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哎呀!”風月氣急敗壞地喊,百般警惕,最後還是遭了道。
仔細一看,他們似乎走進了一間到處是門的石室,二人環顧四周的工夫,周圍石門快速移動,各自換了方位。
如今想要退出去是不能了,想要往前找到出路,希望也不大。
“這是迷宮。”淩筠灼說道。若是有危險,他早該發現,這種只能困住人的地方,确實很難引起警覺。
“哎呀,我怎麽沒想到呢。”風月忽然想起在院子裏偷聽到侍女說藍鳶夫人的孩子去了東邊迷宮,方才遇到的那三名侍女不就是去找人的侍女和負責帶孩子的什麽蕊兒、莺兒嗎?
淩筠灼一言不發地觀察周圍,拉着風月進了其中一扇門,裏面卻跟方才的石室一模一樣。經過數次試探,兩人毫無頭緒。
遇到這種情況風月的脾氣就上來了:“什麽破迷宮,不如把這掀個底朝天,看他攔不攔得住咱們。”
“那倒不難,但這是地宮,如果強行毀掉,地面整個塌陷,再牽動地宮的防護大陣或別的禁制,咱們也未必能毫發無損。”
風月恨恨道:“我要是斷條胳膊,必讓他們全家賠命!”
“你要斷胳膊斷腿兒,我同意了嗎?”淩筠灼不慌不忙,從天海化玉中取出一張椅子,泰然安坐,“與其不停瞎撞,不如想想她的目的。”
這迷宮最多也就困住他們一時半刻,藍鳶夫人将他們引到此處,便算是将敵對之勢擺到了明面上。
然而她卻沒留半句話,既沒有嚣張的挑釁,也沒有談什麽利益交換,這說明她很可能只是想拖延時間,那她需要這段時間去做什麽?
是啓動什麽誅殺他們的陣法?還是要消滅什麽罪證?
若是前者,她應當知道就算整個禦沼宮灰飛煙滅,他淩筠灼至少還有保命的能力,将來出去後定然不會放過她一家老小;若是後者,既然雙方已經撕破了臉,她還有什麽是怕他知道的?
“她在等墨丸出關,或者等鬥篷人回來,然後再決定怎麽對付咱們?”風月說出自己的猜想,“也有可能現在正帶着她的兩個小孩逃之夭夭。”
她方才将禦沼宮裏遇到的事、聽到的話捋了一遍,發現幾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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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綠衣侍女明明誤會鬥篷人是藍鳶夫人的情郎,但那些被留下的侍女很明顯知道鬥篷人的真正身份,這說明藍鳶夫人的近侍有兩撥人。
其二,那只小肉球說爹爹在睡覺不能打擾,這也很不合理,看方才它們撒嬌賴着不走的情狀,也不像很懂事的小孩,能說出那麽懂事的話,說明不能打擾爹爹睡覺這一點多半是經過藍鳶夫人反複提醒教導的。
“不無可能。”淩筠灼聽了風月的分析很是欣慰,“長進了。”
“早跟你說了我第一聰明。”風月一臉驕傲,看淩筠灼老神在在的模樣,不服氣道:“又說不能毀了這裏,又不去找出路,坐這裏等死啊?”
“我覺得她還會回來。”淩筠灼道。藍鳶夫人剛知道他身份時的反應很奇怪,仿佛盼着他來一般,其他可能性都被他一一推翻,他只能相信這位夫人另有他圖,而且與他有關。
“就算她回來,那也是有把握達到目的情況下,對我們來說能是什麽好事?” 風月氣鼓鼓道,看淩筠灼似笑非笑的模樣,又嘀咕了一句:“除非她真是你老相好。”
風月今日的表現着實讓淩筠灼刮目相看,原來這小妖怪真的不傻,或許還有點小聰明。
細細想來,自從出鎖龍淵後,這小妖怪的妖身長得很快,心智和妖力也在以常人難以企及的速度成長,說不定真是個萬年難遇的天才,難怪他們大長老會哭得死去活來。
淩筠灼歪在椅子上,托着下颚,淡淡道:“那你說怎麽辦? ”
“我怎麽知道?”風月下意識地反問,然後氣呼呼地蹲在地上,将自己團成一團。
“累了?要不也過來坐坐?”
風月偏頭看一眼某人的單人座,“哼”了一聲,沒動。
若是往常,她自然敢直接坐他身上去,可今天這大惡龍好奇怪呀,那會兒在牆角隐身的時候他的氣息好燙好吓人,還拿鼻子蹭她,害得她臉上好癢癢,心裏也怕得很,連大氣都不敢出呢。
現在淩筠灼擺明了是要等,風月沒他本事大,自然想早早出去,正發愁之際,忽然想到自己還有個關鍵時刻救命的法寶!
