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杏澤位于城外十餘裏處，豐茂的水草覆蓋其上，間或能看見簸箕大的不規則水面，水面上漂浮着銅錢大小的綠色水藻。偶有微風拂過，水藻被蕩開，清澈湖水盡入眼底。
“這裏不臭啊。”風月聳了聳鼻子，只聞到一股鮮草的清新味道。
淩筠灼沒回答，道了聲“斂息”，将人拉到自己身前，緊接着兩人周圍出現一個氣泡一樣的結界。
風月隐約感覺到有人靠近，片刻後，一只紅鼻頭的醜妖怪走了過來，正是城門口登記名冊的那一位。他像沒看見他們似的，徑直從旁邊走過去，踩着水草一直往杏澤中間走去。
淩筠灼沒說話，自然而然地捉住風月的手，拉她一起跟上。
向杏澤中央走了約莫半裏路，那醜妖怪停下來，從腰間掏出一個黑色腰牌，注入靈力後對着腰牌喊了一聲：“開門，我換班回來了。”
話音剛落，醜妖怪的面前出現一扇兩人高的水門。淩筠灼看準時機，跟着醜妖怪一起走進去。
身後的水門閉合，眼前一片昏暗，風月的眼睛還沒來得及适應，一股詭異的惡臭猛撲過來，直沖天靈蓋，她白眼一翻，差點沒厥過去，下意識地撒腿就往回跑。
淩筠灼一把将人拎回來，順勢塞在胳肢窩下大步往前走，根本不給她臨陣脫逃的機會。
“淩筠灼你——”風月剛要破口大罵，便感覺臭氣直往嘴裏鑽，趕緊閉了嘴，拉起淩筠灼的法衣捂住口鼻。
禦沼宮外層的地下通道不小，可容數人并行，淩筠灼幾乎是與醜妖怪并排往裏走。
那股臭氣越來越強烈，風月欲變回龍身而不得，她覺得自己要死了，在淩筠灼臂彎裏拼命掙紮。
“不要變來變去，靈力波動太大會被發現。”淩筠灼警告道。
大惡龍太過強勢，風月反抗不了，只能蔫兒嗒嗒地挂在他臂彎裏裝死，免得吸進太多臭氣。
一陣七彎八繞後，視野驟然開闊，一個占地十數畝的廣場出現在眼前，周圍整整齊齊地圍了幾圈瓦房，看樣子像是妖怪們的住所。地底無光照，廣場上每隔一段距離便有燈火照明，地上的灰石地板被映得暗沉昏黃。
見慣了山明水秀的小妖怪對這種環境極不适應，心裏暗暗後悔，早知就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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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醜妖怪跟路上遇到的妖怪打招呼，抱怨說近兩日無甚收獲，別說美人，附近的女人都快絕跡了，女妖倒是有，就是長相太惡，怕夫人不喜歡。
對方做出一個大家心知肚明的猥瑣表情，嘿嘿笑道：“我看夫人就是故意把要求擡高，免得小夫人太多，迷了大王的眼。”
醜妖怪跟着附和幾句，随後繼續往廣場中心走。
風月沒精打采地掀開眼皮，眼尖地發現廣場中央似乎有個巨石砌成的高臺。
淩筠灼跟着走近，兩人才看清那竟是個池子，裏面滿是灰褐色的污泥，正咕嘟咕嘟冒泡。
這些污泥實在太過可疑，風月将鼻子從淩筠灼的法衣下露出來，還沒開始吸氣，便感覺到一陣強烈的惡臭，天靈蓋兒都差點被掀下來。
“走啊，你不走幹嘛？”她急得在淩筠灼腰上掐了一把。
這一掐對淩筠灼來說跟撓癢差不離，他不跟她一般見識，将人放下來，嚴肅道：“我進來後一直沒感覺到容烈的氣息，會不會……在這裏面？”
風月剛想說真藏這下面還不被臭死，便見那醜妖怪向池子旁值守的妖怪張開雙臂，守衛點點頭，用長瓢舀了半瓢污泥上來，遞給他。
醜妖怪面露喜色，抓起泥巴往自己身上抹，一邊抹一邊跟守衛搭讪：“大哥，這小聖池的聖泥是不是該換了，我前天抹，昨天下午就失效了，你看我被蚊子咬的。”
守衛“嗯”了聲，說：“怕什麽，大聖池的聖泥用之不竭，晚些時候宮裏的的姐姐自會送出來。”
醜妖怪笑着附和兩句，随後離開。
淩筠灼沒再跟過去，而是走到池子旁邊，伸出二指靠近泥面，一束微光從指間發出，滲透進污泥中。片刻後站起身，說：“不在這，去他們說的大聖池看看。”
誰知一直嚷嚷着要走的風月卻沒動，愣愣地站在那裏。
淩筠灼：“怎麽了？”
“這裏面……好像有什麽東西，好熟悉。”
“什麽東西？”
風月遲疑道：“好像是一種藥，具體是什麽，我也說不上來。”
