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珍寶閣(四)
這珍寶閣開啓就會持續一段時間,宮明晔只是大略地轉了一圈,沒有發現心儀之物,便興致缺缺的回去修煉了。柏念跟着她好一會兒,直到瞧見了兩道人影,才在宮明晔身上留了一道元神力,自己則是朝着那兩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明玉的臉上挂着天真的笑容,她瞧着那些珍寶,眸中流露出好奇之色,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觸碰,但瞬間便收了回來,食指抵在了唇畔,要不是被閻令握着,她可能會輕輕地咬下去。她整個人都依偎在了閻令的懷裏,周圍的那些好奇的、仰慕的目光,都被閻令身上散發的那股陰冷氣息所驅趕。柏念走過來的時候,閻令自然也瞧見了,她在明玉耳畔低低地說了幾句話,便帶着滿臉不高興的明玉,向着柏念走去。這珍寶閣裏頭人來人往,還有那暗中潛動打探消息的神思,實在是讓人發惱,等到了閻令過來之後,空氣中的靈力略有些波動,這三個人便憑空消失了。
客棧的廂房中,布局着實雅致,正巧小二端着盤子路過,房門大開着,忽然出現的人,将他驚了一大跳,尖叫聲被扼在了喉嚨裏頭,如夢初醒一般,想起了鏡羅城如今修真人士四下縱橫。一股勁風吹來,那紅木門就被緊緊地關上了。
閻令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她面色柔和地瞧着那打着呵欠似有倦意的明玉,低聲哄唱着那街頭小兒才會的歌謠,等她入睡後,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到了一旁的榻上,輕手輕腳地掖上了被子。
望着柏念那冷淡的眼神,她一攤手,揉揉眼嘆息一聲,無奈地說道:“誠如你所見,明玉她活過來了,可是心智未開,還沾染了一身人氣。我在東萊的時候,明明是用鬼力供養着她。”
“這就是問題症結所在,白玉膏是神物,同你的鬼力自然相斥。”柏念淡聲回答道。
“那有什麽法子麽?難道她就一直處于這種狀态?”閻令有些着急地問道。
“這樣不好麽?若是她元神歸位,還會選擇與你在一起麽?”柏念垂下了眼簾,輕聲說道。似是向着閻令,又似乎是對她自己說的。看着閻令那副沉默不語的樣子,她又問道,“明玉醒來了,你還出現在這兒是為了什麽?鏡羅城珍寶閣沒有你想要的東西,還有,情天,到底在哪兒?”
聽了柏念的這番話語,閻令倒是笑了,她伸出手,看着一絲絲的黑氣從指尖冒出來,她語氣平淡的說道:“聽說衆神不會歸位了,這離妄大陸将呈現一片亂象,當年我們鬼修被衆神驅逐,如今不該在這兒占有一席之地麽?明玉她如今這樣子,就算我對明晔下手,她也不知了。柏念,你醒來又是為了什麽呢?至于情天,如果明晔真的元神能歸位,恨海水又能奈她何?哪裏需要尋找情天?你靠什麽去尋找轉世的明晔?你為什麽不覺得,你走錯了道路。”
“什麽意思?”柏念冷冷的瞥了閻令一眼。
“沒什麽。”閻令淡淡一笑,“也許我們會走到對立面,就像當初的明晔與明玉。如今,明玉她忘了也好。只是柏念,你刻意地遺忘一些事情,不是代表着它們沒發生過,你的逃避又是為了什麽呢?你回到這兒,難道真的只有善念麽?對了,我見到過青冥,當初她被谪到大荒,已經堕了魔,你無所謂,可是明晔若是覺醒,她又有怎麽樣的選擇呢?太上忘情,她放棄了親情,友情,只為了對世間,不,是對衆神的大愛,柏念你憑什麽還能期許她這一世仍有愛情?”對于柏念,閻令一直沒有恨意,可是對明晔不然,與她而言,明晔永遠不能回歸神位,才是最好的結果。
“呵。”柏念輕笑一聲,對于閻令的話不置可否。當初的明晔,已經到了忘情之境,她猶能将她帶入至情境,如今宮明晔還沒有歸位,已經愛過自己一次,重新愛上又有何難?情天的下落,也不必尋覓了,恨海是切切實實存在之物,可是情天不然。普天之下,有情之處,何能不謂情天?眼睛一閉一睜,裏面滿是清明。透過了閻令,她看到了萬年前的那段時光,“閻令,你最好帶着明玉走得遠遠的,不然恐怕會重蹈覆轍。”
“我倒覺得此刻最應該擔憂的人是明晔,而不是我們。”閻令笑得意味深長,屋子裏頭忽然響起了一聲嘤咛,原來是夢中的明玉睡得不□□穩,她瞬間便掠到了榻邊,将那滑落了一半的錦被重新掖好,有些貪婪的瞧着明玉的睡顏,她眸中的柔情幾乎要滿溢出來。自她成了鬼修有意識時,明玉便始終伴随在她的身邊,不曾有過分離。她恨神界那群道貌岸然的人,無情地驅逐鬼修,可是明玉不一樣,她為了自己,甚至願意放棄自己的潔淨之身,使雙手沾滿鮮血。拔地而起的鬼城是她獻給明玉的大禮,可最後,卻是被明晔一箭無情的摧毀了。她早便聽說過明晔的名字,明玉從來沒有隐瞞過她。這明晔是她身上誕下的,但同時她更是神界至高無上神,也是冷血無情的代表。被放逐到了大荒,看起來是多麽仁慈的處罰,可是明玉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留她一人獨活。鬼王幡裏頭的石棺,源源不斷的鬼氣,只為了讓她重新醒來。滿是戾氣的大荒,确實是個好地方,那些兇煞的妖魔,都是鬼王幡最好的滋養。她最愛的人,原本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神,可如今淪為這般樣子,又該責怪誰?