“我有辦法了!”她激動地站起身來到淩筠灼身邊,“我帶你出去!”
淩筠灼疑道:“什麽辦法?”
“你別管。”風月一臉得意,卻又神神秘秘的不肯說。她抓住淩筠灼的手,用神識暗中調動前輩給她的空間法術。
這個法術她之前練習了很多遍,熟練得很,但不知怎的,這次卻遇上了不明原因的阻滞,施展不開。
往常她練習時一切都很順利,只是每每在最後一刻停止,沒有真正動用前輩給的力量而已,像這種中途遇阻的情況還從未發生過。
“怎麽,你的辦法不行?”淩筠灼本來也沒指望過她,因而也算不上失望。
“放屁,你才不行呢!” 風月氣得跳腳,緊接着收斂心神又重新施法,結果還是不行。
正當她冥思苦想哪裏不對時,一個聲音突然出現。
“誰教你的?這個法術誰教你的?”
是藍鳶夫人!
風月一聽氣不打一出來:“關你什麽事,快放我們出去,要不然把你這地宮給砸了!”
罵完才反應過來,她暗中施展空間法術,藍鳶夫人怎麽會知道?
“到底是誰教你的?”
藍鳶夫人的語氣聽起來很激動,風月正要問她怎麽知道的,面前的石門忽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霧蒙蒙的結界,她看見藍鳶夫人就站在外面看着他們。
“你……”風月剛想說話,忽見藍鳶夫人的眼睛發出淡淡的橙色暖光,她的心猛地一跳——這是她的同族!
藍鳶夫人竟然也是藥靈!
風月激動得差點跳起來,也施術回答了對方,然後說:“當然是我前輩教的。”
藍鳶夫人臉上隐約露出驚喜而欣慰的笑,但并不明顯,她問道:“小姑娘,你跟淩冶王什麽關系?”
“他是……”風月回頭看了眼淩筠灼,猶豫了一下,回答道:“他是我夫君。”
“你夫君?”藍鳶夫人又笑了一下,問淩筠灼:“王上,我想與尊夫人單獨聊聊,可以嗎?”
淩筠灼:“不行。”盡管這位藍鳶夫人戰力極弱,但他不會讓風月去冒這個險。
風月有自知之明得很,她知道在藥靈裏邊她自己就算是最兇的了,其他藥靈又蠢又善良,這個藍鳶夫人肯定也是。
她跑到藍鳶夫人面前,用口型說道:“他知道我的身份,我們也不會傷害你,快放我們出去。”
藍鳶夫人想了想,施法将真正的出口石門打開,釋放了最大的善意。
走出迷宮,風月抓着淩筠灼的手一甩一甩的,心裏快樂得不得了。除了上次遇到前輩,這還是她第一次跟同族聯絡上。
“方才多有冒犯,王上見諒。”藍鳶夫人躬身行禮,歉意很真誠。
淩筠灼淡淡一笑:“夫人好手段,現在我可以見澤西王了嗎?”
藍鳶夫人咬了咬唇,目露隐忍,神情猶豫,片刻後似是下了決心,說道:“我夫妻二人被灰丸困于此間數年,還請王上助我們一臂之力。”
灰丸此人行事狡詐,先前崔衡便推測澤西叛離淩冶很可能是灰丸在撺掇,因而聽到藍鳶夫人求救,淩筠灼也不算太驚訝,讓藍鳶夫人先把話說清楚。
藍鳶夫人将他們帶到偏殿的一處廳堂內,親自斟茶認錯,而後才說起他夫妻二人與灰丸的恩怨。
灰丸是狼妖,與墨丸只是結拜兄弟,他早不滿屈居墨丸之下,自從聽聞淩筠灼與犼獸明光大戰失蹤後,便動起了心思,想要自立山頭,但自己再去開疆拓土顯然不易,他最終将心思動到了自己的結拜大哥頭上。
墨丸雖是一方妖王,妖力強盛,但性子憨厚,以為他兄弟腦子好使,便什麽都聽他兄弟的,以至近年來澤西與淩冶漸行漸遠。
一番試探後,灰丸确認淩冶無暇再管澤西城,便勾結外族高修暗算墨丸,致其重傷,墨丸托着重傷攜妻小躲進這禦沼宮,一躲就是八年。
好在有防護大陣守護,灰丸等人不敢進犯,墨丸一家才得以偏安一隅,否則怕是性命難保。
其實選美之事也是灰丸的陰謀,他要争王位師出無名,必須先打擊墨丸的威望,這些年已經初見成效。
風月聽後問道:“這麽說你并不是為你夫君積福幫那些姑娘,而是不忍心看他們淪落在此?”
