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對風月而言,最合适的修行莫過于跟着崔衡去山下義診。
但她去風和居找人時,一連碰了好幾次壁,崔衡跟绾羽師徒二人最近公務纏身,沒時間義診。
風月無聊得緊,又去隔壁找藍鳶夫人,卻發現西華院人去樓空,她問跟着自己的玉竹,才知藍鳶夫人一家回了澤西。
她奇怪道:“墨丸爬都爬不起來,那鬼樣子敢回澤西?”
“……”玉竹卡了殼兒,吞吞吐吐道:“有……有許桑大人一路護送,想必無礙。”
沒找到人打架風月心裏不大爽快,原本想自己下山去玩,卻被玉竹攔住。
“王後身上傷還未大好,且等幾天吧。”
風月一臉的不高興,卻沒堅持。她這幾天身體确實不大舒服,偶爾會覺得腹中灼熱,像是有什麽東西在體內燃燒,看來龍血還真是不能多喝。
在半山逛一圈後,最終還是回了錦宸殿。
夜半,風月被窗外的雨聲吵醒,發現自己整個窩在男人寬厚溫暖的懷抱裏,端的是小鳥依人。
手腕處傳來溫熱的癢意,她能感覺到男人的大手正在輕輕撫摸她的手腕,還有她手上的玉手環。
現在擁抱着她的這個男人,比以前的夫君還要更像夫君,以至于讓她的內心生出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她不自覺地往他懷裏鑽,想要再貼近一點,用他的體溫告訴自己,這不是夢。
“外面聲音太大了?”
低沉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環着她的臂膀收得更緊了些。
“嗯。”風月聲音糯糯的,如撒嬌一般,片刻後,又嘀嘀咕咕:“你以後一直都這樣,好不好?”
男人也不問她這樣到底是哪樣,低頭在她額頭落下輕吻:“那你不要亂跑,我一直都在。”
風月撇撇嘴,她才沒有亂跑呢。
次日一早,天晴了,地上還濕着,風月跟着淩筠灼在離火洞厮混半日,下午終于見了陽光,便說去後山走走。
到了後山,她變回龍身挂在樹上曬太陽。
玉竹也不知怎麽回事,最近老跟着她,風月嫌煩,兇巴巴地将人攆走,才徹底清靜。
在陽光下睡了一小會兒,她感覺整根條兒都舒展了,那叫一個神清氣爽,于是忍不住歪着腦袋細細欣賞自己的龍身。
這樣長長的一條小白龍,雪白的鱗片在陽光下閃着瑩潤的光澤,連龍爪都精致得如同靈氣雕琢而成,怎麽看怎麽漂亮。
天底下再沒有比她更好看的龍了叭。
風月一邊欣賞,一邊美美地哼起歌來,哼着哼着忽然發現哪裏不對,将龍首彎下去一瞧,才發現腹部有一個墨點,也不知在那兒沾上的。
“醜死了!”她氣得吱哇亂叫,拿尾巴去擦,結果怎麽擦都擦不幹淨。
她只得往山下去,不遠處有山泉,得去洗洗。
往下走了一段,山泉還沒見着,倒是隐約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
“紅袖姐姐好糊塗,離開了淩冶,她還能往哪兒去?也不知今生還能不能見着面了。”
另一個女聲氣憤道:“還不是因為那個林芫茜,若不是她,紅袖姐姐也不會被逐出淩冶。我聽說她近期又會來淩冶,準沒好事!”
林芫茜?她來淩冶幹嘛?風月心裏頗不爽,故意弄出聲響,走過去問:“林芫茜來幹什麽?”
兩位侍女原本在山泉邊洗手帕,聽到聲音,猛地一回頭,看到漂亮的小白龍正氣勢洶洶地從草叢裏爬出來,一雙冰藍色的大眼睛兇巴巴地瞪着她們。
“王……王後!”兩人忙跪下行禮。
風月小爪子一跺:“我問你們林芫茜來幹什麽?”
兩位侍女戰戰兢兢地伏在地上,一開始都不敢回答,僵持了一會兒,右邊那個稍膽大些的才道:“回王後,林家在北域開了不少醫館,說……說是芫茜仙子要過來巡視。”
林氏女多為醫修,開醫館倒不稀奇,風月繼續問:“那你們為何說她來就沒什麽好事,還有,那個紅袖怎麽了,跟林芫茜有什麽關系?”
