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夜幕沉沉,皎潔的明月高懸空中,薄雲緩緩流動。大殿莊嚴肅穆,頂上黃色的琉璃瓦光芒綻放。
大殿之內,觥籌交錯,三臺起舞,都城名角由梳着雙丫髻的女童簇擁,翩翩起舞,舞姿動人曼妙,一曲《采蓮》驚豔四方。
今日是晉陽郡主的生辰,皇帝為了哄太後開心,以此為由頭辦了一場宴會,除了皇親貴族,還特意請了許多年輕的官家子弟。
許是想借着這個由頭讓太後心愛的小郡主好好挑一挑未來夫婿。
好巧不巧,皇帝來的時候,身邊還帶上了剛剛拒絕鎮國公府親事的顧長於。
楊老太太臉色一瞬間變得很難看,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的小孫女惹是生非。
好在蘇昭昭經過兩天時間沉澱,似乎已經平複心情,面色如常,甚至乖巧體面地敬了顧長於一杯酒。
沒成想的是,顧長於喝了酒沒一刻,就捂着心口疼痛難忍,不一會竟然昏了過去。
太醫診治之後,半天查不出原因,只能回禀說是被下了毒。
永慶帝當即龍顏震怒,敢在他的眼皮底子下毒,毒的還是他的寵臣,真是當他這個皇帝是死的嗎!
皇帝立刻下令封鎖殿門,勢必要查出下毒之人。
大殿之內氣氛如凝固了一般,所有人小心翼翼屏息。
蘇昭昭眼看事态失控,愈演愈烈,只能老實和祖母交代。
楊老太太差點沒背過氣去,趕緊差了宮女偷偷将緣由告知太後和皇帝。
永慶帝一聽哭笑不得,遣退了其他人,神色放松下來,打趣道:“你這丫頭,若是喜歡,朕給你賜婚便是,還容得他拒絕?”
這種兒女情長在永慶帝看來不算什麽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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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卻是板着一張臉,厲聲質問:“你的情蠱是從哪來?”
真是一個黑臉一個白臉母子默契十足。
蘇昭昭瑟瑟發抖,跪在她威嚴的太後姨奶奶面前,一五一十乖乖地全都交代了。
雖然蘇昭昭說是她偷的蠱,但太後面上看着生氣,話裏話間卻處處在維護蘇昭昭。
太後聽罷緣由冷哼一聲,“既然顧時寧有本事教人下蠱害她自己的親哥,那自然有本事解蠱,來人把顧侍郎給她送去。”
一句話之間,顧時寧就成了主犯,蘇昭昭成了從犯。
“人已經送到,請顧小姐解去顧侍郎身上中的情蠱。”
侍衛說的得體,倒是沒有将太後鋒利帶刺的原話說出口。
殿內發生的一切,侍衛看在眼裏,心裏門清,這顧家小姐不過是被太後拿來給晉陽郡主下臺階的。
顧時寧一臉迷茫,“情蠱?下蠱之人是誰?”
禦前侍衛尴尬地拱手抱歉道:“太後吩咐此事不可聲張,顧小姐見諒。”
說完侍衛兩人告辭離開。
顧時寧:“......”
你不說我也能猜到是誰,除了蘇昭昭還能是誰。
蘇昭昭真是賊心不死,前天晚上還和她哭着喊着說再也不愛了,怎麽轉頭就給人下情蠱。
等等,她的情蠱是哪來的?
顧時寧快步走到架幾,擺在架子上的小陶罐一個不少,陶罐裏的蠱蟲也都在。
不會吧。
顧時寧眸色驚慌,搬了個板凳去摸藏在架幾頂上小陶罐。
媽的,沒了,老娘的纏情蠱。
蘇昭昭這逼怎麽這麽會拿,架幾上那麽多蠱不拿,偏偏拿了纏情蠱。
這蠱她不會解啊!
而且蘇昭昭拿了也沒用,纏情蠱是她的血養成,也就是說顧時寧才是那個可以操控顧長於體內蠱蟲之人。
顧時寧心中湧起一股寒意,默默看了眼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顧長於。
他們三年沒見,沒想到一見面就送了她哥一個大禮,顧時寧覺得自己離死更近一步。
顧時寧蹲下身,伸手拍了拍她哥好看的側臉,顧長於沒什麽反應,只是昏睡地極不安穩,眉心深深地蹙起。
他倒是能忍,中了纏情蠱竟然還能一聲不吭,只是痛到失去意識。
纏情蠱每隔七日需要喂養一次血,今日正好是第七日,也難怪顧長於吃下蠱沒多久,蠱毒便發作了。
顧時寧翻出藥箱裏的銀針,在食指上紮了一下。
血珠立刻滲透出來,在白皙的指尖上醒目刺眼。
她将指腹貼在顧長於溫軟的唇瓣上,只是他的薄唇緊抿,她的血半點不進去,全順着嘴角向外流,殷紅的血将他蒼白的唇染紅,妖豔異常。
顧時寧艱難地把人扶起,靠在自己身上。
一縷墨發垂落,搭在她的手背上,淡淡雅雅的淺香在鼻翼間萦繞。
顧長於的身形健碩挺拔,如磐石壓在她身上,喘不過氣。
時寧伸手使勁想要扒拉開他的嘴,俊朗的臉被暴力擠捏,泛出紅印。
顧長於視線模糊,心絞痛難忍,全身使不上力,只能隐約看見眼前有一個女人的身影,對他上下其手。
他艱難地吐出一個字,聲音冰冷低沉透着殺意,“滾。”
逼人的寒意襲卷而來,時寧忍不住身形一顫。趁他開口的功夫,直接伸出食指卡在他的齒間,鮮血汩汩流入他的喉嚨。
明明是溫熱的血液,顧長於卻感到如泉水清涼甘甜,流入他的心間,緩解了身體的劇痛。
不由想要更多,他的舌尖輕輕舔過傷口,卷起腥甜的血咽下。
柔軟細膩的觸感讓顧時寧頭皮發麻,下意識想要抽出被吮吸住的手指。
不料卻被他咬在齒間,情急之下,顧時寧不管不顧地用力,指尖被掀起一塊皮肉才得以解脫。
庭院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踩着楓葉沙沙作響,是蘇昭昭和聽聞消息趕來的蘇邈。
兩人走進席居,正巧看見小姑娘艱難地環抱住顧長於,男人的身影将她整個人覆蓋,她的食指被含在他的口中,畫面暧昧濃烈。
蘇邈的眸色暗沉,雖然知道兩人是親兄妹關系,還是忍不住心裏陰暗的揣測。
蘇昭昭揪着衣裙小心翼翼叫她,“時寧。”
顧時寧本來心裏把蘇昭昭罵了個遍,可看見她紅腫着眼睛,臉上還是淚痕,便不忍心再說。
她真的是見不得漂亮姑娘嬌嬌弱弱的模樣。
顧時寧用手帕裹住食指,按壓止血,雪白的帕子被染成猩紅。“你知道你下的什麽蠱嗎?”
