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還沒等他說話,風月先開口了:“你的鱗片太醜了,我不要。怎麽才能還給你?”
“我不會有事,不要擔心。”
聽他答非所問,風月氣道:“誰擔心你?誰又稀罕了?別以為我會感恩戴德,當初救我命的是我師父的養魂玉。”
“如果當時不用護心麟幫你護着龍丹,你就做不成龍了,真的不稀罕嗎?”
“我——”風月想說她不稀罕,但多違心啊,她明明最喜歡做龍了。
“我能化龍一次,就能化龍兩次,不用你施舍!”
她“豁”地站起身,不想再聽他自誇對她的恩德。但剛邁出一步,手卻被捉住,接着整個落入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
“不是施舍,是舍不得,舍不得你失去龍身後傷心難過。”
溫熱的氣息吹拂在耳畔,風月能感覺到他的側臉正貼在自己鬓間。
“你總覺得我對你不好,但并不是什麽都依着你才叫對你好。你總覺得我不夠在乎你,但也并不是非得說出來才叫在乎。”
“你永遠不會知道當我眼睜睜看着你慢慢變得透明、逐漸從我指間流走時,我是什麽樣的心情。”他将人抱緊,讓自己的懷抱滿滿當當都是她。
“小妖怪,你我之間,永遠都不會兩清。”他用下巴輕蹭她鬓間柔軟的發絲,“待我打開天門,便将王位讓給崔先生或容烈。我帶你去流浪,就像以前那樣,好不好?”
好,怎麽不好。
可是她也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去做,她早就不是那個只要夫君回來,便什麽都不在意的小妖怪了。
風月藏起眼中淚意,轉身,踮起腳,在他唇上親了下,很輕,就像多年前在蔚雲山那樣。
天谕石現世的第三日,許桑他們找到了化神祭壇。祭壇隐藏在半山腰的一個大平臺上,許桑誤打誤撞破解了附近的法陣,這才顯現出來。
很快,淩筠灼帶着衆人趕到,并從祭壇前的石刻上得知必須彙聚八方之力,由神、人、妖三族一起将青蓮神座複位,才能重啓天梯。
“王上,這應該就是青蓮神座。”許桑指着祭壇中央的一座玉質雕像。
雕像一共有十三個部分,中間圓形平臺有如花柱,周圍錯落的十二塊玉石形若蓮瓣,隐約可以看出雕像原是一座蓮臺,只是花瓣被人故意弄亂了。
崔衡上前查探一番,對淩筠灼道:“王上,這确實是青蓮神座。”
淩筠灼點點頭,看着被打亂順序的蓮瓣思索一陣,眼神示意其他人退開,上前,伸手注入神力,蓮心處立時迸發出淡淡的金色光束,并向四周散開,在祭壇邊沿劃下一個個圈。
許桑數了數,道:“王上,正好十二個!”
“許桑,站過去。”淩筠灼指着其中一個位置。
許桑進圈後,淩筠灼指揮崔衡、八爺跟權耀分別占了另外三個圈。
這麽大的事竟然沒有自己的份兒,容烈覺得受到冷落,不甘心道:“王上,讓我去吧,權耀那這家夥上回比試還輸給我了。”
淩筠灼:“你到祭壇外守着。”
“不是,我……”容烈還想為自己争取一下,忽見淩筠灼領子裏冒出個白色的小龍腦袋來。
“你是不是傻?所有人都耗在這裏,萬一失敗了,或者出了別的什麽狀況怎麽辦?”
原來王上不是冷落他,反而是重用他!容烈恍然大悟,道了聲“是”,領着其他小妖回到祭壇外。
安排完自己這邊,淩筠灼看向林奕澤,“林宗主也出四位修士幫幫忙?”
“正該如此。”林奕澤笑得恭敬,目光刻意忽略淩筠灼肩上的龍腦袋,随後轉身挑選了四位高修,接受淩筠灼安排。
許桑在那邊笑:“林宗主不來跟咱們一塊兒?”
林奕澤笑笑:“論修為,這幾位師叔遠勝于我,我便跟容烈大人一起在外策應吧。”
聞言風月低低哼了聲,在淩筠灼耳邊道:“感覺他有陰謀。”
淩筠灼安撫地拍拍她的腦袋,随後指派四名高修去人族的四個點位站定。
見剩下的四個位置仍空着,風月道:“剩下的你來?”