剛才回話的侍女卻支支吾吾不敢答,風月正要武力脅迫,身後傳來玉竹的聲音。
“王後莫要聽這些丫頭胡扯,她們整日呆在伏火宮,哪裏知道外面的事。”
這個玉竹怎麽這麽纏人!風月沒好氣道:“你知道,那你說。”
玉竹卻笑:“奴婢就更不知道了,誰能有王上知道的多,不如您回去問問王上?”
風月一聽有道理,還真就跑回去問淩筠灼。
淩筠灼正在離火洞修煉,聞言表情淡淡:“林姑娘來不來,關咱們什麽事?”
“诶?”小白龍傻了眼,這跟自己預想的有點不一樣啊。
她歪着龍腦袋,想了半天,嘟囔道:“可是……可是你向她求過親。”
男人輕嗤一聲,伸手将她拎過來,撥弄她的須須:“你會關心那只棉花妖身在何處,來不來淩冶嗎?”
須須被他弄得好癢,風月咯咯笑着直躲,“什麽棉花妖呀?”
說完才想起來,當初淩筠灼還沒恢複記憶時,她為了跟他成親保命,無所不用其極,還去大街上找妖怪練習親親,那會兒找的不就是棉花妖麽?
見某人面色陰沉地看着自己,風月心虛道:“我……我真不記得了。”
男人輕笑一聲:“正該如此。凡是沒走到一起的,都只是特定時期的一個選擇,不值得記挂。”
“還不是因為人家沒答應你。”小聲音酸溜溜的。
“若真的足夠喜歡,又怎會輕言放棄?哪怕是強求呢。這個道理,你還不懂?”說到最後男人指頭輕蹭了下她的鼻尖,眼含戲谑,似乎意有所指。
“……”風月愈發心虛,她當初強求可不是為了什麽喜不喜歡,就是想保命而已。
這個問題再探讨下去有點危險,她也顧不得問什麽紅袖了,當下變回人形,雙臂繞到男人腦後,親親熱熱地貼上去:“夫君,我好喜歡你哦。”
男人輕哼一聲,明知她謊話連篇,心裏卻還是止不住地甜蜜,展臂将人摟進懷裏,銜着粉唇輕嘬。
這些天風月感覺自己像是泡在蜜罐子裏,整個人都甜得黏黏糊糊了,又跟淩筠灼膩歪了小半個月,終于還是皮癢,想下山打打架,舒展一下筋骨。
她哄着淩筠灼說要跟崔衡下山義診,淩筠灼卻不允,只道崔先生忙,無瑕看顧她。
風月不死心,撒嬌、耍賴、色·誘輪番上,前前後後鬧了好幾回,最終達到了目的。不過淩筠灼說要親自陪她走一趟。
離火洞中,剛剛獲得下山自由的小妖怪有點擔心:“可是你的傷……”
因為在禦沼宮受傷過重,翼動也愈發頻繁,淩筠灼的身體狀況并不樂觀,這些日子她一直在為他療傷。
“無礙。”男人捏着小臉逗她,“哪裏就嚴重到陪我的小條兒逛逛街都不能了。”
風月一想也是,她夫君可是跟她一樣頂頂厲害的,即便有傷在身,收拾上靈界的那些個大妖也不在話下。
午後,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妖怪牽着她夫君的手,大搖大擺下山,招搖過市,見者無不退避三舍。
走到淩冶城中央大街,面臨衆人有意無意的躲避,風月終于忍不住發問:“他們為什麽躲着我?”
她也沒顯出威武的龍身,不至于吓到誰吧?
“興許是怕我。”淩筠灼無所謂道,輕輕捏了下掌中軟嫩的小手,“去買漂亮衣服好不好?”
“好呀!”
