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眨眼間,風月來到一個晦暗的洞穴,驚道:“淩筠灼,我們怎麽……”
她話還未說完,便發現身邊根本沒有淩筠灼,不遠處站着另一個熟悉的身影。她還沒來得及叫出聲,那人一把拉住她,急道:“這裏馬上要消失了,跟我走!”
緊接着眼前一黑,當風月再次睜開眼,卻又到了一個明亮的冰洞內,身邊站着的赫然是崔衡!
“怎麽回事,你怎麽會在這裏,淩筠灼呢?”
崔衡:“不知道,不過遇到你的事我方才已經用秘法傳音禀告王上了。”
風月将信将疑,跟崔衡兩邊情況一對,才知他也是碰到那種結界,才被傳送到方才那個昏暗空間的。
沒錯,方才那是一個空間,在不在冰溶洞內不确定,崔衡只能确定那個空間靈力不濟,快要崩塌了,所以帶着風月趕緊出來。
“你也會空間法術?是不是那個瀾偌公子給你的?”風月方才分明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
“對,是他。”崔衡四下觀察,道,“我們能轉移到此,說明這裏我來過并且有印象,很可能接近天蠶族的聚居地了,咱們過去看看。”
風月覺得哪裏不對,上次曉夫人和灰丸用的都是瀾偌的空間法術,但他們無法相互破解,只能僵持,那崔衡怎麽可能破了方才那個空間?他不會就是瀾偌吧?
“怎麽不走?”接收到風月狐疑的眼神,崔衡無奈笑道:“你在懷疑我什麽?放心,我絕不會傷害你,只會保護你。”
看她不信的樣子,崔衡收了笑容正經道:“我對王上忠心耿耿。”
風月:“……”看這姓崔的跟淩筠灼說話,也不完全像屬下,說什麽忠心耿耿?
“哦,對,你既然知道瀾偌,一定在奇怪為什麽我可以破空間法術。實不相瞞,其實我就是……”
風月一顆心吊到嗓子眼,不會真被她猜中了吧?
誰知崔衡緊接着道:“就是高價買的而已。瀾偌這個奸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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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也不管風月跟不跟,只一心朝一個方向走,口中還抱怨瀾偌坑了他不少匿形珠,他買的空間法術可貴了,自然比一般的強。
風月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先跟着,但心裏仍保持着警惕。
路上崔衡調侃地問風月大家閨秀的走路方式學得怎麽樣。
“不怎麽樣。”風月沒好氣道,眼睛長後邊兒了,還知道她學別人走路?
崔衡:“其實初荷姑娘以前也不這麽走路,她是在幫王上趕制霜雪風舞後才有所改變的,變得不像她自己,反而像另外一個人。”
“像誰?”
“自然是那套法衣的主人。”
主人?屁的主人,回去就想辦法将那破衣服燒了!風月心裏咬牙切齒,表面倒還冷靜,順着他的話問道:“你是說初荷學那個什麽茜,她對淩筠灼圖謀不軌?”
“我可沒這麽說。”崔衡語氣頗無辜,“你看她對你的反應,像是有那個意思嗎?”
對哦,初荷怎麽好像一點也不嫉恨她這個王後呢?風月搞不懂。
“她到底什麽心思不得而知,我也猜不透,可以肯定的是這姑娘很不簡單,王後最好別跟她走太近。”
風月猛然想到初荷是真鯉魚妖,也算是水族,驚道:“對付天蠶族的人難道是她?”
“不,她沒那能耐,但也未必全無幹系。”
崔衡說得很篤定,也一如既往的溫柔且平靜。風月不禁越發好奇,連淩筠灼遇到這些破事還皺個眉呢,這人卻似乎天塌下來還能撿塊落下的石頭回去研究一般,好奇怪的家夥。
越往裏走坡度越大,崔衡發現身後沒了聲息,一回頭看見風月正氣鼓鼓地蹲在地上,兩只手掌也扒拉在冰層上,努力不讓自己滑下去,前方彎彎繞繞,誰知道下去後會遇上什麽。
小小的一團還挺可愛。
“來。”崔衡向她伸出手,微微笑着,很溫暖,不像是嘲笑。
雖然風月沒什麽禮教觀念,但剛剛才跟淩筠灼牽過手,此時她下意識地不想跟別人牽,于是堅決搖頭。
崔衡似乎終于想起她是個姑娘家,提議道:“要不你變成原形到我手上來?”