“嗯。”淩筠灼點點頭,又拍了拍她,“你也出去,呆在容烈身邊。”
風月卻不肯,無論如何,現在跟他在一起,心裏才踏實。
淩筠灼也不太放心将她交給容烈,便沒堅持,“好好在我身邊呆着,不可搗亂。”
所有人在自己的位置站定,淩筠灼提醒道:“青蓮神座乃天界之物,助其複位将耗去大量靈力,這是天界對我們的考驗。成則天梯重築、天門開啓,若是不成……諸位以自保為先。”
也就是失敗的話可能将自己折進去?聞言風月在他耳邊低聲嘀咕:“你這樣說了誰還敢盡力?”
果然,林家的那幾位高修面色略變,紛紛看向林奕澤。
林奕澤卻道:“王上以一當四尚且不懼,我林家又豈是膽小怕事之輩?”
宗主開了金口,那四人自然無論如何也得上。
一切準備妥當,所有人順着青蓮寶座的指引一起注入靈力。
“動了。”風月看見所有蓮瓣微微移動,只是程度不一,淩筠灼這邊的四個明顯幅度大些。
風月身在局中,能明顯感覺到周圍強悍的靈力波動。蓮瓣一點點複位,連接底座的地方發出玉石摩擦的“卡茲”聲。
片刻後,林家的兩位高修抵不住短時間內如此大的靈力消耗,面色開始泛白,腦門兒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風月看得着急,卻不敢吭聲,唯恐打攪他們。
很快權耀也開始有點堅持不住。
“真沒用!”風月從淩筠灼肩上跳下來,化為人形,雙手結印,将煉魂燈中淨化過的靈力釋放出來,幫那幾個支持不住的家夥頂住。
這時能多半分助力都是好的,再沒誰管她從哪兒得來的靈力。
蓮瓣複位的速度加快,眼看即将事成,花柱下突然發出異響。淩筠灼緊跟着高聲示警:“小心!”
話音剛落,青蓮寶座中迸發出的黑紫色光芒迅速将整個祭壇籠罩,地上及空中,光點密密麻麻。轉眼間,祭壇上所有人都被困住。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祭壇外掠陣的容烈和林奕澤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場上已成定局。
“王上!崔先生!”容烈在外面急得大喊,想要進去,剛走到祭壇邊上,便被一道結界擋了回來。
方才衆人本就耗去大半靈力,現下又被偷襲,誰還有那個餘力破陣,許桑有點急:“王上,崔先生,咱們怎麽辦?”
“是蕭淳遠。”風月低聲對淩筠灼道,“好像是誅龍陣,但又不全是,這個法陣點位更多,但毫無殺氣。”
未待淩筠灼開口,一個清朗的男聲從空中傳來:“風月姑娘好眼力。我特意将誅龍陣改為誅龍連星陣,諸位以為如何?”
說話間,人已從天而降,果然是玄風,身後還跟着蕭钰和另外兩個向他投誠的大妖。
“不怎麽樣。”風月諷刺道,“竟然在青蓮神座上動手腳,看來你是早就找到這裏了,不會天谕石你也早看過了吧?”
“當然。龍族背叛天界,我族奉命誅殺。諸位,現在選擇追随我,還來得及。”
祭壇內外的修士和妖怪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少人動了心,卻沒一個敢真去追随他。畢竟淩冶王還活着吶!
“既如此,那我跟你,快放我出去呀!”
第一個膽大的開口了,卻是風月。她嬉皮笑臉地望着蕭淳遠,毫無身陷囹圄的自覺。
蕭淳遠朗聲大笑,随後道:“姑娘說笑了,除非淩冶王身死,否則我怎敢信你?”
“即便我現在殺了他,你就敢相信他真的死了嗎?”風月滿臉的嘲諷,“蕭公子看着高貴大氣,實際上文不及崔衡,武不及容烈,只能奪人內丹,靠旁門左道助長妖力,與地溝裏亂竄的肥老鼠有什麽區別?”
此言一出,蕭淳遠立馬變了臉色,半眯着眼看向風月,眼神陰鸷怨毒,全然不似以往那個俊逸潇灑的六公子。
風月卻還火上澆油:“呀,不對,你這個頭可比肥老鼠大多了。吃得比老鼠多,幹的卻還是老鼠那些事兒,你羞不羞?”
