眷的名單昨晚已經定下,顧夫人沒有随行,自然名單裏也沒有你。”
顧時寧:“......”
早知道不如昨天幫顧钰衡鬧他娘,帶他們去圍獵了,顧時寧心中悔恨莫及。
前往滄州的隊伍浩浩蕩蕩,綿延幾裏。
顧時寧老老實實坐在馬車裏,頭上梳着雙平髻,插着一只樸素簡單的珠花,一身鵝黃淡色襖裙,實打實的丫鬟模樣。
原本青梅替她收拾了滿滿當當的行李,結果顧長於一句‘你見過丫鬟披白狐裘的嗎’怼來,這些行李全都被扣在了将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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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恨,就差一天,和陸善師父的解藥失之交臂。
隊伍中途悠悠放緩速度,在滄河畔停留半個時辰,進行休息和整頓。
顧長於手支在紫檀雕花小桌上,漫不經心地擡了擡眼眸,“出去打些幹淨的雪來烹茶。”
馬車裏有厚厚的毛氈保暖,角落裏燃着上好的銀霜炭,溫暖舒适。但外頭卻是北風蕭瑟,呼呼的吹在車蓋上,光聽着風聲便覺冷的徹骨。
顧時寧敢怒不敢言,誰讓她現在是顧長於的小丫鬟。
她鼓起腮幫子,乖乖‘哦’了一聲,滿心不情願的掀開厚重的毛氈車簾,出了馬車。
寒風凜冽,從她的脖子裏灌進,冷得一哆嗦。
江面結上了厚厚的冰,放眼望去,萬裏凝寒不絕。
車隊周圍的雪都被踩的髒污,顧時寧抱臂頂着風雪往江邊走。
“阿姐——”
走着走着遠處傳來熟悉的清朗明快的聲音。
顧钰衡一身幹練帥氣的騎裝,踏馬而來,衣帶臨風飛揚。
他放慢了速度,騎着馬繞着顧時寧轉悠,“阿姐你怎麽打扮成這樣,要不是我眼力尖,都認不出你。”
顧時寧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她走了半裏地,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片幹淨雪地,瞬間就被顧钰衡騎着馬給踩了個烏七八糟。
她忿忿沒好氣地問:“你怎麽在這兒,娘不是不肯帶你來嗎?”
顧钰衡嘿嘿一笑,“蘇昭昭昨天晚上知道要去滄州,激動得大半夜起來試妝,結果感染風寒,起不來床。我就占了她的名額,和鎮國公府的車隊來了。”
蘇邈本來與顧钰衡同行,不料這家夥不知看見了什麽,策馬就朝江邊跑。
他慢悠悠騎着照夜白跟在後頭,沒想到竟然看見了顧時寧。
小姑娘向來怕冷,一到冬天就跟懶貓兒似的成天見的窩在暖閣裏,怎麽會出現在前往滄州圍場的隊伍裏。
蘇邈利落的翻身下馬,牽着缰繩慢慢走到她面前,眉眼含笑嘴角勾起,“你怎麽舍得出門?”
媽的,兩匹馬輪流着踩,她又得走更遠去打雪了。
顧時寧手裏抱着竹筒,小手凍的通紅,無力地掃了兩人一眼,不想說話。
她閉口不提纏情蠱的事情,總覺得有些尴尬,于是沒有解釋,只道:“快帶着你們的馬走遠一些,我要打幹淨的雪回去烹茶。”
蘇邈見她一身婢女的打扮,衣着單薄,小耳朵凍的通紅。懷裏抱着的青色竹筒,邊沿刻着的圖案,是刑部侍郎府的徽紋。
他的眸色微不可見的一深,不用想也知道,能在這樣大雪天裏使喚她出門的,除了顧長於便沒有別人了。
顧時寧平日裏做事果斷,不輕易受旁人影響,更不會因為誰,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只是不知為何,對上她這個庶兄,全然沒了肆意的性子,乖乖巧巧,聽話的不得了。
小姑娘忘性大,但他可沒有忘記,三年前顧長於對他的妹妹做了什麽。
蘇邈摘下頭上的暖耳,戴在了顧時寧的腦袋上,兩只小耳朵被毛茸茸的白狐暖耳罩住,暖耳還留有他的溫度,暖和舒适。
入冬以後,永慶帝賜百官毛皮暖耳。蘇邈的暖耳,太後親自命人嵌上了白玉翡翠,以彰顯鎮國公世子的尊貴。
暖耳對顧時寧來說有些大,罩住了大半的臉,她蹭了蹭柔軟的皮毛,笑眯眯地道謝。
蘇邈和顧钰衡兩人要追上前頭鎮國公的隊伍,簡單叮囑了她幾句,很快策馬離開。
顧時寧繼續往江邊走去,已經能看見凍的晶瑩剔透的冰面。
一只通體漆黑的小貓在江面之上,想要站起來,卻蹴溜一下,趴在地上。
小貓弱小無助地低喃喵叫,縮成小小的一團,深藍水晶一般的眼睛透着恐懼驚慌。
顧時寧眉心皺起,這天寒地凍的,小貓被困在冰面上,肯定是活不長的。
她小心翼翼踩了踩冰面,好在冰面還算結實,顧時寧挪到小貓處,小奶貓只有幾個月大,她一只手就能将它托住。
顧時寧将它抱進懷裏,輕輕柔柔地撫摸它的腦袋,“乖乖,別怕。”
厚厚的車簾被掀起,顧時寧帶着周身的寒意坐進馬車。
懷裏的小奶貓感受到溫暖的環境,舒服的‘喵’叫一聲。
顧長於擡眸看向回來的人,目光在她的暖耳上停留一瞬,很快挪到了那只小貓身上。
“讓你去打雪,你倒是撿了只貓回來。”他的聲音淡淡,聽不出喜怒。
顧時寧将小奶貓往懷裏又摟了摟,吸了吸鼻子,冷得牙齒打顫,“把它留在外面,會凍死的。”
她瞄了一眼顧長於的臉色,試探地問:“這幾天我可以養着它嗎?”