蘇昭昭一愣,小心翼翼地說:“情、情蠱啊。”
顧時寧平靜地說:“你下的是纏情蠱。”
蘇昭昭睜着圓溜溜的眼睛,不可置信,“你不是說沒有纏情蠱嗎?我、我拿的時候以為是情蠱...”
蘇邈聽後面色一沉,聯想剛才的那一幕,明白顧時寧是在做什麽,“這蠱是用你的血養的?”
顧時寧微微點頭,直截了當,“左右現在大家只知道是你下的蠱。”
絕對不能讓顧長於知道控蠱之人是她,不然幾條命都不夠死的,“蘇昭昭,你替我把這鍋背牢了成不?”
反正蘇昭昭是女主,顧長於以後不會拿她怎麽樣。
蘇昭昭一愣,“要怎麽背?”
“我現在解不了纏情蠱,需要時間研究。纏情蠱每七日要服用一次控蠱之人的血,你拿我的血說是你的血,我哥只會以為纏情蠱是你在操控,查不到我頭上。”
顧時寧繼續說:“況且本來便是你想用情蠱綁住我哥,我還是不摻和在裏面的好。”
蘇昭昭歪着頭想了想,這樣好像也不錯,借着喂解藥的名義,不怕和顧長於沒有牽扯的機會。
她點點頭,“就這麽辦。”
顧長於醒來時,發現自己身處一輛馬車裏,口中是淡淡的腥甜血味。
“長於哥哥。”女孩怯弱軟綿的聲音響起。
顧長於一愣,擡眸順聲音的方向望去,見是蘇昭昭,很快凝神淡淡道:“是你啊。”
蘇昭昭揪着衣裙,心虛地交代,“長於哥哥對不起,都是昭昭不懂事,從一個苗疆女人那買了蠱,覺得好玩,就下在了你身上。”
她的眼睛明亮,不知深淺地問:“你會生昭昭的氣嗎?這個蠱不會要你的命,只需每隔七日喝一次昭昭的血就好了。”
顧長於目中寒光一閃轉瞬即逝,薄唇扯起淺淺的弧度,聲音低沉喑啞,“你知不知道那個苗疆女人現在何處?”
蘇昭昭搖搖頭,“賣了我蠱她便走了,長於哥哥你放心,太後姨奶奶已經命太醫院的人在研制解藥了。”
顧長於垂下眼眸,黑尾翎般的眼睫蓋下,看不明他的情緒。
真是太可惜了,讓她撿了一條命。
太傅府內。
丫鬟捧着托盤走進卧房,“小姐,藥來了。”
柳諾放下手裏的書,目光陰沉,死死盯着還冒着熱氣的藥碗。
她只手接過茶碗,一飲而盡,随後将碗狠狠砸向地面。
丫鬟吓了一跳,再也受不住她的脾氣,翻了個白眼,“小姐,您成天見的打翻碗筷,再這樣下去,廚房裏碗都要被你打完了。”
要不是夫人親生的小女兒不幸早夭,她家夫人心善人好,将姨娘的女兒收養成嫡出,怎麽還輪得到柳諾在這裏鸠占鵲巢,丫鬟忿忿地想。
“你給我滾。”柳諾的聲音冰冷憤怒。
丫鬟輕哼一聲,彎腰撿走地上的瓷片,啪的一聲重重閉阖上門。
柳諾眸中滿是寒意厲色,現在這太傅府,連一個丫鬟,都敢給她臉色。
她雙手緊緊握拳,指甲死死摳住掌心的嫩肉,白皙的腳踝處,一條瓷片劃過的細細傷口,滲出鮮紅的血。
自己如今所受屈辱,所處境地,皆是因顧時寧所起。
若非是她,若非是她!
曾經那幫圍着她蠢鈍發癡的王公貴子,怎會如鳥獸散盡?
曾經中意她為鎮國公世子夫人的楊母,怎麽會再不接她拜帖?
柳諾的手蓋在小腹上,想起那屈辱折磨的一夜,臉白如雪,她定要顧時寧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