“放肆!”玄風一聲怒喝,雙手握拳,身後突然升起八顆紫黑色魔核,周圍威壓陡盛,“收你是天帝的旨意,淩筠灼,你須怪不得我!”
眼見淩筠灼正全力掙脫法陣束縛,容烈大喝一聲,飛上天去,“小子,你先打過老子再說吧!”
蕭淳遠卻看也未看容烈一眼,他身後一名原形為犀牛的大妖飛出來,接過容烈的攻擊。
容烈對上犀牛妖,喝道:“林宗主,快阻止他!”
林奕澤握緊手中劍,額頭青筋暴起,腳下卻動也未動,似是心裏掙紮得厲害。
就在他猶豫的工夫,蕭淳遠召喚出的八顆魔核已經嵌入祭壇邊沿,祭壇上空升起一個半球似的紫色結界。
緊接着青蓮神座發出“轟隆隆”的聲響,十二塊蓮瓣齊齊複位。正當衆人疑惑蕭淳遠為何會幫忙時,神座的花柱忽地從中間一分為二,連帶着周圍蓮瓣一齊倒在地上,中間出現一個黑黝黝的洞。
許桑驚道:“那是什麽?”
蕭淳遠:“哼,那是鑄造龍骨劍的劍爐!”
果然,他剛說完,洞中便冒出些許橙色火焰。
蕭淳遠:“我早說過,‘龍丹為髓,龍翼為骨’才是真正的天谕。龍族叛出天界,我犼族負重數千年,必将于今日手刃叛徒。爾等速速投降,饒你們不死。”
蕭淳遠懸于半空,衣袍翻飛,周身威壓強盛,頗有幾分執天命者的氣勢。況且劍爐就在眼前,由不得大家不信。
自蕭淳遠出現後,淩筠灼直到現在未置一詞,旁人很難不理解為心虛。林家那幾位高修顯然已經動搖,紛紛看向林奕澤。
林奕澤心中搖擺不定,表面卻還忠于與淩冶的結盟,他狀似焦急地看向淩筠灼:“王上,咱們現在怎麽辦?”
淩筠灼此時仍被誅龍連星陣束縛,聞言微微挑眉,冷聲道:“林宗主這是讓我自證清白?”
“林某不敢。”林奕澤拱了拱手,表面功夫做得挺足,“只是……龍、犼二族皆為神族,我等凡人,無法窺見天谕,更不敢與任何一位神族抗衡……”
“林宗主莫不是想兩邊讨好,不論誰輸誰贏,唯你林家得利?”
說話的是許桑。強敵在前,淩冶王暫落下風,按理說,他們這群大妖也該搖擺不定,但許桑偏不。
他高聲道:“蕭淳遠你個王八羔子,奪那麽多妖丹,走了歪門邪道還敢妄稱神族,誰給你的臉?即便你手裏的是真正的天谕又如何!去你大爺的飛升,老子寧可一輩子當野妖怪,也不跟你這種人為伍!”
“說得好!”一旁的八爺、權耀等人也紛紛附和。
蕭淳遠冷哼一聲,又看向崔衡:“那麽崔先生呢?”
“我倒是信你。但……”崔衡莞爾一笑,“輔佐淩冶王是我選擇的道,若不一條道走到黑,總覺得對不起自己這一千多年的努力。”
“即便你的努力方向是錯的?”蕭淳遠嘲諷道。
崔衡含笑不語,答案不言而喻。
“你們太令我失望了。”蕭淳遠微微仰頭,雙目輕闔,“爾等之愚蠢,原也不配飛升天界,如此,便受死吧!”
他聲音陡然冷厲,林奕澤握着劍的手抖了抖,終于還是沒出聲,決定坐山觀虎鬥,哪怕犧牲四位族內高修。
蕭家人更是冷眼旁觀,他們與淩冶的關系向來不好,跟蕭淳遠也已經交惡,作壁上觀,等待漁利才是最好的選擇。
祭壇外看熱鬧的小妖怪也早已跑得遠遠的。
一個個大火球從天上砸下來,祭壇上的衆人如甕中之鼈。千鈞一發之際,祭壇上方忽又升起一個防禦結界,淩筠灼終于出手了!
