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梁靖在市區裏的人脈還算廣,并且大多數都是和祝福認識的。這給他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渠道,去打探消息。
但是他忽略了一點,現在的祝福已經不是過去的祝福,那些他以前的朋友,都不是屬于現在這個祝福的,所以他不會去找他們,更不會向他們求援。
梁靖的到的消息少之又少,幾乎沒什麽直接可利用的。
他坐在車裏,慢悠悠地開着——他已經好幾天沒有去上班了,在這麽下去,恐怕連工作也得丢。梁靖不想,可是他深知以他現在的狀态,哪怕去工作恐怕也是心神不寧。
如果是這樣,以後也許會離開這裏了。
前邊的燈突然變了黃燈,梁靖猛地一個急剎車,後邊一連兩輛車不滿地長按喇叭。
他如夢初醒——是了,祝福如果已經不在這個城市了呢?
他如果現在已經離開這裏,去了其他城市呢?
他現在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無用功?
這下梁靖更慌了,當天下午,他去了一趟祝福的公司。
之前來這裏打探,公司的人只說祝福是請了假,好幾天沒來上班了。這回再一問,人事部的人告訴他祝福已經辭職了。
這更加驗證了梁靖心裏那個猜測。
這回他什麽也不顧什麽也不管了,再一次直接去找了陸雨。
陸雨已經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朝九晚五,忙而充實。他已經過了那段為祝福擔心的日子,整個人的氣色也慢慢恢複,與之不同的,是梁靖氣色漸漸敗壞的一面。
陸雨再見到梁靖,着實吓了一跳。
只兩周,梁靖以肉眼可見的程度消瘦下去,整個人肩膀都是耷拉着,好像挂不住衣服似的,頭發和胡子不知道多久沒打理,眼裏全是血絲,乍一看還有點吓人。陸雨看了好一會兒,知道梁靖這是真心難受,深深嘆了一口氣,走過去:“既然來了,就上去坐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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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梁靖一身風塵仆仆擋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着陸雨,“他是不是到外地去了?”
陸雨索性後退一步,抱臂:“是。”
“是因為我?”
“你這是廢話。”陸雨笑了一聲,“既然你都知道一切了,他沒有理由繼續留着,除非他是個自虐狂。”
“是你?”梁靖盯着他。
陸雨卻十分坦然:“是我。”
“為什麽?”他沉默了片刻,沒有發火,只是聲音幹啞地問。
“不為什麽。他在你身邊受的苦還不算多嗎?如果不在你身邊,也許就算有一天回來了,他也能過得更好不是嗎?總比落在你手裏強。”陸雨上下打量着梁靖,也毫不避諱地盯回去,“再說,作為他的朋友,你是有什麽自信,覺得我會讓你如願以償?”
梁靖沒有話說。
的确,陸雨自始至終站在和祝福一樣的立場上。光從他的立場上來講,他不為祝福對他做什麽,也許已經是仁至義盡。他就算對陸雨掏出再多的真誠和實話,對于陸雨來說,都是沒有意義的。
“告訴我他在哪?”
陸雨又笑了:“別犯天真了。”
梁靖不說話,只是靜靜看着他。
“不過我勸你還是還是上來一下,有一樣東西,我想你應該看看,看過之後,所有的事情就再沒有一點秘密了。”陸雨說。
梁靖跟着陸雨上樓時,心裏頭很是些荒涼。
他不知道陸雨還有什麽要給他看。
從半年前到現在,待在祝福身邊,梁靖就一直在不斷受各種沖擊,事情一波三折,出乎意料,而無法否認的是,所有的一切因果,沒有他,都不可能推動。
尤其是這段時間,梁靖覺得自己受的刺激已經很多了,每次當他想相信一件事,卻發現原來事情的真相另有內幕。他已經承受不了更多的“驚喜”,所以他惴惴不安地跟着陸雨,不知道這一次等待自己的,又是什麽。
陸雨的屋子很小,但是裏面的東西雜亂卻充足。
這讓梁靖不禁想到兩人剛在一起時,也是一無所有,只有一腔熱情。那時候的自己沒有錢財,也沒有現在沉澱下來的沉穩的氣質,祝福就是毅然地跟着這樣的他,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陌生的公寓,兩人信心滿滿地将小小的屋子打扮得滿滿當當,想要走一輩子。
可為什麽一輩子走着走着,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梁靖發現進來自己特別容易情緒失控,又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把那股情緒壓了下來。
“坐。”陸雨指了指沙發,自己蹬掉鞋,進屋去了。
梁靖坐在沙發上,望着窗外,他看着玻璃上倒映着的,自己三十歲的臉,覺得一切都很諷刺。
陸雨不一會兒就出來了,他遞給梁靖一個小黑冊子,上頭燙金寫着某某附中的名字。
陸雨沒有做下,給自己倒了杯水,靠在牆邊:“這是在我帶你去他家之前,從祝福母親那裏拿到的,他初中的畢業照。”
梁靖翻開了冊子,裏面只有一頁,是一整個滿級的畢業照,滿滿當當的,五六十人。
他幾乎是一眼就看到了祝福,站在第二排最左邊,和現在的發型比沒什麽變化,只是整個人看上去更安靜,臉上沒有笑容,看上去疏遠又冷清。
梁靖擡眼看了一眼陸雨。
陸雨垂着眼皮,吹了吹水杯中的熱水:“我沒有見過,你們嘴裏所說的那個心理醫生,但我知道他的名字。”
梁靖愣了一下,目光飛快地在照片上掃了一圈,然後猛地翻過照片,後邊是五六十人的名錄。他的目光很快鎖定在第第二排最右邊的名字上,楚思楠,一模一樣的三個字!
