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接下來的一周,梁靖開始調查楚思楠。但是他發現這個人的保密工作非常好,梁靖并不涉及什麽高級人脈的圈子,因此查到的資料有限。所有的信息只追溯回以前他和祝福同一個學校,再多的信息,包括如今住在哪裏,家人有誰,朋友有誰,都查不出來,楚思楠這個人,甚至連一個社交賬號都沒有。
梁靖這幾天,已經不止一次見到那天那個男人送祝福回來。
他究竟是誰?他是不是真的在追祝福了?他們白天也會見面嗎?晚上出去會做些什麽?祝福對他有好感嗎?跟他有發展嗎?發展到什麽地步了?
一連串的問題在梁靖腦子裏旋轉,他快把自己給悶瘋了。
祝福自從那天之後,再也沒有主動找過梁靖。當然,梁靖也沒有歸還那枚戒指。不知道為什麽,他心中就是有種預感,現在祝福的感覺和他一定是一樣的——關于他們兩個的事情,遠遠還沒完。要想劃清界限,并不是一兩天能做到的事。
梁靖做好了長期戰的準備,就開始在本地租房子,投簡歷,找工作。他這回是真的下了死心,非把人要回來不可。
就算要不回來,也許将來在一個城市,能碰到,也是好的。他黯然地想。
這一天,梁靖照常出門看房子。城市裏臨時租的房子都不多,基本上地段好的離祝福近的地方都被租了。他開始考慮合租或租個價錢便宜的地方,找來找去,卻發現依舊沒什麽房源。
梁靖抽着煙,從拐角出來,一轉出小區,就看到門口停着一輛熟悉的SUV,而車上的男人,也是他熟悉的,正是這兩天和祝福緊密接觸的人。
他皺着眉,停下腳步不走了。過了一會兒,車上的男人下來,順着走到對街的巷子裏。梁靖猶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而目前為止梁靖對這個陌生的男人一無所知,只知道他是個有錢有風度的年輕人,那麽他究竟有沒有資格吸引祝福?
梁靖本是因一個目的簡單的動機跟上的,卻發現男人來到巷子深處一間破舊的屋子,敲了敲門,左右看了一眼,開門的是個年紀只有二十上下的小夥子,打扮很落拓,和他一樣左右看了确認沒人之後,才放男人進去。
因為梁靖躲在光線暗且不起眼的地方,對方并沒有發現他,梁靖心中卻起了疑惑。這個男人為什麽會在這個地方?又是來幹什麽的?會不會和祝福有關?
那天梁靖站在巷子口等了很久,依舊沒有等到男人出來。
過了将近兩個小時的時候,梁靖想了想,過去也敲了門。
門裏很快就有人應了,開門的不是剛才的年輕人,卻也同樣的打扮和年紀,眼裏藏不住事,十分警惕和懷疑地上下打量梁靖:“有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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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問個路。”梁靖抿着唇,手在背後用力攥了攥,腦袋裏飛快地轉着。同時,他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從房間裏傳出來,這個味道別人沒聞過,他确是知道的,當即就有一種不好預感,冒着膽子嘗試打探問,“我聽說這附近有個……點兒,您知道我說的是什麽嗎?”
年輕人的神色明顯放松下來,眉頭也舒緩了,雖然還是有點不信任地看了梁靖兩眼,但身體的戒備已經放松了:“就是這裏,你是來找什麽的?”
“有新貨嗎?”梁靖手心已經出了汗,卻還是冒着膽子問。
“有。”年輕人看他說話很上道,便信了梁靖,“不過看你像是新玩的吧?氫氣球什麽的,你要不要?”
“我先看看成嗎?”梁靖問。
“你等一下。”年輕人關上門,進了屋子。
梁靖在外面等的時候,心裏就忐忑不安。
這是個很不起眼的地方。本來他就是想着這裏也許有房子才來看的,他在網上搜了很久,今天也找了很久才找到地方。如果在這個偏僻的地方真有黑市交易,那的确不算稀奇。
“你進來吧。”年輕人讓梁靖進來,把他徑直帶到一個屋子裏。
梁靖多少懂點他們做這行的規矩,進去時沒有四處打量,卻不動聲色地觀察者,尤其是注意搜查那個男人的身影。很遺憾,他到最後也沒找到那個男人。
年輕人把他帶到一個房間裏,手裏放着兩個藥丸:“氫氣球,試試咯。你自己一個人怎麽回去?等下要幫忙打車嗎?”