可剛才複位蓮瓣耗去太多靈力,也不知他還能支持多久。
風月忽然高聲道:“蕭桀,你個手下敗将,答應我的事呢?”
蕭家人群中,一個抱着寬劍的青年男人懶懶應道:“我以為你并沒有到山窮水盡的時候。”
“呸,我真山窮水盡,要你幫忙還有個屁用!”風月氣得大罵,緊接着忽然動了,起手捏訣,開始淨化魔核。
蕭桀嘴角露出個了然的笑,他就知道,能打敗他的女魔頭,才不會這麽快認慫。
“我只能幫你拖一會兒,你最好能快點破陣。”
話音剛落,蕭桀飛上空中,一劍向蕭淳遠斬去。
“大道歸鴻!”許桑喊出劍的名字,他一看便認出蕭桀手中寬劍正是蕭家祖傳的震宗之劍。
難怪這家夥敢挑戰蕭淳遠,據傳大道歸鴻以蕭氏祖先的血為劍髓,專斬不肖子孫,蕭淳遠畢竟有一半蕭家血脈,自然也受制于此劍。
果然,蕭淳遠眼中露出幾分懼色,一面擡手接招,一面吩咐身後的另一位大海妖幫自己分擔壓力。
蕭桀能克蕭淳遠,卻未必就能打過蕭淳遠手下的大海妖,風月急道:“雙雙,死哪兒去了?”
只聽“豁”的一聲,空中破出個大洞,一條兩個腦袋的赤色大蛇從洞中掉下來,巨尾一掃,向大海妖攻去,口中喊道:“淩筠灼,你看清楚,往日欠你的,今日一并還了!”
“決炎?”許桑驚訝了一瞬,随後拍馬屁道:“王後英明!”
“閉嘴。”淩筠灼冷冷道,他盡力支撐着防禦結界,并未糾結風月與決炎勾結的事,只看向崔衡:“崔先生,這誅龍連星陣該如何破,有眉目了麽?”
崔衡道:“經過前幾次試探後,他知道殺不了你,所以将誅龍陣改為困陣。此陣靈力靠魔核維系,若能将魔核毀掉,法陣自破,只是……”
現在能幫上忙的都在與蕭淳遠那邊的人纏鬥,其他……也就一個林奕澤了。
此時林奕澤卻遠遠站着,姿态畢恭畢敬,表面上唯恐得罪兩大神族中的任何一方,實則将“牆頭草”演了個惟妙惟肖。
見風月還在試圖淨化魔核,崔衡輕嘆道:“阿月,別白費功夫了。這麽多高級魔核,什麽時候才能淨化完。”
“我自有道理。”風月不肯停。她淨化魔核,也在抽取魔核中的靈力為己所用。
法陣中被困的皆是上靈界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自不會輕易露怯。青蓮神座下的爐火越來越旺,大家都在等一個轉機。
很快,轉機出現了。
一直在法陣外看守的蕭钰突然開口:“阿月,你求我。”
“什麽?”風月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求我。”少年重複道,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緒。
風月終于确認他在說什麽,臉一黑:“不求,愛幫不幫!”
一個從小到大被她處處壓一頭的家夥,居然想讓她求他?美得他!
“哎。”少年輕嘆搖頭,“你總是這樣。”
總是怎樣?他沒說,只是緩緩擡手,掌中紫光氤氲。
下一瞬,兩顆魔核從地底飛出。
“法陣已失衡,接下來靠你了。”少年輕聲道,他眸光晦澀,接着喃喃低語:“他教我養我,我不能……”
誰知他話未說完,遠處暴起一聲怒喝:“蕭钰!”
緊接着衆人眼前一晃,一團光影襲來,少年被一只大掌扼住喉嚨,整個被提了起來。
“為什麽要背叛我?”蕭淳遠氣極怒極,額頭青筋暴起。
“因為……她是阿月……跟我……一起長大的……阿月……”少年喉管被掐住,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眼中含着些許并不那麽濃烈的悲傷,“而你,從來都只是……利用我……”
蕭淳遠默然片刻,眼神中似有掙紮,但很快歸于冰冷, “養不熟的東西!”