梁靖驚呆了,他靜靜地看着名字三五秒鐘,半晌重新将照片翻回來,看向第二排最右邊的那個男孩。
男孩的劉海很長,蓋住了眉毛,只露出一雙眼睛,是個西瓜頭。他的各自很矮,臉色也黯淡,同祝福一樣沒什麽笑容,和現在比起來,完全就不能令人聯想起這是同一個人。
但是仔細看去,他的鼻子,眼睛,下巴,又确實令人熟悉。
如假包換,那的的确确就是楚思楠!
梁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沖出陸雨家的,他現在尚有維持的一點理智告訴他,絕不能開車。否則就以他現在的狀态,一準出事。
饒是如此,他一悶頭失神地沖上馬路,還是差一點就釀成交通堵塞和車禍的慘案。
梁靖吹着冷風,試圖讓自己冷靜一點,沿着人行道一步一步慢慢地走。
陸雨剛的話還在耳邊。
“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怎麽樣的。我只知道,楚思楠和現在的祝福,他們本來就認識——如果現在的祝福就是當年的他的話。也許他們是朋友,所以楚思楠單純要幫他擠兌掉祝福的主人格;又也許他們陰霾的性格有共鳴,楚思楠只是單純地想幫他;也或許祝福曾經幫過楚思楠,他如今回來,只不過是報恩而已。”陸雨的聲音始終波瀾不驚,只是在敘述一個既成的事實,“不過不管真相是哪一種,你都被騙了,梁靖,自始至終,你才是最可悲的那一個。或許不能這麽說,如果當初你對他的感情,就像他對你一樣堅定,你們之間,就不會有任何第三者的插足。”
那天,梁靖比上一次更快地平靜下來。
他依舊是站在陽臺上抽煙,很多東西在他腦子裏亂成麻團,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直沉浸在情緒裏,他必須找到從這裏出去的方法。
現在的他,求人不如求己,所有的後果都是他一手釀成的,沒有任何人會幫他,也沒有人能幫得上他。
他開始梳理。
現在從開始到現在,所有真相已經能夠串聯起來,所有曾經他覺得似是而非,或想不通的撲朔迷離,現在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就好像一個亂入麻的線團,現在他已經找到了線頭和線尾,需要一點點細心地把它理順。
祝福從八歲起,因為受父親的虐待,從此分裂出第二個黑暗人格。
這個黑暗人格在八歲那年占據他的意識并長達七年,一直到他十五歲考上高中的那個暑假。
在這期間,黑暗人格結識了楚思楠,并且因為這個原因,多年後楚思楠願意幫助他奪回意識。
十五歲,在經歷了美國的事情後,也許是受到和曾經跟相同的刺激,祝福的主人格重新回到身體。
四年後,他遇到了梁靖,為愛情萬劫不複,直到他二十四歲。
這五年裏,興許是祝福所度過最相安無事,最幸福平靜的一段日子。
梁靖甚至想,也許不是因為自己,他的黑暗人格将永遠沒有重現的日子。
可事實是,從半年前起,祝福的第二人格就已經出現了。
究竟是為什麽?
半年前的自己,究竟做了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