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倒計時開啓
【 我們是綁在一起的劍和鞘,到了此處,才恍然發覺,我的謹慎,也完全不知所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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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珊珊跟我走。”林州行開口了,聲音又緊又冷,“你以前說過,只要我結婚就可以帶走她。”
“啊,可以啊。”林平舟似笑非笑道,“但是你們兩個都這麽忙,怎麽帶小孩?”
“宋姐也跟我走。”
“小宋不能走。”林平舟咳嗽一聲,招手把人叫過來,“小宋?小州想讓你去他那裏照顧,你想去嗎?”
這種養在家中多年的保姆,當然是絕不會放走的,朝夕相處,保不齊就知道些什麽貼身的秘密,林平舟疑心甚重,更是如此,宋姐好像很怕他,一眼都不敢看我們,但是怯怯地搖了搖頭。
林州行緊緊皺着眉。
林平舟挑眉道:“你看,小宋也不願意走。”
“珊珊。”林平舟和緩地放軟了聲音,又摟住林意珊問道,“你是想和爸爸住,還是想和哥哥住啊?”
珊珊轉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爸爸,又看着哥哥,林州行眉頭頓松,厲色消散,眼中溫柔似水,小姑娘望着他就笑了,鼓起勇氣小聲說:“哥哥……”
“好。”林平舟松開手,“去吧。”
對這個林舒琴拼命生下的小女兒,他果真沒有多少憐惜之情,半分舍不得都沒有,揮揮手叫讓人打包行李。珊珊對于這樣突如其來的安排有種後知後覺地害怕,緊緊攥着林州行的手,暈乎乎地背着自己的小書包,正要被牽着走出門口。
可小腳剛剛跨過門檻,突然從林州行手中掙出來,扭身就跑,林州行追了兩步路,夠着了小孩子的後領子,又驚又急:“珊珊?”
珊珊放聲大哭道:“我不要去了,我不去了,我要宋媽媽,我要宋媽媽!”
她哭得可憐,讓宋姐一聽也滴下淚來,哽咽着勸道:“珊珊小姐,你跟少爺走吧,少爺會照顧好你的。”
林州行也蹲下來低聲哄道:“你要是想她,我們常回來看她,好不好?”
珊珊還在掙紮,使勁抹着眼淚:“我不要你,我不要你!壞哥哥!我要宋媽媽!”林州行一怔,手上的力氣松了一下,珊珊一下子撲進宋姐懷裏,抱着她的大腿,“宋媽媽!”
林州行喃喃道:“珊珊……”
“壞哥哥,騙子,你說會回來,都是騙人的。”珊珊委屈萬分地抱着宋姐,一雙大眼睛還在往下淌眼淚,“宋媽媽陪我。”
林平舟在旁邊瞧着,倒是一聲不吭,氣定神閑,我想這小姑娘從小見不到幾個親人,一直跟着宋姐,就算和林州行親近,但要朝夕相處,恐怕心裏還是害怕,宋媽媽和哥哥,哥哥總歸是會輸的。這個年紀正是小女孩敏感的時候,環境穩定最重要,我輕輕碰了碰林州行的胳膊,小聲道:“算了吧。”
林州行垂下眼睛。
他慢慢起身,勉強笑了笑,對宋姐道:“宋姐,那還是多麻煩你。”
“放心吧少爺,我會好好和小姐說的,等她緩過來了,再送過去。”
“嗯。”
回去的路上林州行一直怔怔的,也不說話,我有心哄他,就勸了一下說:“突然搬家誰都不适應,何況這麽小的孩子,你得給珊珊一點時間。”
林州行好像自嘲般地惶然,問道:“我就這麽讓人沒安全感嗎?”
我故意揶揄,想讓他心情好點,就笑道:“你想太多!小孩子有什麽說什麽,下一秒就忘了,你愣什麽,比小女孩心思還細?多大了?”
“也是。”林州行勉強笑了一下,但表情松弛下來,等紅燈的時候掌心貼了過來,指尖摸到我的手腕間,摩挲了一下那枚镯子。
他大概又想起林阿姨了。
這次再約周武,就是在很正式的茶室了,不過是幾天未見,周武身上那股子神采奕奕的輕快勁兒就已經不見了,鬓間白發夾雜,像是蒼老了好幾歲,也不再有推拒和故弄玄虛,開門見山道:“你們是為了百樂的股份來的吧?”
林州行坦誠地點頭道:“周叔叔,你一定也問過琦琦,李享之這樣害她,汪蘭也知情,林平舟會不知道嗎?你千萬不能把股份給他。”
聽他這樣稱呼父親,周武當然了然,但心如死灰般平靜,疲憊地說:“小州,你也不用再多說,楚雲堂是什麽人,琦琦哪有那個本事認識到他?事情我會查的,但不是現在,我現在什麽別的事都不想,只想把女兒治好,我們打算離開國內了,我會帶她走的,找最好的醫生和療養院,至于這些股份,你放心,我不會賣給你父親,随便什麽人都行,只要出錢,我都可以賣。”
林州行好像想到了什麽,表情一怔,但很快又調整過來,懇求道:“周叔叔,如果誰都行,那你可不可以賣給我?你也知道我外公……”
“小州,感情牌不用打了。”周武打斷他,“從你外公和我父親開始,周家跟着你們林家做了幾十年,也看着你們林家鬥了這麽幾十年,從你外公,到你舅舅,你父親,最後得了這麽一個結果,琦琦已經如此了,現在輪到了你,你還要争下去嗎?”