他手中一緊,脆弱的人類軀殼瞬間化為飛灰,僅餘一個白得透明的光團捏在掌心。
“朝雲!” 風月化作龍身飛撲過去想救他,卻只将法陣撞得“砰砰”響。朝雲會幫她是上次去碧波島就确認的事,只是她沒想到他會這樣明目張膽,甚至不惜将自己置于危險之中。
“條兒!”
淩筠灼一聲輕喝,手執風雪暴,一招“浮光掠影”,數十道劍光齊齊斬向法陣,陣中光束驟然崩斷。
法陣一破,風月一口龍火噴過去。與此同時,淩筠灼的劍光越過她,直擊蕭淳遠。
蕭淳遠畏懼風雪暴的威力,斷然撒手,光團散做雲霧,飄向遠方。
“朝雲!”風月驚叫一聲,化作人身飛撲過去,雙手捧住它。
“阿月……”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起,“當年我食犼丹後差點爆體而亡,是蕭淳遠救了我,他……對我有恩。我幫他尋了好多藥靈,但我以為……他只是需要它們幫忙淨化妖丹,我真的沒想到他會将它們煉化……很多同族因我而死……我……我這條命,該賠給它們。待我走後,你……幫我跟它們道歉……”
“說什麽屁話?”風月語氣兇狠,眼中卻盈着淚,“你既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便自己挨個兒去道歉,人家要殺要剮,你只管受着。”
“我也想……只怕是……不能了……”
随着一聲幽幽的嘆息,雲霧似的光團越發稀薄。
“傻子才要替你道歉呢!”風月抽泣着低聲罵了一句。
她剛将朝雲的靈體收進煉魂燈內,頭頂天色驟變,擡頭一看,淩筠灼與蕭淳遠正在空中鬥法,風雪暴攪動天幕,一時烏雲翻滾,數道閃電在天邊炸開,雷聲轟鳴。
崔衡高呼:“王上引動了大勢天雷,快躲起來!”
大勢天雷是什麽很多人聽都沒聽過,但從周圍陡然增強的威壓可知那一定是不分敵我,收人命的東西。
衆人紛紛避退,直退到秘境入口處,許多有自知之明的已逃出秘境,藝高膽大的在秘境入口處設下防禦結界,遠遠觀戰。
淩筠灼給了他們足夠的逃生時間,衆人剛站定,無數道天雷随着閃電轟然霹下,将整個秘境炸得地動山搖,仿佛随時會四分五裂。
秘境入口處的防禦結界也受到餘波攻擊,并且很快被攻破,崔衡當機立斷,命令道:“容烈跟我在這守着,其他人出去!”
“那王後……”許桑看着崔衡拉住風月的手,眼睛都瞪圓了。方才一開始風月沒動,是崔衡将她抱着拖過來的。即便他們都是妖,也覺得哪裏不太對勁的樣子。
“看什麽?”崔衡眼神一凜,“王後是我的孩子,我自會護着。”
衆人一臉驚愕地看着這對新鮮父女,難以置信。
“還不快退下。”崔衡輕斥。
饒是許桑也扛不住這大勢天雷,光是那轟隆聲響便已讓他心膽俱顫了,忙帶着淩冶衆妖退出秘境。
此時蕭淳遠已變為犼獸,身上閃着燦然金光,以自身神力對抗天雷,同時張開巨口狂吼,音波直将淩筠灼逼得後退數步。
容烈十分緊張:“兩邊都是神族,都動用神力,這架可怎麽打,老天爺到底幫誰?”
場上局勢不明,崔衡不敢妄下論斷,只皺着眉不說話。
風月卻突然道:“那只犀牛妖呢?”
方才撤退時一團亂,她隐約看到決炎糾纏着大海妖一直打到秘境外,但之前與容烈對戰的犀牛妖卻不見了。
容烈被她這麽一問,也才反應過來,一臉懵:“沒看見。崔先生讓撤退時他趁我不注意便逃了。莫非……他早一步出了秘境?”
“蕭淳遠雖是半妖,但他吸收了數十只大妖的內丹,現下戰力不下于明光,若他還留有後手……”下半句風月沒有說完,但崔衡跟容烈都明白她的意思。
蕭淳遠是犼族最後一點血脈,他經過那麽多次試探,密謀百年,絕不可能真的寄希望于跟淩筠灼硬拼。
容烈急道:“那怎麽辦,咱們過去就是一個死。”
崔衡遠遠望着閃電不斷的暗沉天幕,搖搖頭:“此乃天神之戰,你我左右不得,只能看天意。”
“狗屁的天意。”風月握緊了拳頭,“去了個明光又來個玄風,天意就是要淩筠灼死!他不死,還會有明風、玄光、玄雨。”
崔衡:“你怎麽會這麽想?”
