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離開劍爐後，風月才想起來問為什麽淩筠灼的父母不讓他用影照月。
“影照月承了龍族殺神的一滴血，乃殺伐之劍，我娘希望我保留神性，心懷悲憫。”
“這麽好聽的名字，怎麽會是殺伐之劍呢？”
“一千多年前百裏先生的劍爐設在東海，影照月鑄成之日，劍爐周圍海水倒懸，烏雲翻滾，天上血月當空，将整個東海都映成一片紅色。我娘說血月主殺伐，我本就殺氣重，再使此劍，必增殺戮。”
“血月…取名叫影照月也是因為血月嗎？”
淩筠灼點點頭。
“那你自己的劍叫什麽名字？”
“風雪暴。”
“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我好像在雜書裏看到過。”
淩筠灼卻說：“風雪暴是仁慈之劍，主封不主殺，一招一式，總為對手留了一線生機。”
風月嘀咕道：“這兩柄劍的名字跟性格正好相反诶。風雪暴，影照月……哈！我有大發現！”
瞧她一驚一乍，淩筠灼好笑地說：“什麽了不得的大發現？”
“風雪暴、影照月，這兩個名字合起來就是我啊！”
她這麽一說，還真是，淩筠灼也是現在才注意到，或許，這就是緣分吧。
風月從他胸前的衣襟裏鑽出來，理直氣壯地要求：“那你把影照月給我用！”
淩筠灼對上她冰藍色的大眼睛，知道她是真稀罕，便摸了下她柔軟的龍須，勾唇笑道：“那你盡管試試，看它給不給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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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了，不許反悔！”
“不反悔。”淩筠灼挑了挑眉，唇角帶着意味不明的笑。
……
一行人在落星城西北角的院落歇下。
傍晚時分，淩筠灼在議事廳聽桑無彙報此間近況，風月仍揣在他懷裏睡大覺。
桑無是與容烈、許桑齊名的大妖，身材魁梧，相貌周正，辦事也妥帖，唯一不好的是嗓門兒太大。
風月本來睡得頗熟，硬是被他一口破鑼嗓吵得耳膜一跳一跳的。
“煩死了！”她氣急敗壞地從淩筠灼衣襟處鑽出個小腦袋，瞪着正說話的大妖。
容烈見狀直樂：“哈哈，王後以為桑無這家夥為啥會被派到這裏除魔？連王上都受不了他說話。”
風月扭頭一看，果見淩筠灼眉頭緊鎖，一臉不耐。
桑無摸摸後腦勺，憨笑兩聲，一時不知該不該往下說。
淩筠灼拍了拍懷裏的小妖怪：“你先出去玩，我……”
他話還沒說完，眼前白影一閃，風月“嗖”的一下便蹿了出去。
這回倒是聽話……
淩筠灼輕咳一聲，擡手示意桑無繼續。
绾羽此行的任務主要是保護風月，因而也跟了出去，尋着氣息找到前院，發現一條小白龍豎條條地挂在月門上，跟大面條似的，尾巴在牆面上掃啊掃的。
她正覺奇怪，便隐約聽到一陣低聲交談。
“嘿嘿，以前就聽桑無大人說過，林家那幾個旁系的大小姐都是準備獻給咱們王上的，其中又屬傾妩仙子最出挑。林家想修複關系，自然先由傾妩仙子出馬。”
“難怪這會子上趕着獨自來送糕點，敢情是想用溫柔鄉迷惑咱們王上。這才剛有了王後，美人又自動送上門來，啧啧，王上好豔福吶。”
“就是，這傾妩仙子跟朵白牡丹花兒似的，比芫茜仙子還要溫柔漂亮，只不知王後長什麽樣兒，诶，你看到過沒？”
另一人的回答更小聲了：“聽說，咱們王後是條假龍，鯉魚變的，妖身賊小，喜歡藏在王上衣服裏。”
“那不成靈寵了？”
