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這是趙啓明第一次正面告訴我,他是有苦衷的。
可是我卻沒有半點感動,我特別想和他說,我知道你為什麽要娶唐敏,我能理解你的行為,但是我不能原諒你當初騙我整我的事實。真要戀舊情,就把你的小敏哄好,讓我躲點清靜。
話到了嘴邊,又覺得好像沒有一直強調的必要。該說的我都已經說過了,他目前也沒有過界,老提這事反倒搞得好像我一直忘不掉他似的。
所以到最後,我只是淡淡說了一句:“你的事不用向我交代。”
趙啓明臉色一下子就沉了,我以為他會摔門而去,結果他只是退回自己的床上,擺弄着手機。
沒過多久,他的助理送來兩只保溫桶。他擰開其中一只,盛了一碗湯送到我床邊:“你沒吃晚飯,喝點東西墊一下吧。”
我知道這飯不吃,他不會輕易放過我,所以特別配合地去接碗。結果他的手讓了一下,沒讓我碰到碗。我剛要發問,他就直接舀了一勺湯,吹了吹,放在我的唇邊:“你別動,一會兒頭暈。”
說真的,我有點理不清我和他之間的關系。
我和他是前任啪友,按道理分手就該當陌生人。可因為中間冒出了個咄咄逼人的唐敏,我不但沒有遠離他,反而還成了他對手的小兵,整天和他擡頭不見低頭見。
他不理我的時候還好,他一旦對我溫柔了,我就總覺得他對我‘日久生情’。這挺要命的,因為不管他喜不喜歡我,我反正是愛過他的。這樣下去,我怕我會下不了手。
齊趙之争說嚴重點是場你死我活的鬥争,贏的一方坐擁整個樂瑞,富甲一方,輸的估計就只能掃地出門,當個喪家犬。
我一直刻意不去想,他輸給齊修宇會是什麽結果,就是怕我會心軟放棄。而他現在這樣耐心,對我簡直是種折磨。
湯匙還在我唇邊,雞湯的香氣一縷一縷地往我鼻子裏竄。
我擡眼看他,他就垂着眼睛看我,也沒什麽表情,就這麽看着我,好像在說,你不喝,我就不走,咱倆比比看誰堅持得久。
論耐性,我不見得輸給他,可我不敢和他對峙,時間越長我輸得越慘,倒不如好好配合,早點送走這尊瘟神。
我嘬唇吸了一口湯,這湯炖的特別好,又濃又香。煮湯的人提前把湯面上的油層撇幹淨了,喝着溫溫熱熱的,一點也不膩,把我那股頭暈惡心的勁兒都壓了下去。
我喝一口,趙啓明就重新盛一勺,他很細心,每一口都是提前吹涼了才喂到我唇邊。好不容易喂完一碗,他還要再盛,我趕緊叫住他:“我喝飽了。”
他似笑非笑地掃了我一眼:“真的飽了?”
我點頭:“真的飽了。”
他沒有再為難我,自己端了另一只保溫桶坐在床邊吃起來。他手上裹着白紗布,動作不方便,他就慢悠悠地吃,幹淨修長的指頭捏在筷子上特別好看。
我斜着眼睛看了一會兒,覺得頭暈,就閉上了眼睛。
誰知他一直留意着我,我微微一皺眉,一只有點涼的大手就落在我的額頭上:“頭暈了?想吐嗎?”
我心裏暖了一下,更多的是慌。我趕緊睜開眼睛:“沒暈,就是困了。”
我住的是雙人病房,隔壁床沒病人入住,被趙啓明給占了。這會兒夜深人靜,連巡房的護士都沒走動了,就剩我和他還醒着。
孤男寡女待在一起,還是過去有點什麽的孤男寡女,怎麽着都覺得有點別捏。我有些氣短,忍不住低聲和他商量:“這麽晚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我真沒事。”
我為了向他證明我沒事,下床走了兩步。
混混的力氣真的大,一耳光下來比上次唐敏砸我那一下嚴重多了,我走兩步頭就暈得厲害。我硬生生忍住惡心,朝他笑:“外面有護士值班,一按鈴就來。上廁所倒水什麽的,我自己就行,真不用麻煩你。”
我覺得我這話說得挺妥帖的,不知道為什麽趙啓明的臉色就又黑了。他瞪着我,倒也沒和我鬥嘴,只是說:“醫生說你這是二次創傷,弄不好就會成傻子。”
他把我按回床上:“今晚是關鍵,要是出現抽搐嘔吐的現象得叫醫生,你一個人待着,真要抽搐了,顧得上按鈴嗎?”
在面子和健康之間,我動搖了:“我可以叫梁婉來陪我。”
“梁婉明天不上班麽?”趙啓明瞥了我一眼,像是在笑我沒腦子。
我呼吸微滞,梁婉是我的好朋友,我有難她一定會來幫我。可是我這情況不知道要住幾天的院,總不能讓她丢了工作來陪我吧?