顧長於掃她一眼,漫不經心地道:“随你。”
他支手撐着額,閉目養神,不再理會顧時寧。
小奶貓睡了一路,打着小小的鼾聲,可愛極了,小姑娘目不轉睛地盯着它看。
傍晚車隊到了滄州圍場,營帳已經紮好,很快營地周圍升起袅袅篝火。
顧長於前往主營地,永慶帝在主營設宴款待邑國來使,遠遠傳來觥籌交錯的舞樂之聲。
小奶貓休息了一路,恢複了精神。在營帳裏不安分的上蹿下跳,眼看着打翻了劍架,長劍出鞘,閃着寒光。
出鞘的是赤霄劍。
這把赤霄劍未來可是名震天下。邑國為報君主被殺之辱,舉國來犯,顧長於正是拿着它,一路揮軍北上,直取下邑國攝政王首級。
顧時寧吓了一跳,好不容易将它撈進懷裏,帶出了營帳。
篝火燃燒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音,夜色催更,漆黑的天空如幕布一般綴上繁星點點,迷離耀眼。是都城不曾見過的千裏冰封,萬裏雪飄,北國旖旎風光。
營帳外的人很少,大部分皆聚集到了主營帳,她獨自一人享受如此美景,樂得自在清閑。
懷裏的小奶貓嘶鳴一聲,張嘴突然咬了她一口。顧時寧吃痛,下意識松開了手。
漆黑的小奶貓跳下地,消失在了前方的暮色裏。
顧時寧顧不得手上被咬出的牙印子,趕忙跟上,營帳周圍皆是士兵和埋在暗處的弓箭手,小奶貓若是驚動了他們,很容易被誤傷。
她跟着小貓消失的方向去,低着頭四處尋找。
不想一頭撞在了一人的後背上,鼻尖撞的生疼。
顧時寧捂着鼻子擡頭,趕忙道歉,“對、對不起。”
印入眼簾的是一位身着绛紫錦衣的少年,長相極為漂亮,皮膚白皙異常,臉上青色的細小血管清晰可見,透着一股詭谲的妖異之色。
少年懷中的小奶貓惬意安穩的‘喵’叫一聲,好像在跟她打招呼。
顧時寧小聲的‘呀’了一聲,“這是你的貓?”
少年如黑曜石般的眼眸微動,不動聲色的觀察面前的女子,她長相幹淨,眼眸清澈純粹,眉眼間透着一股不經意的嬌媚,右手虎口處有小貓兒咬的牙印。
淩嶼縮了縮脖子,聲音怯怯軟弱,“它在江邊走丢了,是姐姐你撿到了我的貓嗎?”
顧時寧被漂亮的像瓷娃娃的少年這一聲‘姐姐’喊的心頭一軟,笑眯眯地道:“是啊,你的貓叫什麽名字。”
淩嶼歪着腦袋,眼中迷惑,“貓也要有名字?”
顧時寧一愣,“當然了,你給它取了名字,它才是作為獨立的靈魂存在,變得和其他的貓兒不一樣。名字便是你賦予它的靈魂,讓它對你有了歸屬感。”
淩嶼抱着懷裏的貓,盯着眼前溫聲細語同他說話的女子,瞳孔微不可見的放大,第一次聽聞這樣的說法,有了名字,便有了靈魂嗎。
他眨了眨漂亮的眼睛,“那姐姐你替我給貓兒取個名字吧。”
顧時寧對上少年的雙眸,認真不似玩笑,她想了想,“叫黑曜好不好?它的毛色漆黑發亮,和你的眼睛一樣,都像極了黑曜石。”
若換做旁人,将他的眼睛和貓的皮毛作比喻,他早就下令殺了。不知為何,他卻很喜歡她拙劣的誇獎。
淩嶼收緊懷裏的小貓兒,露出笑容,聲音輕柔低喃,“黑曜...真是個好名字。”
遠處暖黃色的篝火光照在少年蒼白的臉上,妖異之姿讓顧時寧看的有些發愣。
不知是哪家的小公子,生的是真好看。
顧時寧和他一起逗了一會兒貓,主營地傳來的演奏聲漸慢,宴會已經接近尾聲。
顧時寧最後揉了揉小貓兒柔軟的小腦袋,“時間不早,我家主子要回來了,我得回去伺候着。”
顧長於臨走前特意叮囑她不準亂跑,要是回去時看人不在,肯定不給她好臉色。
淩嶼望着她遠去的背影,眉心皺起,懷裏的小貓兒被他用力扣緊,黑曜發出刺耳的嘶叫。
只見他将懷裏的黑曜丢在地下,眼裏沒了剛才對它的愛惜,冷冷地開口:“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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