绾羽一聽就知壞了，剛要出言訓斥，卻見小白龍倏地變大數倍，龍尾一甩，只聽“轟”的一聲，月門整個坍塌，碎成一地磚石。
門口閑話那兩只小妖趕忙進來，見到磚石堆上趴着條手臂粗細的白龍，正怒目瞪着他們，頓時傻了眼。
“王王王……王後！”
“誰是靈寵？”風月篩糠似的抖了抖條兒，将身上灰塵抖落，一步一步走過去，龇起尖牙，厲聲問：“你們說誰是靈寵？”
倆小妖被逼得一步步後退，不知如何是好。
“真是越來越沒規矩，桑無大人平日就是這麽管的你們？”绾羽見勢不對，趕緊出來調和，一邊斥責兩只多嘴的小妖，一邊上前将風月抱起來，用手絹仔細為她擦掉龍鱗上沒抖落的灰塵。
“王後莫氣，咱們先去水池裏玩會兒，回頭好好罰他們。”
風月向來愛幹淨，方才一時氣怒忘了躲，月門倒塌時飛起的塵土沾了一身。不得不說绾羽對她相當了解，若換了以前，她必然找地方洗澡去了，但此時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沒做。
“林傾妩在哪裏？”
兩只小妖一聽她沒再追究剛才的事，心中大喜，指着一個方向道：“在那邊花廳。”
風月掉頭就走，沒幾步，回頭惡狠狠道：“回來再收拾你們！”
绾羽：“……”
前方小白龍甩着尾巴氣呼呼往花廳的方向走，绾羽在後頭跟着。
憑着這些時日的相處，绾羽對風月的脾氣了如指掌，看她尾巴掃動的頻率和高度就知道，她現在心情不太美妙，大約是聽到林傾妩主動獻媚，有些吃醋。
果然，走到花廳大堂，小白龍一爪子拍碎了房門，将正坐着飲茶的林傾妩吓得猛地站起身，連連後退。
绾羽想說這不是待客之道，但一想風月的秉性，便沒敢說出口，只以眼神請林傾妩不要見怪。
林傾妩倒乖覺，趕緊向風月行了個禮：“傾妩見過王後。”
風月見桌上擺着個食盒，想必就是對方送過來讨好她夫君的糕點了。
“坐下。”風月不客氣地命令道。
待林傾妩小心翼翼坐下，風月跳到桌上，用尾巴掀開食盒看了一眼，見是三碟口味不同的小糕糕，還冒着香噴噴的熱氣，不禁吞了下口水。
她回頭問：“聽說，你是來勾引我夫君的？”
“王後切莫錯怪了我，傾妩并不奢望能得到淩冶王垂愛，但聯姻乃是大長兄之命，我不敢不聽。”
漂亮的龍首一點點逼近，風月半眯着眼，看起來有點兇兇的：“你覺得……我會同意？”
“不會。”林傾妩忽然盈盈一笑，眼尾透着勾人的魅惑，“所以我想請王後為我尋一門親事。”
這話倒令人詫異，風月跳到林傾妩身上，在她脖子上繞了一圈，最後支棱起腦袋，湊近了看對方。
被一條龍這樣近距離逼視，林傾妩卻也不怕，甚至伸手輕輕摸了摸可愛的龍角，溫溫柔柔道：“我請王後為我找個淩冶大妖做夫君，這樣也算完成了聯姻的使命。對方長相如何并不重要，我所盼不多，只希望他性子溫和，待人寬厚，懂得疼愛妻兒。”
風月本來就喜歡長得好看的，這個林傾妩說話又那樣溫柔，仿佛還帶着幾分讨好，沒一會兒便将她迷得暈乎乎的了。
還好她是個不吃虧的主，下意識反問道：“我憑什麽幫你？幫你找到夫君我有什麽好處？”
林傾妩又是柔柔一笑：“我會做的，可不止這些糕點，我還會編好看的頭發、縫漂亮的衣服。若成了，将來我願貼心侍奉王後。”
一個香噴噴的、溫溫柔柔的美人，以後給她做好吃的糕點、編好看的頭發、縫漂亮的衣服，想想還真不錯，風月很是動心，但答應得太快又顯得她多稀罕似的。
“那……我想想吧，也不一定有合适的。”她有點為難地說，随後眼神便瞟向掀開的食盒。
绾羽上前，取了一個喂到風月嘴邊：“王後嘗嘗吧，傾妩姑娘手藝不錯，先前我做的那些，也都是從她那裏學來的。”