趙啓明看出我的猶豫,又道:“你放心,我不會碰你。”
他的語氣很淡,像是在說公事:“這事是唐敏惹起的,照顧你是應該的。”
是了,他要和唐敏結婚了,唐敏犯了錯,他這個當未婚夫的幫忙彌補恨正常。他這話一出,我之前那點小惶惑小躁動就變得特別可笑了。
我垂下睫毛:“嗯,我知道了。”
我用他助理送來的牙刷毛巾洗漱之後就鑽進被窩裏睡覺,腦袋暈得厲害,想吐又吐不出來的感覺實在難受,閉着眼睛等了好久也沒等來睡意。
迷迷糊糊間,我聽見趙啓明輕手輕腳去了衛生間。刷牙聲,水聲,還有電動剃須刀運行時的微微嗡鳴聲,所有聲音都從一邊耳朵鑽進來,有些失真。
我和他不是沒有一起過過夜,可那都是精心打扮之後的消遣,哪有這會兒這樣生活化。聽着他從雲端走下來,像普通人一樣經營着生活的小細節,隐隐約約讓我生出老夫老妻的錯覺。
都是錯覺!意識到自己思緒越跑越偏之後,我煩躁地拽了一只枕頭按在腦袋上,擋去這煩人的噪音。
可是沒過一會兒,趙啓明就從衛生間出來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一直延續到我的床前,一只帶着淡淡須後水香氣的大手拆走了我臉上的枕頭。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的指尖已經落在了我的額頭上。
這個意外吓了我一跳,本來要睜開的眼睛又趕緊閉上了。倒不是怕面對他,而是這會兒睜眼實在是有點尴尬。
好在他并沒有看太久,替我理好枕頭之後,就收回了手。
等到燈光熄滅,我才睜開眼睛。‘趙啓明……’我把這個名字嚼了嚼,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
如果他不是趙文遠的兒子、南城有名的富二代,而是一個靠自己努力爬上總裁位置的普通人,我和他的距離或許沒這麽遠。
畢竟,我從來沒有看輕過自己。我一直堅信,我将來會是國內一流律師,會是堂堂正正的富一代,我配得起他。
可是,他不是普通人,他是出生就含着金湯匙的天之驕子。
在他的世界裏,什麽東西都可以召之即來,我即便把我的心肝剖給他,他也不會珍惜。更何況現在還多了一個同樣出身顯貴的唐敏,他怎麽選都選不到我的頭上。
既然沒有可能,我就格外痛恨他這若有似無的暧,昧,像一彎挂了餌的魚鈎,引得我不上不下,難以自處。
這一晚睡得格外不穩當,到了淩晨兩三點的時候,有一個急診病人被推進病房。
護士特別抱歉地和趙啓明解釋:“其他病房都滿了,諒解一下。”
剛被叫醒,趙啓明的頭發有些亂,後腦勺上還翹了一縷,配上棉T恤和短褲,哪裏還有總裁精英的樣子。他看了一眼被推進來的小姑娘,沒說什麽,乖乖拎着衣服坐到我的床邊:“沒事。”
他那張床是交了陪床費的,把他趕起來,護士也有點不好意思,就說要給他抱床被子過來。
趙啓明擺手說不用了,也沒幾個小時了,他坐會兒就好。護士見他堅持,就沒再說什麽,扭頭忙工作去了。
我自己折騰自己大半夜,到了這會兒困意上來,聽着隔壁的動靜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一覺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透,微藍的光線從窗子透進來,剪出一道清晰的輪廓。我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坐在那的是趙啓明。
他的頭發仍舊亂翹着,身上搭着他的外套,醫院提供的椅子只有靠背沒有扶手,他就把胳膊撐在翹起的二郎腿上,支着頭假寐。
說實話,這樣狼狽的造型換個稍微顏值低一點的人來擺,就特像流浪漢。可是由他擺出來,那就像米開朗琪羅的雕像,渾身散發着憂郁的帥氣。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視線太過餓狼,趙啓明居然動了動,擡頭對上了我的眼睛:“要上廁所嗎?”
他一面說,一面就要來扶我。我趕緊拒絕了:“我自己去就是了。”
我小小的釋放了一下,洗了手出來,趙啓明就在門外等我:“頭還暈不暈?”
他把昨晚的保溫桶打開,試了試溫度:“還是熱的。昨晚你就喝了一點湯,這會兒餓了嗎?”
我坐在床邊看他細細張羅,昨晚那種古怪的錯覺又升上來了。我趕緊打斷他:“我好得差不多了,我自己來吧。”
趙啓明擡頭看了我一眼,冷淩淩的眼神裏沒什麽多餘的情緒。我知道越躲避,越顯得我心虛,所以幹脆坦然地回看着他。
兩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會兒,趙啓明才把盛好的湯遞給我:“把肉也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