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祝福第一次主動找梁靖,卻是為了男人的事。這讓梁靖十分心涼。
“你不要再找他麻煩了,沒意思,真的。”祝福就站在招待所門口,連聲音都是輕輕的,“以後我的事也不需要你過問,早就不需要了。”
“我已經後悔了很多,也在改了。只要你看我一眼。”梁靖心口澀然,半晌卻說不出更多話來,“我——”
“梁靖。”祝福擡起頭,打斷他,黑色的瞳仁裏倒影着梁靖的臉,“咱倆這次斷幹淨了吧。”
雖然已經失望了無數次,也已經不再抱有任何僥幸的心,但聽到祝福這句話,梁靖還是有種渾身血液都凍結的感覺,整個人都像站在凜冬裏。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祝福的目光越過梁靖的肩膀,看向他後方的窗外:“是真心的吧。”
梁靖沉默了良久,在這段時間裏,覺得身體就好像變得很輕,失去了一種能夠壓住他的讓他穩定心神的東西。
祝福也不急,就等着,等了不知過了多久,聽到梁靖苦澀的聲音:“好……”
祝福擡眼。
“好。”梁靖背在身後的手用力地張了張,“但是不管你的事,我暫時做不到。不是為了得到什麽,也不是為了彌補或證明什麽,只是單純地因為……我愛你而已。”
我愛你而已。
這五個字曾經是祝福最想聽到的。曾經的他,只要有這五個字,就能原諒梁靖所對他做的一切。
祝福動了動唇,久違地感到在梁靖面前的語塞。
“希望你說到做到。”
“所以,你是為了那個男人才來找我的嗎?”梁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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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福看到他認真的目光,又是一愣。他心中有了思量,既然已經斷下決心,就絕不給自己留後路,也不該再給梁靖留念想。快刀斬亂麻,也許是最好的方式。
“是。”祝福點了點頭,“我已經有了想重新開始一段新關系的人選了,希望你不要再來打擾我們。”
祝福本以為說了這話,梁靖又會用那種自己受不了的眼神看向他,只有祝福心裏清楚每次自己的怎麽的煎熬。他做好了鐵石心腸的打算,卻沒想梁靖只片刻就輕輕搖頭:“不能是他。是誰也不能是他。只有他不行。”
祝福氣笑了,這一切在他眼裏,的确還是梁靖的情緒用事。
“你這樣真的很沒意思,梁靖。”祝福放棄再與他溝通,心裏只剩下滿滿覺得可笑的念頭。他轉過身沒再看梁靖一眼,盡管他知道在他身後,梁靖會再次用那樣的眼神看着他,直到消失。
“是啊,真沒意思。”在祝福走後,梁靖才松下緊繃的背脊,失去主心骨似地靠在門框上,擡起一只手捂住眼睛,笑了起來。
有水從指縫淌出。
“可是都已經這樣了。”他用力擦了擦眼眶,自言自語,“我也沒辦法讓你再信我一次了。”
梁靖的确沒再在祝福眼皮下明目張膽地找男人麻煩,或者跟蹤他。他知道祝福心裏不會信他,所以這一切在祝福眼裏就會是另一個樣子。
他不想在祝福面前太難看。既然已經什麽都沒有了,至少不要走到讓祝福看不起的地步。
不過暗地裏,這幾天下來,梁靖已經摸清了男人經常會去的地方。男人上班的地方離祝福上班的地方不遠,但因為地域繁華,經常堵車。他五點半下班後偶爾會出去吃,或者和朋友去酒吧咖啡廳坐一會兒,基本上到七點鐘左右回家。而七點之後,就是梁靖重點跟蹤他的時間。
男人經常去的據點有兩個,不過似乎都只是暫時交貨的地方,每次男人進去後就不再出來,梁靖也不好再追進去看發生了什麽。這就讓他只能守株待兔,找不到證據,只能眼看着沒辄。
經過上次兩人見面,男人顯然也對梁靖有很重的戒備心,有一次在路上撞到了跟上來的梁靖,目光複雜地看了他一會兒,最後也沒有上來說話。
梁靖覺得,雖然自己沒有多大的威懾力,但至少在這樣的看管下,他應當不會對祝福造成什麽傷害。可是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如果一個月下來男人在梁靖的跟蹤調查下依然我行我素,那梁靖能想到的只有報警了。
這一天,一樣是夜色正好,祝福一個人出了門。
屆時梁靖正捧着泡面吃,往窗外看了一眼,就看到停在門口的,很低調的那輛寶馬車。車停在一個很不起眼的地方,因此祝福并沒有注意到,而是直接在門口打了車,就鑽進去走了。緊接着,寶馬發動了引擎。
梁靖本能地就感覺到事情不太對。以祝福和男人的關系,他完全不需要這樣跟着祝福,除非他有什麽不想讓祝福知道的預謀。
梁靖二話沒說,趁着車子還沒跑遠,套上短袖就追了出去,連門也沒有鎖——反正也沒什麽之前的東西。唯一那一枚戒指,他一直穿在脖子上戴着。
他蹿到樓下打上車時,寶馬已經到下個路口左拐了。
“師傅,跟上前面那輛寶馬。”
司機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話,很靠譜地跟了上去。
“麻煩跟緊點。”
“小夥子,有什麽誤會和仇怨,要早說清楚好啊。”司機非常老道地勸道。
“沒什麽仇怨。”梁靖聽得哭笑不得,“只是想保護一個人而已。”
司機不再說話,很快跟上了寶馬,而之後的路卻不太好走,只見那輛寶馬左繞右繞,就進了胡同裏,一線天上全是搭晾用的竹竿,橫縱交錯,是真正市井的模樣,而兩邊的個體商和停的貨車更是讓車子走得很慢。
梁靖等不及,直接付了錢,打開車門追了上去。