風月“啊嗚”一口吃進去，差點都香迷糊了，“我拿去給淩筠灼嘗嘗！”說着一甩尾巴，卷起食盒就往外跑。
绾羽給林傾妩遞了個眼神，趕緊跟出去。目送她溜進議事廳，才又掉頭回花廳，見林傾正在慢悠悠喝茶。
“傾妩，你不該騙她。”绾羽微微皺眉，眼神擔憂，“相處半日，你該知道，她不是你長嫂那樣溫柔賢惠有氣度的當家主母。”
“我沒騙她。”林傾妩放下茶盞，看着绾羽認真道：“我跟她說的話，句句屬實。”
绾羽不信，靜靜看着她。
林傾妩幽幽一嘆，道：“小羽，你可知道我長姐為何會拒絕你們王上？”
绾羽喃喃道：“我想……大概芫茜仙子對王上只有醫者大愛，并無男女私情。”
“你知道嗎，當初我大長兄放話說誰找到春波劍，便能求娶林氏女為妻，這本就是專門說給你們王上聽的。誰知……” 說道此處林傾妩搖頭苦笑。
“你們王上備了那麽多貴重的聘禮，就是沒有春波劍，找到春波劍對淩冶來說很難嗎？我想不是吧。”
绾羽一時無言。她記得備聘禮的事是交給紅袖去做的，當時她還提醒過紅袖，要不要派人找一找春波劍，畢竟那是芫茜仙子娘親留下來的遺物。
後來她被師父安排了其他事情，便沒再過問。
绾羽：“芫茜仙子是因為這個生了氣，所以才拒絕？”早知如此，她就該提醒王上，後來也不至于出這許多事。
林傾妩道：“整個上靈界都知道春波劍對我長姐有多重要，就淩冶王不知道，若換了你，會嫁給這樣一個男人嗎？”
“王上……确實不大細心。”绾羽弱弱道。
“小羽，挑男人，不能看他說了什麽，而要看他做了什麽。”林傾妩低頭看着手心裏忽然多出的一株黑紅相間的黑魂草，喃喃道：“當看到他将你采來的黑魂草塞給王後時，我就知道，我們林家的女人沒機會了。”
“即便我勉強嫁給他，也注定一輩子被王後壓制。”林傾妩緩緩擡頭，臉上浮起一抹慘淡的笑，“小羽，寄人籬下的日子，我再不要過了。”
……
落星城上空無星無月，只有黑壓壓的“天罰”，一點都不漂亮，剛入夜風月便回了卧房。
她正在藥泉裏舒舒服服地洗澡，忽覺周圍水浪翻波，同時隐隐感覺到自遠方傳來強烈的妖力波動，驚得她兩只爪子扒拉着木盆：“淩筠灼，出什麽事了？”
淩筠灼原本在榻上打坐，覺察到她的不安，低聲安撫：“應該是有大妖打架，無妨。”
“那咱們去看看呀！”風月一溜煙蹿到淩筠灼身上，在他脖子上繞了一圈，連看打架的姿勢都提前擺好了。
淩筠灼無奈，只能帶她去看熱鬧。尋着妖力的氣息一直追到落星城東北方向八十餘裏處，看到一人一妖正打得不可開交，周圍還有不少好事者在看熱鬧。
那打架的大妖風月認識，正是昨日才見過的大野牛八爺，那個人族修士身着藍衫，看不清長相，使的是劍，攻勢十分淩厲。
周圍靈力波動一陣強過一陣，能留下看熱鬧的都是些修為高的人和妖，風月縮在淩筠灼法衣裏只冒出個頭，開始為同類擔心：“大野牛能贏嗎？”
“不好說。”淩筠灼觀戰片刻後，發現八爺明顯有點吃力。雖然這蠻牛實力很強，但上次在牛背山與他大戰時丢了半條命，沒個幾十年養不好的。
另一人他也認識，乃是南域蕭家戰力排行第二的劍修蕭淳慶，并不好惹。
“那你去幫幫大野牛啊。”風月催促道。
安排完發現他沒動，風月正要再催，卻聽他冷冷道：“王後倒是熱心。”
“……”風月哪裏聽得懂這話裏有什麽含義，只以為這大惡龍笨得很，竟然忘了八爺已經歸順淩冶，那不就是一條戰線上的妖了麽？豈能任他被旁人欺負了去！
她恨鐵不成鋼地道：“算了，我來！”
說罷不等淩筠灼反應，“嗖”的一聲竄出去，在半空中化作人身，手起捏訣，一股暖融融的白光從她手心飛向八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