“或許吧。”淩筠灼并不奇怪，方才那老鼠精說失效，可能說的就是藥效，臭成這樣妖怪們還願意抹身上，除了向墨丸表示臣服，沒準也與藥效有關。
風月還在發愣，偏着頭看泥巴池，眼神迷迷瞪瞪的。對淩筠灼來說，這小妖怪只要不說話、不惹事，就算乖了，如現下這般模樣，更是招人疼。他将人拉過來，取出一根淺黃色的細草放在她唇邊。
原本強烈的惡臭瞬間消散，風月終于回過神來，一把搶過細草：“有這種好東西為什麽不早拿出來？”
淩筠灼戲谑地看着她：“早說了，只要你乖，為夫自然疼你，不乖，便是自讨苦吃。”
說完他轉身往西北方向走去，那邊是禦沼宮的入口。
香草驅散了臭氣，風月頓時神清氣爽，決定暫時乖一會兒，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禦沼宮的入口不見重兵把守，卻有一層看起來黑沉沉的防護大陣，其上妖力強悍霸道，幾丈開外的風月已然受不了，寸步不得前行，反而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段距離。
“好強的妖力！還帶着一點點那種臭味，難怪不用人看守。”風月站得遠遠的，看向似乎絲毫不受影響、還在往前走的淩筠灼，“喂，你有辦法嗎？”
“還不快過來。”淩筠灼側身看了眼那不争氣的玩意兒，手一伸，将她隔空抓過來，緊着不知他施了什麽術法，兩人身體周圍出現一種金色的薄膜，成了兩尊渡了金身的人像。
淩筠灼也不多費口舌解釋，拉着風月直接穿了進去。
有了“金身”，方才還迫得風月連連後退的防護大陣宛若無物，風月感覺又新奇又刺激，激動道：“诶，這是什麽法術，教教我！”
淩筠灼：“等你妖身修到我一半再說。”
又是這一句，哼！風月感覺自己又被鄙視了，暗道你們這些老妖怪不過是仗着活的歲月長，若本龍神也活到兩千歲，別說穿越防護大陣了，這身黑龍鱗也給你扒下來！
禦沼宮內部由橫七豎八的許多土洞構成，光線昏暗，并無半點妖王宮殿應有的富麗堂皇。
更令人奇怪的是，裏面找不到一只像剛才遇見的那些又臭又醜的男妖怪，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幹幹淨淨的年輕女子，而且大多長得極美。
風月看着眼前的一個個漂亮姑娘，悄聲問：“這些都是人族嗎？”
“是。”
“那個也是嗎？”風月指着一個正在生火烤蘑菇的紅衣女子，面露狐疑。
“唔。”淩筠灼應了一聲，擡步欲走。
“好奇怪呀。”風月眉心緊蹙，拉着淩筠灼的胳膊不讓走，仍看着那個紅衣女子，“她跟其他人不一樣，她不純淨。”
淩筠灼被她說糊塗了：“什麽不純淨？”
“就是不純淨啊，不管是妖還是人，都只能是自己，但她不是，她身體裏有另一種氣息。”
看她不像說着玩，淩筠灼擔心這紅衣侍女有貓膩，放出神識查探，卻并未發現所謂的另一種氣息。
不過此前他聽崔衡說過，藥靈在靈物中是最頂尖的一族，他們對世間生靈的感知力不是其他族類能比的，或許小妖怪沒瞎說，這裏的侍女也可能是墨丸的姬妾，身上殘留着墨丸的氣息也未可知。
但這種事他怎麽好解釋，便道：“走了，你說的我會留心。”
大惡龍說沒事那就沒事吧，風月自己也說不明白那股氣息到底是什麽東西，索性不管了。
這座地下宮殿構造頗複雜，小道很多，每條小道盡頭都有一兩間石室，似乎是這些侍女的住所，顯然墨丸的寝殿不在這裏。
兩人繼續往禦沼宮深處找，途中時而遇見三五侍女嬉笑打鬧。
有吃有住、自由無拘，這些女子的地宮生活似乎并不像外界傳的那樣水深火熱。淩筠灼不由得想起之前跟崔衡的推測——或許這一切都是灰丸搞的鬼，好讓墨丸名聲掃地？
正當他疑惑間，看見前方一名綠衣侍女拉着另一位年紀大些的鬼鬼祟祟地躲進一間石室。還未等他招呼，風月已經先一步扒拉在人家門上聽起了牆角。
只聽那綠衣侍女急道：“怎麽辦呀姐姐，夫人與大王的情分怕是真的要盡了，到時鬧起來，咱們到底站哪一邊吶？”
“別瞎說，不會的，大王只是閉關修煉而已，絕不是她們說的那樣。”
“可是姐姐，現在已經不是大王是否被軟禁的問題了，而是……”
“什麽？”
“夫人……夫人又要同她那位情郎幽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