“一顆就好。”梁靖下了決心,取了其中一粒。
年輕人不再說話,看了看梁靖,退出房門。他們見過很多這樣的年輕的新客人,只是想先嘗試,通常瞞着家裏人,不能待太久,一般驗過貨之後當天就回去,如果滿意第二天就回來交易。
梁靖吃下去之後,有些緊張,集中注意力去控制自己保持清醒。但是很快他就發現精神力無法聚集,眼前的東西還是扭曲,身體裏像分泌了一種奇怪的東西,越來越飄飄然,自己整個人都不像在真是世界了,來到了另外一個外太空似的。
“祝福……”
很奇怪的,在一片虛幻之中,梁靖似乎看到了祝福的影子。他看到八歲的祝福,光着身體,消瘦的脊背背對着他,蹲在地上數螞蟻,還有十幾歲的祝福,冷漠孤高,一個人坐在山堆一樣的叢書中做題,他還看到了和他相愛時的祝福……
為什麽就連這種時候還能看到這些,自己真的是魔怔了。梁靖在理智還沒有完全抽離時,這是他最後一個無奈的想法。
梁靖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身上蓋着被子,背後卻冰涼。
他摸了摸頭,沒有什麽異樣,剛才發生的事情歷歷在目,就好像夢游仙境一樣,轉瞬間一切歸為,重回現實。
但是他坐起來的時候還是結結實實愣了一下,有些詫異。
他在祝福的家裏。他怎麽會在祝福的家裏?
梁靖當然記不清他是怎麽回來的。
他只是憑借本能砸開了祝福的門,祝福也是後來發現人不太對勁的時候,才把梁靖接近屋去,差點五花大綁把他綁到地上才讓人安分下來。
腦子漸漸清醒後,梁靖慢慢想起了昨天發生的事,心中大喊不好,啞着嗓子叫了兩聲祝福,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幹澀得像一張磨過的砂紙。
祝福淩晨才睡,現在整個人精神都不太好,被梁靖這麽一叫醒了,發了脾氣,就幹脆沒有搭理,轉了個身蒙住被子繼續睡。
梁靖摸到祝福卧房裏,身子發虛,一下靠到床邊,掀開被子露出祝福的腦袋,伸手搖了搖他的肩:“醒醒,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說。”
祝福立馬縮了一下肩膀,避開他的手。
梁靖愣了一下。
再看祝福已經起身,裹着被子飛快地穿衣服:“我沒時間和你啰嗦,滾出去。”
“我——”
“梁靖,別讓我看不起你。出去!”祝福低喝道。
梁靖這才發現,祝福的目光依舊是之前那樣的冷漠,早上醒來時感到的那點自以為是的溫情,也當即煙消雲散。梁靖心裏有些酸,剛才一腔熱想說的那些話也不知名地堵在了胸口。
梁靖知道這時候他做什麽說什麽,祝福都只當成死纏爛打的糾纏,認知認為他只是因為得不到所以心有不甘的餘熱,因為他們之間已經失去信任了。
他忽然覺得前一秒還想分享自己昨天發現的自己變得很可笑,想說的一切都瞬間變得無趣而沒有必要。
梁靖苦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頭,還覺得有些疼。但是他不敢再去看祝福的眼睛,因為每看見一次,心裏都會比上次更加難受。它無比清晰地提醒着他,正在遭受怎麽的苦難。
祝福見梁靖慢慢摸着牆壁往外走,繃緊了唇,嘴角下垂——他只有在梁靖背過去的時候,才會用這樣痛苦又傷心的目光看他。
而就在梁靖走到門口時,門鈴響了,接着是兩聲清晰有禮的叩門上:“祝福?”
是那個男人。
梁靖一下子腦袋就恍然清醒了。
他必須把真相告訴祝福。
這和祝福對他的态度無關,和他們兩之間的關系無關,更和自己痛苦與否的心情無關,而只是關乎于祝福個人的,他有權利知道的真相。
就一如梁靖第一次做錯的那樣。
梁靖想通了,就猛地回過頭去,卻也愣住了。
那一剎那,他看到了祝福來不及收回的,複雜而深邃的目光。就是那樣的目光,曾經無數次在他夢裏出現,以孩童的身份對他說着,再見啦。
是糾結,痛苦,難過,不舍,是釋懷中帶着的放不下。
兩人都怔住了。
梁靖心中再一次唾罵自己,看到戒指的時候就已經明白祝福對他的心情,後來又聽過祝福主動的承認,自己還要再看到這樣的眼神幾次,才能真正堅信祝福對自己的感情呢?
即使祝福曾親口對他說“我愛你又怎樣”,即使祝福還說出很多很多絕情的話來,可那些都不重要。
或許他不該那麽貪心的。
或許對于現在的梁靖來說,他還愛他,沒有什麽比這個更重要了。
在一起只是個形式,信任是前提。可除此之外,愛也是這世上最美好的東西。是的,就算不能在一起,也依舊有那麽多人為了所謂的愛情赴湯蹈火。
這是梁靖第一次切身大徹大悟地體會到,愛也可以是犧牲,可以是成全,可以是等,和諒解。
只要他把祝福放在比自己更重要的位置上,就能體會到,愛是好的。
沒有什麽比這一刻梁靖親眼看到祝福的目光,更令他震撼的事了。
“聽我說!”梁靖三兩步并過去,用力捏住了祝福的肩。這次他沒有給祝福半點推開自己的機會,“那個男人,他跟黑市的毒品交易有關系,你不能和他再糾纏到一起了!”
