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風月連成親要幹什麽都不知道，哪裏懂得比武招親，此事說來話長。
那日她連夜離開伏火宮，對自己要做什麽、要去哪裏一片迷茫。
之前她總想着去南域，那是大長老對他們的期許，只因那邊醫修多，對藥靈也友好。但她如今鐵了心做妖，去南域倒未必合适了。
首先林家她是決然不會去的，再有一個蕭家，蕭家對藥靈雖好，但讨厭妖，如今她已是妖身，即便作為藥靈的天賦再好，也不能保證人家對她沒有意見，若運氣不好，被打殺了煉化成器靈也未可知。
其他醫修就更說不準了，她哪敢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托給別人。
說到底，還是她現在有了匿形珠，敢留在妖界了。思量一番，最終還是決定去紅葉嶺。
現在沒有人為她施匿形術，匿形珠只能隐匿原形，不能僞造身份。于是她先去藥鋪買了幾枚鯉魚鱗片帶在身上，好讓人以為她是鯉魚精，如此就算被看到龍身也有的分辨。
然後她一路向南，由于還沒學會龍騰之術，只能偶爾飛一飛，因而腳程極慢，花了十日才到紅葉嶺附近的紅葉鎮。
說來也不知算是運氣好還是不好，本以為途中不會太平，少不得遇上些跟她一樣喜歡打架的，她都已經做好了邊打架邊趕路的準備，誰知一路上半只挑事兒的妖怪都沒遇上，偶爾她心情不好主動挑釁，還被對方說教一通。
什麽以和為貴、與人為善，還什麽待人以禮、修身養性，簡直瘋掉了，哪裏還有半點妖界的樣子，什麽破北域妖王，管得還不如中域呢！
到得紅葉鎮，風月張牙舞爪的心氣兒都被別妖們的碎碎念給磨沒了，漫無目的地在集市上游蕩。走着走着她突然聞見一股清新的香甜味道，尋着味兒來到一家糕點鋪子。
眼看着別人排着隊拿靈石換糕點，她不禁探了探自己的儲物袋。
除了白虹和那十幾顆匿形珠，就只有五塊下品靈石了。這點靈石還是大長老為他們準備的，藥靈乃天地靈氣所化，聚靈很容易，不需要進食，施展治愈之術也不需要消耗別的什麽東西，所以有沒有靈石都無所謂。
但是……現在她想吃那種淺黃色的小糕糕。
她識得，那是桂花的香味。
待到人群散了，老板娘的視野裏終于出現一個穿着土裏土氣的粗布麻裙、戴着面紗、窮得連根簪子都買不起的小姑娘。
Advertisement
看不見相貌，但那雙眼睛怪水靈的，老板娘看了喜歡，問她：“姑娘，想要點什麽？”
“老板，我想吃那個黃色的小糕糕。”
老板娘：“行，一個下靈石兩個，姑娘，來兩個吧？”
“我只想吃那個小糕糕。”風月強調道，眨巴眨巴眼，“沒有靈石。”
“這……”老板娘略有些為難。此時一陣涼爽秋風拂過，面紗被吹起，老板娘看見面紗下的小臉瑩潤粉嫩，唇不點而朱，鼻子光潔俏挺。
身為一只幾百歲的老兔子精，老板娘自诩也看過許多美人，卻從未見過如此純淨靈動的，覺得眼前這位不像是鯉魚精，倒像是天帝嫡親的幺女下凡來了。
“好，好，嬸嬸這就給你拿。”老板娘迅速給包了兩塊桂花糕，又将其他糕點各包了一塊塞給眼前的小仙女兒，還湊近了小聲道，“小姑娘，面紗可戴好了，別讓人瞧見你。”
“好，謝謝嬸嬸。”風月拿好糕點，對老板娘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心道原來要飯這麽容易啊。