風月想了想,果然變回龍身,但她可不想被這個姓崔的拿捏,于是“嗖”的一下跳到他衣擺上,四只爪子将布料團成一個球,穩穩抓住。
崔衡無奈地搖搖頭,也沒發表什麽意見,載着風月往前走,口中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說着話,大意是如何使用靈力穩定身形,才能在濕滑的陡坡上行走自如。
他每走一步,衣擺上的小白龍就跟着蕩一下,不一會兒,風月便領悟到了蕩秋千的樂趣,擺動尾巴讓自己蕩得更高,偶爾還轉幾個圈圈,如此數個回合下來,崔衡的衣冠着實有些不體面。
崔衡沒辦法,只能伸手将她摘下來,用手捏住她上肢的咯吱窩,一人一龍臉對臉。
風月氣得吱哇亂叫:“你你你放我下來,不然我要告訴淩筠灼你欺負我!”
崔衡仍舊語氣溫和,一邊整理衣冠,沒所謂道:“屬下沒意見,想必王上能體諒屬下被王後扒衣服時的驚恐和無奈。”
“哼!”風月自知理虧,但還是沒好氣道:“給我翻個邊,我不要看着你。”
“遵命。”崔衡輕笑一聲,将風月翻過去,龍背朝着他。
兩人又往下走了一段距離,視野逐漸開闊,前面出現一個很大的圓形冰室。室內插滿了大大小小的冰錐,地上和屋頂都有。
“天蠶就在這些冰錐上生活、吐絲。”崔衡解釋道。
風月從他手上跳下來,她方才眼尖地看到角落裏的冰錐縫裏有白色的東西,跑過去一看,是手指頭那麽大一小塊“布”,她用爪子勾起來,問崔衡:“這是雪縛絲嗎?”
“是。”崔衡也在別處找到一點點雪縛絲,他将之放在手心,“看來對方的目的确實不在雪縛絲。天蠶的吐絲量極少,這麽一小點也十分珍貴,沒有人會遺漏的。”
風月一邊到處找天蠶和雪縛絲,一邊問:“為什麽我們進洞後一直沒看見天蠶的遺體?連這裏也沒有?”
崔衡:“或是被擒,或是……自我了斷。”
“自我了斷後就會消失嗎?”
崔衡輕嘆一聲,道:“先看看有沒有別的線索。”
冰室很大,但因為地面上立着許多冰錐,所以視野并不好,偌大的冰室仿佛被分成了許許多多的小空間。
風月維持着龍身,在冰錐間鑽來鑽去,最終收集到三塊小手指那麽大的雪縛絲,雖然遠遠及不上花織給她的那些,但她還是很開心,這可是她自己找到的呢。
崔衡見她毫無心理負擔地将天蠶族的東西據為己有,無奈地搖搖頭,問道:“為什麽這樣執着于雪縛絲?若真想要,跟王上說一聲,難道他還不給嗎?雪縛絲雖罕見,但若傾淩冶之力,湊齊一匹也不難。”
“他就是不給啊!”一說起這個風月就來氣,“哼,不要他的了,我自己找!”
崔衡大約猜出跟寶栖閣那件霜雪風舞有關,沉默了片刻,溫聲道:“呆得不開心,就不要委屈自己。”
風月聽得一愣,回頭看他:“你什麽意思。”
“我交游廣闊,可以幫你尋個可靠的去處,你若不想做王後了就跟我說。”
風月見崔衡眉心微蹙,表情嚴肅,一副很關心她的樣子,讓她一時也不好判斷他到底是不是挑撥離間。
“喂,你很不希望我跟淩筠灼在一起嗎?”