藍鳶夫人苦笑:“都有吧。”
淩筠灼:“你只是想讓我殺了灰丸,還是另有別的目的?”
藍鳶夫人:“報仇之事不敢勞動王上,我只想請王上看在我夫君曾是您忠心臣子的份上救救他。”
“你自己不是……”話說一半風月閉了嘴,改口道,“你應該醫術也不錯吧,你治不了你夫君的傷?”
淩筠灼:“澤西王現在何處,傷勢如何?”
“他……”一說起自家夫君,藍鳶夫人泫然欲泣,将手帕攏在鼻間,“不太好,一會我帶你們去看看就知道了。在這之前……”
她看了看風月,對淩筠灼道:“其實……我跟尊夫人是同族,有些事想與她進去單獨聊聊,還請王上應允。”
聽到這個淩筠灼挑了挑眉,方才他便覺得風月的反應怪怪的,原來兩只藥靈暗地裏相認了。
沒等他說話,風月便道:“沒問題。”
淩筠灼知道藥靈這種弱小的族群一定有很多秘密是外人不能知道的,便也沒阻止,只對風月道:“我就在這裏,有事叫我。”
藍鳶夫人帶着風月進了廳堂角落的內室。風月一進去便激動道:“你是不是靠空間法術發現我的?那個鬥篷人是不是我們同族厲害的前輩,那些被他帶走的姑娘是不是也跟我們一樣的?”
“全對,你真聰明.。”藍鳶夫人雙手将風月按在客座上,盈盈一笑,不吝誇獎,“方才公子走之前跟我說你們不會傷害我,我還不信,原來他一早認出你來了。”
“啊啊啊啊他真的是前輩!”風月激動得跳起來,在屋子裏直轉圈,“我就說嘛,他罵人蠢的語氣實在太熟悉了。那他把那些姑娘帶去哪裏了?”
“最近有信得過的醫修要找藥靈徒弟,公子帶她們拜師去了。”
既有不辭辛勞幫助同族的心,又神通廣大到一次為這麽多同族找師父,還能在淩筠灼眼皮子底下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風月只能想到那個傳說中的名字。
“他是禮月前輩對不對?”
藍鳶夫人笑道:“他不肯承認,但我猜他是。”
風月坐下來,捧着雙頰,歡喜地看着藍鳶夫人,問她:“姐姐,你真好看,你是哪一支的?”
“我是浮雲山的,你呢?”
“難怪,浮雲山出美人诶。我是呼呼山的。”
“那想必你也是個上課呼呼大睡的小懶蛋兒。”
“嘿嘿,我成年了才知道因為我們那一支的都愛睡覺,才被你們叫做呼呼山呢。”
兩只藥靈相談甚歡,風月飲了兩杯茶,才忽然想起還有重要的事,便問:“姐姐,你夫君的傷連你也治不好嗎?”
藥靈是萬能靈藥,沒有治不好的傷,只是時間問題而已,若非自己沒有把握,藍鳶夫人應該不至于冒險用迷宮困住淩筠灼。
藍鳶夫人神色憂戚地搖了搖頭。
“沒事,我可以幫忙。淩筠灼的傷就是我治好的,雖然時間是花多了一點,但那是因為一開始我治愈之術不太熟練,現在我可厲害了。”
“你叫他……淩筠灼?”藍鳶夫人抓住風月的手,一臉豔羨,“他一定很愛你吧。”
風月瞬間變了臉色,可能有那麽一點點愛她的夫君早就不在了,現在這個愛的是別人。
“并沒有,他不喜歡我。”風月失落道,“不過他對我還行,畢竟……畢竟有夫妻名分在的嘛。”
“不,他很愛你。”藍鳶夫人肯定道,當時風月被歡寶和喜寶吓到,淩筠灼對她那樣自然而然的小心愛撫跟溫柔呵護是做不得假的,怎麽可能不愛。
風月不太想跟別人談論這個傷心的話題,沒接話,轉而道:“我們先去看看你的夫君吧,其他事以後再說。”
“他愛你,我很高興。” 藍鳶夫人自顧自說着,溫柔地看着風月,眼神既柔和又堅韌,仿佛什麽都不能阻止她,“我的夫君也很愛我,咱們過去吧。”
風月起身,但右手仍被藍鳶夫人拉着,她回頭道:“姐姐,不走嗎?”
“走的。”藍鳶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從袖中拿出一盞燈來,“這是一會兒救我夫君要用的燈,你先拿着。”
風月伸出左手接燈,在觸摸到燈罩的一剎那,一道白光從燈芯綻放,她忽然感覺到一股很強大的吸力,還未來得及發出聲響,整個人瞬間化作一道流光被吸進了燈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