風月一臉肅殺,閉口不言,目光緊盯着空中交戰的兩人。
忽然之間,一聲痛苦的嘶吼響徹整個秘境,地面升起熊熊烈火,直噴天際。
是祭壇的劍爐!
“獻祭?”崔衡的聲音越發緊張了幾分,“那只犀牛妖跳進劍爐獻祭了。”
他剛說完,十二道蓮瓣似的火焰噴發上天,拐着彎向淩筠灼襲去。
連崔衡都懵了:“這是什麽邪術?分明是沖着王上……阿月!”
崔衡大驚失色,待他反應過來時,風月已消失在空間縫隙中。
“不要跟過來,我有淩筠灼的護心麟,不怕天雷!”
風月留下這句話後,在空間縫隙中飛速穿梭,很快來到祭壇。
此時青蓮神座的十二道蓮瓣仍倒在劍爐周圍,引着劍爐中的火飛上天空,像長了眼睛似的纏上淩筠灼。
風雪暴已經不能阻擋爐火纏身,淩筠灼變回龍身,口中吐出漫天龍火與之對抗。
如果是一般的爐火,怎會将他逼至如此境地?風月心下一沉,知道天谕石背面的話都是真的了。
可那又怎樣?天意,算個屁!
她縱身一躍飛到空中,同時召出影照月,一劍揮去,劍光直指犼獸玄風。
犼獸的體型之巨不亞于黑龍,方才正要咬上黑龍尾巴,被風月這一劍給生生阻斷,眼看到嘴的龍肉飛了,犼獸大怒,轉頭向風月猛撲過來。
風月舞動影照月,一招血月淩空,讓周圍翻滾的烏雲霎時變作煙霧狀的赤色巨獸,張開血盆大口向犼獸咬去。
得了空隙,風月高聲道:“淩筠灼你小心,那些爐火是天界用來懲戒罪神的刑天真火!”
此時刑天真火與真龍之火糾纏交織,将黑龍重重包圍,他想必處境艱難。但風月也顧不到他,因為眼下還有只發瘋的犼獸。
犼獸一通撕咬,将烏雲化作的赤色巨獸驅散,又向風月撲了過來。
風月迅速揮動影照月,每一道劍光都化作一道龍火飛出,不消片刻便,龍火漫天,複又将犼獸包圍起來。但她的龍火對犼獸造成的威脅很有限,犼獸帶着渾身火焰,不顧灼痛,直接向她沖了過來。
風月閃躲不及,被犼獸的獸角頂到側腰,生生飛了出去。腰部血肉模糊,連着附近肋骨都仿佛碎成了渣,劇烈的疼痛讓她渾身顫抖。
可無論是從體型還是妖力來看,她同玄風之間都還有很大差距,方才挨那一下已經讓她痛不欲生,若再來一下,必死無疑。
很快犼獸再次奔襲過來,絕望之下她靈機一動,在犼獸撲過來的一剎那,忍着劇痛鑽入空間縫隙,下一瞬又出現在對方腦後,一劍刺入對方的眼睛。
犼獸有金光護體,但風月這一擊動用了煉魂燈中大半靈力,而且影照月承了龍族殺神的一滴血,殺氣極重,終是突破防禦插進了犼獸的眼睛。
只聽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風月整個人被震飛,胸中氣血翻騰,直接噴出一口血來。
還未待她站穩,因為吃痛而陷入癫狂狀态的犼獸再次怒奔而來,然而她再沒有力氣操縱空間之力,只能變作細小的龍身,企圖從對方四肢間的縫隙間溜過去。
“吼——”
含着滾滾怒意的龍吟響徹雲霄,渾身冒火的大黑龍突破刑天真火的圍攻飛撲過來,擋在小白龍身前,噴出一口真龍之火,緊接着以身為繩,龐大的龍身七彎八繞,将犼獸的四肢及脖頸緊緊“捆”了起來。
龍身越絞越緊,犼獸發出痛苦的的嚎叫。但黑龍也好不到哪裏去,刑天真火追過來圍着他燒。若不管犼獸,他對刑天真火尚有一戰之力,如今分出大半精力對付犼獸,應對刑天真火的防禦力自然大大下降。
此時他身上的鱗片大多已經被燒得卷起來,發出黑紅的炭光,龍翼也破爛得宛如兩個只剩骨架的風筝。
看着被熊熊火焰圍攻的大黑龍,風月心如刀絞,怒吼一聲,變回靈體附着在影照月劍身之上。劍靈合一的一瞬間,劍身被龍火燒得通紅,飛将過去一下子紮進犼獸受傷的那只眼睛裏,并深深沒入對方頭顱,連帶着劍柄亦消失在眼眶中。
頃刻間,犼獸與黑龍同時發出狂吼,一個驚怒癫狂,一個撕心裂肺。
一龍一犼在雲間翻滾撕咬,強大的靈力波動幾乎将整個秘境掀翻。
不知何時,黑龍放棄了應對刑天真火,将大部分靈力灌注在兩只前爪上,龍趾伸進犼獸的巨口,将其上下颚拼命往兩邊按壓,竟似要鉗制住獸嘴生生将其撕成兩半!