崔衡蹲下來,将自己找到的兩塊雪縛絲遞過去,眼裏的色彩很溫柔:“我只希望你過得開心,跟誰在一起不重要。”
風月呆呆地看着他,一雙冰藍色的大眼睛裏滿是懵懂,這種話她大概知道是什麽意思,但從來沒有誰這麽對她說過。即便是向來疼她的大長老,也經常會說一些希望她快點修成人形,成為族群驕傲之類的話,可沒說在乎她過得開不開心。
“你……你怎麽忽然說這種話?”風月扭過頭不看他,也沒接雪縛絲。這樣好聽的、讓人心裏暖暖的話她當然喜歡,可越是喜歡她便越要警惕。
“不要啊?”崔衡沒正面回答她,将雪縛絲塞進她的小爪子裏,起身去了別處。
人雖然離開了視線,但那句話讓風月心裏頗不寧靜。她心不在焉地繼續穿梭在冰錐之間,許久也沒再找到別的雪縛絲,便跳到了屋頂上。
找着找着,她忽然發現不遠處有一塊靈力很不一樣的地方,她甩着四只小短腿啪嗒啪嗒跑過去一看,驚聲道:“這裏有字诶,你快過來!”
崔衡飛上去,用手在屋頂的冰層上戳了個洞,攀在上面,到處看了看:“哪裏?我怎麽沒看見?”
“就這裏呀!”風月用爪子指着兩個很大的冰錐之間的小縫,“字好小,不過我看得清。”
崔衡似乎明白了什麽,說:“這是留給它們同族看的,我看不見,你念給我聽。”
“我還以為你多厲害呢。”風月嘀咕着,給他念了一遍。
留言大意是說,有看不清面孔的人類突然闖入冰溶洞,用冰系法術将它們活捉,天蠶們四處逃亡,有一批最後又逃回了這裏,留下這些字跡,若有其他天蠶部族到此,請廣而告之,務必遠離人類,寧抱憾而死,誓不為奴。
讀完後風月又在屋頂到處找,但并沒發現其他字跡。
兩人回到地面,風月忽然想起崔衡方才的話:“不對啊,你說你看不見,為什麽我能看見,我又不是天蠶。”
“你不是天蠶,但這一支天蠶的先祖是藥靈所化。”崔衡就地盤腿坐下,靠在一個冰錐上,“就像你本來也是藥靈,卻化成了龍。”
風月聞言一驚:“你……”
“沒錯,我知道。這種要緊事王上不會瞞我。”崔衡安撫地摸了一下風月的龍角,“将你抓到那個空間的陣法是專門捕捉靈物的,所以王上沒事,只有你被捉,還好我發現得早,緊跟着趕過來,否則你還不知會被送到何處呢。”
原來如此,風月就覺得那個地方靈力很新鮮很純淨,那不正是他們藥靈族最喜歡的麽。
“你之前問我為什麽這裏沒有天蠶的遺體,因為洞內大部分天蠶都被冰凍活捉了,只有很少一部分在被冰凍之前逃走,但它們知道最終也逃不過敵人的手掌心,所以選擇了散魂。”
“你是藥靈,應該知道靈物死後就會化作靈氣歸于自然。”崔衡望向空中,神情略有些感傷,“所以它們一直都在這裏,只是跟周圍的靈氣融為了一體,再也沒有個體的意識。”
看風月眼神呆呆的,有點難過,崔衡又摸了下她的龍角,“據說這支天蠶的先祖被愛人騙了,傷了心,所以寧願做天蠶,簡簡單單地活,簡簡單單地死。”
說着他拿出花織和她死去的蟲卵,又将這一路找到的天蠶遺體也放在一起,交給風月:“它們被敵人的法術禁锢了,你幫幫忙,讓它們跟自己的同族一樣重歸天地吧。”
藥靈是一種很決絕的靈物,若被禁锢,很可能選擇散魂,也不願受人奴役。只有辛辛苦苦修成人的藥靈才會心有牽念,不甘心散魂,所以被人捉住轉賣的藥靈多半是已經修成人形的藥靈。
霧隐山天蠶的先祖寧願做天蠶也不做人,除了情傷,大概也是執着于那份自由吧。所以現在有人要捕捉它們,它們絕不妥協。
風月心裏酸酸的,難過得快哭了,但還是點了點頭。她化成人形,将手帕接過來,用另一只手覆蓋其上,然後閉上眼,用屬于藥靈的靈力溫暖它們。
不一會兒,風月的兩手之間發出淡淡的熒光,她拿開右手,一個個小小的白色光團從手心慢慢飛出來,越飛越高,顏色也越來越淡,最後變得透明,一點點融進周圍的空氣裏。
“再見。”風月看着它們消失的方向,眼裏閃着淚花,小嘴撇着, “反正我也會死,所以一定會再見的。”
崔衡:“傻孩子,你可是龍,你會有很長很長、也很快樂的一生。”
“嗯,但願吧。”風月也不知自己什麽時候會死,她就當這是祝福了。“現在怎麽辦,你能幫它們将消息傳達給其他天蠶族嗎?”