沒有往前跑多久,就視野開闊,果然見剛才跟丢的寶馬就停在前面,車裏的人已經沒了,顯然是就在這裏,剛不久下了車。
梁靖心裏一緊,生怕自己來晚了,這時候已經是晚上八九點,街上的人很少,但一街之隔的外面的大道上依舊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這給梁靖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他沒有顧着自己的感覺,一味地追上去。
實際上,梁靖的确是關心則亂,忽略了很重要的一個點。他從祝福出門,并寶馬發動引擎起,就認定了這輛寶馬是跟着祝福的,而忽略了祝福本身去了哪裏。
梁靖并沒有真的看到祝福來了這裏,而只是因為他認定了男人跟着祝福,所以就什麽也不管,什麽也不顧了,被一路牽到了這裏。
所以當他急匆匆地轉過巷口,被人一下蒙上口鼻,一棒子敲到後頸上失去意識時,腦袋中才有一個警鈴響起:中計了。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揣在口袋裏的,緊緊攥着手機的手,果斷長長地按下了鍵1,那是他設置的給祝福的快捷撥號。
梁靖醒來的時候,男人就坐在他對面。
這是一間很暗的房間,只有一個窗口透過昏暗的路燈,其他的甚至連窗簾都拉上了。看上去房子很破舊,大概就是離剛才不遠的地方。
“梁靖,你是T市來的吧?”男人見他醒了,就在對面點了一根煙,“知道你錯在哪兒了嗎?你不該幹涉我的。”
梁靖覺得渾身酸痛,尤其後背被打的那一下,光是動一動身子就覺得沒有力氣。
“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梁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只要你不拉上祝福。”
男人笑了一聲,似乎對他的話十分不屑。陰影分割的臉埋在陰霾裏,絲毫沒了平時那股儒雅的氣息。他起身慢慢走動梁靖身邊,抽煙的手搭在一旁,揚着眉毛拍了拍梁靖的臉:“你以為你是誰?你誰都不是。不論你幹涉哪一方面,那都只是我的私生活。”
“只要你離開他。”梁靖毫不認輸地看了回去。
“你沒有資格和我談條件。”男人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臉,看了眼房間外面。
門沒有鎖,梁靖知道對方至少有兩三個人,就這男人一個人是不可能把他搬到這裏的,估計也沒那麽大膽。那麽很有可能,對方也是毒品交涉的同夥。
現在自己是插翅難逃,唯一的希望,就是昏倒前給祝福撥出的那通電話。
實際上,這個希望也是非常渺茫的。
他不知道電話最後究竟有沒有撥通,就算祝福破天荒地沒有挂斷他的電話,究竟有沒有聽到什麽也不一定。他們對梁靖作案的當時,應該是什麽話也沒有說的。再退一萬步,就算祝福恰好接了電話,也聽到梁靖那邊的不對勁,電話恐怕也很快就被挂斷,祝福恐怕連發生了什麽都不知道。
盡管只有一丁點的希望,也成為了他現在能夠得就的唯一線索。這點星星之火,他只盼望着能夠燎原。不為別的,就為他賭,賭祝福對他的感情。
他相信祝福對他是有感情的,那麽只要他和自己一樣,不論兩人曾經發生了什麽,想要對方平安這一點的心意,都是不會改變的。
可是此時此刻,梁靖卻忐忑了,猶豫了。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賭贏,因為如今的祝福,已經今非昔比。梁靖想,怎麽反而是自己把他拖累到這樣的境地裏來了呢?
可如果不這麽做,也許遲早受傷的會是祝福。這樣也好,讓祝福看清楚,哪怕自己受點傷。就算祝福最後什麽也沒做,梁靖也是不會怪他的。
那麽現在唯一不知道的就是,接下來,男人究竟打算怎麽對他?
梁靖很快有了答案。
男人最後看了一眼梁靖,把煙頭按滅在他旁邊,起身打了一個電話。
“人我已經弄到手了,你們什麽時候能到?”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說了什麽,男人聽着眉頭皺了起來。
“媽的,這種事是能耽擱的嗎?我提早多久跟你們說好了?你們自己說說?”
“我發脾氣?換做你你他媽能放心?”
“操了,別說那麽多沒用的,趕緊把東西帶過來!”
男人哪裏還有半點平日裏的風度,眼神裏的熱十足地透露出一股瘾君子的瘋狂。梁靖想但凡他平日在祝福面前透露出半點這樣的氣息,恐怕祝福也不至于近他的身。
還好,還好,好在自己發現得更早。梁靖很感謝那天偶然的相遇,不然他不知道自己又會錯過什麽。
男人打完電話,火氣特別大,惡狠狠地在梁靖身上踹了兩腳,都是下了狠力。梁靖忍着沒有出聲。這種時候他太了解男人了,越是出聲,恐怕對方越有興致。
踹了幾腳之後,見梁靖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知道梁靖也是個硬的,男人果然也失去了興致。不想在跟這裏耗着似的,很快離開了房間。
他走得時候,梁靖分明聽到了鑰匙上鎖的聲音,就着鐵鏽嘎吱嘎吱的,一種很令人不安恐慌的聲音。
這個房間裏光線很暗,東西也都看不清楚,什麽聲音也沒有。梁靖想這裏肯定是連一個表都沒有,所以才會這麽安靜的環境裏也聽不到任何秒針跳動的聲音。
如今的一切,不知怎麽讓他鬼使神差地想到當初楚思楠寄給他的,那盤記錄了祝福整個治療過程的錄像帶。
那個時候的祝福,是不是就像他現在的心情一樣?
煎熬着,卻又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