若這是荒郊野嶺，她說不定上手就搶了，但紅葉鎮她以後要常來，不宜結仇，只能要飯了。
穿衣服、要飯、騙人，這是呼呼山藥靈化形之前必學的三項技能，因為他們要隐匿自己真正的身份，要學做人。人是要吃飯的，而比起花靈石買，要飯給人的印象更深刻。
靈物不需要進食，誰會想到一個要飯的人居然是藥靈呢？
雖然現在風月不做人了，但聰明的藥靈當然知道把要飯技能活學活用。看，這兔子精被她要飯，不還挺開心的嘛。
想到這裏，風月笑得眉眼彎彎，惹得老板娘心裏越發歡喜，将她拉過去說悄悄話。
“小姑娘，你身上沒靈石是吧？我告訴你，前面左轉，再過一個街頭，那裏有家明月食肆，常年施粥飯，那家老板心善，看你可憐說不定還能收你做丫頭，以後甭說吃穿，連修煉的資源都有了。
經兔子精這麽一說，風月隐約想起上次跟着同族一起經過附近的時候大長老說過，化形後要飯就去人多的地方，當時似乎就說的什麽食肆。
想起同族的小夥伴，風月心頭一陣悵然，心情低落地謝了兔子精老板娘，朝明月食肆走去。
到地方才發現已經排了好長的隊，風月看見那麽多人就煩，很想一爪一個掀開，自己就排第一了，但那樣就不是要飯而是搶飯了。
心中默默念着“不宜結仇，不宜結仇”，風月在隊伍裏慢慢排，順便留意附近有沒有其他藥靈。
食肆門口一個侍女看見風月，再三确認後，匆匆往裏跑去。
“小姐，小姐，那位姑娘又來了！”
“什麽又來了。”一位白衣女子開門走出來，正是明月閣的曉夫人。
侍女拉着曉夫人到窗邊，指着人群裏的風月：“就她！先是找匿形珠，現在又來領飯，而且那件衣服也……您說，她會不會是……”
侍女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揪着曉夫人的衣袖，手都冒汗了。
曉夫人仔細辨認，開口道：“确實是鯉魚精啊。”
侍女：“可是，天底下哪有這麽巧的事？”
曉夫人無奈道：“傻月兒，你都瞧不出來，我如何曉得。這樣，你寫信通知你們公子，讓他來确認。”
“好。”
将月兒遣走後，曉夫人又觀察了樓下的風月半晌，着人将她請上來。
那侍女來時，風月只覺得眼熟，待到稀裏糊塗地上了樓，才發現這明月食肆與明月閣居然是一家。
“曉姑娘。”
“坐。”曉夫人微笑着給風月沏茶，“姑娘怎會只身在此，你那未婚……啊不對，有未婚夫的那是你朋友。怎麽樣，你朋友說沒說，結果如何？”
“還行吧。”風月不客氣地坐下，非要說的話曉夫人的主意那是相當有用，現在她不但成了親保了命，還偷到十幾顆匿形珠。按理說簡直圓滿，可她又總覺得哪裏不對，所以由衷地只能給出“還行”的評價。
“姑娘興致不高的樣子，可是有煩心事？說出來，我或可為你解答一二。”
風月防備地微微後仰：“不用，我可沒靈石給你了。”
曉夫人溫溫柔柔地笑：“看你我有緣，這次不收靈石。”
那風月可就不客氣了，抓過茶水喝了一口，說：“我想在附近修行，要準備些什麽？”
“簡單點，露天席地便可，要求高些便尋處山洞。”曉夫人答得随意，她不信風月心情不好只是為這個。
“那我露天席地吧，謝謝你的茶，我走了。”風月起身。
曉夫人：“喲，小姑娘家家的，露天席地修行，你的情郎啊，未婚夫啊，夫君什麽的，可不得心疼壞了。”
“他心疼個屁！就是他攆……”真心話脫口而出，連風月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對淩筠灼竟還有如此大的怨氣。如今本是最好的結局了，還有什麽不滿？她自己也不知道。