“我會想辦法,其他的我們出去再說,王上該急了。”
兩人用空間法術傳送出去,最後在兩隊分開時的三岔口找到淩筠灼。
看到兩人安全歸來,淩筠灼眼中的躁郁一掃而光,但也并沒表現得多激動,只淡淡道: “初荷姑娘先去外面摘紫瀑花了,裏面什麽情況。”
崔衡:“我們邊走邊說。”
接着崔衡将天蠶族被捉的事情告訴他,并分析了自己的推測。
天蠶吐絲百年一次,而後繁衍,而後消亡,一般而言,一個中等大小的族群一百年才能産出手帕那麽大一塊絲織品,所以十分難得。
以前有人想過捕捉天蠶養殖,但很快發現被捕捉的天蠶基本都會郁郁而終,即便活下來,吐出的絲也極普通,只有身處自由而愉悅的環境下,它們才會産出真正的天蠶雪縛絲。
這一點上靈界但凡關注雪縛絲的人基本都知道,所以那些抓走天蠶的人最終目的應該不是養殖,也不是為雪縛絲。
“他們為的是藥靈,他們想将霧隐山的天蠶當藥靈使用。”崔衡的語氣很肯定。
“使用”二字讓風月很不悅,就好像他們藥靈是一種可以随意處置的死物,但她又不得不承認,藥靈在上靈界就是這樣一種存在。
她不禁想起自己的族群,喃喃低語:“淩筠灼,你說我的同族會不會也……”
淩筠灼:“不會。”
回答得太快,随便又敷衍。風月不吱聲了。
崔衡繼續道:“天蠶畢竟已經不是真正的藥靈,治愈能力有限,也不能為妖族繁衍,所以很可能會被煉成器靈。”
所謂器靈,便是将靈物的精魂提取出來,煉進某種器物中,這器物便能轉化一部分靈物的特殊能力,用藥靈煉成的器靈攜帶的自然是治愈能力,長期帶在身邊有助于身體康複。
崔衡長嘆一聲,道:“那些人用了空間法術,我先找瀾偌問問情況。”
淩筠灼:“你與這一支天蠶有舊,接下來怎麽處理你看着辦吧。”
用藥靈煉器靈的事不多見,但在上靈界也算不上稀奇,藥靈從不歸順淩冶或任何一方勢力,所以這事淩筠灼不會管。
三人出了冰溶洞,便見初荷正在收集紫瀑花。
崔衡将天蠶被捕的事情告訴初荷,并請她通知一下她所知道的天蠶部族,讓它們小心隐藏,盡量不要外出。但并未對她道出霧隐山這一支天蠶是由藥靈所化的事。
初荷對此不甚唏噓,答應幫這個忙,說自己要去其他地方找找紫瀑花,并未跟随他們一起回淩冶。
辭別初荷回到雲船上,風月鑽進自己的屋裏想問題,她始終覺得這事并不是那麽簡單。
那些人連雪縛絲都不是很在意,一定是很厲害的人物,天材地寶什麽尋不到,若需藥靈輔助治療,去南域找有藥靈的醫修便成,何須自己煉器靈?
她又想起關押決炎的岩火洞裏自己設置的羨魚陣,心道難道藥靈的淨化能力被外界知曉了?
思來想去不放心,風月去找崔衡,剛一出門便看見他跟淩筠灼、绾羽站在甲板上。
绾羽峨眉緊蹙,急道:“王上,是否馬上通知許桑大人去澤西接應?”
淩筠灼道:“容烈對付不了的,許桑頂什麽用?我親自去一趟。”
澤西?那豈不是會遇見灰丸?
“我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