兩人買了好多衣裳和糕點,又去茶館聽了半下午書,出來時已是黃昏。
恰巧今日是南域的上元節,聚居淩冶的人族也弄了個像模像樣的花燈會。風月見街道兩旁挂起了許多蓮燈,想必天黑下來會非常漂亮,便沖進隔壁醫館找崔衡。
崔衡自稱是人族,一定知道很多南域的節日,找他一起賞燈必不會錯。
崔衡跟绾羽正打算回伏火宮,得知王後要他一起賞燈,便笑:“方才吃茶聽書卻不見想起我。”
趁着等天黑的工夫,風月在醫館挑晚上逛燈會要穿的衣服,還讓绾羽幫她弄了幾框各色花瓣過來撒着玩。
只是她對做人的興趣也沒維持太久,選好晚上要穿的衣服後很快又變回龍身。
此時天邊已挂起緋紅的晚霞。
院子裏鋪滿了五顏六色的花瓣和衣裳,一條兒臂粗細的小白龍在衣裳裏鑽來鑽去,跟绾羽玩躲貓貓。
看着在衣服堆裏撒歡打滾的小妖怪,淩筠灼嘴角勾起淡笑:“崔先生說的對,低智靈物确實很好哄。”
崔衡看着小白龍的眼神原本也是溫情脈脈,聽他此言,不由得皺眉,聲音有些冷:“我讓你哄她,沒讓你騙她,更沒讓你……”
“當時我有別的選擇?”
崔衡冷哼一聲,不再糾結,繼續道:“她的第二命魂已經被燈芯煉化融合,命是保住了,但燈芯在她體內始終是個隐患,養魂玉千萬不可摘下。”
“便讓她一直戴着吧。”淩筠灼道,“替我謝過瀾偌公子。”
“倒不用謝,你若不拿東西去換,他也不給你。”崔衡冷着臉,言語間多少有些諷刺。
淩筠灼卻并不多在意,只道:“代我轉告一聲,冰骨血玉髓給他只是權宜之計,他若有旁的東西想要,我再換回來。”
崔衡不置可否,遠遠望向院子裏快樂得像只小狗的小白龍,失神片刻,忽又開口:“你……最好能騙她一輩子。”
夜幕降臨,街上張燈結彩。
人群熙攘,甭管是人是妖,各個盛裝打扮,攜三五親友,一起看花燈、猜燈謎。
半人高的孩童舉着紙做的小風車在人群中鑽來鑽去,時而踩了姑娘裙角,時而撞了小夥兒的腰。主道兩旁的攤位旁擠滿了人,人群中不時傳來喜悅的喝彩聲,好不熱鬧。
風月第一次過人族的節日,看什麽都稀奇。因為斂了氣息,加上夜色掩蓋,沒人認出他們是誰,難得沒人躲着他們,風月便拉着绾羽在街上到處亂竄。
什麽糖葫蘆、桂花糕、小糖人兒,買了一大堆,逛到深夜還舍不得走,最後風月央着要在山下歇一晚。
看她玩得開心,淩筠灼也不忍掃她的興,自是應了。
當夜兩人歇在崔衡的一處別院中。
進到卧房,風月還想打開窗瞧瞧外面的夜景,卻被淩筠灼握住手。
“玩了一日,你該睡覺了。”淩筠灼順手将半開的窗關上,“方才绾羽送來藥泉,你進去泡一泡”
“哦。”風月有點不樂意,難得出來逛逛呢。
“乖,我陪着你。”
風月無奈,只能作罷,變作龍身跳入桌上盛着藥泉的木盆裏。淩筠灼便坐在桌前,将手伸進水裏輕輕撫弄她光滑的鱗片。
在男人的溫柔愛撫下,不消片刻,風月便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風月聽到有人在叫她。
“小白。”
“小白?”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只見眼前一片霧蒙蒙的,前面站着個绛紫色的身影,仿佛是個男人。
小白?風月腦子轉啊轉,終于想起,除了那條醜不拉幾的雙頭蛇,還有誰會這麽叫她?
“雙雙?”
“是我。”紫袍男人的聲音很欣慰,“我是冒死入你的夢,不敢待太久,你聽我說。”
“三年前淩筠灼借我的的獨門法術解憂入夢令入了你的夢,你萬不可太過信任他,一定要有所提防!”
風月不解:“入我的夢?什麽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見她不懂,紫袍男人一臉着急,“三年前他為了林芫茜打傷你,如今你卻還跟他在一起,我猜他多半是在夢裏抹掉了你的部分記憶!”
風月聽得雲裏霧裏,正要追問,卻聽紫袍男人驚叫一聲,倏地消失在她眼前。
她也緊跟着驚醒,整根條兒一抖,水花四濺。
開門聲響起,身着玄色法衣的高大男人從外面推門進來,帶着絲絲夜風的涼意。
他看着一地的水,彎唇笑:“怎麽醒了?”
風月趴在木盆邊沿,怔怔望着他,眼神驚惶,一時不知身在現世,亦或是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