這種事她自己都搞不明白，又怎麽好去問人，風月再次謝過曉夫人。
曉夫人何等聰明，這只言片語，便什麽都明白了，笑道：“男人嘛，玩玩就算了，千萬不要認真，否則受傷的只會是自己。”
風月想起曉夫人殺夫的傳說，心知她這是在說她自己，便沒接話。
“要忘掉一個男人，最好的方式便是……”
曉夫人故意不說完，勾得風月心癢癢：“是什麽？”
“換下一個。”曉夫人一本正經道。
“有道理。”風月點點頭。譬如上上次她跟淩筠灼吵架，原本傷心來着，後來一心應付八爺，就沒時間想起他了。
現在淩筠灼把她攆走，兩人今後便該再無瓜葛，想也好，恨也好，怨也好，都不是她對他應該有的情緒。不妨換一個夫君，最好是個能天天跟她打架的，如此忙得飛起，哪還有工夫想大惡龍是誰啊。
“曉姑娘，你實在太好了！”風月匆匆謝過曉夫人，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曉夫人在後面追着喊：“別忘了換身漂亮衣裳！”
待風月跑下樓，曉夫人站在窗邊遠望，唯恐天下不亂地哼着小曲兒。
哼着哼着忽又後悔起來，穿得破破爛爛的就夠招蜂引蝶了，換身漂亮衣裳還不得出大事兒啊。想來想去不放心，又将侍女喊過來交代一番才罷。
曉夫人最後那句話風月是聽進去了的，出了明月食肆，她便在路邊選了家成衣鋪，用自己僅剩的幾個靈石買了身碎花衫裙，她那點身家，能買什麽樣的貨色可想而知。
不過這并不是重點，重點是現在她已經基本可以自保，無需穿着原來那身衣裳等救助了。
換夫君的事得從長計議，現在最緊要的還是先安個家。
風月走出紅葉鎮，往紅葉嶺高處攀爬。
因着山上幾乎全是紅楓，一年四季美景如一，平時游客不少，妖修行都怕被打擾，也怕被惦記，所以一般不會選擇這種觀景的山林修煉。
風月反其道而行之，正因為這裏沒妖占領，她才要來。越往頂上走，靈氣越稀薄，山頂景美，卻人跡罕至，風月便選了山頂做洞府。
從前随族群路過此處，她曾偷偷上來看過，紅葉嶺頂端的那株紅楓生得尤其好，高大俊挺，枝葉繁茂，旁的紅楓似火，獨它似烈焰。
晚上，風月變回龍身，纏在這株紅楓上睡了一夜。有晚風星月相伴，倒也不孤單。
次日，她開始琢磨着怎麽給自己找新夫君，一時沒了主意，又不好再回去找曉夫人，便去了紅葉鎮最有名的茶肆。
上次她在大街上蹲了一個時辰，雖說辛苦點兒，不也找到一個看得順眼的棉花精麽，聽說茶肆裏面妖怪更密集，說不定用不着兩個時辰。
遺憾的是她沒有靈石點茶水，便也不能落座，只能在門口偷偷地瞧。結果人沒瞧上，反倒聽起了書。
茶肆裏面的說書人今日講的是下界那些公子小姐的故事，說是某家小姐到了婚配的年齡，媒人踏破了門檻，她卻一個也沒瞧上，急壞了自家父母。
那家老爺知道自家女兒要求高，便發下招親啓事，讓前來求親的男兒互相比試武藝文才，最終的勝出者便可成為他家女婿。
聽到這裏風月已經對後面的故事不感興趣。是啊，她怎麽沒想到？與其在這兒看花了眼，不如讓那些男妖自己來競争，到時也可選個打架比自己稍遜的，免得以後成天挨打。
她厚着臉皮去明月食肆借了紙筆，如此這般準備一番。兩日後，幾張帶着自畫像的比武招親啓事便出現在了紅葉鎮鬧市的矮牆上，其中一張更被呈到了某妖王的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