一開始,祝福有種自己的目光被窺伺的尴尬和茫然,繼而聽了梁靖的話,眉頭卻越皺越緊。他冷冷地看了一眼梁靖,一把推開了他的手,徑直走到門口開了門。
男人就站在門外,還提着兩個包子,那是祝福最喜歡吃的,兩條街巷口的包子。
“早。”男人似乎還想說什麽,目光也順過來看到梁靖時定住了,嘴角的笑瞬間就有些僵硬,“這位是?”
“不用管他,他馬上走。”祝福指了指門外,沖梁靖比了個請。
梁靖沒有再被祝福的态度刺傷,可此刻看着他和別的男人親密的姿态,另一種不同的辛酸又湧上來。他強迫自己放下私人情緒,說服自己當務之急是讓祝福遠離這個人,至少他不能再看到祝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傷害。
“我實話說了吧。”梁靖看着男人,緩緩開口。實際上,要是以前的自己,或許會嘲笑徑直說明而不使手段的愚昧和天真,可此刻他才剛明白了坦誠的重要,已然忍不住了,“我昨天跟了你一天。”
梁靖緊緊盯着男人,而男人的臉色微變。
“為了找到你,我甚至敲開了那扇門。為了不被懷疑,我裝成了買者。”他說着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祝福,“這也是為什麽今天我會在這裏的原因。”
男人很快緩了過來,故作茫然和苦惱地看了一眼祝福:“他在說什麽?”
梁靖看着男人的神色,忽然發現就好像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令人厭惡的虛僞。
祝福沒有說話,目光動了動,看不清神色,垂着腦袋似乎在思考什麽。
“其實剛才我已經和他說了。”梁靖深吸了一口氣,“所以我們也別繞彎子。你吸毒,還是販毒,最好今天在這裏說清楚。如果是前者,那還好辦,至少不嚴重。”
男人輕笑了一聲,似有不屑:“這真是……真是太……天方夜譚!先生,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吧?我們有過節嗎?”
梁靖也笑了一聲:“過節大了。”
男人很聰明,目光在祝福身上溜了一圈,立馬明白過來。他眯起眼,目光變得不再友善。
“你該滾了。”祝福冷冰冰地開了口,依舊扶着門把手,看了一眼梁靖。
梁靖迎着男人盡力隐瞞的得意的目光走過去,在祝福身邊停下:“我不用你信我說的話,我只要告訴你,我知道你必會自己注意。比起從前,現在的你更懂得分辨,懂得保護自己。我很慶幸,雖然那是我造成的——但至少當我無能為力的時候,你也不至于被人欺負。”
梁靖這番話,實在是非常矛盾。但是心有靈犀的,有那麽一瞬間,祝福完完全全感受到梁靖那種糾結而複雜的情緒和情感。
他抿住嘴唇,強迫自己不能再有意思動容,保持不動看着地板。
梁靖不再多說什麽,他最後警告地看了一眼男人。
“我會盯着你,一直盯着你。”他指了指自己的雙眼,又指了指男人,“除非你有通天的本領隐身,或甩掉我。要麽就趁早離開他,別禍害他。否則我遲早會讓他知道我沒有說謊。”
有一瞬間,男人甚至以為那目光像淬毒的匕首,直直要殺了自己。
他不禁一陣惡寒。
等回過勁兒來,梁靖已經消失在樓道口了,而祝福正饒有興趣地看着男人,也不說話。
“哪兒來的瘋子?”嘴上罵着人,男人臉上有保持着一貫的風度,恰到好處地皺了皺眉。
祝福笑了一聲,用腳踹上了門:“包子給我吧,還真餓了。”
祝福這邊剛才尴尬的氣氛很快煙消雲散,但梁靖那邊就不那麽容易了。
他一個人來回在房間裏踱步,反複告訴自己要冷靜,調整情緒,不要再想那個男人和祝福的事,注意力集中在祝福有危險這件事上。
然而不行。他閉上眼都是那個男人和祝福在一起的音容笑貌……或者說,是祝福和男人在一起時的音容笑貌。
他們的一舉一動雖沒有過多接觸,但無處不透露出一種暧昧的信息,換做以前的自己,把這種行為叫做荷爾蒙交換。初級階段就是這樣的,互相吸引,關注,再然後慢慢發展……
梁靖沒一會兒就順着想出去了老遠,腦袋裏甚至有了兩人牽手,接吻,同居,做愛的畫面。
冷靜自持再沒有用,他狂躁地砸了房間裏的椅子,用力拿起來往窗口砸了好幾下,只把椅子砸得稀巴爛才做算,抱住頭蹲在地上。恨不得剜掉心髒,這樣就不會難受。
過了近一個小時後,梁靖看到男人離開了祝福家。對于要不要再去一次祝福那裏,梁靖感到很為難。
左右權衡之後,他還是沒有離開房間。
後來整整兩天,除了吃東西時偶爾下樓之外,梁靖幾乎沒有離開過招待所,直到第二天晚上,那個男人再一次出現。這回梁靖沒有再去打擾他,而是等到男人再次準備離開的時候,默不作聲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