黑龍幾乎忘卻了周身疼痛,只緊緊絞着犼獸,龍爪死死掰扯犼獸的巨口,聲音嘶啞到幾乎顫抖:“放她出來!放他出來!”
“呵,淩筠灼……你也有今天。”犼獸被層層威壓脅迫,身體幾乎爆炸,但他甚至還在笑:“很在乎她是嗎?可是她在我的身體裏,并且将永遠在我的身體裏,哪怕我死。”
“休、想!”黑龍從喉嚨裏擠出兩個字,金色龍目倏地轉黑,仿佛兩個能吞噬一切生靈的幽邃黑洞,透着一股攝人的邪氣。
随着黑龍将所有靈力灌注于雙爪之上,刑天真火迅速将其連帶着犼獸一起淹沒,形成一個巨大的火球,周圍冒起滾滾濃煙。
火球越來越大,黑龍和犼獸的怒吼聲響徹整個秘境。眼看雙方似要同歸于盡,忽然間,一道淩厲的紅色劍光從犼獸的身體裏飛出,黑龍迅速松開回撤。
犼獸發出一聲長長的哀嚎,卻已無力回天,從頭顱到脊骨,瞬間一分為二,像兩座雲間的山巒失了神力支撐,轟然坍塌,直往下墜。
一柄通體赤紅的劍懸在空中,流動的靈體開始剝離,逐漸顯出人形來。
“條兒。”黑龍也顯出人身,飛過去一把将人抱住。
“火呢?你身上的火呢?”風月一心只想着刑天真火,推開人一看,見他身上有許多灼燒痕跡,臉上甚至有一半的焦黑,火卻不見了。
如此重傷,淩筠灼卻淡定自若,揉着她的頭發安撫:“青蓮神座下的爐火原就由犼獸的神力引動,犼獸身隕,刑天之火自滅。”
“那太好了!”風月開心得又撲進他懷裏。方才她潛伏在犼獸身體裏伺機而動,期間最擔心的就是她還沒弄死玄風,淩筠灼就被燒死了。
還好,淩筠灼不但抗住了刑天真火,還知道跟她打配合,吸引火力。他們兩個,足夠幸運。
劫後餘生的兩個人緊緊相擁,直到風月猛然想起自己已經離開他,他們已經不再是夫妻,才又将人推開,“你去看看玄風是不是真死了。”
“崔先生他們會檢查。”淩筠灼并不關心玄風,只看向她腰間,“傷怎麽樣?”
側腰傷得不輕,痛得要死,但風月不想在他面前露出狼狽的樣子,只道:“我沒事啊,倒是你,都快被燒成炭了,還不下去讓崔衡給你治一治。”
淩筠灼親昵地刮了下她的小臉,眼尾含着笑:“你不親自給我治?”
風月冷哼一聲,沒理他,轉身飛下去。
淩筠灼望着她的背影,斂了笑意。
道歉的話也說了,她想要的承諾也給了,甚至剛剛才一起經歷過一場生死與共的大戰,他以為他們該和好如初。
但事實似乎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