柏念悄聲無息地離開了,就算明晔的身上有着她一縷元神力,恐怕在遇到青冥與姜懷楚時候,占不得一分便宜。若不是她離開,當初明晔也不會陷入那等窘境,而她們之間的關系,更不會像現在這般。黃昏的最後一縷光束,也被夜幕給吞沒,那天邊的月亮迫不及待地躍上了樹梢。宮明晔吐出了一口濁氣,睜眼時,眸中滿是精光。月色似乎有些異于往常,帶着些許妖異的紅,仔細聆聽,除了那窸窸窣窣的草木響動,還有隐隐的狼嚎,綿長而嘹亮。這鏡羅城有結界,外面的聲音是傳不進來的。這狼嚎只可能是有妖修混入了鏡羅城!這樣的想法,讓宮明晔的眉頭緊緊地蹙起,起身正要去尋找葉鏡成,一個小小的身影便撞入了她的懷中。
“娘親,我餓。”柏夜揪住了宮明晔的袖子,扁了扁嘴,帶着幾分委屈地說道。說今天是特殊的日子不讓她出房間就罷了,還沒有人來送食物,饑腸辘辘一整天,實在是忍不住了,趁着月色偷偷摸摸地潛過來找宮明晔。一雙漆黑的大眼睛濕漉漉的,盛滿了委屈。宮明晔一拍腦袋,略有些懊惱與歉疚,她蹲下身子,刮了刮柏夜的鼻子,說道:“近日有要事,府裏頭的人子都不能出沒,是娘親疏忽了,這就去給你找吃的。”
“娘親,娘親,我要吃雲片糕。”聽了宮明晔的話語,柏念立馬就興奮起來,餓了一天的虛弱樣子被抛走了,扯着她的袖子,蹦蹦跳跳的就要朝着外頭去。門一打開,就瞧見了柏念的身影。香味從她手中提着的食籃中散發出來,柏夜立馬就甩開了宮明晔,朝着柏夜撲過去,甜甜地叫道:“阿娘。”牽着她的手就要往屋子裏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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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明晔的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皺,可是瞧着柏夜的那股子興奮勁,她還是側着身讓開了一條道。
食盒擱置在了桌案上,柏念作為神,根本就不需要進食,可是瞧着小小的柏夜拾起糕點湊到她唇邊的時候,還是一口一口的咽了下去。她的眉眼彎起,眼神柔軟而寵溺。柏夜原本還趴在了凳子上,可是沒多久,就坐到了柏念的腿上去,撲閃着大眼睛,望着宮明晔,似乎在說娘親,過來呀。宮明晔瞪了柏念一眼,坐在了離她稍遠的一個位置,斟了一杯茶水遞給狼吞虎咽的柏夜,生怕她一不小心就被糕點噎着。
“明晔。”柏念伏在了桌上,撐着下巴,朝着宮明晔眨了眨眼。
“嗯?”宮明晔懶懶地哼了一聲。撥開了那一旁的竹筷,糕點底下墊着幾片翠綠色的葉子,青白色交雜,瞧着倒還真有幾分賞心悅目,也難怪尋常人都愛這食物。指尖點了在了那盤精致的糕點上頭,直到了耳旁響起柏夜那略帶嫌棄的哼哼聲,她才輕笑一聲,收回手。
柏念被她的這幅姿态魇住一般,直到柏夜搖着她的手,才重新回過神來。抱着柏夜換了一個舒服的坐姿,她低頭輕聲問道:“夜兒,我給你留下的功課都完成了麽?我可要考考你了。”
“完成啦!”柏夜一揚下巴,帶着幾分得意的回答道。
“好,那我問你,何謂七竅?”柏念摸了摸她的頭,笑問道。
“玄通,靈根,妙鑰,統真,通樞,涵神,洞幽,還有……還有那個……”柏夜抓了抓小辮子,面色漲得通紅。
“左輔元龍,右輔白虎。”柏念搖搖頭,補說道。“與天地通氣機,借日月精華以自補,合太極以為一體。”
“我聽不懂。”嘟了嘟嘴,柏夜帶着幾分沮喪地說道。
“沒事,你只要記得我教給你的劍招就行了。”柏念微微一笑道,至于這些話,是說給宮明晔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