林州行斂眉沉默,我屏住氣息在一旁倒茶,沸水入杯,一片松濤之聲,第一道茶潤茶洗茶,第二道茶方出成色,酒要滿杯,茶倒七分,操之過急,盈滿則虧,周武終究是個心軟之人,他在勸。
可林州行說,林州行終于開口說:“我不會和林家人争,可他不是林家人。”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周武長嘆一聲,“從前他總說你像琴姐,柔順懦弱,看來是錯了。”
當然錯了,我看着面前的清茶,靜靜想道,林州行明明尖銳,只是“不顯”,也因敏銳,能感受他人心中所想,所以藏得很好。或許連林舒琴都未必能察覺兒子性情如此,偏偏我就像有種預感似的,從一開始面對他就膽怯謹慎,可如今也越走越深,我們是綁在一起的劍和鞘,到了此處,才恍然發覺,我的謹慎,也完全不知所終了。
我擡手奉茶,微微欠身,四指并攏,拇指微張,周武接下這茶,道:“小州,我原本以為你剛剛知道李享之身世,因為琴姐而一時情急,所以恨他,沒想到你籌劃已久,是下定了決心了,那你開價吧。”
林州行恭敬地取出一張紙片,倒扣着推向周武,周武掀起一角,神色不動瞥了一眼,道:“你出得起?”
“兩個月內,我會籌到錢。”
“可以先簽意向書,兩個月內我要見到錢。”周武颔首道,“生意場上不講感情,只要你贏了,我的股份一定給你,百樂就是你的。”
“會的。”林州行微笑道,“謝謝周叔叔。”
林州行在客廳的立櫃裏面放了一個很大的沙漏,從某天起就時常盯着它發呆,白色的細沙從細如葦莖的玻璃孔中落下,一刻不停地落在流沙池內,積攢起薄薄一層。
白天、黑夜、睡覺、吃飯,一分一秒都不會停止,他的錢正在用具象化的方式在他眼前燃燒和消失,模型已經測算過千萬遍,現在除了等待什麽都做不了,第一塊多米諾骨牌必須在兩個月內倒塌,不然林州行的沙漏,就會被推倒在地,摔得粉身碎骨。
姚叔被撤職在他自己的意料之中,也明白不急于一時的道理,韬光養晦,在家養鳥澆花。但劉文就不一樣了,房貸高壓在身,孩子又小,雖然百樂給了他巨額的補償金,但也簽了極為嚴苛的競業協議,竟無處可去。
他性格直接,在這一場戰鬥中雖然站了隊,但是耐不住性子,三五天就來催一次林州行,恨不得看到林平舟立馬倒臺才好,後來幹脆接受媒體采訪,揚言有內幕要爆,《財經 X 報》當即專訪,推出一篇業內傳閱的辛辣采訪來,痛陳這一批高管離職內幕,大聊百樂內部亂象和業務隐患,掀起輿論軒然大波,股價應聲而跌。
說不好有沒有林州行的授意和推波助瀾,但那幾天他看着屋裏的港股大盤,心态是有幾分輕松的,現在整個客廳都被圍上大屏,下面零星散亂地擺着他的好幾臺電腦、筆記本、顯示屏、移動硬盤和資料,家裏活像個交易廳一樣。我看着這些數字一刻不停地焦躁跳動實在有點受不了,整天都映着牆面紅紅綠綠壓迫性十足,飯都吃不好,只有跑上天臺躲進卧室,才能得到片刻喘息。
林州行笑我抗壓能力差,咬着水筆的一頭拿起演算紙對着燈光看,手指噼裏啪啦地在鍵盤上摁着什麽。沙漏中的細沙還在均勻地滑動着,他待在家裏的時間越來越長,去蘭堂的頻率越來越低,但起得很早,我早起上班的時候,如果運氣好還能吃到林少親自烤的吐司。
林州行的廚房水平終于從速凍水餃起步,有了一點延伸,前幾天學會了煎蛋,但更多時候,如果我加班,他就吃外賣。
可只是這樣的動蕩而已,屬實還不夠,數十年的根基,不是一場兩場風波輿論能夠輕易撼動的,林平舟開始大肆出面,針對性受訪,公開對話,同時財經頭版也發表了風向為之一變的全新文章——《舊時代船帆遠去,零售霸主百樂的全新宏圖》,觀點鮮明的點出林平舟此舉已經蕩平林啓遠老爺子留下的最後“餘黨”,以強勢鐵腕真正意義上全面執掌百樂,提出拓寬産業上下游,共建生态園區的“新五年計劃”,對市場的信心反而應當是一次提振。
輿論開始緩慢反轉,漸漸最初的負面聲量被壓倒,多家機構看漲,林平舟穩住了局面。
可就在林平舟即将大獲全勝的時候,意外發生了。